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岳王传 - 第 6 页/共 22 页

二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杜用不敢恋战,刺斜杀开血路而走。   王渊不舍,勒骑追去。杜用走上一里,不觉坐马前蹄一半陷在泥泽中。待杜用扯得马上岸,王渊赶骑已到,一枪从肋下刺落在地,众宋军近前斩了首级。时天色正明,王渊鸣金收军,及升帐计点,将士被杀死者亦多,斩获贼首并得其辎重者无算。   淮南官属各出郭以牛酒犒赏王师,渊各吩咐遣回。次日下令班师回京。   捷音已报入金陵,高宗闻奏大喜,重封王渊;其下有功将士,各依次升赏。不旬月间,刘光世讨拱州叛兵,乔仲福讨李昱,范琼破李孝忠,韩世忠讨鱼台贼,皆破之,得甲马宝货无算。惟丁顺、杨进见官军屡胜,乃就招抚司投降。   时高宗正与李纲在内殿,以道君皇帝自燕山遣使臣赍来札中有亲书八字,因以示纲。纲曰:“此乃陛下受命于道君者,宜藏之宗庙,以示后世道君远幸沙漠所望于陛下者如此!臣敢不竭尽驽钝,措置边事以副陛下圣孝思慕之意。”纲正留身奏事,闻奏诸路破赋捷音到,高宗喜不自胜,顾谓纲曰:“靖康之初,若有如此破敌,金人其敢再来哉!”纲曰:“今日机不可失,愿陛下以靖康为鉴,审处决断,不惑众议,庶几可以成功。”高宗曰:“今四方粗定,藩镇之臣屡请朕车驾幸东京,而内臣黄潜善、汪伯彦等劝朕留金陵,卿以何所为当?”纲曰:“臣当建巡幸之策,以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   陛下从未能行上策,犹当适襄、邓,示不去中原以系天下之心。   选任将帅,屯列军马,控扼要害,以折虏人之谋。使今冬无虞,车驾远阙,天下之势遂定。不然中原非复我有,车驾远阙无期,天下之势不复振矣!”高宗曰:“但欲迎奉元佑太后及津遣六宫往东南耳。朕当与卿等独留中原,训练将士,益兵聚马,虽都城可守,金贼可战矣。”纲贺曰:“陛下英断如此,虽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不过是也。”因言:“履艰难之运者,不宜怀安,昔高祖、光武、太宗皆身将兵、披甲冑、冒矢石,于马上得之。今陛下固不待如此,但车驾不去中原,则将士思奋,人倍其勇,虏寇不敢觊觎两河,天下指日可定也。今中外未知陛下圣意,乞降诏以告谕之。”帝即命李纲撰诏文颁降,榜挂于两京。诏曰:朕惟祖宗都汴,垂二百年。天下安定,重熙累洽,未尝少有变故,承平之久,超轶汉、唐。比年以来,图虑弗臧,祸生所忽,金人一岁之间,再犯都城。信其诈谋,终堕贼计,尽取子女玉帛,遂邀二圣銮舆,六宫戚属,悉拥以行。夷狄之祸,振古未有。四海臣子,孰不痛心!肆朕纂承,求念先列,眷怀旧京,潸然出涕。思欲整驾还京,谒款宗庙,以慰士大夫、军民之心。而兵火之余,民物如故,朕之父母、兄弟、宗族,靡有留者。顾瞻宫室,何以为怀?是用权时之宜,法古巡狩。驻跸近甸,号召军马,以防金人秋高气寒再来入寇。朕将亲督六师,以援京城及河北、河东诸路,与之决战。已诏奉迎元佑太后,津遣六 宫及卫士家属,置之东南。朕与群臣将士,独留中原,以为尔京城及万方百姓请命于皇天。庶几天意昭答,中国之势浸强,归宅故都,迎还二圣,以称朕夙夜忧勤之意。应在京屯兵聚粮,修治楼橹、器具,并令留守司京城所、户部疾速措置施行。咨尔士大夫、军民,体朕至怀,无忧疑虑。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两京军民读了,皆感泣思奋。后人有诗赞云:   一点丹心立两朝,忠言恳恳动天遥。高宗不惑谋臣计,从此中原日见牢。   宋帝依李纲所议,乃措置迎奉元佑太后,津遣六宫。以徽猷阁待制孟忠厚为提举指挥使,郭仲荀统兵扈卫从行,其余俱令有司排办。黄潜善知车驾欲留中原,力陈其不可。帝曰:“朕欲留中原,与卿等议画两河之计,有何不可?”潜善奏曰:“中原残破,楼橹城郭未完,且又兵甲不利。今两河盗贼横行,非一朝之故。况今金陵,前阻长江,城郭完固,陛下正宜巡幸东南,聚士马,储峙粮,布恩泽,以结民心。不出一年,功绩渐备。那时车驾所临,人效其力,胡虏必不敢正视中原,盗贼宁有窃窥两河之地乎?”高宗本不欲幸关中,及闻黄潜善所议,即降手诏,欲巡幸东南。李纲极奏:“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汉光武、唐太宗是也。起于东南则不足复中原而有西北,晋元帝是也。盖天下之精兵健马,皆出于西北,而中兴主拨乱定功,以兵马为先,一失西北,则二者无自得之。形格势禁,非特失地利而已。今车驾倘或南幸,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吾关辅,盗贼且将蠭起为乱,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夫南阳光武之所兴,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货财;北距王都,可以遣救援。暂议驻跸,乃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今乘舟顺流而适东南,固甚安便,第恐一失中原,则东南不能必其无事,虽欲退保一隅不可得也。况当降诏许留中原,人心悦服。奈何诏墨未干,遽失大信于天下?愿断自渊衷,以定大计。”帝乃许幸南阳。令措置合行事件,将以秋末冬初,择日启行。黄潜善、汪伯彦阴以幸东南之计动上意,其议颇传于外,僚属谓纲曰:“士论汹汹,皆谓密有建议者,东幸已决,丞相何不从其议乎?”纲曰:“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安危存亡于是乎分。倘车驾必欲幸东南,吾当以去就争之。且君上英睿,必不为异议所惑。不然,吾可贪冒宠禄,为保身计虚受天下之责哉!”次日入对,内廷未尝有改议巡幸之命。   忽阁门大使奏河东经制使副王王燮、傅亮具书申奏进呈。帝命当御案拆视之:一申朝廷以谓河东州县,多为金人所陷没,至与陕西接连如河中府、解州,亦为所据,与陕府相对,以河为界。   今经制司所得兵才及万人,皆乌合之众。其间多系招安盗贼及溃散之兵,未经训练拊循,难以取胜。乞于陕府置司训练,措置召募陕西正兵弓箭手之在民间不出者及将家子弟,不旬月间,可得二万人,与正兵相为表裹,其胜可必。   且一面结连河东山寨豪杰,度州县可复即复之,可以渡河即乘机进讨,以复河阳、河中、解州、汾河一带,据险以扼其冲。渐议深入,以复潞、泽、太原,愿当方面之寄。   高宗见奏,与李纲商议。纲曰:“傅亮所奏,深得治兵之术。陛下可允其请。”高宗即命陕西、京西转运司悉力应副王燮、亮,使召募西兵。使者领命去讫。傅亮经画未才十日,复有旨令东京留守宗泽节制傅亮军。即日傅亮得此消息大惊,即具申遣人诣京师奏知。       第十三回 宗泽约张所出兵   却说高宗升殿,使命呈上傅亮申奏,大略谓:“陛下今欲即令过河无不可者,但河外皆金人界分,本司措置全未就绪,既过河后,何地可为家计?何处可以得粮?乌合之众,使复为金人之所败散,何自可以得兵?亮等不足惜,第恐有误国事。”帝见奏,意尚未决。李纲曰:“河本今日之势,不同河北,所失不过数郡,其余皆为朝廷守,王师渡河犹有驻泊得粮之处。   河东州县大半陷没,沿河一带自解州、河中至河阳、怀、卫,皆为金人所据。今经制司军旅未集。陛下即违前议,急之渡可,遂为孤军。倘为金人所败,不知朝廷主所更得将佐土卒?”黄潜善曰:“若不使之亟渡河,且失机会,傅亮等但欲逗遛不进耳。”纲诤之曰:“兵事不可远料之,下未见有机会可乘,但当委任将师,择利而动耳。今亮受命而行才十余日,岂可以诬为逗遛。昔赵充国坚执屯田地议,宣帝不以为罪。愿陛下以依前议。”汪伯彦坚执以为李纲之言未见治体,傅亮不进,终是怯敌。   高宗颇惑其言。纲曰:“潜善、伯彦始极力以沮张所,赖圣鉴察之,不得行其志。又极力以沮傅亮,盖招抚河北、经制河东皆臣所建明,而张所、傅亮又臣所荐。今二人力沮所、亮,乃所以沮臣。臣每鉴靖康大臣不和之失,凡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商议而后行,不想二人设心如此,愿陛下虚心观之。”帝曰:“既傅亮兵少,不可渡河,可罢制司,赴行在。”纲曰:“陛下罢经制使,不知圣意所谓?”帝曰:“亮既以兵少不可渡河,不如罢之。”纲曰:“臣论傅亮不宜即渡河有三:事从中制,不尽将帅之虑,一也;军旅未集,驱乌合之众,渡河即成孤军,必为金人之所败,二也;军败之后,朝廷未有将佐士卒可以当河东一道之寄,三也。今陛下以臣愚戆,即罢经制司,此以潜善等以私害公,阴有荧惑圣听,以沮臣使去耳。臣荷陛下特达之知,起自罪谪,付以国柄。方艰难之秋,但知一意以为国家而图报称。不然,臣岂敢尸禄贪冒宠荣,以虚负天下之责哉!”帝曰:“如亮人才今岂难得?”纲曰:“臣尝款与亮语,观其谋略智勇,真可以为大将。访之士大夫,亦以为然。   今以为经制副使,姑试之耳。假以时月,必有可观。使亮如真所极,临敌退怯而无成功,臣甘受误国之罪。今未尝用而遂罢去,古之御将帅者,恐不如此。昔高祖何尝自知?韩信亦以萧何荐之为大将,设坛场,择日而拜之。萧何所以知韩信,亦以屡与之语而已。使高祖不能用何之言而将韩信,则何亦必不敢当相位矣。今潜善所以必欲傅亮,意不在亮,乃以沮臣。陛下不察,则臣亦何敢安职?恐终无以助陛下致中兴之功,臣得乞骸骨归田里,更望陛下留神熟思之。使亮不罢,则臣何敢决去!”帝慰谓之曰:“卿所争事小,何须便为去就?”纲曰:“方今人才,以将帅为急,恐非小事。臣昨议迁幸,与潜善、伯彦异,宜为所嫉。然臣东南人,岂不愿陛下东下为安便哉?顾一去中原,后患有不可胜言者。愿陛下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意,以二圣未还为念,勿以臣去而改其议。臣虽去左右,不敢一日忘陛下。”因泣辞而退。纲从者曰:“公决于进退,于义得矣,如众者何?”纲曰:“吾知尽事君之道,不可,则全进退之节,祸患非所恤也。”李纲力求去。黄潜善、汪伯彦等复于帝前并谮,请帝去之。   高宗遂罢李纲丞相职,出为提举洞霄宫大学录。陈东上书乞留李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请陛下车驾宜还京师,然后亲率六军,直抵沙漠,以迎二圣。潜善、伯彦大怒曰:“不杀陈东,何以塞众口!”以语激帝曰:“陈东在先朝专事讥讽。今又以狂言惑陛下,若不诛戮之,将复鼓众!”高宗允其奏,下命将陈东处斩。诏旨一出,不移时押陈东于市曹,斩首回报。   自是朝廷再无一人敢保李纲而言及汪、黄者。车驾遂东幸,两河郡县相继沦没,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罢。金兵益盛,关辅残毁,各处盗贼蠭起,中原不可为也。后人有诗叹云:   东幸銮舆不可留,宋君屡挫李纲筹。   中原瓦解犹闲事,忘却当年切齿雠。   宗泽在东京闻李纲去位,陈东处斩市曹,车驾东幸,复上表请帝还京师。不报,抚膺叹曰:“天下事未可知也!”听见卫州消息,金人将近新乡,遣人驰报招抚使张所,令出兵邀击虏贼。差人辞了宗泽,迳至河北来见张所,呈上宗泽文书。张所拆开视之。书云:即目金兵大驱入寇,怀、卫等处声息甚紧。招抚速持兵扼其去路,吾以重兵截其后。虏贼知我军有备,自不敢进。待彼势疲,乘虚击之,无不克矣。强弱在此一举,机争莫失。   张所既得宗泽文书,即遣小校催制置使王彦与岳飞,引兵一同抵卫州险要处邀截金兵。小校领命去讫。   却说王彦与岳飞自渡河招募军士,近得二万余人,皆两河强壮民叮听得张招抚报书令截阻金兵,与制置使王彦领兵到了卫州新乡县地界。王彦与武经郎岳飞于石门山下各安营寨。   次日,飞迳来王彦军中,相约出兵。王彦见胡虏人马势大,心下惧怯,与飞议曰:“如今且屯兵于此,观贼动静,然后再计较。”飞见王彦有不肯出兵意,抗声大呼曰:“二圣蒙尘,远在沙漠,车驾不得回还。目下强虏人马占据黄河北岸,为臣子的,正当先开清道路,以待銮舆北讨。因何不与虏贼速战,却乃延缓,观虏动静?公莫非有二心否?”王彦掩口无言,只不肯进兵。岳飞大怒曰:“公食朝廷爵禄,受制置使之职,才见金兵来到,便欲退缩。倘胡贼鼓众而进,有失城池,那时公亦得不进兵哉!”王彦犹未对。从将有劝王彦杀岳飞,彦知其意,亦不答。   岳飞见事不谐,拔剑抽身而出。回至本营,点集众将佐,带领一千余人去看金兵虚实。正行之间,望见对岸征尘蔽天,拥出一彪胡兵,摇旗吶喊,长枪短戟,贾勇杀将来。张宪、王贵等见贼兵势大,都有怯心,犹豫不敢前进。岳飞曰:“将不在多,在用之有法度。吾观胡众虽盛,皆不分队伍而来,其中必无智将。尔众人立住阵脚,待我破之。”言罢,勒动战骑,直杀入虏寇中阵。两下金鼓齐鸣,岳飞左冲右突,与胡贼鏖战数十合。正遇虏将讹里完手执皂纛在阵前耀武扬威,岳飞更不打话,只一铁简打下马来,夺了旗纛在手中,左挥右指,驱动本部人马。张宪、王贵等见了,吶喊率众争先,无不一当百,杀得金兵七断八续,各抛戈弃甲而走。岳飞怒极,一条枪端的神出鬼没。追剿胡贼将近日哺,方且呜金收军。生擒万户王崇、千户阿里孛,斩秃发垂环者三千余级,僵尸十余里。降其汉卒千余人,得马三百匹,铠仗旗鼓辎重等物无算。岳飞遂还兵新乡县,安堵人民,扎下营寨。是夜,戒其将曰:“我今日虽是小胜,败兵走报其主将,明日必定并力来战。我军虽少,须作必赢之计。值取功名富贵之秋,若能各各舍命向前,有何不胜!如违吾令而致失机者,必斩!”众人得令,俱准备来日交锋。   次日天犹未明,只见正北边胡兵漫山塞野而来,金鼓之声数十里不绝。岳飞众将俱各披挂停当。自引五百骁骑,直杀入贼阵。张宪、王贵各领人马,分左右翼杀进,从早晨杀到日午,金家人马又大败,获其马甲兵器不可胜计。岳飞收军升帐,计点部下将士,多带重伤,自身上亦中了十余箭。即于侯兆川安营。到二更时分,寨外喊声大震,哨马报金家人马大队攻入中军来。满营皆惊。岳飞下令曰:“如有乱动者斩!”自端睡不动,营中渐定。金兵将近宋营,见岳飞军中无动静,恐有计谋,亦引兵退回。因言:“撼太行山易,撼岳家军难。”自是两下各不出兵数日。   岳飞军中缺粮,方欲起营回就王彦,又怕虏兵蹑其后。待欲领兵前进,又见金兵势大。飞尽将获来马匹宰杀以享将士,遣人往王彦处取粮。差人回见制置使王彦,具说岳统制近日杀败金兵,军中缺少粮草,乞制置使催运赴营。王彦推以粮草只够本营支给,皆不许。岳飞见王彦粮草不应,士卒饥困,因与将佐议曰:“今王彦不肯发粮,众人各当用命,杀入金营,夺他粮草辎重,以养士卒有食也。”众皆大喜,愿从出战。       第十四回 宗泽定计破兀朮   却说岳飞次日部领众将,与胡贼列兵于太行山下。两阵对圆,虏将拓跋耶乌跃马横刀而出。岳飞驱动一班战将,杀过阵来。拓跋耶乌舞刀还战,二骑才交,岳飞轻舒猿臂,只一合早将金将活捉马上。张宪、王贵乘势杀进中军,杀得金兵落荒四 下逃走,获其马匹、干粮不计其数。岳飞大军遂屯于太行山下,将干粮、马匹尽散与士卒。士卒得食,各欢呼愿效死斗。   且说杀败金家小卒报与主将黑风大王:“即今大宋有一枝人马,勇不可当,近日迭连与吾军放对,已生擒了万户王崇、千户阿里孛。拓跋耶乌领去的人马,都被杀荆“黑风大王听了大怒,即引三万惯战胡兵,前抵太行山前,摆开阵势,欲与宋将放对。宋阵中门旗开处,岳飞挺枪跃马而出,大骂:“剿不尽的胡蛮,又敢来哉!”举枪直取黑风大王。黑风大王举兵器交还。二人战上数合,黑风大王措手不及,被岳飞一枪刺于马下。正是:不知壮士归何处,只见征鞍染血红。   岳飞既刺死金将,驱动部下人马四下追杀。杀得胡兵犹如风卷秋林,横尸十里,解甲抛戈纳降者,不可胜数。岳飞鸣金收军,欲就王彦,致恐王彦疑忌,乃引兵迳往东京,再投奔宗留守。岳飞一行人到汴京,进见宗泽,备言近日与金兵交战,连赢数阵,河北制置使王彦不肯相容,故得来投奔。宗泽喜曰:“自将军夺官离东京后,各处报胡虏入境,殆无闲日。尝约张招抚出兵截击,未见捷音。今将军杀败胡贼,卫州渐纾其急,实将军之功也。吾当奏知。”飞曰:“我等愿从留守指挥,补报朝廷,岂敢专望赏功。”泽曰:“赏功惩过,乃朝廷盛典,非泽所得私。”即具表,遣人诣京师奏升岳飞功绩。   高宗见奏大悦,差使命赍官诰到东京,加升岳飞为留守司统制。使者承旨,迳来东京见宗泽,宣读升岳飞诰命。岳飞拜受已毕,泽设酒礼款待使人,因问曰:“近日朝廷有何急切消息?”使者曰:“近日圣旨,令有司预备仪仗车驾,欲幸扬州。士论汹汹,惟此事实急切。”泽闻之惊曰:“车驾如幸扬州,中原随即陷没矣。”因遣人随使抵京师上疏曰:“京师天下腹心,不可弃也。昔景德间契丹寇澶渊,王钦若江南人,劝幸金陵;陈尧叟阆中人,劝幸成都;惟寇准毅然请亲征,卒用成功。陛下今正当以澶渊之事为鉴,驾回东京,以系中原之望。   乘天下戴宋之德未泯,义旗一呼,豪杰响应,亲御六龙,直抵沙漠,悖天之胡虏必能剿灭矣!何堂堂天朝,无一二大臣倡为兴举,惟识今日驾幸扬州,明日驾幸金陵,专为退避狄人之计?   臣老病,死不足惜,第恨二圣未还,疆土未靖。愿陛下留神审察于斯。”高宗览疏,以示黄潜善、汪伯彦。汪、黄见疏,皆笑以为狂。枢密张慤独曰:“如泽之忠义,若得数人,天下定矣!何畏乎金贼哉!”汪、黄无语,而帝竟幸扬州。   是时大金皇帝闻高宗车驾幸扬州,即遣人令黏没喝、讹里朵、兀朮等进兵。使者领命,颁知各路去讫。却说兀朮自燕山由沧州渡河,分兵趋河南,谋侵东京。边庭消息报入汴京来,宗泽闻之,聚集诸将佐刘衍、刘达、阎中立、郭俊民,李景良等,商议退金兵之策。时泽差岳飞往救河南之围,不在军中。   刘衍进曰:“兀朮乃金国最骁勇者,今部兵远来,利在速战。愿留守假衍奇兵二万趋渭州,从间道绝其辎重,更得一将趋郑州,以分其势,留守深沟高垒,坚壁勿与战。彼深入吾地,欲前不得斗,欲退不得还。吾以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出十日,而兀朮数万之众尽为鬼也。”泽曰:“此计甚妙,只是无人敢部兵趋郑州以分其势。”言未毕,一将应声而出曰:“某虽不才,愿与刘将军同退金兵。”众视之,乃宗泽帐前偏裨将刘达也。泽曰:“刘显忠一行必能成功。”即付以二人各精兵二万。刘衍、刘达辞宗泽领兵去讫。泽遣小校会各处附近人马,戒诸将保护河梁,以俟大兵之集。   却说兀朮离燕地渡河,将近淮南,与黏没朵、斡离及在军中点集诸胡兵,克日进攻汴京。哨马报:“宋将兵出滑、郑二 州,扼吾首尾,元帅须作持备,宗留守之兵不比他人。”兀朮大惊曰:“人传东京宗留守深得民心,部下将佐甚有调度,吾未信。今日观其行兵,果不虚也。”即下令军中,将人马由郑州从白沙进发,”若迟缓,吾军难以进退。”众胡兵得令,正欲起行,斡离及曰:“河梁近岸俱是宋兵把守,彼知吾军深入,日夜持备。倘过去,宋军从后赶来,谁人可敌?”兀朮惊慌无计。黏没朵曰:“元帅不必重虑,我这里千军万马,岂惧一河梁哉!乘今夜将众分作二队,密密而去。再遣人将河梁拆断。待宋军知吾离了河南,部兵来追,一时无桥梁可渡马,焉即赶及我哉?”兀朮从其计,吩咐军中今夜准备离营。众胡兵各披挂,掩旗息鼓,悄悄沿北岸而去,随后将河梁尽行拆断。果是其夜黑雾遮天,不辨东西。两岸宋军并不知胡贼离了大寨。兀朮行及数里,哨军报宋营并无动静,以手加额曰:“此天赐吾功也!”近天明,日出雾散,对岸宋军平空一望,河梁俱被拆断,胡虏不见一个。众军来报知刘达,达曰:“此必兀朮知吾屯大军于此,恐袭其后,故乘夜断河梁而去,猾虏定从白沙进攻汴京。”即遣人持书至滑州,会知刘衍进兵。差人接了文书,连夜来见刘衍。刘衍即整点甲士,从郑州路进控兀朮来兵,不在话下。   却说兀朮引众胡兵抵白沙地界,去汴京不远。都城军民闻知兀朮兵到,各怀震恐。声息传入府堂,僚属慌入与留守计议。   时泽正对客弈棋,。及闻金兵近城,众僚属无措,笑曰:“何事张皇!吾已豫遣刘衍等部精兵在外,必能御敌。晓谕都城百姓,不必惊恐。”乃召过何贤曰:“与你精锐数千,于白沙峡道三 十里止候,敌人深入,闻信炮响,可将兵续出敌后,断其归路。”何贤领计去了。又唤过郭俊民,密计曰:“你领轻骑二千,从旁道小路,潜在山口,遥望兀朮营寨,以观动静。待刘衍大兵与胡虏对敌,尔从山坡后鸣金擂鼓。彼未知虚实,不必与战而自慌乱也。”俊民听令,引兵去讫。又遣人以密计授刘衍。宗泽一一分拨已定,自与一班众僚属登城观敌。   却说兀朮卒领五万金兵,与黏没朵、斡离及长驱绕郑州抄白沙而进,将近东京地界,哨马回报,宋军并无人迎敌。兀朮怀疑,与众议曰:“往常攻别郡,无将迎敌可信。东京宗留守,吾闻其人足智多谋,今日不放军敌对,莫非有计策?”众胡将亦以为然。   言未毕,忽滑州路口一彪军马,旌旗展卷,枪刀密布,为首一员大将,口方面圆,金盔银甲,乃东京有名将家刘衍是也。   大骂:“逆天臊奴,不识时势,屡次侵扰中华,今日先将这匹夫试吾利刃!”兀朮靠住阵脚,手持长枪,跃骏骑而出,大叫:“今日早早献了东京城池,驻吾人马,令尔大朝皇帝尊我金国为主,割地与吾讲和则休;若不允,教尔中华寸草难留。”刘衍大怒,举刀直取兀朮。兀朮挺枪来迎。两骑战未十合,刘衍勒马望东路而走。兀朮见刘衍战败,挥动胡兵,乘势杀入。宋军遗下辎重干粮遍满郊野,胡众各相争龋刘衍停住马,又战数合复走。兀朮战得怒激,不舍赶去。将追二十里地,见前面尽沙石路,两旁俱是乱山。兀朮勒辔与黏没朵曰:“宋军莫非计否?”黏没朵曰:“此处乃系陷地,必是圈套。元帅可令后军速退。”兀朮惊慌不迭,拨马杀出原路。前军刘衍见兀朮人马纷乱,放起号炮,引本部精兵掩杀将来。金兵大败。兀朮走回十里,忽峡道旁金鼓齐鸣,数千精锐宋兵截出,为首一员勇将何贤大叫:“兀朮早下马受擒!”兀朮不敢恋战,与黏没朵、斡离及拚力刺斜杀出。何贤勒马后追。兀朮等且战且走,部下人马损折大半,急领众骑望平山而逃。才行一里,山坡后喊声大震,金鼓不绝。兀朮又惊又疑,奔出小路,望郑州逃走。       第十五回 黏没喝京西大战   却说宋军杀败金兵,见兀朮走远,亦不追赶,掠得辎重马匹无算,降其番汉兵五千余人。是时宗泽已令人打探刘衍等得胜消息,预备下赏功簿册,迎候诸将。宗泽正与众僚属在府中相庆,忽报刘衍等回,泽令召入。刘衍、何贤、郭俊民进见毕,具说杀退金兵之事。泽大喜,遂录诸将功绩于簿,以候申奏。   计点将校,惟有郑州一路刘达持兵保护河梁未到,其余军士各依次犒赏。泽下令设大筵席款待诸将。   正饮间,忽哨马报:“黏没喝军自云中下太行,以攻河南,近日被岳统制杀败,不敢向河南,从怀州来,进据西京,沿路胡兵不绝,闻说指日要来取东京,留守作急定夺。”泽与众议欲分兵救之。刘衍曰:“贼势浩大,难以遽战。今既攻掳西京,兀朮闻知,竟有合后之势。若再以重兵救应,则东京势孤,非长策。莫若待其众疲粮竭,进退莫得,乘虚而捣之,则一战可以成功。”阎中立曰:“刘主将之言非也。今西京有烧眉之急,东京有唇亡则齿寒之势,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黏没喝之众虽称号万,其实不过数千。况又千里远来,亦极疲劳矣。我兵操练日久,藏锋养锐,正当急击勿失可也。若避而不与之战,倘兀朮复来,则何以御之?中立自归留守,未曾立得寸箭之功,今日愿假吾壮兵一万,往救西京。如不胜,甘受罪戮。”泽曰:“刘衍之论见理亦明,若此去有失,吾军定休矣。”阎中立曰:“胡虏自来送死,尚不能胜,要作何用!”坚志请行。泽只得付兵一万与之,又拨郭俊民、李景良相助。三人拜辞,领军而去。宗泽寻思,只恐阎中立有失,又唤何贤曰:“京西四十里有一地名小鹫岭,左右山僻小足可屯军,汝将五 千军在此埋伏,遇急可引兵救之。”宗泽又思何贤一支军难以成事,又唤张吩咐曰:“你将本部人马抄出京西背后屯扎,倘金兵来,尔可迎之,接应阎中立。”张扌为拜辞而去。宗泽分拨已毕,下令军中整饰器具,预备胡虏临城。   却说阎中立与郭俊民、李景良等部兵望京西进发,遣人打探黏没喝消息从何路来。哨马回报,金兵由京西左道出石鼓寨而来。阎中立曰:“兵贵神速,乘众军锐气前进,勿被敌人制于我也。”郭俊民曰:“金兵势大,主将宜靠水草为营,见机而动,可保无虞。”阎中立不依其说,长驱直进。众将佐谏阻不听,只得引兵随助。行五十里,远遥望见胡兵摇旗吶喊,金鼓之声震动天地。中立正待摆开阵势交锋,见一员金将熊腰猿臂,铁脸黄须,手执牙棍,乃骁骑王策也。一匹马早近面前,更不打话,舞棍直奔中立。中立绰刀来迎,两马相交,战数十 合。胡兵报入中军,黏没喝驱动大队人马,放出二十座拐子马。   其拐子马不避刀箭,一直冲上来,四下金兵漫山塞野而进。胡兵从拐子马座上长枪利刀一直搠来,宋军莫能抵敌,望后一拥退走。拐子马已将宋阵中军分为两截,众兵各不相顾,部曲大乱。阎中立见势不利,急待勒马杀出,见满野尽是胡兵,重重迭迭,中立围在垓心。王策传令休教走了宋将。中立只得死战。   四下箭如雨落,中立用刀拨之,左颊已着两箭,右肋又被伤一 枪,自料不能得脱,仰天叹曰:“吾负宗留守之仁也!”遂拔所佩剑自刎而死。   郭俊民统领败兵正将杀出,忽后面喊声大震,又围绕上来,见四下胡兵,无计得脱。黏没喝教虏骑大叫:“宋将快降,饶汝一死!”郭俊民下马扎枪高呼曰:“势穷力迫,情愿投降。”众胡兵近前将郭俊民拿了,尽降其众。李景良率部下三千骑从僻路走去。黏没喝见宋兵战败,与王策乘势追袭。王策曰:“宗留守足智多谋,恐有埋伏。”黏没喝曰:“可分前后队而进,庶知救应。”王策即分人马一万在后,黏没喝部金兵二万前赶。众胡兵赶至三十余里,前面一队军到,乃张扌为也。骤马横刀,抵住黏没喝交锋。战不数合,黏没喝勒回马便走。张扌为引军赶来,欲复报仇。赶到十五里,忽山坡后金鼓竞鸣,两彪军截出,上首大将兀朮,下首副将黏没朵。原来兀朮屯兵滑州,听得哨马报黏没喝据京西,与宋兵交战,同黏没朵抄出东京背后,是日正遇本处兵与宋将对敌,二骑将张扌为围住垓心。   张扌为死战不得脱,折兵大半。正危急之间,正北喊声大起,一 彪军杀来,乃是何贤也。与张扌为夹攻兀朮。两处酣战间,王策、黏没喝催回人马并来。贤曰:“贼众寡不敌,请少避之。”扌为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见宗公!”乃奋呼力斗,不提防黏没朵一 箭射来,正中其马膛,将扌为掀于地下,兀朮一枪早刺透咽喉。   何贤见张扌为已死,杀开血路而走。   兀朮合兵一处,亦不来追赶。   何贤引败残军马奔回东京,来见宗留守,具说:“阎中立贪战,被胡兵围逼自杀,郭俊民势穷以所部投降,李景良逃走,张扌为力战而死。我等特来请罪。”宗泽曰:“此予无远虑之过也,与汝等何预。”既而闻阎中立自杀、张扌为战死、郭俊民纳降,叹曰:“失郭俊良不足惜,阎中立、张扌为胆力壮大,堪任将职。今为王事而死,深可痛也!”又恨李景良不即救援逃走,致折许多人马,即唤过刘衍、何贤吩咐曰:“兀朮复来,滑州将危。今与黏没喝合,势必有袭东京之意。汝二人各带三千军,分二部于小路而行。如见金兵,可用力击之。吾自引大兵随后救应,彼兵若退,亦不可追。”又差王宣引五千精兵埋伏于东京左道山谷中,以防金人袭郑州。遣汪泰引兵一万屯扎迎敌,候金兵已过,即将桥拆断。   泽分拨已定,忽辕门报黏没喝遣胡将史仪与郭俊民来见留守。泽令召入。俊民进见宗泽,拜伏阶下。泽曰:“尔既降虏,复来见我何谓?”俊民曰:“不才诚负主恩,日前随阎中立出兵,未遇敌时,曾谏其见机而动。主将自贪战功,不听吾言,致有折兵自损之失。当下与胡兵交锋一小日,未甚挫刃,及因部伍众无斗志,各惜性命,那时俊民前战不得,退走莫及,势穷力尽,只得解甲投降,今存微躯于虏幕下,实为同列羞也。”泽曰:“汝手所捧何物?”俊民曰:“乃黏没喝奉来币书也。”泽令军士接其书拆观之。书曰:金国大元帅黏没喝书奉东京留守麾下:盖闻天命靡常,惟德是归。今衰宋大臣误国,君上?弱,致我大金天子,奋整干戈,削平叛乱。因命没喝佩将军之印,统领部伍,自云中而下太行。鼙鼓一震,所闻风靡,罔不顺服。独尔汴京未附,宁知命之所归乎?况留守素着忠勇,为时名臣,若能倒戈纳款,悯恤民命,高爵厚禄,我主何爱焉。咫书到日,留守其熟思之。   宗泽看书毕,裂之掷于地下,大怒曰:“汝乃反复小人,狗彘不若!使当日战失利而死,尚为忠义儿,更乃曲膝降贼,弗思报效,今反为金人持书相诱,何面目见我乎?留汝终为后患!”下令推出斩之。不移时众军士将郭俊民簇出辕门,斩首回报。泽又指史仪曰:“宋君以东京付吾,知我足能坚守。既受此土,有死而已。汝为人将不能以死邀敌,乃欲以儿子语诱我乎?”亦令斩之。泽既已斩了郭俊民、史仪,谓诸将曰:“黏没喝知吾斩了二人,必长驱大众而来。汝等各依吾计而行,勿致有失。”诸将皆领兵去了。   却说黏没喝与兀朮一起正在帐中议论,小校报知郭俊民、史仪持书去见宗留守,留守毁书将二人斩之。黏没喝闻说大怒,部领十万人马,飞奔汴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