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岳王传 - 第 10 页/共 22 页
第二十八回 宋高宗议建东宫
却说挞懒知浚召集诸将于队隘把守,难以前进,与众议曰:“川蜀栈道峻耸,今四下俱有军把,倘延留日久,川兵乘虚袭之,何以为计耶?”众人皆曰:“若宋军扼此不出,后有岳家军马,进退失利,吾等决难保矣。”挞懒甚恐。忽参军秦桧见挞懒忧惶无措,大笑曰:“元帅初出云中何其勇也,今日又何怯乎?吾有一计,可使宋朝人马尽遭荼毒,金国皇帝能一匡天下耳。”挞懒闻秦桧之言,拱手称服曰:“阁下有何计能致此拨天关本事。吾当奏知金主,重尔封爵而报也。”秦桧密谓:“须令左右皆退,可以陈之。”挞懒即屏去众人各出帐外,延桧入后军问之。桧曰:“欲破人之家国者,必先内攻而后外人得以施其谋,犹毒人先戕其五脏,五脏绝而后大命随之也。我初五人入使金国,重感金主不杀之恩,誓以死报,第恨无由耳。
如元帅肯放桧归于本朝,但是那里有的消息,便先暗暗说将来,使这里预先知道。这里有事若传将去,都奏依行。那时众将欲邀功者,吾竟阻之,必使尔国坦入中原无虑也。”挞懒听之,半晌乃曰:“尔的有此心否?”秦桧恐其疑彼欲脱身之术,曰:“吾本倾心以报金国保全一家之恩,岂有虚意?如元帅致疑,则事不就绪矣。”挞懒曰:“如是,可留君妻孥为质,庶可凭信。”秦桧笑曰:“胡人恁的不晓道理,若拘吾妻孥,宋人决知吾回自金国,必与尔处通谋也。正宜与妻属等同归,取信本朝君臣。待吾立脚已定,然后自可施展。”挞懒大喜曰:“君若干得事而回,吾当奏金主以中原三分之一以封君。”桧曰:“只待要成得秦某此一场大功,非敢望报。”即日辞了挞懒,带妻属等一行人还到越州,诣行在所求见高宗。
时建炎四年冬十月也。高宗有旨,着令秦桧先见众官员根问回来缘由。秦桧对曰:“金国使人监我在沙漠之地,被我一 夜将监守人杀了,方才得脱,走到海边,夺船就从海上走到此间。”众官听了各有疑,谓其既与何等五人皆被金人起发北去,今如何止有秦桧一家独还?况燕京到此有二千八百余里,如何过黄河、出海口,都无一处巡海官军拿住?便是金国纵放他回,亦当留其妻小为质,岂得与妻孥同行?察其情由,必受敌人之计。”高宗亦疑之。右仆射范宗尹、枢密使李回二人曾与秦桧交好,于高宗前力荐秦桧以前曾与金家争存赵氏,勿立异姓,因此有忤于粘罕,把他一家起发北去,其实尽忠于宋也。
高宗信之,引桧入内殿,问二帝及母后消息。秦桧奏曰:“建炎二年八月,二帝到金国上京。建炎四年七月二帝徙五国城,离金国上京往东北去有一千里远。九月太后郑氏崩于五国城。
二帝及太后聿氏、皇后邢氏圣体皆安。”高宗闻秦,龙颜大悦。
又问秦桧曰:“即今如何便得天下安宁?”桧奏曰:“若要天下安妥,须当南自南、北自北,两国息兵讲求和好,自得宁息。
非惟天下无事,且得圣父圣母皇后车驾北还矣。”高宗为人懦有余而刚果不足,听得秦桧奏讲求和好得车驾回朝,即赐宴内廷,甚礼敬之。是夜,高宗喜而不寐。次日早朝,谓群臣曰:“秦桧忠义诚然,过于别人,朕今日又得一佳士也。”因封桧为礼部尚书。
话分两头,却说大金皇帝与众臣议欲立宋之异姓有名望者为中原主,以镇南羌,似立宋大臣张邦昌故事。时兀朮北还,乃与大太子粘罕奏曰:“欲立异姓为中原主,推之宋臣中间,皆不足以当此任。惟济南府知府刘豫,其人有意为我大金。若立此人,足为江南藩障也。”太宗允其奏,遂差人赍金册玉玺来立刘豫为子皇帝,置都东平府,号大齐,改年号为章昌元年,以旧河为界。立妾赵氏为皇后,封张孝纯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相,张东为右丞相,王琼为汴京留守,开设衙门,选任百官。
其子刘麟为提镇诸路兵马大元帅。
消息传入越州,高宗闻知金国册立刘豫为中原主,谓侍臣曰:“朕自元懿太子卒后尚未有后。刘豫异姓,金人因而立之,是使中原有二天子也。朕闻此事,实重感然。”右仆射范宗尹曰:“陛下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金人所谋,正欲立异姓而梗赵氏。陛下宜建太子,期永宋祚矣。”帝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于是诏知南外宗正事,令广选太祖后,将育宫中。因是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乞选太祖后以备储嗣。书曰:先正有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育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仁宗感悟其说,诏英宗入继大统。文子文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也。屡者椒寝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乎。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屡余皆与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无关,仅同民庶,艺祖在上,莫肯顾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祸也。望陛下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牧九州岛,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庶几上慰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
书奏,高宗读之大感叹,以示众廷臣。左仆射赵鼎奏曰:“寅亮所陈,见理极到,陛下正须从之。再遣人以诏令张浚益增关陕戍兵,绝虏寇来路;岳飞屯荆、襄,以孤刘豫之势,此万全策也。”帝允奏,下诏选秦王德芳五世孙子?之子伯宗命张婕妤鞠养之。亲王分牧诸镇。仍下诏与兴、洪二处,以示张浚、岳飞。
时张浚因金人破福津、蹂同谷以迫兴州,闻帝命下,遂遣张探、刘子羽趋益昌以备金兵。自率所部退守阆州,遣人往万安军召还曲端,稍复其官,将任用之。王庶从而间之曰:“曲端恃勇自骄,宣司若倚重之,必不保终矣。”浚曰:“曲端亦明兵事,吾悔不用其策,致有富平之役,岂可久置于外。”遂不听庶言。庶退,以见吴玠曰:“宣司欲专任端,君以为如何?”玠曰:“端深刻矜傲,昔与吾同战兴元,彼以功自归,恨尚未消。候宣司出视事,当以言阻之。”王庶曰:“吾之事,君足知矣。来日见宣司,亦须说明。”二人商议已定。次早,吴玠写”曲端谋反“四字于手心。浚出视事毕,吴玠举以示浚,且曰:“此语出曲端心腹人张广说知,以玠揣度,端为人的有是意也。”浚笑曰:“端志吾知久矣。常察其行,曾许忠于国,岂有此?君休听谣言自惑。”玠曰:“彼恨宣司劾奏被置于外,故叛。安得无之?”王庶力前说曰:“曲端逆情已曾显露,宣司不信,尝作诗有斥乘兴意,道‘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证之此语,足知其为人矣。”浚素知王庶与曲端不可并立,且不倚恃吴玠为用,乃遣人送曲端于恭州狱,候审问发落。曲端无以自明,只得衔之就狱。
第二十九回 兀朮兵寇和尚原
有武臣康随者,尝以事忤曲端。曲端怒鞭其背,康随深恨之。王庶知康随欲报端仇,只未得机会,因复谮端于浚曰:“曲端若不早除,恐纵虎自贻患也。”因荐康随提点恭州刑狱鞠审之。浚从其请。
却说曲端在狱中,闻浚以康随为恭州提点刑狱,仰首叹曰:“康随若来,吾其死矣。”未数日,随至恭州,将有罪之人一 一鞫问过,至于曲端,命狱吏将重刑拷掠,令其招出反情。狱吏取过重刑加之,曲端无一挠辞,随怒曰:“不怕尔不招!”仍令狱卒苦拷之。时端两腿皮开肉绽,鲜血进流,终是不肯自招,惟高声呼曰:“皇天后土可鉴此心!”随见不招,欲置之死地,令人絷维端,以纸糊其口,胁之以火。端口干渴,急求水饮。康随竟与之酒,端饮下,大叫一声,七孔流血而死,陕西士大夫闻端死,以其屡立大功,死非其罪,莫不痛惜之。军士怅恨有反去者。曲端已死于恭州狱,张浚闻之,叹息不已,亦深追悔信谗言而陷其死,只是不正出言,因问自恭州来者:“曲端死,曾有何言?”来人道:“端并不肯招反逆情由,唯指天自誓。”并将康随苦拷之事一一告知。浚怒曰:“康随何等人,敢专重刑!”即令将校执杖杀之。吴玠自知与庶力执端罪,恐祸及己,因请出屯和尚原以备金人。
时报兀朮军马大队出兴元府,浚即遣玠行。玠引众立营于和尚原东壁,积粟缮兵,列栅为死守计。部将安雄曰:“原上刍粮不充,且又士卒新集,莫若退屯汉中,以就其储积,抚养余众,此以逸待劳之策也。”玠曰:“我与若等保此,敌决不敢越我而进。坚壁临之,彼惧吾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也。粮食虽不继,凤翔民耕获者众,身已屈于金而心必不服也。若以恩义结之,彼自有报效矣。”因遣雄出关抵凤翔,告以张宣司恩德,并以重物遗惠之,使其预通敌人消息。雄迳出凤翔界上,告知欲与金人放对,以玠所遣分惠众人,凤翔民皆大悦,曰:“我曹皆宋民也,逼于虏势不得已而降之,自是朝廷音问不通,凤翔民不复知宣司用兵矣。今有吴将军不弃于我,若等必当以死报也。”雄各尽诚慰谕,仍令探听金人虚实,密传将来与吾,预作持备。众人皆领诺,相与夜送玠粮助之,将有二千余斛。
雄密地带回,见吴玠,说凤翔之众各愿报效。玠得许多粮料甚喜,遣人赍银帛赏之,凤翔民益欢,输增刍粟者愈多。金人闻知大怒,埋伏军马于渭河,待凤翔民输玠粮过者邀杀之。且出令禁其保伍,不得私越渭河。许各相首,如一家得罪,连坐保伍。然民感玠恩惠,冒禁如故。兀朮恐宋军因凤翔民知其虚实,遂遣金将没立部兵自凤翔进,乌鲁折合引兵自阶成出散关,约日会于和尚原,不得有误。二人领兵去了。兀朮自以大军从隘道进发。
且说乌鲁折合部领二万人马,先期到和尚原,金鼓喧天,列阵于北山索战。哨马报知吴玠,玠着诸将预备迎敌。先唤安雄吩咐:“虏贼不知路径,尔带一支军从北山抄出,以袭金人之后。遣汤威出营示兵诱入小峪中,吾自从傍击之。”二人各带军出了和尚原。
却说汤威引五千军摇旗吶喊呼战,金将乌鲁折合拍马向前来战汤威。二马相交,战不数合,汤威诈败退走。乌鲁折合赶将来,北军掩至。未数里,山峪中鼓声震响,从旁一彪军马截出,为首一员猛将,浓眉大眼,虎臂雄腰,乃川中保障吴玠也。
大喝:“羊喿奴贼,早下马受吾快刀!”乌鲁折合勒回马来战吴玠,吴玠绰刀交还,二将斗了十合,汤威引兵复杀出,将虏兵围在山峪中。金副将孛堇哈哩持枪拍马来斗吴玠。吴玠挥起钢刀,与孛堇哈哩战未数合,连人带项斩于马下。乌鲁折合见斩了副将,不敢恋战,拚死冲出峪中。宋军乘势掩杀,金兵大败。
乌鲁折合正走间,又遇安雄一支生力军马从后杀来。乌鲁折合首尾受敌,落荒奔前急走,路狭多石,马不能行,乃舍其马与众人逾山步走。宋军夺得马驼辎重不可胜数。乌鲁折合引败残胡兵移砦黄牛。吴玠与众将议曰:“金人窘促,莫纵之与兀朮兵合,势重难击。金没立兵出凤翔,方攻箭筈岭,安雄可领兵从间道而出。金人知乌鲁折合战败,又闻吾军出箭筈岭,必惊遁。尔可乘势追之,夺其粮食。”再遣汤威:“引三百军埋伏狮子山,多张旗帜,设为疑兵计,金人自不敢进屯。”二人领计去了。却说金没立得乌鲁折合失利,督胡兵急攻箭筈岭。岭上只有五千军把守,金兵不能得过。忽半岭金鼓齐鸣,喊声大举,没立正不知何处军马,见旗上书着”宋将安雄“,大惊,率胡兵前来抵敌。与安雄战不两合,岭上五千精兵前后夹攻,没立大败,弃箭筈岭而走。安雄率兵追袭,遗下辎重衣甲无算,俱着令部下取回。没立引败残人马欲与乌鲁折合兵会,至狮子山口,见峪中旗帜无数,路旁草木丛杂,恐有埋伏,不敢前进,复退出隘道。
是时,金人自起海角,昔时常胜,及与吴玠交战辄败,哨马报知兀朮,兀朮大怒曰:“不取和尚原,誓不回金国也!”乃下令会诸帅之兵,共有十余万,造浮梁跨渭河,自宝鸡结连珠营垒石为城,沿途数十里烟火不绝,与吴玠夹涧相拒,遂进薄和尚原。吴玠听知兀朮率十万大兵水陆并进,与弟吴玠众将等议曰:“兀朮被吾四下阻截,杀败数阵,今怀愤会集人马进薄和尚原,志在死斗,你众人有何妙策?”玠曰:“胡人所恃者,长刃骏骑。彼今深入蜀道,粮饷必载后军。散关山路险峻,不消五千人选,角弓劲弩埋伏两道,候敌人逼近营栅,命诸军分番迭射,纵他有数十万精兵,亦难出也。任遣一二千健卒出和尚原东关,焚其积聚,遇敌稍却,则以奇兵从旁攻击,此必胜之道矣。”玠大喜曰:“弟言正合吾意。”即吩咐诸将各依计而行。吴玠分调以定,哨马报兀朮在和尚原布列阵势,欲与宋将誓决雌雄。吴玠全身披挂,领八千精兵,开壁而出。对阵中兀朮金盔银甲红铠战袍,勒马于门旗下,举鞭言曰:“尔宋主皆失盟约,许吾贡物屡不进。至今统大兵来到,汝当束手归降,乃敢抗拒,闭关拦阻。日前不知路径,杀败吾众几阵,今日定与尔拚个输赢!”吴玠怒骂曰:“杀不尽死羯奴,今日休走!”拍马提刀直取兀朮。兀朮举枪而出,两骑交战三十余合,胜败未分。背后没立副将张漾飞马挺枪出阵,要来双斗。玠军中吴璘倚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张漾面门,应弦落马。
没立见张漾坠地,一匹马跑出阵前。吴玠抖起威风,力战兀朮二将,并无惧怯。正战间,忽报后面烟焰蔽天,莫非宋人烧绝山峪归路?兀朮大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韩世忠平定建州
却说兀朮听得宋军烧绝归路,即分兵防救粮草。时近黄昏左侧,晚风骤起,一时火遂发作,焚着山谷树木,满天通红,延及金人粮草。番将斡离球领胡兵来救粮草,安雄一军杀出,将金人冲作两截,各不能相顾,爬山逃走。比及兀朮知后军有失,勒回马杀来救护,吴玠已驱动宋兵鼓勇争先,金阵一动,队伍纷乱。没立、乌鲁折合只保得兀朮逃走。正行间,人报”粮草尽被宋军所焚,前路烧绝栈道,不可前进,元帅速走渭河!”兀朮惊慌,即引众人杀回渭河。吴玠引兵急追。兀朮走出和尚原二里,尽是峭壁。只听得两下一声梆子响,山上五百弓弩手一齐放下箭来,兀朮身中二矢,即弃坐下马而逃。没立拚命杀向大路,一矢飞到,正中头颈,没立坠马而死。十万大兵在此折了一半,僵尸数十里,弃旗鼓衣甲之类填满山峪。乌鲁折合急走至渭河,夺得马匹与兀朮。浮梁已被宋将汤威尽行截断,树木流塞河中,金兵又不能渡。四下喊声大震,霍武、吴璘传令:“休得走了兀朮!”兀朮与乌鲁折合上下无路,残兵皆丧胆,只待要走,乌鲁折合曰:“元帅急去了头盔铠甲,削其须髯,使宋人难认,可脱此厄!”兀朮即拔所佩刀剑削去其须髯,复弃马沿河与乌鲁折合走出宝鸡。将近一更末,前面火光迸天,一队人马拦路,兀朮叹曰:“吾合休矣!”前军不是别人,乃番将斡离球被宋军杀败,屯扎于此。兀朮心始安,与众人出得宝鸡县,传食飞凤山下,仰面大恸。众人曰:“元帅于天罗地网中已逃得出,何故悲恸?”兀朮曰:“吾自南侵始败于镇江之时,未有如此挫衄,削须去袍,军马丧尽,深以为愧也!”众将皆劝:“胜败不可必致,回至本国,复整人马来取雠。”兀朮恐宋人追袭,连夜引众回云中去了。吴玠收军,集诸将于和尚原。众人各上其功,斩获耳带金环者三百级,降渤海汉儿二万余,掠得辎重刍粮积如山丘。初,金人之至也,吴玠与璘以散卒数千驻原上,朝廷隔绝,人无固志,有欲谋劫玠兄弟北降者。玠知之,召诸将歃血誓盟,勉以忠义,皆感泣愿尽死力,故能成功焉。后人有诗云:胡马南来羯鼓喧,中原日以见摧残。
羽书原上旌旗息,血战关前日月寒。
画角哀鸣金虏遁,凯歌声奏蜀民安。
高宗不惑和戎策,二帝銮舆竟可还。
吴玠探听金人已出宝鸡县,退回云中,乃遣汤威屯凤翔,安雄守散关,弟吴璘屯箭筈岭,以防兀朮复寇。差人以捷音诣奏行在。高宗览奏,谓近臣曰:“川蜀道路遥远,声势不闻久矣。今吴玠以数千众杀退金人十余万。关陕一路,朕无忧矣。”因下诏奖谕之。
时建州贼范汝为作孽猖炽,辛企宗讨之,官军丧折。帝召众臣议之。赵鼎曰:“知水战者莫如韩世忠,陛下若召之进讨,克服必矣。”高宗乃手敕召韩世忠助辛企宗讨建州贼。韩世忠得旨于镇江,即部领苏胜、霍武等一万人马,前抵建州,与众人议曰:“建居闽岭上流,若贼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遂令苏胜引兵乘舟出中流,自率步卒二万出凤凰山,水陆并进,直捣贼营。范汝为引贼党列营待之。韩世忠一军先至,队伍整肃。贼众望见,不战自乱。世忠乘势杀过贼营,汝为众寡不敌,大败落荒而走。至半路,霍武一支人马截出,大叫:“逆贼慢来!”挥起钢刀,来战汝为。汝为惊慌,措手不及,被霍武斩落马下。众人皆伏地请降,世忠下令:“休得杀之。”汝为弟范岳、范吉见官军精锐,二人拚死杀奔溪口,渡舟逃走。忽上流苏胜战船冲来,将岳、吉舟打翻,贼党溺死者甚众。苏胜抢入贼舟,将岳、吉擒上船来。韩世忠大军已合,苏胜押过岳、吉,世忠大怒,数其罪斩之,枭首号令。世忠既已平复剧贼,入建州城,以建民从贼已久,将尽诛之。李纲闻知,自福州驰见世忠曰:“建民众矣,如尽杀之,恐多及无辜。然事贼非其本心,屈于势也,乞宣司怜之。”世忠大悟,与李纲议论终日,皆言中原沦于胡虏,比之靖康又不俟矣。纲曰:“都阃之任有如宣司数人,不患金人再来,疆土亦可复矣。争夺圣上不以兴复为意,忘其不共戴天之仇,专求讲和,受无穷屈厚,使忠臣义士怀愤于外,良可慨也。”世忠曰:“提举国之元臣,广识施为,可念生民之故,出而维持宋运可矣。”纲曰:“某虽处海隅,受先帝大恩,敢一日忘朝廷哉。第恨鬓须苍白,不能复睹銮舆北还。”即日辞世忠复归福州,世忠送出建城三十里方回。次日,世忠下令军士驻城上莫下,听民自相分别。居农者给以牛谷,为商贾者弛其征禁,胁以从贼者滥遣各去,独取附贼者诛之。建民感德再生,欢声洋溢,合家为立生祠。李纲离建州,由汀趋闽,过显应庙题诗云:不愁芒履长南谪,满愿灵旗助北征;酎彻一杯揩泪眼,烟云何处是三京?
题毕,遣人诣建州以示世忠。世忠见诗意,叹曰:“仁人君子遇颠沛流离之中,亦不忘乎君也。”世忠驻兵数日,遣人诣行在奏知克服范汝为,因上书言李纲智识深远,可以大用,请帝建都临安数事。高宗闻世忠捷音到,曰:“虽古名将何以加!”下诏旌奖,乃令与岳飞进讨江西、湖、广诸盗。允其举,赦李纲,以纲为湖广宣抚使。帝召群臣议迁都临安,吕颐浩曰:“临安南望交、广,北睨淮、浙,陛下正宜建都。其地民多渔盐之利,以资士马,足可以兴复中原矣。”帝从之,即下诏迁都临安。
高宗驾到临安,升府为行宫,以秦桧参知政事。起居郎王居正奏曰:“秦桧初与臣论天下事甚锐,说中国人穿衣吃饭亦当常说恢复中原,不可忘也。此时臣心甚服其言。桧又谓若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既已居丞相位多时,全无一句言语说及恢复,施设不过如是,愿陛下以臣所言问桧所行。”帝曰:“待桧入朝,朕当以卿言问之。”居正退出。秦桧听得此消息,切齿恨之,遂背地贬居正出知婺州。数日,秦桧奏事便殿,帝问曰:“卿常言有两件策可以耸动天下,未见施行,可与朕言之。”桧奏曰:“若是依臣两策,天下可以息兵,圣父、圣母可以回銮。”帝欣然谓之曰:“卿当备细陈之。”桧曰:“今日天下不得安宁者,全在金虏常年举兵南侵故也,未审是否?”帝曰:“果如卿言。”桧曰:“陛下若依臣二策,天下自然无事,二圣管取北还也。”帝曰:“如何行得如此,朕心之所望也。”桧曰:“天下干戈不息,只是金国与齐国争人口耳。”帝曰:“何谓?”桧曰:“若是我这国中有黄河逶迤,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以大江险阻为界,各守自家国土,则自然不起干戈相争夺矣。”高宗听毕,默然良久,谓桧曰:“若是依卿二策,南人还刘豫,北人还金虏,朕亦是北方人,将还谁家?”秦桧语塞。转过殿中侍御史黄龟年纠劾秦桧:“职居相位,全无恢复中原之计,单只主与金国求和,且树结奸党,专秉国权,私地贬黜不从己者。伏望圣明除去奸邪之渐,不可容其长也。”高宗准其言,遂革去秦桧相位。
第三十一回 刘豫建都汴梁城
话分两头。且说刘豫,大金既立为大齐子皇帝,大金为父皇帝,治中原陕西之地皆属焉,都于东平府。刘豫与众臣商议欲迁都汴梁。众臣皆以汴梁昔乃建都之地,山川形胜,宜为大金藩镇。豫大喜,即准备起行。
有河南镇抚使翟兴听得刘豫欲来汴梁建都,即部领五千人马屯扎于凤牛山,截其去路。刘豫车驾并官军大队正行间,人报凤牛山有人阻拦,不能前进。豫大惊,遣人体探回报,乃河南镇抚使翟兴部兵把守。豫曰:“翟兴文武全才,不可与敌,只宜遣人诱之来降,许以王爵。”即遣人以书来见翟兴。书曰:书奉河南镇抚使翟大阁下:自别颜数载,风霜与初年又有不同矣。君忠义之志,区闻知亦久。势运如此,君烛明时务者,岂不识哉!近受册为齐位号,将建藩镇于汴,君以重兵屯于凤牛山,其意若何?如肯弃抚镇之职,同归金主,王位必进,决不君矢。咫书呈覆,谨待回音。
翟兴看书毕,裂之掷地而骂曰:“逆贼背义降虏,今又敢以书惑吾哉!”叱令左右将持书人斩讫。即领本部人马直出凤牛山。人报知刘豫,翟兴将书扯裂,斩了差人,即日领人马杀奔凤牛山来。刘豫大怒,摆开阵势,自着黄金铠甲,手执钢刀,勒马出向阵前。对阵中翟兴见黄罗伞下一人横刀勒马,知是刘豫,指定骂曰:“背国逆徒,食君之禄,不思报本,今日要往哪里!”豫曰:“素与君无怨隙,吾自欲都汴京,与尔何预,苦来相逼?”兴怒曰:“汴梁乃中原之咽喉,使尔贼得而都之,纵金人来路,侵大国封疆,我宋朝何时获睹太平?”言罢反顾曰:“谁人出马先诛此贼?”一人应声而出,兴视之乃裨将杨伟,拍马舞刀杀过阵来。对阵中刘麟挺枪跃马接住交锋。两下金鼓齐鸣,二人战上二十合,刘豫力怯,拨回马便走。翟兴见杨伟赢了初阵,驱动人马掩杀。刘豫落荒而走,部下大败,杀死者甚众。豫军连退五十余里,翟兴得胜,收回人马不追。
刘豫走至胡镇,刘麟等随后引败兵来到,皆言翟兴之军勇奋,难以抵敌。有从事张汝弼曰:“杨伟近为翟兴副将,此人与吾旧相识,当以言动之,彼必来降,翟兴亦可图也。”豫曰:“若得来降,当重用之。”汝弼即辞刘豫,密至凤牛山,来见杨伟。时杨伟与翟兴分作两营屯扎,防刘豫劫寨。人报知伟有故人相访,伟令唤入。汝弼进见了杨伟,大喜曰:“阁下近来无恙?”伟曰:“蒙福已获清安。”即请汝弼入后营,分宾主坐定。汝弼曰:“夜间不必叙礼。”汝弼见他部下不在身旁,起以刘豫言告之曰:“豫以将军英杰过人,令我来劝阁下纳降,当以重任付君,必不爽信。”伟曰:“纳降无妨,翟兴爪牙皆在部下,倘知之追来,何以保全?”汝弼以口附伟耳道如此如此。伟曰:“君先行,吾随后便至。”汝弼即出营回去。伟身藏短刀,迳入翟兴营来。众人见是杨伟,亦不防问。进入帐中,守帐者曰:“杨将军夜入有何说?”伟曰:“有机密事报知。”直至牀榻边,兴正待要问,杨伟掣出利刀刺杀之,割其首级以出,大叫曰:“翟兴自恃其能,不以我为意,今杀之以归刘豫,愿随者同往!”部下知杨伟英勇,皆不敢动手。然兴善抚其众,在河南累年,军少食乏而能激以忠义,士莫不自奋,金人畏之,诸陵力保无侵犯,时感其德者多,遂散去一半。伟携翟兴首级奔见刘豫。刘豫大喜,遂封杨伟为兵马副元帅。
次日车驾过了凤牛山,望汴京进发。不则数日,到了东京,册尊父祖皆为皇帝,安慰神主在宋朝太庙中。当日暴风大起,吹倒树木,刮折旗竿,东京人家房屋尽皆震动,满城官员百姓无不恐惧。这刘豫又使刘麟开设皇子府,籍民间壮丁十余万为军,属皇子府管辖。将东、西两京人家坟墓尽皆掘起,搜取赙葬之物。庶民被其侵扰,莫能安生,愁苦不可胜言。有诗为证:满野干戈处处屯,城墟村落不堪论。
因供寨木无桑柘,为点乡兵绝子孙。
甃砌毁残唯是骨,田园荒尽尚科文。
谁怜鸡犬皆星散,悍吏来乡日打门。
却说岳飞驻兵洪州,得亭宗诏命,与韩世忠进讨江西、湖广诸盗。时有曹成拥众十余万,由江西湖湘攻破贺州、道州,杀死官军无数。岳飞与众议曰:“曹成剧盗也,不急除之,必趋交、广地界,为害尤深。”即欲调兵征进。忽有诏至封岳飞为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权知潭州;又调广东、广西两路峒丁刀弩手官军士马皆听岳飞节制,会兵杀贼。又付与金字牌十面,黄旗十张,前去察探曹成,若肯受招则从其降,不可妄杀。岳飞承诏,誊录版榜,爰集军马,从洪州起行。时绍兴元年夏四 月也,军士在途中,怎见得:马衔衰草树林黑,兵绕湾溪村路斜。越山岭,则有林间野鸟迎人语,叫道”不如归去么“。更有一般凄切处,声声叫道:“行不动也,哥哥。”途中炎热,行旅辛勤。
岳飞大队人马至衡州茶陵县,将招谕文榜遣人四远张挂,宣布朝廷好生之意,许其自首即贷其罪。曹成恃众自强,不从朝廷招安。岳飞乃具表上闻。表曰:新卫大夫建州观察使神武副军都统制权知潭州兼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臣岳飞谨言:臣窃惟内寇不除,何以攘外!
近郊多垒,何以服远!比年群盗竟作,朝廷广德,多使招安,故盗亦玩威不畏,力强则肆掠,力屈则就招。若不略加剿杀,蠭起之众,未可遽殄。臣昨奉诏抚曹成之命,深为陛下好生之意如此,为臣子者患不能广推行之,故先宣恩以期改行。今臣屡遣探报知,其贼众已离道州进趋广西。
此寇所为,未肯遽屈,意欲侵犯二广,肆毒生灵。待其力尽势穷,然后徐为服降之计。臣今领兵进发,自彬州、桂阳以往,即行措置,用兵掩杀,务速除荡,以安彼民。伏候进止,谨言。
贴黄照对:臣所统本军官兵一万二千人,除存留二千人,吉州看守老小并随军辎重火头占用三千人外,实出战只有七千人。吴全所统官兵二千人,除辎重火头外,实出战只有一千五百人。韩京所统官兵三千人,除留看寨辎重火头外,实出战只有一千人。吴锡下二千人,堪出战只有一千人。张中彦人马现在广东未到。今来共计现有实出战官兵一万余人,所有曹成贼寇仅十万众。臣已竭力措置外,伏望圣恩速令后援并进,庶使臣无反顾之忧,得济其事。
伏乞睿照。
岳飞大军征进,粮草不充,即遣人于漕运使赵子璘处催督。
赵子璘以为未得朝廷指挥,不肯应付,差人回报岳飞。飞曰:“粮料一事,军人大命所关,若不足,何以为计?”乃具札上奏。札曰:近奉圣旨于漕运内拨米五千石应付大军,臣与士卒,同被如天之赐。昨其差人催趱,人回据运使赵子璘称,未曾承得朝廷指挥,不肯应付。伏望圣恩行下诸路漕运,即依已降指挥装发,庶得前往,以修静寇之职。谨具札子奏闻,伏候敕旨。
使臣赍表于行在,高宗览表大怒,复颁敕命与岳飞。诏曰:敕岳飞:朕已亲敕诸路漕臣应付卿军马钱粮,有误者,坐贬岭外之罪。卿当体国,疾速统率精锐人马前去,务要招捕净尽,无使滋漫。罪有所归,仍将沿路所至去处,逐款以闻。故敕。织兴元年四月日付岳飞。
岳飞接了敕谕,开读罢,即便统率诸军前往贺州路上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