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岳王传 - 第 5 页/共 22 页

第九回 李纲奏陈开国计   却说康王因群臣之请,即位于南京,改元建炎,大赦天下。   诏曰:   误国害民如蔡京、童贯、王黼、朱勔、孟昌龄、李彦、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见流窜者,更不复叙。又诏云:民贷常平钱,悉与蠲赦,青苗钱罢去。祖宗上供,自有常数,后缘岁增,不胜其弊,当裁损以纾民力。比来州县受纳租税,务加概量,以规出剩,可令禁止。应临难死节之臣,许其家自陈。应违法赋敛与民间疾苦,许臣庶具陈。   辛卯,尊元佑皇后为元佑太后,诏改宣仁皇后。榜文播告中外,止贬蔡确、蔡子、刑恕等。十月,罢耿南仲,议者谓:“陛下欲进兵京城,为南仲父子所阻。”高宗曰:“南仲误渊圣,天下共知,朕尝欲手剑击之。”命南仲安置南雄州。又论主和误国之臣如李邦彦、吴敏、蔡懋、李?、宇文虚中、郑望之、李邺等,各窜岭南军州。以黄潜善为中书侍郎,汪伯彦同知枢密院事。遥尊干龙皇帝为孝慈渊圣皇帝,尊哲宗废后孟氏为元佑太后。以张邦昌为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同安郡王,五 日一赴都堂参决大事。大赦天下,改元建炎,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   先是纲再贬宁江。金兵复至,渊圣误和议之非,召纲为开封尹。行至长沙,即率湖南勤王之师入援,未至而京城失陷,至是召拜右相。时黄潜善、汪伯彦二人倚有攀附之功,不得为相,而召李纲,二人甚不悦。李纲至京,入朝高宗,固辞相位。   不允,只得就职。因上疏曰:“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临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愿陛下以为法。”高宗深嘉纳之,因问曰:“朕欲因民心奋厉,六军效勇,直出太原、云中,扫清胡虏,迎还二帝,卿以为何如?”纲曰:“陛下初登大宝,远方之民犹未周知。即今河北,经虏贼残破,民无适从,正宜班诏,宣示远近,使两河百姓知中国有主,各引领而望义旗。那时陛下征伐一行,豪杰响应,亲率六军,直抵沙漠,金兵不患不灭,二圣不患不回,天下幸甚!”高宗大悦。   正议论间,忽阁门大使奏曰:“监察御史张所公干回。”纲曰:“张所深得河北民心,陛下正可与计大事。”高宗即命宣人内殿。张所入见帝。起居毕,帝劳之曰:“近闻卿往河北募其兵士,得几何?”所奏曰:“臣披罪谪置江州,时河北居民被金兵屡屡打搅,不得安生。及臣以圣德宣布招募之,始知朝廷不弃斯民,来应募者,近十七万人。”高宗大悦,曰:“此卿之功能也。”所曰:“皆出陛下洪福。”因上言曰:“河东、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误用奸臣之谋,始割三镇,继割两河,民兵无所系望,陛下之事去矣。”帝曰:“执政者每请朕居京城,卿意如何?”所曰:“陛下若居京城,实有五利:奉宗庙、保陵寝,一也;慰安人心,二也;系四海之望,三也;释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定处,而一意于边防,五 也。夫国之安危,在乎兵之强弱,与将相之贤不肖,而不在乎都之迁与不迁也。诚使兵弱而将士不肖,虽曰渡江而南,安能自保!”帝然之,欲以国事付张所。黄潜善等力谮之,帝遂不果。   却说李纲自入朝后,高宗五日不召之议论国政。时六月己未朔,李纲入对,内廷见帝,涕泪交流,帝亦为之动容。纲因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而朝廷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贼既登城矣,犹假和议已定之说,以疑四方勤王之师。凡都城子女玉帛、乘舆服御、历代所传宝器,下至百工技艺,无不卷掳而去。然后劫迁二圣,并东宫、后妃、嫔御、亲王、宗室,凡系于属籍者,悉驱以行。遣奸臣传命,废灭赵氏,而立张邦昌伪号大楚。在京侍从百官,皆北面屈膝,奉贼称臣,莫有一能死节者。自古夷之祸中国,未有若此之甚。赖天佑我宋,使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而承大统,此非人力,乃天授也。然而兴衰拨乱,持危扶颠,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以抚万邦,以还二圣,皆责在陛下与宰相。更得有大过人之智略者,相与图治,以成中兴之业,天下幸甚。”上曰:“朕知卿忠义智略甚久,在靖康时,用力为多。只为同列所不容,故使卿以非罪去国,致国家有祸如此。那时朕尝要在渊圣皇帝前言,欲使夷狄畏服,四方安宁,必须用卿方可。   今朕眇然以一身托于士民之上,赖卿左右扶持,以济艰危。朕意已决,卿勿固辞。”李纲叩首泣谢,且道:“臣未到朝行在数十里间,闻御史中丞颜岐奏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张邦昌金人所喜,宜增其礼,欲使陛下置臣于闲地。然臣愚蠢,但知赵氏,不知有金人,更望圣虑有以审处于此。”上笑曰:“岐尝有此言,朕告之以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之所喜。岐无辞而退,此言卿不足恤。”纲退出。次日上与群臣议及李纲忠义,侍臣皆奏圣上欲创中兴之业,非李纲不可。帝复宣纲入内廷议政。   使臣去不多时,纲披命随使者入,见帝于内殿,同执政奏事讫,留身奏上曰:“自古人主,惟论一相。相得其人,则朝廷正而天下之事举;相非其人,则朝廷乱而天下之事废。方承平无事之时,犹当考论其朝,而况艰难多事之际乎?譬如负重致远,力只足以胜百斤,而使之荷千钧之重,则必颠踣于道路矣。以今日国势观之,外则强敌凌侮,二圣在其掌握中;内则兵力单弱,四方盗贼窃发,残破州县者,不可胜数。朝廷之上,僭伪之臣,方且保崇信任,与闻国政。州县之间,官吏废弛,顾望进退,视朝廷号令如不闻。当此之时,虽圣贤驰骛,有所不足,而欲以臣之迂疏,独任其责,虽三尺之童,有以知其难也。《易》称,‘鼎折足,覆公饣束’。而孔子以谓智小而谋大,力小而重言,不胜其任也。伏望圣慈博选天下之有才智者为相,仰佐陛下,共济艰难;而臣忧患余生,得以退藏于深渺,不胜幸甚!”高宗曰:“卿素以忠义自许,岂可于国家艰危之时,而自图安闲?朕决意用卿,非在今日,社稷生灵,赖卿以安,卿其莫辞。”纲感泣再奏曰:“臣愚陋无取,不意陛下知臣之深也。然今日之事,持危扶颠,以创业为法,而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昔管仲语齐桓公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能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夫知人能信任之,而参以小人犹足以害霸,况于为天下而欲建中兴之业乎?靖康之初,渊圣皇帝慨然有图治之意。而金人退师之后,渐谓无事,不能分别邪正,进君子退小人。而贤否混淆,是非杂揉,且和且战,初无定议。至其晚节,专用奸佞而黜忠良。虏骑再来,遂有宗社不守之变。如臣者,徒以愚直好论事,为众人不容于朝,使总兵于外,而又不使之得节制诸将。那时臣自度不足以任责,乞身以退,而又百端谗谮,窜逐远方,必欲杀之而后已。赖渊圣察臣孤忠,特保全之,卒复召用,然已无及矣。不想今日遭遇陛下龙飞,初无左右先容之助,从彩虚声者,加识擢付以宰柄。顾臣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如臣孤立寡与,更望圣慈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臣得以尽志毕虑,图报涓埃,虽死无憾。   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邀说,皆中一时之病,类多施,后世美之。臣常慕其人。今臣亦敢以十事仰干天听,望陛下量其可行者,愿赐施行,臣乃敢受命。”帝曰:“卿有言,许直奏毋隐。朕当审而行之。”纲即出札子奏陈: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夷,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洽,专以守为策矣。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也;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三曰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例程。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泛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四曰议僭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伪命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励士风;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敌冲;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同朝廷尊;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着,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弟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也。   李纲奏陈十事,高宗皆令留榻上,待详观有当施行者降出。   纲退。   次日,降出议国是、巡幸、赦令、战、守五事施行,余皆留中。纲又与执政同奏事于内殿,进呈议国是札子。上曰:“今日之策,正当如此,可付中书省遵守。”次进呈议巡幸札子,上促留守司修治京城,只备车驾,还阙俟谒宗庙。诏永兴军襄阳府、江宁府,增葺城池,量修宫室、官府,以备巡幸。   余三事皆依次修举。纲复奏曰:“臣愚瞽,辍以管见十事冒渎天听,已蒙施行五事。如议本政、久任、修德三事,无可施行,自应留中。所有议张邦昌僭逆及受伪命臣僚,此二事皆今日政刑之大者,乞陛下降处。”上曰:“是二者,众臣中有与卿议论不同,更待款曲商量,然后行之。”纲曰:“邦昌僭逆之罪显然明白,无可疑者。天下皆谓邦昌处虏中岁余,厚结虏酋,得其欢心,故破都城,迁二圣、东宫,尽取亲王宗室以行,邦昌盖与其谋,此固不可知。然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几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奉使虏中,方国家祸难之时,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则虏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当之,正位号、处宫禁者,月有余日。虏骑既退,四方勤王之师集,邦昌擅降伪诏以止之。又遣郎官分使赵野、翁彦国等,皆赍空名告身数百道以行。及彦国等囚其使,而勤王之师日进。邦昌知天下之不与也,不得已乃请元佑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以《春秋》之法断之。《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弒君。今邦昌已僭位号,贼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其罪为何如?昔刘盆子以宗室当汉室中衰,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待以不死。今邦昌以臣易君,其罪大于盆子。不得已以身自归于朝廷,既不正其罪,而又尊崇之以为三公,又使得以参与国政,此何理也。议者又谓邦昌能全都城之人与宗庙宫室,不为无功。而陛下登极,缘邦昌之奉迎。若无邦昌,则陛下何以自明。臣皆以为不然。譬之巨室之家,偶遭寇盗,主人之戚属悉为驱虏,而其仆欲掩家室奴婢而有之。幸主人者有子自外归,迫于众议,不得已而归其所有,乃欲遂以为功,可乎?今陛下之立,天下臣民之所推戴,邦昌何力之有。方国家艰危,陛下欲建中兴之业,当先正朝廷,而反尊僭逆之臣,何以示四方。”高宗因李纲劾奏邦昌之奸意切,乃令小黄门宣黄潜善、汪伯彦、吕好问等问之。帝顾吕好问曰:“昔虏骑犯京,卿在城中知其详,谓当如何?”好问对曰:“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高宗曰:“吾欲远窜邦昌以塞众议,尔等以为当乎?”好问复奏曰:“昔德宗幸奉天之时,不挟朱?以行,后以为悔。陛下莫如宽贷邦昌,以留左右。”纲奏曰:“吕好问之言,首尾两端,且援朱?以为词。且德宗之狩奉天,朱?盖未反也。姜公辅以其得泾军心,恐资以为变,请挟以行,德宗不听,而其后果反。今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人指叫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正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职,勿以为相。”帝感动。汪伯彦亦曰:“李纲气直,臣等不及。”高宗曰:“卿欲如何处置?”纲曰:“邦昌之罪,理当诛夷。   陛下以其尝自归贷,免死而远窜之。其受伪命者,谪降之可也。”高宗允奏,诏窜邦昌,安置潭州。受伪命臣僚王时雍、吴开、莫俦、李觌等皆贬远方,后并赐死。赠刘韦合为资政殿大学士,李若水为观文殿学士。诏诸路访死节之臣以闻。   次日,李纲入对内廷,因言:“近世大夫寡廉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刘韦合、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帝从其请,又赠安国为延康殿学士。即日封李纲兼御营使。因诘国势及靖康以来之得失,纲遂奏曰:“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康之弊可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储、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帝。此谓规模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恒、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犹有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其余二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   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恩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因,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才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帝善其言,问曰:“谁可以任其职?”纲曰:“张所、傅亮二人,才智充足,可当其任。”高宗即封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傅亮为河东路招抚使。是日,二人领职已去。   却说宗泽在襄阳,闻金人有割地之谋,遣人入京上疏,奏知高宗。高宗设朝,阁门大使进上宗泽章疏奏。高宗于御案揭开视之。其疏云: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柰何遽议割河之东西,又议陕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至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朝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云,不得腾播赦文于河之东西、陕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   帝览其言而壮之,因问李纲曰:“宗泽其人可任否?”纲曰:“陛下欲中振王室,绥复旧邦,非泽不可。”帝笑曰:“泽在磁州时,凡下令一切听于崔府君。”纲奏曰:“古人亦有用权术假于神以行其令者,如田单是也。泽之所为,恐类于此。   京师根本之地,新经扰攘,人心未安,非得人以镇抚之,不独外寇为患,亦有内变可忧。使泽当职,必有可观。”帝大悦,即封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事,遣使者赍诰命诣襄阳见宗泽。   宗泽正府中议事,闻天朝有使命来到,即出帐迎接。使者宣谕圣谕圣旨已毕,泽叩首谢恩领受。遂排筵席款待使臣,因问:“朝廷众臣节目,谁人秉政?”使臣以李纲为对,泽曰:“靖康之初,若用此人为政,岂有二圣尘蒙之祸?今李丞相复用,天下百姓蒙福矣!”酒罢,打发使人回朝,自走马赴任。   前至东京按视,楼橹尽废,兵民离居其中,盗贼纵横,人情汹汹,并不得安业。泽坐在府堂,召乡老问之。皆言:“自金兵剽掠过后,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城中居民罢乎农桑,几二年矣。今得相公来此为民之主,实吾百姓再造父母也。”泽各安慰而遣之。次日出榜文张挂四门,下令曰:“从今军民不安生业,仍为盗贼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泽威望素着,及见其军令严肃,由是盗贼屏息。远近闻之,无不悦服。泽又遣军民修治楼橹,深沟高壑,预备防守之计。   却说河东巨寇王善聚众七十万,攻掠傍郡,往来东京地界,官军莫敢撄其锋。但见其出,百姓望风逃避。称言欲来掳夺京城。消息报入东京城来,宗泽即聚幕属议曰:“此贼本是乌合之众,迫于时势,遽尔猖獗,若急之则散于异境,复为他方之患矣。莫若宣布朝廷威德,抚而用之,则皆精兵也。彼有妻子父母者,岂忍遽尔就诛戮哉!”从官陈良曰:“留守此意虽善,缘王善小人至顽,今因官军屡挫其刃,彼自以无敌于天下。留守如化之以德,彼为空言终无声。不如会知邻郡,各出精兵,邀其归路,则彼不暇为谋,自当灭矣。”泽曰:“不然,方今国家用人之际,是辈皆朝廷赤子,非饥寒所迫,必官府不知存恤,以至于是。若驱之于死地,非惟损皇上之大恩,亦吾辈失抚驭之过也。”遂不听陈良之言。次日,吩咐部下军士谨守城池,自不带张弓只箭,单骑驰至善营。       第十回 岳飞与宗泽谈兵   却说王善正在帐中点集众人,四下排着军器,整整齐齐。   辕前画鼓三通,听号令者,各依次而列。忽小校报东京留守宗相公来到。善下令曰:“有几多军马来?”小校曰:“只一 人单骑来到,并无一军护从。”善曰:“尔众人列开,待我出去迎接。”王善出得帐来,宗泽一骑已到营前。王善俯于地曰:“犯恶狂徒,有劳相公来到,未及远迎,罪当万诛。”泽下马,以手扶起王善。二人同入中军。王善请泽坐定,下头便拜。泽泣谓之曰:“观君之貌,非类小辈。君之英武,足可显名。当朝廷危艰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我辈虽称盗贼,原系良民,因值世界离乱,金兵犯阙,吾众不得安生,宁可栖身草莽,苟延性命。近闻相公大人来守东京,众人意向即欲来归降,未得机会,是以不果。今相公宽斧钺之诛,加以恩信招抚,敢不效力!”遂解甲而降。一时欢呼之声震动山岳。王善令众人宰羊杀马,设大筵席,款待宗泽。是日,大吹大擂,各劝宗泽酒。   宗泽亦坦然无疑,尽醉而饮。王善谓其众曰:“宗相公真吾父母也!你等休得再有异心,今日同归朝廷,建立功名,诚强于从我为盗,万古只作骂名矣!”众皆应曰:“愿随将军号令!”宗泽次日领王善一起众人,入了东京城。军民百姓见之,无不悦服。宗泽升府堂,僚属俱来参贺毕,王善进说曰:“离东京七十里,有吾类杨进者,号没角牛,聚众三十万,与彼处杨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拥众各数万,往来剽掠京西,无人敢敌。仆请相公命,前往招谕,同来纳降。”宗泽大喜,即与王善空名诰身数道,令其前去招安杨进等。王善接过诰身,迳往京西地界,来见杨进等,谕以宗泽恩信及朝廷威福,众人皆悦,俱随王善进东京纳降。宗泽各重用之。即遣人奏知高宗,请车驾还京。   差人辞了宗泽,迳进南京,奏上宗泽表章。帝览表,与众臣商议还京。黄潜善等奏曰:“东京自经虏过之后,六宫残毁,如何容得圣驾?衙门荒秽,如何居得众百官?陛下莫若幸荆、襄、江淮,以图恢复。待天下宁息,京城修整,那时还亦未迟耳。”高宗曰:“卿言正合朕意。”即下诏荆、襄、江淮有司,修整宫苑衙门,以备巡幸。独李纲坚奏请从宗泽之议,帝竟不决。   却说使者复命来见宗泽,与道圣上欲幸荆、襄、江淮等处,车驾不复来京。宗泽闻此消息,即具表复遣人奏知高宗。高宗正与大臣在内廷议事,阁门大使奏东京留守宗泽仍有表到。帝命宣入。使者进上表章,其略云:臣自理开封以来,物价市肆渐同平时,将士、农民、商旅、士大夫之怀忠义者,莫不愿陛下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其倡为异议者,非为陛下忠谋,不过如张邦昌辈阴与欲留为地耳。惟陛下审之。   高宗览表毕,以示众臣。众臣未及对,李纲曰:“臣观宗泽之语哀哀可听,发于忠义。陛下可优诏慰之,以从其策,庶为言路之劝。”帝欲从李纲之议。黄潜善力谮车驾幸东南。帝未决,顾李纲曰:“卿知宗泽之为人,用卿所荐,以为东京留守,试以泽才智与朕言之。”纲曰:“臣近日方知真定、怀、卫间敌兵甚盛,方密修战具,为入攻之计。泽乃渡河约诸将共议事宜,以图收复。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驻兵数万,泽往来按试之。又沿河鳞次为遥珠砦,连结河北、河东山水砦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到任未二 十日,招安剧贼王善等数十万众,东京军民赖以安。观此足知泽之所为,与他人大不俟矣。”高宗闻李纲道宗泽之可任处,大悦曰:“朕得此一二人预守都城,则金人亦不敢屡屡南下,二帝不致远狩,天下有盘石之固也。”因下诏,令宗泽得节制用事,候入京师,同议兴举。   使者迳赍王命来见宗泽。宗泽受命已讫,款待使人回朝,遂准备入京师之计。忽辕门外军人绑过一将入跪阶下,泽问其由,军人曰:“秉义郎岳飞所部之众于途中强夺民人雨具事发,实犯留守军令,当刑,故绑来见。”岳飞亦不待辩,仰天大呼曰:“即今胡骑扰乱,中原离黍,留守莫不要中兴者乎?”泽笑曰:“尔有何说?”飞曰:“若要宋室中兴,何因细故而斩壮士?”泽曰:“尔犯吾军令,本当诛首以禁其余。然而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即目金兵攻打开德府,军情报急,与你五百精骑兵前去退敌金兵,候在立功赎罪。如此去不胜,二罪俱发。”岳飞慨然请行,遂辞了留守,领着五百人马,带部下副将张宪、吉倩等,径往开德府进发。三军将近汜水地界,岳飞下令屯下营寨。次日摆开阵势,擂动战鼓,早见对阵中金兵拥出,门旗开处,两员虏将手执招旗,东指西摇,催趋人马杀过宋军中来。岳飞大怒,下令众军靠住阵脚,看我立诛此贼。   飞下令已罢,拽满蒲雕弓,指定连发两矢,正中两员虏将,四 脚腾空,翻身落马。正是:都来三寸无情铁,透甲穿袍两命休。   岳飞既已射死虏将,挥动人马,杀入金家阵来。金兵大败,各抛戈弃甲而走,遗下器械辎重不计其数。岳飞鸣金收军,遂解开德之围。次日班师回东京,来见宗泽,具上杀退金兵之功。   宗泽大悦,奏升岳飞为修武郎。自是每日与泽议论兵法,深合其意,泽甚敬重之。   时宗泽留守府中调度军务,忽报大金人马近日哨到曹州,声息甚紧。宗泽问众将,谁可去曹州界上打探金兵消息?一将应声而出曰:“小职才虽不足,愿领人马去退金兵。”众人视之,乃修武郎岳飞也。宗泽喜曰:“将军肯去,吾复何忧。”遂与精兵五百,付岳飞符。岳飞承了将令,拜辞留守,引兵望曹州来。三军正行之次,忽见哨马回报,曹州金家人马甚众,未可前行。岳飞听罢,即摆开阵势,横枪勒马,立于门旗下,厉声高叫:“违天理胡贼,好生退回人马,免你立见诛戮!”道犹未了,见金阵上一胡将持刀跃马而出。岳飞看其人,生得形容古怪,赤髯黄睛,乃斡离蒲卢,更不打话,绰刀直奔岳飞。岳飞挺枪来迎。二骑战未数合,斡离蒲卢气力不加,拨回马望本阵逃走。岳飞勒马追去,离金阵数十步间,按下长枪,拽满雕弓,望金将背后射来,正中斡离蒲卢脊背上,连衣带甲,直透前心。既看时,死于马下。宋军贾勇而前,无不一当百,大破金兵,追数十里,杀得尸横遍野,血聚成河,降者不计其数。岳飞大胜,即班师离了曹州,回到东京,来见宗泽,备言杀败金兵之事。泽复保奏升岳飞为武义郎,其余将校各依次而赏。   是时宗泽见岳飞屡建奇功,因谓之曰:“尔骁勇智略,弓马才艺,虽古良将不能过是。然只好野战,非万全计。”因将阵图一册以授岳飞曰:“君当细察于此,方知古人用兵。”岳飞接过,从头看了一遍,遂还之。泽曰:“阵图尔晓得么?”岳飞对曰:“多蒙见爱赐教阵图,飞细观之,乃是死杀之法。   古时与今时不同,战地有广狭险易,岂用得一定的阵图?夫用兵大要在于出奇,做敌人不能测我之虚实,方可取胜。若在平地广阔处,忽有贼仓卒而来,那时怎得工夫排布阵势与他敌对?   况今留守麾下将士知阵法者少,若专用阵法,不知以权济变,已被敌人知我虚实,彼以精兵四下而来,那时我军难留一个矣。”泽曰:“据尔之论,古时阵法不必用也。”飞曰:“排了阵势,然后方战,此乃兵家之常法。然用兵之法,不可死执于此。其用兵之妙,全在乎一心。仰望留守持正思之。”宗泽见岳飞议论有理,大喜曰:“宗泽自从戎以来,再无人谈兵法若此。今闻将军之言,如醉方醒,使我胸中痛快不能舍也。”遂选有才干军士一千余人,付飞教学阵法。自是每与岳飞在府中谈议终日。       第十一回 岳飞计划河北策   却说宋高宗自登大宝已后,李纲秉预国政,朝廷一切事务俱有条度,比靖康之风大有不俟。只是专信黄潜善、汪伯彦二 人议论。时宗泽累上表请车驾回还东京,高宗意颇回,欲从其请。汪、黄二人力奏曰:“太上皇之子将三十人,今所存者,只陛下一人而已。如何不自保重,而送啖子虎口乎?臣访得虏寇利于骑射,不习水战。金陵天险所在,前据大江,可以攻,可以守。东南久安,民力富盛,可以待敌。望陛下驻跸于此,高枕无忧矣。”高宗为人素畏怯,无大作为,只依着汪、黄二 人之议,再不复思幸东京矣。   东京留守宗泽闻此消息,与武义郎岳飞谋曰:“圣上以吾言不足取,专信黄潜善、汪伯彦之计,天下如何见太平,胡虏如何得剿灭!”岳飞闻其说而叹曰:“主人全不知我住他亦住之意,驾在扬州,虏寇亦到扬州;驾在金陵,虏寇亦到金陵;驾在临安,虏寇亦到临安;一到海滨,彼亦随至。驾所到处,即为边岸。”乃与宗泽商议作表,请车驾复取中原。泽视表兴衰宛然毕见,甚壮其言。飞遣人赍表来朝,见高宗,呈上表文。   表曰:   武义郎臣岳飞谨言:今承陛下已登大宝,黎元有归,社稷有主,今足可伐虏人之谋,而勤王御营之师日集,兵势渐盛。彼方谓我素弱,未必能敌,正宜乘其怠而击之。   今黄潜善、汪伯彦之辈,不能承陛下之意,恢复故疆,迎还二圣,奉车驾日益南而有苟安之渐,无远大之略,恐不足以系中原之望。虽使将帅之臣戮力于外,终不成功。今日之计,莫若请车驾还京,罢幸江南之诏,乘二圣蒙尘未久,虏人未固之际,亲率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士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期可复。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言。   高宗览表毕,付丞相府议其事。黄潜善等奏:“岳飞官居小职,而乃越职言事,陛下可削罢其官职,放归田里。”高宗允奏。岳飞见诏至,即将往日所赐金帛散与士卒,各吩咐之曰:“尔等谨依留守号召,久后必有重用,勿因我去而生异心。”众人皆垂泪不忍舍别。岳飞迳到幕府,拜辞宗泽。宗泽举酒执其手送之,且泣曰:“我今职居留守,节制两河军马,上言二 十余疏,毕被奸臣所阻,使我忧愤成疾,何况于尔?幸得还乡足矣。我观君才智勇略,异日必为兴复之用。只我病在心腹,那时不得与你会矣。”岳飞亦泪下拜曰:“留守放心保重,待丑虏复作,岳飞挺身与留守当先。”言毕,辞了宗泽,离东京往相州路回。   时值秋天光景,车碾尘高,马衔衰草,丝鞭袅袅,穿红叶之孤林;骏马迟迟,越野桥之碧水。不数日来到相州,入家庭拜谒母亲,备言因上书被谪,夺去官职,放归田里,母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此君子之道也。为人子者,能事君,是为忠臣;能事亲,则为孝子。既朝廷不用,尚得我在,吾儿若能竭力事亲,他日亦不失于令名,有何不可。”岳飞拜谢,在家尽事亲之道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金国右副元帅斡离不病卒,太宗甚伤感之,命有司具棺椁,以优礼葬之。时建炎元年秋八月也,听知康王即位于金陵,而废伪楚张邦昌,复遣大太子黏没喝为大元帅,领兵四万,从云中进发,下太行,由河阳渡河,攻河南。四太子兀朮为左副元帅,领兵四万,从燕山渡河,攻山东。娄室为右副元帅,领兵四万,从同州渡河,攻陕西。大兵共一十二万,分作三路而进。边庭消息报入南京,高宗闻奏大惊,诏陕西、河北、京东、京西各路,招兵入卫京城。就封张所为河北西路招抚使,招集两河忠义,以防金兵。赐与铜钱一百万贯,以充军用,又给空名诰身一千余道,有功者许量功授职,一切以便宜行事。张所既受招抚之命,建言乞置司在北京,候措置有绪,乃可渡河招募。帝依其议,张所即在京师招集将佐。北京留守张益谦表奏张所议置司北京,河北盗贼愈多,而民间苦扰,不若罢其事。高宗见奏,以示李纲。纲曰:“张所乞置司北京,候措置有绪方渡河。今张所尚任京师,招集将佐未行,不知益谦何以其骚扰?朝廷以金人攻围河北,民无所归,聚为贼盗,故置司招抚,因其力而之解河北之急,岂缘置司乃有盗贼?今京东、京西群盗啸聚,攻掠州县,岂亦置司所致耶?方胡骑三 路而入,朝廷欲有所经略,益谦小臣乃敢非理妄奏。望陛下依张所之议,必有可龋“高宗是其言,下令照原从张所奏,置司北京,仍令持节前往招募人马。   张所承旨辞朝,持节北行。过相州界,闻本处岳飞因上书被谪,闲居于此,所差人招之。岳飞见说金兵复至,张招抚差人来请,即辞了老母,来见张招抚。张所一见岳飞身貌出众,动静过人,遂以国士相待。填与诰身,补升旧职修武郎、阁门祗候,充中军统制。岳飞旧日部下将因飞离东京已后,渐各散去,及闻飞在张招抚处,依前来相随。时张宪、王贵、任士安、董先、姚政、郝昂、孟邦杰、梁兴、董荣、赵云、李进、牛臯、张峪、王刚、胡青、刘遇、王进,皆在幕下矣。   张所既招得岳飞一起将佐来到,大悦。次日请过岳飞,在中军待之以酒。饮至半酣,张所从容问飞曰:“每闻统领在宗留守处勇冠三军,统领自料能敌几何?”飞曰:“论勇不足恃也。用兵之法,全在先谋。栾枝曳柴以败荆,莫敖来樵以致绞,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为将无谋,不足以搏匹夫,此之谓也。”张招抚乃是儒生出身,一闻其言,甚是有理,矍然起身谓岳飞曰:“尔今所言,正合为将之道,殆非行伍中人也。”因请岳飞分坐共饮。饮间张所复与岳飞细论时事。岳飞不觉流泪,对曰:“今日只要扫荡胡虏,迎还二圣,复其旧日江山,以报国家,此乃是我平生之愿。”张所因问曰:“今日朝廷差我招抚河北人马,我心亦愿如此,只不知其计何出,未审统领曾有先定之谋否?”飞曰:“前人有言:河北看天下,犹如身佩珠玉;天下看河北,犹如人之手足。人身所佩珠玉犹可无,人之手足不可一时无也。今本朝建都于汴京,则无有陕西长安秦关百二之险隘可据。盖汴京在于平川旷野之地,长河有千里之远,首尾不能相应,全靠着河北以为汴京之固。实要选用有谋之将,守把险隘之地,深沟高垒,多则重镇。假使虏寇南侵,我边疆之上,一城之后,复有一城。二城受围,诸城可救。或出精兵击其首尾,若能如此,终不敢犯吾之边境也。   虏寇不敢窥我河南,则汴京之地无忧矣。盖河南得有河北,犹似燕、冀而有居庸等关,若河北之地不守,则黄河迤南之地未可保也;如居庸等关不守,则燕、冀诸州不可保也。常思内侍童贯奉命宣抚河北而取燕山、云中之事,每发一笑。盖国家用兵,开辟疆土,若有一尺一寸之地,便将那一尺一寸地土所出,助为国用。因其地土所产钱粮则可以养兵、养民,因民可以充实其地而无抛荒之地,因兵可以习练成熟守地巡哨而可保民,然后因其地方之人可为向导,得知地之险隘,设关立栅,令人守把,使虏寇则不敢入。今童贯全不想以此为谋,开辟疆土,只是竭尽府库之财,求及无厌虏寇而取其地。虏寇既得金银彩缎数多而假许其请,他则尽收其地所产钱粮,并搬移居民北行,及将平日操练军士席卷而去,只丢下空虚无用之城。朝廷只知燕山、云中诸城真是我有,欲竭尽天下钱粮人力以充实己州之地,全不知紧要险隘之处都是虏寇使人守把。他专访我军民才待安业,一呼而入,使我好儿好女尽皆陷没于腥膻,实被胡虏所料。若要取燕山、云中之地,而不用心于险隘,妄有其虚名,而受其实祸矣。尽将中国钱粮军民家产而资于夷狄,可不痛哉!   今看河南、河北,正犹如此。朝廷虽命公为招抚,今河北多半属于虏寇,将何以为招抚之地,而得尽招抚之职?今日愿明公尽取河北之地,而为汴京之藩障方可。若不如此,是天下手足已去,而汴京根本之地不能保矣。他时虏寇既得河北,又得河南,险隘既失,汴京必其无事乎?及虏寇南侵,那时节只是劝朝廷出幸江海,未可知也。招抚若能许忠于国,则当请命于天子,提兵远压燕、云,使飞为招抚之偏将,跟随前进,所命到其间,拚一死而报国,实无辞也!”张所闻飞计划河北之策甚有条理,心中大喜。酒罢,次日即填与诰身,改升岳飞为武经郎,分兵付飞统领,跟随河北制置使王彦渡河招抚。岳飞既受命,与王彦前往河北去讫。       第十二回 李纲谏车驾南行   却说高宗自命张所前往河北招抚已后,政令已布四方,溃兵及为盗者皆从招安。时祝靖、薛广、党忠、阎瑾、王在之徒凡十余万人,俱赴行在。帝与群臣商议处置之计,李纲奏曰:“今日盗贼正当因其力而用之,如光武用铜马、绿林、下江之属以定天下;曹操亦用黄巾以破袁绍,顾所以驾驭之者如何耳。   乞陛下准其降例:元系良民愿归业,及有营房兵卒愿归营者给券遣之,又择其羸弱不胜兵的放散。独留强壮愿充行立功者,以新法团结。每一军差大小使臣充部队将,择有才略雄伟之士为统制官以统之。此制之以术,使由而不知则可。”帝允奏。   遣去就业、归营者大半。其属部曲之众,无叛去者。独淮南剧贼杜用,山东李昱、丁顺、杨进,皆拥众数万,不可招。又拱州之黎驿、单州之鱼台,皆有溃兵数千人作过,往往官府不能制服,地方百姓受害不可胜言。高宗忧深,以问李纲。纲曰:“方今朝廷外有大敌,而盗贼乘间窃发,扰吾郡县。其势不先靖内寇,则无以御外侮。盗贼虽主于招安,然不震耀威武,使知畏惧,则彼无所忌惮,势难平乎。陛下宜分遣兵将,讨殄数处盗贼,则余者自服。”高宗从其言,乃下命御营都统制王渊率兵抵淮南讨杜用,都巡检刘光世领兵讨拱州叛兵,统制官乔仲福引兵讨李昱,韩世忠引兵讨鱼台贼。众将官领命,各部兵辞却高宗,在教场中操练军士,即日分道征进。   且说御营都统制王渊部领精兵一万,离了京城,望淮南进发。三军将抵其界,王渊下令扎了大营,吩咐:“如今杜用知我大军来到,必须准备。尔众人今夜手不离刀,身不离甲,谨防劫夺之谋。”众军得令,俱各自守营寨,不在话下。   原来杜用淮南人,最是骁勇。靖康间金兵犯阙,聚五百强辈,倚五虎山为巢穴,往往出入骚乱淮南地方军民。无赖者皆往投之,众到数万人。听得哨贼报道大朝统军来征讨他,即与部下商议曰:“今宋军远来,人马疲困,不知我之虚实,今夜乘其无备,劫取寨栅,无不胜矣。”部下姚武、章雄等齐道:“此计大妙!”杜用部领数千贼众下山,留郭兴领余众镇守山寨。   杜用分拨已定,是夜乘月黑悄悄离了五虎山,将近宋营边,正是三更左节,遥望见宋军中灯火尚明,杜用遣一喽啰前往打探。喽啰去了,回报宋军中并无人马行动,只中军有明灯一盏。   杜用喜曰:“中吾计矣!”吩咐众人前后杀入。自持利刀,随骑大叫一声,杀入军中。众贼一齐金鼓喧天,随后杀进。不知宋兵已有准备,听得帐外金鼓之声,四下伏兵齐起,点着火炬,照耀天地如同白日。杜用与姚武、章雄等知势头不好,勒骑拚死杀出。四下喊声大震,宋军漫郊塞野而来。章雄正遇王渊部将范越,二骑在火光中交战数合,被越一戟刺来,章雄措手不及,搠死马下。杜用见杀了章雄,与姚武拚力杀透重围。走未数里,忽喽啰报说:“宋军见大王离寨才二时间,于山隘边踊出一彪军马,架起风火大炮,杀上山寨来。主将郭兴不知持防,被数十骁骑抢进,一时绑缚了,放火烧着山寨。众人见郭兴被捉,又见四下宋兵大举,只得尽数拜降。我因伤了一刀,走脱山寨。大王可速奔往他路,前面宋军阻住,难以过去。”杜用等听此消息,各惊慌抛戈弃甲而走。后面范越催动大队人马一 齐掩杀,贼众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计。杜用不顾其众,勒回 马望僻路逃走。行未二里,前面火光迸天,一彪人马拦住去路。   为首一员大将,生的浓眉大眼,声若巨钟,乃御营都统王渊也。   那时正遇见杜用军马逃生,大骂:“无端匹夫,苦扰生灵,今日天兵到来,不及早引颈受死,尚尔拒敌!”言罢,举枪直奔杜用。杜用虽是独自,素恃力大,亦抖擞威风,舞刀来迎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