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岳王传 - 第 3 页/共 22 页
第二回 李纲措置御金人
且说李钢自车驾辍行已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用正兵一万二千余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在其内。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坐,设弩牀,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四壁各有从官,宗室武臣为提举官。诸门皆有中贵大小使臣,分地以守。因是兵势甚张,民心已安。
却说金将盖斡离不,率领众兵直抵城下,屯扎于牟驼冈。
是夜,金兵大小三军进攻西水门,以火船数十只,顺汴流相继而下。城外喊声大震,火光照耀天地,如同白日。李纲帅诸将临城捍御。有骁将霍超,率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从城垛中射下,金兵近城者皆应弦而倒。金兵众甚,沿流而下者,不可胜纪。火舡近城,纲令捷卒即以长钩摘挹就岸,投石碎之,金兵不能近城。纲恐众将不肯用命,亲自督战,斩获金将百余人。
次日入奏事,忽报金人统大军攻打酸枣门甚是紧急。帝闻,谓纲曰:“金兵势大,卿以何策退之。”纲曰:“臣恐城上兵卒不足用,乞上禁御班直善射者同臣往酸枣门,捍御金兵,自有机变。”帝即颁诏发下禁军千余人,随纲退敌金兵。纲即辞上出殿。至酸枣门几二十里,命军士各于夹道委巷中行,以防贼将登城。纲军至门,正遇贼众金鼓连天,枪刀布密,方以短丹渡濠,竖立云梯攻城。纲顾左右曰:“谁肯出城,先挫其坚阵?”言未毕,一将应声而出。纲视之,乃健将霍超也。纲即令二百善射者付之。超全身披挂,放开南门而出,正遇金将斡离不弟盖斡强率金兵五百余人,长枪短槊,一齐攻入。霍超抖擞威风,一拥杀入。二百班直军并随而进,无不以一当百。
金兵失阵,望后便退。李纲于城上见金兵小却,仍命班直乘城射下,金兵死者不计其数。将近黄昏,左侧始鸣金收军,金兵退走二十里矣。纲重赏超等,激励其下。因是,将士皆贾勇而前。
次日,斡离不大聚胡兵,乘筏渡濠而进。纲督战之际,见金兵近者,以手炮檑木击下,远者以神臂弓射之,金兵皆不敢近。主将斡离不怒曰:“宋将止有一旅之师,尚不能取胜,倘四方勤王之众一集,我辈无遗类矣。”自鸣鼓而前,胡兵从后拥至。纲命马忠率京西壮士数百人,举火缒城而下,烧其云梯数十座。超首迎胡将黑龙大王,超喊声如雷,一刀挥下,斩于城下。从兵各奋勇争先,斩获酋首十余级,皆耳有金环。盖斡离不终是势大,复聚兵攻陈桥、封丘、卫州等门。而酸枣门困打尤急,虏将箭射上城如猬毛。纲督战,士卒亦有中伤者,皆厚赏之。时帝在祥曦殿,闻报,即遣中使,至纲军中劳问。纲得上御笔褒谕,并给内府酒、银椀、彩绢等,即颁与将士。人皆欢呼,愿以死斗,自卯至申,杀虏贼数千人。盖斡离不知守城有备,不可以攻,乃鸣金收军,退师二十余里,与其下议曰:“我军今深入其地,不能得进,此乃大失机也。不如乘宋王初立,因人请与讲和,若得满吾所求,渐且退师。候退机会,又作计较未迟。不然四下兵集,吾何以当之。”众皆曰:“此计大妙。”次日,遣一能言使者直入都城议和。
却说上在崇政殿,与众臣商议敌御金兵之策。阁门大使奏知:“有金国遣使来议请和。”钦宗闻奏,即颁诏命侍官引使入对。使者朝拜讫,出斡离不书进呈,道其统帅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如何处和。”帝召群臣议之,曰:“此事如何处断。”李邦彦曰:“金兵势逼,勤王之众未暇,莫若割地请和,庶救一城生灵。”李纲奏曰:“金兵不识时务,孤军入我深地,数日交兵,彼屡挫其锋,正恐四下兵会,故有遣使请和之议。乞圣明鼓勇三军,再延数日,金兵知吾有备,仍虑勤王师集,是自取其败也,岂可与之和哉。”上曰:“朕日前因避狄之难,惟恐其不和,因卿力阻不果行。今幸彼自求和,何不可之有。”李邦彦力请议和,帝意遂决。因顾问众臣:“谁可为使往金营议和?”众臣皆未有应者。李纲出奏曰:“臣愿往。”上曰:“卿方治兵,不可行。”只命李?奉使金营,仍令郑望之、高世则副之。李?既得旨,即受命出朝,往金营不提。李纲候李?出,因奏曰:“臣欲奉使往议和,主上不允何也?”上曰:“卿性刚直,不可以往。
今遣李?奉使,实因其通朕愿和之意也。”李纲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惧李?为人柔懦,恐误国事也。且今狄之性贪婪无厌,又有燕兵狡狯以为之谋,必且张大声势,过有邀求,以窥中国。如朝廷不为之动,措置合宜,彼当戢敛而退;如朝廷震惧,所欲一切与之,彼知中国无人,益肆觊觎,忧未已也。先安然后应,安危之机,愿陛下审之。”帝曰:“卿言极善,更须整饬三军,以防不测。”纲承旨退出。
却说斡离不自遣使命入城议求和以后,每日操练胡兵,以候消息。是夜,金营太史官报知斡离不云:“帝星复明,正映都城北隅,宋朝国祚未灭。”斡离不闻说,大不悦。忽报宋钦宗使李?来至。斡离不听得南朝有使命来,即摆列人马,却似冰山;安布营垒,犹如铁壁。斡离不正南面坐下,李?唬得身不敢举,头不敢抬。斡离不端坐帐中喝云:“尔今京城破在顷刻之间,我如今收敛大兵,驻扎于此,不攻城者,因尔主人年幼,才方即位,我欲存尔赵家宗社,其恩不校尔既来求和,要我退兵,则当送我犒劳三军之物: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战马一万匹,耕牛一万只,五色?丝一百万疋。尊我‘大金皇帝’,尔称‘宋国主小侄赵桓’,百官皆称臣;剖中山府、太原府、河间府三镇与我,仍使一个亲主与一个大臣为质,送我过河。如此我兵方退。”李?唬得喏喏而出,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之心。斡离不就使萧三保奴、耶律忠、王汭与李?入城,索取求和之物。
李?回朝见帝,进呈金人所须之物。钦宗闻奏,忧闷终日。
太宰李邦彦劝帝如其数以与之,且解京城之危。尚书李纲奏曰:“若依金人所索之数,括尽天下之财,尚且不满其心。何况一 城之内金银缎帛牛马足其索数?况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为国之屏藩,若割与之,国何以立。至于遣人为质,宰相当行,亲王如何去得。不如且使一舌辩之士,与他议和,延过数日,以待天下兵来。他如今孤兵深入,虽不得足其所求金宝,亦当领兵速回。待他日要去时,却使人与他讲和,他则不敢轻我中国,和之则久。”钦宗闻奏,正在犹豫之间,李邦彦复奏曰:“若依李纲之言,臣等皆被金人所虏。即今京城,破在目下,何况执其三镇之地。城中府库民间财物,皆是他有,何足与他较量。”李?向前奏曰:“事已急矣,陛下何必再思。”钦宗从其所奏,乃避正殿,撤乐减膳,竭尽内府库藏金银,括借人家财物,若有藏者斩之。就将在京官吏军民人家金银缎疋,及客商乐户之家,尽取其财,共凑得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城中人家财物一空。即修誓盟之书,称“小侄宋国皇帝”,割与三镇之地,锦缎二百万疋,马五千匹,牛五千只,遣太宰张邦昌,随御弟康王为质于金营。
却说康王与张邦昌到营见斡离不,邦昌恐惧,只是流泪而已,惟康王颜色不变,言无屈词,因是金国诸将疑其恐非亲王也。及留虏营数日,尝与金国太子同习射,康王连发三矢,皆中筈,连珠不断。金太子谓:“此必将臣之良家子,假为亲王来质。”语斡离不曰:“康王恐其非真,若是亲王,生长深宫,岂能习熟武艺,精于骑射如此。可遣之,别换真太子来质。”斡离不心亦惮之,复请遣肃王枢代为质。康王遂得南归。
是时京畿北路制置使种师道,及统制官姚平仲,帅泾原、秦凤路兵来会勤王。熙河经略姚古、秦凤经略种师中、折彦质、折可求等勤王兵至二十万,京师人心少安。钦宗听得勤王兵来至,喜甚。开安上门,命李纲迎劳诸军。是时朝廷已与金人讲和,钦宗问诸师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师道奏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哉。”钦宗宣谕曰:“业已讲和矣。”师道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即拜同知枢密院事。阁门大使连报金人需求物数不已,一日四屠掠,百姓惊惶无定。帝即遣李纲入议。李纲奏曰:“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日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而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入故地,犹虎豹自投陷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必与争一旦之力。若扼河津,绝其饷道,分兵复取畿北诸邑,而以重兵临敌营,坚壁勿战,俟其食尽力疲,然后以一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帝深然之。即下诏大集勤王之兵,用此机会。
适西陲大将姚平仲请面见帝,上召见福宁殿,厚赐金帛,许功成之日有不次之赏。平仲请出死力夜劫虏营,生擒斡离不,奉肃王以归。及出,连破两寨,奈机事已泄,虏已夜徙去,平仲之志未遂。姚古选精锐五万人,自滑州进屯虏营之后,克日并力攻击,有必胜之道。奈李邦彦力主和议,姚平仲愤恨朝廷无用兵意,遂乘一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方得食。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入蜀,至青城山上清宫。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不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石穴以居。朝廷屡下诏求之,弗得也。至于干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自言年百十余,紫髯长数尺,其行速若奔马。陆放翁为《题青城山上清宫壁诗》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贤。
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议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缘髓,欻然松杪飞。
却说金虏自围京城凡三十三日,既得许割三镇诏书及肃王为质,不待金币数足,遣使辞宋帝而去。种师道奏曰:“虏贼今去,其志必骄,军伍不整。臣请以精兵临河邀之,无不克矣。”李纲亦奏请用寇准澶渊讲和故事,用兵护送之。乃命姚古、种师中、折彦质、范?,领十余万兵,数道并进,俟有便利可击,则并力击之。时李邦彦恐诸将有邀击之功,密奏钦宗曰:“吾国祈与金国讲和,岂宜听诸将邀击之计,以阻和议。”立大旗于河东、河北两岸,上写云:“准敕:有擅用兵者,依军法。”诸将之气索然矣,金兵因得连夜退去。
京城围解,君臣上下遂忘前患,各相庆喜。同知枢密种师道闻金兵去远,厉声曰:“异日必为后患!”因见朝廷更不思复用兵,上表乞罢职。钦宗允其请。中丞许翰谏曰:“师道明将,沉毅有谋,山西士卒咸信服之,不可使解兵权。”帝曰:“朕见其老难用,故准其请。”翰曰:“秦始皇因王翦老而不用,只用李信,后兵辱于楚汉;宣帝用一老赵充国,而能成金城之功。自吕望以来,老将收功者,难一二数。以古发今,师道虽老可用也。”帝不纳。翰又言:“金人此去,存亡所系,当令一大创,使其失利而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患,宜起师要击之。”帝亦不听。许翰叹息而出。
第三回 师中大战杀熊岭
却说金太宗不时遣胡骑打探南朝消息,回报言:“宋朝君臣,自我军退围以后,君臣再不谈及军旅。朝中老将解职闲居,全无人马来往。”太宗闻知大喜,与群臣议曰:“自我退军以后,三镇地方又不与我。且彼不知准备,正宜责以失信,复举大兵,侵犯南朝,夺其天下,岂不快哉。”众臣皆奏:“正好称此机会,南朝无我敌手也。”太宗复遣大太子粘罕为左副元帅,斡离不为右副元帅,部领精兵二十万,分路南侵。粘罕、翰离不得命,部领众将,离了沙漠,直趋南方地界。怎见得:枪刀密密,剑戟凌空,人如流水急,马似疾风吹。果是宋朝君臣不知守御之策,虏贼如直入无人之境。
边庭消息报入都城来,时李纲诸大臣俱散居于外。钦宗君臣闻奏,各面面相觑,束手无计。闻虏贼直抵太原,太原关报甚密,中丞许翰奏曰:“陛下速颁诏种师中一路军进师,以救太原。太原有失,都城亦不可保。”钦宗即下命,令使者迳取种师中,以救太原。使命领诏去讫。却说种师中与姚古及张颢等诸将,正在三镇议论军事,听得金兵大举入寇,欲分兵守御。
忽朝廷使命诏进师救太原之围。师中接诏,与下议曰:“都城保障,本在大原。太原有失,都城危矣。诸君有何高见?”姚古及张颢曰:“金兵势大,难与力争,只宜深沟高垒,待其众疲粮尽,一战可退也。”师中以为然。即遣使复命,仍令军士整厉甲马,以为备守之计。
却说斡离不将至太原,闻三镇已有准备,与下议曰:“太原关隘阻阨,诚难迳进。不如辄兵由真定,进次云中,乘其无御,先袭了此处。乘胜进围都城,太原兵必不敢离。若得都城,太原自当下矣。”众然其计。即日退回虏兵,直犯真定等处,望风而下。都城听得虏贼兵出真定,钦宗大惊,问于许翰。翰曰:“种师中不遵朝廷,逗挠军机,致有真定之失。陛下可遣人责问,使其能解都城之急,将功赎罪。如不然,两罪俱罚。”上依其奏,复遣使者诏退金兵。使命直到三镇,宣读诏书已毕,师中大惊,曰:“逗挠,兵家大戮也。吾结发从军,今近四十 余年,忍受此为罪乎。”即日严整甲士,约姚古及张颢,俱进兵相救。自率精兵二万,出寿阳之石坑,来救都城。哨卒报斡离不:“三镇军出后,来救都城之围。”斡离不遣金将完颜活玄,领胡兵三千,于要道截之。完颜活玄引兵去了。斡离不自以大军邀其前。
却说种师中军至杀熊岭,将及黄昏。师中见山路崎岖,恐有埋伏,令军士分前后队而行。将转过山坳,一将涌身而出,排列三千余众,截住山口,金鼓之声震动天地,乃金将完颜活玄也。师中大怒,骂曰:“无端虏贼,敢仍猖獗。若我救兵应援,汝已受擒多日矣。”言罢,挺枪跃马,直奔完颜活玄。完颜活玄挥刀来迎。二将战未数合,完颜活玄抵敌不过,望山后便走。师中生力军马不知路径,乘胜追赶,离太原一百里,欲候姚古及张颢军马接应。一日,并不见动静。师中疑虑,遣哨卒沿路期候。师中之众杀了半日,金兵散而复合者数番。师中以军分右前二队,单立高阜处,以待救至。忽哨军报知:“姚古兵出杀熊岭,其将焦安节不知虏贼虚实,妄传我军大败,粘罕军马大至,来袭其后,姚古众皆惊溃逃走,故与张颢俱失期不至。”师中闻此消息大惊,军士饥又甚。虏贼知之,悉众攻右军。右军崩溃,而前军亦败走。师中见势不利,独以麾下死战。虏贼四边人马围住,鼓声震地,自卯至未,所留才百人。
师中身被四创,力疲斗死。可怜师中老成持重,为时名将,既死,诸军无不夺气。
是时,金兵既杀师中,其余死者不可胜计。斡离不因分兵攻围京城,太原愈急。钦宗君臣闻种师中遇害,深痛惜之,日夕君臣只是预定保守之计。金将选营中能言者,于城下大叫,责宋帝失信,不割与三镇地界。竖起云梯、火炮,攻城之具悉备。粘罕屯军青城,复遣萧庆来讲和,坚请帝自出城会盟。帝与宰执商议会盟可否。许翰曰:“虏则狡计难测。祖宗之地,岂可胡乱与人?陛下出城,必无好散,不如不盟之为愈。”帝然其议,乃诏都水监丞李处权为报谢使,以书诣金营答粘罕。
粘罕怒,却而不受,日夕攻击。京城被围几四十日,城中有卒名郭京者,自言能用遁甲,可以生擒粘罕、斡离不等。何桌、孙溥与内侍等官皆倾心尊信,于上前力荐之。又有刘孝竭,各募众或称六丁力士,或称北斗神兵,或称天关大将,各效郭京所为。是日大开宣化门,出与虏兵接战。被金兵分作四翼并进,郭京脱身逃遁。只听火炮震天,箭如飞蝗,杀得宋兵七断八截,各自逃生。金兵乘胜攻进。时救兵皆为唐恽耿南仲遣还,无一人至者。城中唯卫士及弓箭手七万人。王宗氵楚见势头失利,引殿班下城,传呼救驾。四壁兵大溃,金人因而上城。统制姚仲友闻此消息,自变量百军从交衢冲夺,以御金兵,为军士所杀。
金将完颜活玄首先上城,正遇宋将何彦庆突出,不及交战,宋兵大败。彦庆力战,死于城上。
内廷闻知,大惊呼,即下敕,召南道都统管张叔夜帅师入卫禁中。叔夜闻召,即日自将中军,令子张伯奋将前军,仲熊部后军,共合三万余人,与金师转战而前。迎头正遇完颜活玄,叔夜更不打话,挺枪直刺完颜活玄。二人战未数合,被叔夜一 枪刺死。率众冲开虏兵,又遇金将哈里,伯奋舞刀向前,斩落马下。金兵大溃。叔夜父子连与金兵力战三日,士皆殊死斗。
得至都城下。叔夜从城下大呼,传报入内廷。帝亲与甲士御南熏门见之。远观叔夜军容甚整,即令开城门,放下吊桥。叔夜父子入对上言:“贼锋甚锐,我军寡不敌众,请陛下愿如明皇之避禄山暂诣襄阳,以图幸雍州。”时帝亲任诸臣皆出于外,无可与谋者。及闻叔夜避狄之请,心下犹豫不决。
次日,金师大合虏众,攻上城来。守城将士皆披靡,四下鼎沸。金人并杀入城,焚毁南熏诸门。城里火光耀天,金鼓之声不绝,百姓大乱,京城遂陷。卫士入都亭驿,捉住金使刘晏乱杀之,恐其为内攻也。何亲率都民保帝巷战。金人见宋将协力,乃宣言议和。粘罕即退师出城,城中交兵乃止。帝闻城陷,乃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盖春初虏之去也,师道劝钦宗乘其半渡击之,牵于和议,不从。师道厉声曰:“异日必为后患!”至是果如其言,故钦宗悔不从其请也。
后南儒咏史有一诗云:
陈迹分明断简中,才看卷首可占终。
兵来尚恐妨恭谢,事去方知悔夹攻。
丞相自言芝产第,太师频奏鹤翔空。
如何直到宣和季,始忆元城与了翁。
第四回 金粘罕邀求誓书
却说粘罕次日遣使入城,求两朝幸虏营面议和,必欲得公直宰相,绐以割地。使者入城,进见钦宗,起居毕,进上粘罕书,具道所以讲和。帝与群臣计议,无可以复金营通使者。叔夜奏曰:“此行非资政殿学士刘韦合不可。”帝即召刘韦合通使金营。
韦合领命出城,迳至虏营,来见粘罕。金人报入中军,粘罕与国仆射韩正商议曰:“吾深爱刘韦合之为人,昔守真定,真定庶民皆德之。今来复使,君若劝得他纳降于我,我当以重爵待之。报尔之功,亦不小也。”韩正曰:“国相且勿令见,明日馆待之于城南圣寿院,吾试将几句言动之,且看其人如何。”粘罕大喜,即依其议。次日,韩正遣人迎接刘韦合进圣寿院中,二人分宾主坐定。少刻,从人抬过筵席,款待刘韦合。韩正举请韦合坐以上宾,韦合辞曰:“今乃主忧臣辱之时,安有高坐上位,以慢君命。”坚推不肯坐,韩正曰:“国相粘罕以君名节动于朝廷,故令小仆专迎候公。公何必固辞。”韦合见韩正意勤,不得已而就坐。二人行酒礼,至半酣,韩正因谓之曰:“国相知君,今用君矣。”韦合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正曰:“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尚书仆射,得以家属同行。与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贵。”韦合因韩正言知粘罕欲留之意,仰天大呼曰:“刘韦合今日有是事乎。”即辞韩正归舍,令从者取过片纸,书之曰:“金人不以我为有罪,反以我为可用。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君,况今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乃妾妇之道也。吾必死于此。”书毕,使信者密地将归,以报知其子。即自沐浴换衣,酌?酒而饮。饮毕,遂缢死于长廊下。次日,人报知粘罕。粘罕闻之,叹曰:“刘相公真忠臣也!”即令其下具衣衾棺椁,葬于寺之西冈。将敛尸之际,死近十日,其颜色如生。
却说粘罕已葬了刘韦合,仍遣金兵入城,搬挈书籍,并国于监三省六部司或官制天下户口图、人民财物。又遣人搬运法物,车略卤簿,太常乐器,及钟鼓刻漏,应是朝廷仪制,取之无有少遗。是月,京师雪深数尺,米斗三千,贫民饥饿布满街巷,死者盈路。金人又肆兵劫掠富家。粘罕命一将领甲士百余人,在天津桥驻扎,民不敢过。壮者则剥脱而杀之,妇女美丽者留之。城中百姓皆闭户不敢出入。金人遣使入城,言国上有命,于京师中选择十八已下女子一千五百人,以充后宫祗应。金人于逐方巷井四厢集民间女子,拣选出城。父母儿女相顾不肯离别,号泣声动天地。其女子往往为金人恣行淫滥,苦不忍言。
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粘罕遣人入城朝贺,颇不为礼,宋臣多有怀不平之恨者。金使贺毕,奏称相国请车驾至军前议事。
钦宗曰:“尔先回复相国,朕与众臣商议,约赴军前。”使者辞退出城,见金将,言宋帝议约再会军前。粘罕怒曰:“宋帝生死在吾手,尚敢如是!”复遣使将北国皇帝所需之物榜文入城,晓谕庶民。金使领命入城,将北国皇帝榜文挂在通衢晓示。
榜曰:
元帅奉北国皇帝圣旨:今者兵马远来,所议事理,今已两国通好,要得金一百二十万两,银一百五十万两,立限支用,不许推延。
却说钦宗每日内廷与一二大臣筹虑其事,又听得此消息,计无所出,只是悲泣而已。内侍从奏曰:“陛下锦绣都城,尚不可保,何况金银乎。乞照数与之,免生异变。”帝曰:“内帑银粮支耗已尽,民间不堪再割,此事如何措置?”君臣在禁中商议未毕,忽人报金人执开封府尹何,分厢拘括民户,金银钗钏鈈钿等星铢无余,如有藏匿不齐出者,依军法,动辄杀害,刑及无辜。钦宗闻报,仰天呼曰:“寡人得何罪愆,使下民受如此涂炭。”言罢泪下沾襟,内侍皆来安慰之。次日,出便殿,复奏:“金使持北国皇帝书来请两朝皇帝诣军前面议可否。”帝命宣入。侍官传诏,金使至便殿,进上北国皇帝书。
钦宗与众臣接过,拆开视之,书曰:
今已破汴梁,帝不可复居,宜于族中别立一人,以为宋国主,仍去皇帝号,但称宋王,封太上为天水郡王,少帝为天水郡公,于东宫外筑台室居止。文字到日,仰元帅府请害不到军前共议申奏。
宋帝君臣看书意已毕,沉吟半晌无语。金使又言:“国相元帅数数遣请陛下出城,同共议事,陛下不肯出。今发北国皇帝手诏,陛下之意如何?”帝曰:“卿且退,容商议。”使者曰:“事急矣。从则福,逆则祸。陛下为臣所误,以至于此。
尚复取臣下之言,恐祸在不测。况北国皇帝宽慈正直,不比你两人反复无状。”顷之,使者辞色俱厉,不拜而退。钦宗曰:“宗社危矣!今以深祸上遗太上皇,下贻于万民,若更迁延不见,必有重患。尔众臣所见如何?”侍郎李若水奏曰:“金人不道,大肆猖獗,今祸构已深矣。陛下何惜一行,未必太上皇主意如何。陛下可往更议之。”钦宗犹豫不决,惟长吁而已。
内使连报:金国元帅遣部左统军郎游丽,将甲兵骑七百余人至内门,称有两国害要见圣上甚急。帝命左右宣入。郎游丽进入,未及内廷,厉声曰:“元帅遣上闻国王:前日已曾遣人将到北国皇帝圣旨,所议事理,如何更无一言相报,使我元帅无可奏知北国皇帝。今特遣我来见国王,其事如何?两日不见来意,祸出不测矣!盖昨日已有盟在前,不欲仓卒。今先此上闻,伏取指挥。”帝曰:“已降指挥,今月十一日出城见元帅,可报知。所有事,候面见元帅说及。尔且退。”郎游丽曰:“陛下十一日若不出城,元帅更不来商议求议也。”复白帝曰:“我众人马七百余人,欲得少犒设。每人要金一两,望陛下给之。”时左藏库金帛已罄尽,乃于宫中需索,得金银等八百两与之。郎游丽不谢而去。
十一日,车驾出幸金营。百姓数万人扼车驾曰:“陛下不可轻出。若出,事在不测。”号泣不与行,帝亦泣下。范琼按剑曰:“皇帝本为两国生灵屈己求和。今幸虏营,旦去暮返。若不使车驾出城,汝等亦无生理。”百姓大怒,争骂投瓦砾击之。琼以剑承死数辈,盖攀辂之人也。
车驾出城,至军门,军吏止帝于小室,曰:“元帅睡尚未起,可俟于此。”容移时,有小黄头奴至,曰:“元帅请国王。”帝徒行至阶下。粘罕下阶,执其手曰:“臣远酋长,不知中国礼义曲折。”乃揖,与帝升阶,命左右赐坐。帝面西,粘罕南向,移时不语,左右各执利刃、大刀;所侍帝祗应者,只有王副、周可成二人而已。粘罕使左右以所降北国诏书,使左右白帝。帝曰:“敢不从命。苟利生灵以息兵革,顾何事不可。”粘罕后命左右白帝曰:“既如此,请国王归幕,等候北朝皇帝圣旨。”乃令介人引帝归幕。俄有人进酒食,帝不复食。移三 时间,帝问左右曰:“可白元帅,令吾归宫矣。所议事既从,他无余策。”左右白帝曰:“元帅造表,请皇帝同发,来日早行未晚。”帝默然。左右又进酒食,命伶人作乐,帝吁嘘不能食。夜阑寒甚,帷幕风急,坐不能安,倚案凭坐,左右劝勉,帝泣涕而已。俄五更,有人至帝前,曰:“请国王同元帅发表。”引帝至帐下,旋次升阶,惟有一案,设香炉,粘罕使左右以其表示帝。帝视之,其词曰:臣侄南宋国王赵某,今蒙叔北国皇帝圣旨,令某同父退避大位,别选宗中贤君,立以为君,敢不遵从。今同元帅申发前去。其次居止,及别择到贤族,未敢先次奏闻。
候允从日,别具申请。
书后,复请帝署名。帝从之。缄毕,帐下驰一骑,黄旗素马,前去讫。方命左右设椅,粘罕西向,帝东向。少刻,有一 紫衣人自外至,粘罕与帝并起身,紫衣人望帐下马,升阶坐西向,相揖各就坐,粘罕使人白帝曰:“此北国皇后弟也。传宣至此,催促陛下议论事。”帝唯唯。令进酒。时天气甚寒,帝连饮二杯。紫衣曰:“陛下且宜止此,晚刻我有面奉北国皇帝指挥事,与陛下言之。”揖退,令左右引帝归幕。帝回视粘罕,与紫衣尚且同坐复饮。
帝归至幕,天尚未明。少憩几上,寒不成寐。左右侍帝有绿衣者,语帝曰:“早间紫衣人,乃北国皇后弟也。姓野耶葛,名多被。今为十七军都统,位在粘罕上。今暂来此,要往来东京,取选到后宫女子一千五百人,三两日即北去也。”帝不答。
少刻天明,俄闻报曰:“统军来相见。”帝迎之,乃早见紫衣人。帝与之接坐,语不可晓。帝但加礼,告以周旋少,不回颜色。命左右指瓶中物,左右因以酒进。紫衣者举大杯连饮四五 盏,帝亦举一二杯。酒退,顾左右谓帝曰:“安心也。”长揖而去。
上在幕中五日,累欲归,粘罕止之,且言候北国皇帝回命到日方可归。次日,粘罕使人召帝至帐下,升阶东坐。座有吏持文书名案牍者示粘罕,阶下刀斧簇一紫衣贵人。帝视之,乃宗正士侃也。粘罕使人谓士侃曰:“今命汝入城,可说与你南国宰相,于赵姓族属中,选择千人有名望贤德者,同你及合朝大臣保名,密地申发,以准备金国皇帝圣旨到来,别立贤君。”言讫,挥使退去。又拥一皂衣人至阶下,粘罕使人谓曰:“汝于东京城内,择一宽广寺院可作宫室者,欲于其中作二主宫,宜速置办。”言讫,指挥退去。帝起白粘罕曰:“所指挥事,一一从命。容某入城,视太上安否,以报平安,使得尽人子孝道,实元帅之赐也。”粘罕首肯,促左右进酒。帐下有伶人作乐,唱言奉粘罕为太公、伊尹。粘罕不喜曰:“太公、伊尹,古圣人也。吾安继其万一。”观其人而语帝曰:“这几个乐人是大宋人,今日煞好公事。”粘罕言罢,自笑而止。因谓帝曰:“来日教陛下入京城安抚上皇。五七日间,北国皇帝诏到来,请陛下到军前,不可相推。”良久,遣左右送帝归幕。早有绿衣者来谓帝曰:“元帅有命,令陛下还宫。”良久进食,有数人引帝出幕,至军门,遥见禁卫列于外,车驾入城。金人摽掠尤甚,小民号泣,夜以继日。
第五回 宋徽钦北狩沙漠
帝自金营回,往撷芳园见太上,父子相持泣涕。及太后郑氏同坐,帝奏太上曰:“臣不孝不道,上贻君父之忧,下罹百姓之毒,杀身不足以塞责。今北兵见迫,日以择贤为君。臣与陛下吉凶共之。且以弟康王为主,不失祖宗社稷,幸之大也。”时韦妃侍侧,即康王母也,言曰:“二宫令许以康王继位,而中兴可待。然外镇须假主盟,陛下可作诏书,召四方兵赴京师。
金人狡诈,必不止于择贤,祸有不可胜言者,二宫必不肯留于京师。惟陛下熟计之。”钦宗父子与后妃正在议论未决,忽报粘罕遣人持书,一诣太上皇,一诣帝前,曰:“今日北国皇帝所有施行事件,请车驾诣军前听候指挥。”至日中,又遣人促帝及太上皇并至军前议事。至晚,遣人不绝,又云:“若上皇未出城,不妨请帝先至。”钦宗闻报,若有难色,不肯复行。何、李若水等劝之曰:“陛下初至虏营,而曰彼本有约于我,倘不行而失其信,再何以取伏他人。臣等随陛下同往,必是无虞。”次日,钦宗不得已,辞太上皇,备车驾,与司马朴、李若水等出幸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