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4 页/共 18 页

第二四一回 桓温废主立新君   十月,晋大司马桓温闻秦破燕,遂令参军王珣、桓伊引兵乘衅而入,攻寿春。寿春守将袁瑾闻燕已灭,恐孤不敌,乃守城求救于秦。秦兵未至,攻陷其城,执袁瑾而归。王珣、桓伊分兵戍守,勒兵还镇,来见桓温,称克寿春之捷。温因益喜王珣。时温恃其才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尝抚枕叹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时,土杜晁能知人贵贱,温召问之,晁曰:“明公勋格宇宙,位极人臣。”温不悦,而温意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还受九锡。及被枋头之败,威名顿挫,今克寿春,次日聚集诸将,因谓将军郗超曰:“今克寿春,足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也。”久之,温不悦,命诸将各散,因留郗超于中军同宿,问曰:“吾意欲立霸王之基,君有何谋?可指教之!”郗超曰:“明公当天下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不世之勋,不足以镇惬民望。”温曰:“然则奈何也?”超口:“明公不为伊、霍之举者,无以立大威权,镇压四海。明公何不效伊、霍故事,入朝奏太后,废弈帝立会稽王昱,举行周公居摄之事?则威权日长,大业成矣!”温曰:“其计大善!奈弈帝守道,恐招时议?”超曰:“不诬之过,焉能废立?宫门重闭,床第易诬,言帝为阉,废必成矣。”温善之,二人汁议已定。  次日,桓温领诸将佐带铁甲军一万,离广陵,入建康。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郗超将甲土千余,侍卫左右。是日,太傅与百官皆到,酒及中巡,温按剑曰:“大者天地,次者君臣,所以为治。今皇帝先在藩,痿疾为阉,难以奉宗庙之主,吾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东海王,立会稽王昱为君,汝大臣意下如何?”群臣惶怖,莫敢对。过了半时,方应曰:“太甲不明,放之于桐宫;昌邑有罪,霍光废之;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请再议也。”温曰:“竖子!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将谓我剑之不利也?敢有阻大议者,皆按军法!”百官震栗。忽又一人出曰:“周公阿冲,匡扶皇家,今君依霍光故事耳!”温视之,乃抚事将军王彪之也。温悦之而谓曰:“卿言达理。”当彪之全无惧色,其余群臣咸惧,皆云:“一听尊命。”  至十一月朔,桓温令郗超带甲士五千人,人太极前殿,请太后出殿,奏曰:“弈帝先居在藩,夙有痿疾。今闻不堪皇统,难奉宗庙,臣与群臣商议,依伊、霍故事,请懿旨废弈帝为东海王,立会稽王昱承大位。”太后惊曰:“何得此言?既有痿疾,为何其美人田氏、孟氏生有三男子耶?”桓温曰:“臣窃闻朝野老少皆言三男是帝所幸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所生,既无此情,如何相龙、计好、朱灵宝等参侍内寝,不出宫乎?”  太后亦惑之曰:“既有其事,任卿主意。”因此温请太后归宫,即使散骑常侍刘享,以甲兵五百人入宫,收帝玺绶。弈帝不敢推辞,即取付之与享。享捧出交温,温与群臣出迎会稽王昱人殿,请上御座。温与群臣拜舞,呼万岁。礼毕,称号太宗简文皇帝,以辛未为咸安元年。桓温又奏请弈帝为东海王,命别迁置,文帝从之。  却说弈帝被废,朝罢入内。着白绸单衣,领属步下西堂,乘犊车出宫,涕零如雨,群臣拜辞,莫不欷歔,送其就藩。  至十二月,桓温又奏文帝曰:“今废东海王,宜依汉昌邑王故事。”帝曰:“然!”乃改封东海王为海西郡公。时桓温又奏曰:“今弈帝已废,今武陵王欷现执大兵,倘有异志,难以制之。今幸来朝,请陛下诛之。”文帝曰:“武陵王无罪,何以杀之?”温曰:“不杀,恐有后变。”帝曰:“待其变而诛之。”温再三奏诛武陵王,文帝不听。次日下手诏曰:“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温览之,流汗变色,不敢复奏矣。  桓温自废立之后,威振内外,文帝虽处尊位,拱默而已。  及出朝,侍中谢安见而遥拜,桓温曰:“谢卿何事?”安曰:“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明公耳!历古以来之将相,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若非明公之功德震于四海,岂有其敬耶?今明公盛德巍巍,虽伊尹、周公莫可及也。”温曰:“焉敢望此?”安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也。”由然桓温遂悦谢安。次日入朝奏文帝,以谢安为大司马,帝从之,而安受职。安奏帝降诏,加封桓温为丞相,入朝辅政。  桓温奏曰:“臣本宜在朝以奉陛下,奈姑孰一郡,乃国之障屏。今秦之方强,常有窥觎之意,倘若有失,江南难定,臣请还镇。”文帝曰:“丞相乃朕股肱,去之何依?可留京师,同辅朝政。”温曰:“臣犹在外,以据秦寇,胜在朝廷。”言讫,拜辞文帝,即出朝门,领诸将佐还姑孰,百官皆送起程。  温归后,以郗超为中书侍郎,凡事表奏,温常使其入朝探听事因,往来朝廷,自此后,温名复振。  当时“荧惑”守“太微”端门,逾月而海西废,至是又逆行人“太微”,文帝甚恶之,谓中书侍郎郗超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计,故事无复,近日事耶?”超曰:“大司马臣温,内固社稷,外恢经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超以温故,朝中皆畏事之。谢安尝与左卫将军王坦之共诣超,日旰未得前,坦之欲去,安曰:“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耶?”  壬申二年,时当南郊祭祀天地,文帝欲大赦天下。王彪之奏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当谓非宜。何者?黎庶将谓郊祀必赦,至此凶愚之徒,复生侥幸之心矣!”帝从之。   第二四二回 文帝崩立孝武曜   简文帝有疾将危,命近侍书诏,召大司马桓温依周公居摄故事。时谢安、王坦之二人,入内视疾。帝曰:“朕命不苏,今遗诏与大司马,令其依周公居摄故事,汝二人尽忠王室,同佐吾儿。”谢、王二人,闻帝以诏遗桓温行周公居摄事,王坦之即取其诏于帝前毁之曰:“此事不可行,若行其事,则晋祚必移矣!”帝曰:“天下得来德运,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轩辕之天下,陛下何得轻以与人?”帝始曰:“从卿改之。”坦之改诏,以大司马桓温行诸葛武侯丞相故事,把与帝观,帝观数四讫,付与王、谢二人受之。  时桓温既兼文武之任,屡建大功,加以废立,威振内外。  帝虽处尊位,守道而已,常惧废黜。大司马长史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而发先白,侍帝左右,帝问悦之曰:“卿与朕同庚而发如何先白?”对曰:“松柏之姿,经霜独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简文帝大喜其对,以此重之。  时中书侍郎郗超曰:“请帝急省其父。”帝谓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致于此!由吾不能以道匡卫,愧叹之深,言何能谕?”因咏庾阐诗云:“志上痛朝危,忠臣哀主辱。”  遂泣下沾禁。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便清谈差胜耳。  不数日,简文帝崩世,百官举哀发丧,殡葬高平陵。当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次日侍中谢安聚集文武百官于朝堂,而谓曰:“今孝文崩世,宜立太子登基,诸公计议如何?”群臣皆对曰:“此须待大司马桓温至处分,我等不敢定议也。”当太尉王彪之正色谓众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天子已崩,太子即位,大司马何容有异?若先面谘,必反为所责矣!”谢安曰:“王武叔之言是也!”于是群臣莫敢逆之,乃请太子司马曜登皇帝大位,群臣皆呼万岁。礼毕,改元宁康,以谢安为大司马,以王彪之为尚书令,二人总摄内外,共掌朝政。  时宫室朽坏,谢安更欲营建宫室,与彪之商议。彪之曰:“强寇未灭,正是休兵养士之时,何可兴费工力,劳扰百姓耶?”安曰:“宫室不修,后世谓人无能。”彪之曰:“任天下事,当保国安家,朝政允洽,岂以修屋宇为能耶?”因此不营建宫室。  却说秦王苻坚以王猛功高,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王猛不受固辞,章三四上,秦王坚不许,曰:“朕方混一四海,舍卿谁可委者?卿之不得辞宰相,犹朕之不得辞天下也!”于是猛为丞相,坚端拱于上,百官总己于下,军国之事,无不由之。  猛刚明清肃,放黜尸素,显拔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由是国富兵强,战无不克,秦国大治。坚敕太子户及长乐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阳平公苻融年少,为政好新奇,贵苛察治也。申绍数规正,导以于和,融虽敬之,未能尽从。绍出为二北太守,融屡以过失闻,数致谴让,融先因不用绍言,尝坐“擅起学舍”,为有司所纠。问绍谁可使者?绍曰:“燕尚书郎高泰,清辩有胆智,可使也。”融使泰至长安,见猛曰:“昔鲁僖以泮宫发颂,齐宣王以稷下垂声,今阳平公开建学舍,乃烦有司举劾,明公惩劝如此,下使无所垂罪乎?”猛曰:“是吾过也!”事遂释。  猛因叹曰:“高子伯岂阳平所宜吏乎?”言于秦王坚,坚召见问以为治之本。泰曰:“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坚曰:“所谓辞约而理博矣。”以为尚书郎。固请还,许之。  坚闻桓温废晋帝为海西公,谓群臣曰:“桓温前败灞上,后败于枋头,不能思愆免退,以谢百姓,乃更废君以自悦,六十之叟举动如此,将如四海何?谚曰:”怒其室而作色于父者‘,其桓温之谓乎?“群臣服其论。  时王猛为丞相,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道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负贩者皆集于道。百姓歌之曰:“长安大街,夹道杨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美彦云集,诲我氓黎。”因是长安皆乐念之。  却说秦王苻坚封其弟苻融为冀州牧,令出守其地。融遂促装,停宿灞上,明日欲行。母后苟氏甚爱苻融,不舍其别,其夜私自离宫,来至灞上,嘱子苻融出外自要保重。其夕,秦王坚与太史令魏延同宿前殿,当魏太史延起观天象,忽后妃星昏暗,因上表奏秦王口:“今夜天市南门屏内后妃星失明,左右阁寺不见,主后妃移动之象。”秦王坚大惊,至天明入宫省问,时苟太后在灞上,看苻融冀州去了,方回宫内,左右侍候宫人始知。当秦王审问,即以此事启知。秦王坚曰:“天道与人何其不远焉?”因此遂重星官。  时太史令张孟又奏曰:“臣掌司天,昨夜彗起尾箕而扫东方,此乃燕灭秦之象,今慕容垂父子在此,臣恐不利社稷,请早除之。”秦王坚曰:“今天下大定,谁敢有贰?卿莫谗害忠良也。”当阳平公融上请除之,坚曰:“朕方混一,以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汝宜息虑,勿怀芥蒂。大惟修德可禳灾,苟能内求诸己,又何惧外患乎?”由是不纳。更以慕容暐为尚书,以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冀州牧。苻融闻知,上疏谏之,秦王不听。忽光明殿有人大呼,谓苻坚曰:“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坚命近侍执之,俄而不见,坚甚疑之。   第二四三回 王谢新亭迎桓温   癸酉二月,谢安与王坦之同群臣商议,使人持诏书报知丞相桓温。使人临行,谢安密嘱,若问,如此如此对之。使人得其语,来姑孰呈上诏书,桓温读讫,问之曰:“文帝临崩,有何遗诏?”使人曰:“圣上崩世,遗诏国家之事,一禀于丞相。  嘱咐太子登位,敕丞相如诸葛武侯故事,别无余言。“桓温因是令使人还朝,使人去讫。  丞相温既知简文帝崩世,群臣立太子登基,心中大怒。恨文帝曰:“汝乃会稽散人,吾立汝为帝,临终当禅位还我尔,不然,以吾为周公居摄事,如何遗诏为诸葛武侯故事也?”遂问计于郗超,郗超曰:“帝遗诏丞相为诸葛武侯故事,却是虚谬也,必是谢安、王坦之之谋。丞相来日入朝,先使人去京师入内,召谢安、王坦之二人,自来新亭候接,同议攻北大谋,二人欣然肯来,必无他意;若是不到,必有异谋。丞相入朝,先收此二人,然后废武帝,大事定矣。”温曰:“倘二人来,如何区处?”超曰:“丞相于壁衣中置埋伏刀斧手于两边,我在帐中,听言语动静,如若不善,即呼刀斧手出杀之;如无拒丞相之意,不可妄行,恐失民心。宜与之好,同人京师,把握朝权,待其加公九锡,然后可议大谋。”温曰:“然!”计议已定,使人入朝召王、谢二人,迎至新亭,同议国事。温一边收拾军马起程,称脱来赴山陵,止停新亭,以待二人。  却说孝武帝设朝,文武班齐,万岁礼毕,忽近侍奏大司马桓温有使至,称其来赴山陵及朝新帝,召谢安、王坦之二人来新亭候接,其余群臣,十里外迎接。帝谓谢安、王坦之曰:“今大司马来朝,召卿二人,必有他故,此事如何!”时群臣皆曰:“今桓温来朝,必有异心,故召王、谢二人至新亭以害之,然后来篡大位,望陛下陈兵以备,休使谢、王二人远迎。”当王坦之心中甚惧,曰:“此事实真,若臣等去接,正中其谋。”  只有谢安神色不变,谓坦之曰:“若依君等与之议,则误国家之大事,反危社稷也!桓温虽有不臣之志,未敢便行;彼疑有遗诏,加他九锡,恐吾二人藏之,故召吾:二人问明,吾与君不去,温疑是实,心背朝廷;晋柞存亡,决于此行。”帝意遂决曰:“二卿可前去迎。”群臣曰:“谢、王二公去,臣等亦请同行。”帝曰:“若有不礼,卿等速使人先报宫廷,以备不虞。”群臣曰:“然!”因此谢安、王坦之与群臣同行。  时御史中丞高崧戏谓谢安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日之危,百姓亦将如卿何?”安虽有愧色,亦谓崧曰:“桓温剑虽锋利,不能便诛吾也!吾岂比深源睥睨社稷,闻难欲去位以避之,汝何相嘲耶?”言讫,与坦之接至新亭,坐候一时,桓温与诸将至,其时日已落西,温军将扎住行营安歇。  次日,桓温令郗超埋伏刀斧手于帐两边,超伏于帐后,以听谢、王二人动静。谢安、王坦之二人先进入见桓温,各施礼毕。温命二人坐,坦之惊得汗流沾衣,倒执手版;安从容就席,谈笑自若。安坐定,窃见壁衣中皆伏刀斧手,即谓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耶?”温笑曰:“正是不能不尔耳!”温因此遂命刀斧手退。郗超正卧帐后,听谢、王二人言语,忽然风起,吹动帐开,谢安看见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如何不出一见?”超慌忙走出相见,各行礼毕,远远坐住,是以不能行计,只得相陪。当谢安言于温曰:“先王崩世,遗诏明公行蜀汉诸葛武侯故事,我等正欲涓吉承迎乘舆入朝辅政。今幸丞相车驾来至,迎接不及,望丞相恕愆!”温曰:“我有何德,敢慕武侯?”安曰:“丞相盛德巍巍,何谓无也?虽伊尹、周公弗能及耳!”因此温与安相悦,攀话笑语移日。当温又问曰:“先帝已崩,君等以何议谥?”  安曰:“臣等以其平易不訾门‘简’。慈惠爱民曰:”文‘,谥为简文皇帝。“言汔,安取自所作谥议与温看讫。温以其谥示群下曰:”此谢安石碎金也。“众曰:”果经纬天地之才。“  因谈论至日昃,谢安、王坦之二人拜辞而出,桓温亦送出来,见百官皆拜于道侧;温命百官人中军相见。时百官入中军见温,中军大陈兵卫,百官朝士,有位望者皆战栗失色,只得入见。  拜礼毕,温曰:“劳百官远迎,即便还朝,免此伺候。”于是百官朝士,辞桓温而归朝。  却说桓温次日至山陵拜汔,不及入朝,忽然得玻连卧二十四日,不能起坐,晋孝武猝闻知桓温连日寝疾不见,乃使谢安、王坦之二人来视其疾。安与坦之直入卧内,二人施礼讫,曰:“连日不见公颜,何期尊体欠安?”温曰:“人有旦夕祸福,故有是尔。”温又渭安曰:“孤昔灭蜀都,克寿春,多负勤劳,如江南无孤一人,正不知几人称霸,几人王,天下碎裂矣!今新帝登位,岂识我之大功,而以我为丞相,未加九锡,此所以吾愧之。吾今疾甚,日下就回姑孰,汝将此语与圣上禀知。”安曰:“明公功盖天下,德播华夷,莫道封王,禅位皆宜!明公今还贵镇,保重尊体,我等与众臣保奏孝武加公九锡必矣。”于是温大悦,使二人清还。谢安、王坦之直辞归去,桓温令郗超领众,一同还朝。  却洗安言于坦之曰:“吾观丞相桓温,不久必亡,适问所议九锡之事,密缓藏之在心,延而视之,只我与君知也,不可漏泄。若温病瘥,加封其王;如不起,即息其议。”坦之曰:“此计可矣!”因此二人密缓其事,延待看之。  桓温还姑孰,疾病转添。召弟桓冲并子桓熙至床前,嘱冲曰:“吾自总角,便知用兵之道;至弱冠,屡立边功,纵横天下二十余年矣。今吾不济,托汝后事:吾世子桓熙才弱不堪重任,四子桓祎极是蠢愚,不辨菽麦;幼子桓玄,异而有志,今年五岁,汝善导而袭之。吾死之后,汝不能不代领其众,其权可要自执,休付他人,自取灭亡之患。”言讫,泪如雨下。桓冲又曰:“吾兄百世后,诸子之中,谁袭兄职?”温曰:“桓玄虽幼,可以立之。”冲问:“安、坦之二人何如所在?”温曰:“渠等不为汝所处分也。”言讫而亡。桓冲即时收殓殡葬,直写表申奏朝廷,乃以少子桓玄为嗣,袭封南郡公。桓冲自代温任,尽忠王室。时群下王珣等,欲冲入朝,诛除朝中元宰,把执时权,冲不从。  却说桓玄,字敬道,一名灵宝,是桓温之子也。其母马氏与同辈尝夜坐于月下,忽见流星坠于铜盆水中,如二寸火球,湛然明净,同辈竞以瓢捞,独马氏得而吞之,若有感,遂有妊面生玄。玄生时有光照室,使人筮占,占者奇之,故小名灵宝。  桓温甚重爱之,临终立以为嗣,时年五岁,桓冲立为南郡公。   第二四四回 苻坚举兵取汉中 却说秦王苻坚闻简文帝崩,桓温又死,遂与群臣商议取江南之计。当王猛上言曰:“江南急未可攻,宜先取汉中,以得胜之兵,再取江南,可一鼓而下也。”秦王坚曰:“正合吾意。”遂使邓羌为都督,徐成、杨安、张蚝为副将,领兵十万,分三队而去。次日,邓羌、杨安将征西军士分为三队,前部先锋徐成,后队张蚝,押运粮草。  即将起程,早有细作报入汉中,鲁荣忙使人至梁州,唤弟鲁卫回来,商议退敌之计。卫曰:“汉中最险阳平关,我去当依山傍林,下千余寨栅,迎敌秦兵,兄在汉宁,尽发粮草接应。”鲁荣遣大将杨仕、杨钦带五千军马,以助其弟,即日便起,到阳平关,下寨已定,与邓羌两边相持半月余,各不相胜。羌传令退军,徐成进曰:“敌势未必强,公何自退焉?”羌曰:“吾料贼兵,每日提备,急难取胜,吾退军回,贼兵必定赶之,吾分轻骑抄袭其后,胜贼必矣。”成等曰:“都督神机,莫可测也!”于是杨安、张蚝分两路,各引轻骑三千,取小路去取阳平关后,邓羌大军尽拔寨起行。杨钦听知秦兵退,请杨仕商议曰:“今羌退兵,可乘势击之。”仕曰:“邓羌诡计极多,未必真实,不可追赶。”杨钦曰:“你不去,我当自去。”杨仕苦谏不从,杨钦起五寨人马前进。是日大雾漫天,对面皆不相见,杨钦军至半路扎祝却说杨安军抄过山后,见重雾垂空,又闻马嘶人语,恐有伏兵,急催人马速行。正说间,到杨钦寨前,内有几个守寨兵土,听得马蹄响,只道是杨钦兵回,开门纳入。军马一涌而入,放起火来,五寨军士大乱,尽皆弃寨而走。当杨仕将及雾散之时来探消息,五寨一齐火起,杨仕引兵来敌,与杨安战不数合,背后张蚝兵到,杨仕杀开一条路,望汉宁、巴州而逃。杨钦正要回时,已被杨安、张蚝占定寨了,背后秦兵赶杀,两下来攻,杨钦等军大溃而走,又被秦兵后追,无心恋战,领了败军投阳平关。鲁卫知二将败走,各营已失,半夜弃关奔南郑、巴州去讫。羌得了阳平关诸寨。  鲁卫、杨仕来见鲁荣,言二将失了隘口。鲁荣大怒,欲斩杨仕,仕曰:“某曾劝杨钦休追秦兵,钦不肯听从,故有此败。  仕再乞一军,前去搦战,必斩秦兵;如不胜,愿依军令,斩首阶下。“荣命即去,杨仕上马,引二万军离南郑,往汉宁、巴州而去。  却说杨安劝邓羌进兵,羌言不可,安曰:“安乞一军,前去哨路。”羌即令安领五千骑望南郑路上来。正迎杨仕,两军摆开,仕遣裨将昌倚出马,与安交战,不两合,被安一刀砍于马下。杨仕自挺枪出,与安斗三十合以上,不分胜负,安拨回马走,仕赶来,被安使拖刀计,斩杨仕于马下,军众大败而回。  羌知安已斩杨仕,即时催军直逼成都城下下寨。鲁荣惊得手足无措,忙与弟鲁卫收拾库中宝物,不敢回朝,乃领从兵五千,弃城走入南蛮去讫。  邓羌见鲁荣走,令诸将勿追,引众入城,分兵守定。又遣杨安与朱彤以兵二万人入寇梓潼、涪城。  史说梓潼太守姓周名虓,字孟威,素有节操,闻苻坚遣杨安等以兵来寇,恐梓潼不固,乃引众退守涪城;又忧不能保全,使副将刘仁率步骑送母妻还南;将至江陵,被杨安细作窃知,报与杨安知之,安谓朱彤曰:“今周虓送母妻还国,卿领一军,星夜从间道去,追获其母妻,则周虓自然降矣。”彤曰:“将军率兵向涪城,吾引一军星夜去追。”于是朱彤率精兵五千,抄小路,先抵江陵南路,未及半日,只见刘仕引一千兵送虓母妻到,被朱彤获之,勒兵回见杨安,同致涪城。杨安将虓之妻母,到城下高叫周虓曰:“君早纳降,保全母妻,不失孝道;如若不降,先杀汝母妻,然后攻城。”周虓见母妻被缚在城下,乃号泣谓众曰:“吾欲尽忠,奈母亲被劫,若不出降,必受其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以报恩,反贻以祸,人子之心何以安乎?”言讫,遂下城开门纳降,因此杨安等将兵入据涪城,使朱彤押送周虓其母妻,与羌大军还京,来见秦王苻坚。  坚大悦,以周虓为尚书郎,虓固辞不受曰:“虓受晋国厚恩,以至今日,但老母见获,失节于此,母子获全,秦之惠也,虽公侯之贵,不以为荣,况郎任乎?”坚乃止,遂使人监视,不与还国。虓每见坚,或箕踞而坐,呼之为氐贼。尝值元会,仪卫甚盛,坚问之曰:“晋朝元会,与此何如?”虓攘臂厉声曰:“犬羊相聚,何敢比拟天朝?”秦人见虓不屈,屡请杀之,坚待之弥厚。   第二四五回 王猛疾疏谢秦王 甲戌二年二月,孝武帝设朝,闻桓温死,降诏以谢安为总中书。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安与坦之尽忠辅卫,晋室幸得太平。而谢安好声律,期功之惨,不废丝竹,士大夫多效之,遂以成俗。当王坦之以书苦谏之曰:“今主上幼弱,藩臣多强,以为元宰如何不出趋朝参理政事?而嗜声律,期功之作,不为苍生国家之计耶?”又曰:“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勿使弃之也!”安不能从,犹是人竞效之。  乙亥三年夏五月,王坦之卒,少帝以谢安为扬州刺史,桓冲为徐州刺史。  六月,秦清河武侯王猛寝疾,秦王坚亲为祈郊庙,又遣侍臣祷河、岳,为猛祈禳。猛疾少瘳,乃遣人入朝上疏,秦王坚开读曰:不图陛下以臣之命而亏天地之德,开辟以来,末之有也。  臣闻报德不如尽言,以垂殁之命,窃献遗忠: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方,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王,知功业之不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伏惟陛下,追纵前圣,天下幸甚!“  秦王坚览之,悲恸流涕,是日亲与太子至丞相府中,视王猛之疾,访以后事。秦王坚与太子诸臣,直入卧内。秦王坚曰:“数旬不见卿朝,谁知卿疾甚重,朕甚隐忧,代祈郊庙,以庇于卿。今来视卿,倘尔不豫,有何见示?”王猛曰:“陛下明见千里之外,古今兴亡,必所尽知。然晋室僻处江南,乃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殁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大患,宜渐除之。”言讫而卒,年五十二岁。  秦王坚与群臣皆大哭之,坚谓太子苻宏曰:“天不欲使吾平定六合耶,何夺吾景略之速也!”言毕又哭,命大殓化之讫,乃大哭,引太子宏归宫而去。  次日,大宛国进贡,献大马千里驹,皆汗血,朱鬣五色,凤鹰麟身,及其他珍异宝五百余种至。秦王坚谓百官曰:“吾思汉文之返千里马,咨嗟美咏,今大宛所献之马,其悉返之,庶克念前王,仿佛古人耳,汝群臣可作《止马诗》,而遣其使还国,示无欲也。”于是群臣作《止马诗》,令使人领前宝物,还国去讫。  先是高陆人王木,穿井得龟一只,大三尺,背有八卦。木进于秦王坚,坚命养之于池中,日以粟与之食,及此而死。太仆奏知秦王坚,坚命藏其骨于太庙。其夜,庙丞高虏梦龟谓之曰:“我出本将归江南,遭时不遇,陨命秦廷。”次日,高虏大惑其梦。又有一人至谓虏曰:“吾昨夜梦神龟言吾三千六百岁而终,终必妖兴,亡国之征也,此梦未审主何吉凶?”虏意遂明,乃曰:“不主甚事,主国家不久衰也,汝休得漏言。”  因此二人秘之,不敢传出。  却说秦王坚自平诸国之后,国内殷实,遂示人以奢侈,悬珠帘于正殿,以集群臣。尚书郎裴元略谏之,秦王坚大悦,命去其珠帘,以元略为谏议大夫。  初,秦王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于史。  至是坚榷起居注》观之,见其事惭怒,即焚其书,大检史官,将加其罪,时著书郎赵泉等已死,始乃止之。   第二四六回 姚苌以兵下凉州   丙子太元元年,是岁北凉亡。却说张天锡初杀其侄张玄靓,自立为凉王,改元凤凰。天锡在位,荒于酒色,不亲庶务,黜世子大怀而立嬖妾之子大豫,人情愤怨。秦王坚以天锡臣道未纯,遣将军姚苌、梁熙等将兵临西河,尚书郎梁殊曰:“未可动兵,可先使人征其来京,如不朝,方可讨之。”于是,坚使梁殊奉诏征之曰:“如有违命,即进师扑讨。”梁殊至姑臧,天锡会官属谋之,官属皆怒曰:“吾世事晋国,忠节著于海内,今一旦委身贼廷,丑莫大焉;且河西天险,若悉境内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天锡攘袂大言曰:“孤意决矣,言降者斩!”乃谓秦使梁殊曰:“君欲生归乎,死归乎?”殊曰:“君先降秦,秦王遣吾征君,君不去,莫道杀吾,其不久且自将杀耳!”辞气不屈,天锡怒曰:“杀之!”其母严氏泣曰:“秦王横制天下,兵不留行,汝若降之,犹可延数年之命,今既抗衡,又杀其使者,亡无日矣!”天锡使将军马建率众二万拒秦。  三月,秦王坚闻天锡杀其使,以姚苌为扬武将军,将兵五万前来伐凉。史说姚苌,字景茂,乃弋仲二十四子也,其兄死了,恐孤不能立,乃率诸弟降于苻生。苻生被杀,苻坚代位,甚亲宠苌,故使其伐凉,令其立功。  此时姚苌、荀苌二将领兵直至凉州,逼城下寨。  时凉王张天锡方饮酒,闻秦兵攻城,惊得面如土色。左右曰:“今秦兵甚强,难以拒敌,不如早降,以安百姓。”天锡于是令四门立起降字旗,锡引诸官开城门,面缚至姚苌寨中投降。姚苌大喜,置酒相待。次日,领众入城,百姓耆老香花迎接,姚苌以善言抚慰。天锡命左右杀牛宰马,犒劳秦军,一面使人以金宝名马,进贡入秦,来降秦王。坚闻凉王来降,受其宝物,颁诏封锡为归义侯,抽回姚苌等三军人马,俱各还秦。   第二四七回 苻洛以兵伐北代   却说北代王什翼犍设朝,聚集文武,谋议国事。却有部下长孙斤,恨代王不录用己,乃私藏利刃,杂在文武班中。时代王什翼犍在御座坐议国事,长孙斤插刃直上,来刺代王。当太子拓跋实见长孙斤以刃进前,大喝:“反贼!休得无礼!”被长孙斤手起刃下,杀死太子实,又来刺什翼犍。手无兵器,长孙斤以刃刺中,什翼犍便走,中伤左臂。当殿下文武,各拥抢进,将长孙斤缚住,代王复坐,命将长孙斤痛打一百,将出诛之。当日代王见太子实被杀死,哭无休止,乃命文官作文追谥为“献明皇帝”。至七月,太子妻秦氏生皇孙,代王与其取名,名曰拓跋珪。  十月,秦王苻坚大会群臣于光明殿,命文武各赋诗以进。  时秦州别驾天水姜平子持诗进上,秦王坚看诗上有一‘动字,直而不曲,秦王坚问曰:“卿诗上有一丁字,如何直而不曲乎?”平子曰:“臣丁至刚,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不正之物,未足献也。”秦王坚笑曰:“卿名不虚,行义必刚也。”因擢上第。时秦王坚曰:“朕欲平一六合,何国当先?”平子曰:“北代匈奴,居我之后,宜先讨之。”时卫辰为代王所逼,正使人求救于秦王坚,坚欲起兵,又闻平子之对,秦王坚曰:“卿言正合我意。”乃谓唐公苻洛曰:“朕闻北代君臣大乱,非汝莫能讨之,汝可同大将军邓羌、朱彤、张蚝将二十万大兵,分道去伐。”苻洛曰:“臣请就行。”于是唐公苻洛出朝,同邓羌、朱彤、张蚝将二十万大兵,望北起程。  时北代郡县戍守居民见秦兵势大,莫敢与战,皆望风逃奔。  因此唐公苻洛以兵长驱大进,直至平城东,隔五十里下寨,使人打听虚实,未敢逼城。  却说代王什翼犍被长孙斤谋反,刺伤左胁,数月未瘥。闻秦兵到来,惊得手足无措,即忙使西部大人以兵二万出城与战。  秦军阵中邓羌见代兵开城出来,命军马摆开,挡住三军。当时西部大人出阵与邓羌交锋,只一合被邓羌斩于马下,代兵败走,各奔入城,闭住城门,不敢交战。  代王什冀犍闻知西部大人被秦兵杀死,心中大慌,乃谓东部大人曰:“今秦兵势大,难以迎敌,此事奈何?”东部大人曰:“不如引国人走避阴山,招集败亡军士,待大王金疮疾好,再兴兵来复平阳,未为晚也。”代王点首曰:“大人之谋,正合我意。”于是传令,叫国人及诸部大人、三军人等,各收拾随身器物宝贝,来日开北门而逃。次日,代王下令,使东部大人为先锋,代王自领家属为后队,大开北门,冲杀出城奔走,至高平屯祝高平杂种尽叛,四面大乱,代王领兵复据漠南,筑城居之。   第二四八回 北代使不辱君命   却说北代王犍自避阴山,不能还国,潸然出涕。忽阶下一人进曰:“某有一计,可解此危,亦可还国,大王如何发悲也?”代王视之,乃左长史燕凤。因见秦兵不退,代王恐惧,凤乃进前曰:“某有一计,可解此危。”代王曰:“卿有何谋?  火速言之!“凤对曰:”今秦兵势大,何以退得,不如请降,然后别作良图,今若与战,非上策也。急作一表与臣,密入长安,奏请称为藩臣,彼必抽回其兵,方可还国。“代王曰:”此计大妙!卿此一行,休失北代之志气。“凤曰:”某若有小失,焉有面目再见大王?“代王大喜,便作表遣燕凤入秦。  凤星夜到长安,先见太尉权翼众大臣等。次日早朝,翼奏北代遣左长史燕凤上表称藩,秦王坚曰:“此必解吾兵之厄也。”令宣入朝,凤拜舞已毕,呈上表文。秦王览表讫,笑曰:“代王何如人也?”凤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雄主也,常有并吞天下之志,亦有统一六合之心也。”秦王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而卿过奖之言,何太过耶?”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丈矛驱驰如飞。主上雄隽,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赀。此南方所以疲敝,北方所以常胜也。”秦王又曰:“汝国人马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万,战马一百万匹。”秦王笑曰:“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凤曰:“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一百五十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之,使人言数,犹有未尽也。”秦王曰:“北代如长史者几人?”凤曰:“聪明仁智一、二百人,如吾侪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秦王曰:“卿主雄杰,将多军足,如何退避阴山,使卿降乎?”凤曰:“陛下有高天下之志,吾主有统朔方之能,惟恐蛟龙相斗,鱼龟受刑,不忍使军民死于无辜,是以暂退阴山,遣臣请降,结为唇齿,各保境宁。”秦王坚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如燕凤者,不辱君命也!”由是降诏,准其称藩,命其还国,即时差人抽回唐公之兵。  唐公苻洛既闻代王降,朝中令抽回其兵,命诸将振旅还京去讫,自守平城。  燕凤回至阴山,说秦王准降,代王大喜。至十二月,北代王什翼犍闻唐公苻洛领军已退,乃引众还至云中。  什翼犍有皇子实君,见代王宠惜皇孙拓跋珪,恐其位不传己,乃阴结代王之左右,以鸩酒毒杀代王,因此北代王什冀犍暴崩。又杀诸弟,诸部大人知是实君谋死,百僚无主,俱各离散。只留皇孙拓跋珪,乃北代王之皇孙,乃太子实之子也,是年六岁,弱而能言,目有光耀,广颡大耳,先因其父太子实被长孙斤谋叛,伤胁身死。秦将苻洛来寇,代王什翼犍逃避阴山,拓跋珪母子无依,其母贺氏,将珪寄养外家孤独部大人贺讷,同避阴山,至是同代王归国至云中。代王被皇子实君谋杀,诸部大人各散,珪尚幼弱,诸部百僚各逃散去,只有燕凤等随与贺氏、拓跋珪走还本国。其时,诸部皆被别部刘库仁、铁弗刘卫辰二人前来统摄之。贺讷只得领珪来依刘库仁,俱说代王崩世之事及存拓跋珪之因:“吾今奉秦王诏归国还镇,因此来见大人。”库仁便谓贺讷曰:“你可领本部兵同小主人权且去牛川屯扎,吾等权代领兵,俟其年长,还其兵印及诸部土境。”  讷从之,领拓跋珪并军马去镇牛川。当库仁谓其子刘显曰:“拓跋珪龙行虎步,嶷然不群,必然兴复洪业也。”刘卫辰谓库仁曰:“依吾之计,可速使人奏知秦王,使其迁之别地,若留此,则吾属无噍类矣。”库仁曰:“既如此,任公为之。”于是卫辰作表遣人入长安投降,奏知其事。  却说独狐部大人贺讷,领拓跋珪带兵马屯于牛川,燕凤说曰:“前日大人与小储君见刘库仁、刘卫辰,某观卫辰,前被圣上杀败,心必怀仇,素有害小储君之意,彼必使人降秦,谋害小储君也。”贺讷曰:“既有此谋害之意,其事奈何?”凤曰:“大人休忧,某自再入长安,去见秦王以探虚实,若是变异,某自有三寸不烂之舌说之,可保无患。”讷曰:“君可速去,迟则有变耳!”  于是讷使燕凤星夜先来长安,次早至待漏院,候众入朝,朝见秦王。秦王见凤至,谓曰:“卿何又至?”燕凤曰:“代王已死,臣来奏知。”坚曰:“代王虽故,必有王子?”凤曰:“代王被庶子实君弑,长子亡叛,遗孙幼冲,莫相辅之。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铁弗刘卫辰狡猾多诈,皆不可独任,且分部为二,令两人统之。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能先发,此御边之上策。待其孙拓跋珪年长,乃仕而立之,是陛下大惠于亡国,存亡继绝之德也。代之子孙,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永为天朝之屏障,中国之藩篱,顾不美乎?”  秦王纳之,遣将以兵执实君至长安,命车裂杀之。俄而卫辰使至,呈上降表,秦王览讫,谓文武曰:“卫辰上表,谓拓跋珪丰骨不凡,举止清高,后必有异,却为大国之患,不作中华之藩,宜迁别地,或取回长安,其事如何处置?”群臣莫对,燕凤对曰:“卫辰与先主有仇,欲自谋立,故进谗言,陛下听之,跋珪一离,二人即叛。”秦王曰:“彼叛何故,怕此小儿耶?”燕凤曰:“朔方之地,士民之众皆蒙拓跋氏恩,皆思归附。卫辰若叛,恐士民不从,故先迁之,其志得行,若存小主,二人未敢谋变。”秦王信之,不听卫辰。   第二四九回 秦王以代分二部   秦王坚谓文武曰:“代王被害,其子幼冲,朔方今已属于朕,吾欲遣将戍之,燕凤又进此策,此事若何?”权翼曰:“朔方之地,宜朔人居焉。盖朔人狡猾万般,其居不容外人,若以异处之士去守,彼必为乱,国不能安,燕凤之策,可保久长。  刘库仁,字没根,乃刘武之子,少豪侠,有智略,北人无不敬之。刘卫辰,乃铁弗国人,善骑射,有威勇,北人无不惮之。  若陛下以此二人统领朔方,永无忧患。“秦王曰:”然!“于是秦王遣人以诏使唐公苻洛:”以铁弗刘卫辰、独孤部刘库仁二人,分统朔方。自河以东属库仁,自河以西属卫辰。“  却说唐公苻洛得诏书,从秦王诏,使人请刘库仁、刘卫辰二人至,置酒相待,拜为左、右将军。将北代之地,分作二部,使二人统之,二人从命,各分统诸部代民。苻洛权执总统,以居平城。自此贺氏以珪依库仁,库仁招抚离散,恩信甚著,奉事拓跋珪,殷勤周备,不以废兴易意,常谓诸子曰:“此儿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汝曹当谨事之!”  丁丑二年,秦王坚用赵故将熊邈作功曹。熊邈屡为秦王坚言石氏富室器玩之盛,坚以邈为将作长史,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颇极精巧。慕容农私言于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颓靡,今又重以奢侈,殃将至矣。大王宜结纳英杰,以承天意。”垂笑曰:“天下事似非尔所及。”时慕容绍亦私谓其兄楷曰:“秦恃其强大,务胜不休,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饥馑相望,兵疲民困,危亡近矣,天意苦在,必为燕有!”   第二五零回 谢安荐侄于朝廷   是时,孝武帝设朝,君臣礼毕,分列两边。时近臣奏知,西蜀汉中诸郡,却被秦王坚遣使邓羌取去,目今秦兵屡屡扰境。  孝武帝大惊曰:“如此怎生奈何?”群臣奏曰:“请陛下降旨,求文武良将有才略者,命其举荐入朝,使其镇御北方,可保境内安也。”孝武帝曰:“然!”遂颁诏求文武良将。  当谢安奏曰:“臣举一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有鬼神不测之谋,若以此人为将镇北,则秦不敢窥觎江南。乃臣兄之子谢玄,字幼度。先与郗超同为丞相桓温参军,桓温多用其智,屡建功效。今桓温已死,与郗超同归朝廷,现在班中,可使总镇,管取边界得宁。”帝从之,召谢玄,谓曰:“今秦兵节次犯境,汝之叔父谢安荐汝有文武之才,朕拜卿为镇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总领诸镇,屯守北岸。”谢玄谢恩曰:“臣本驽钝之才,不足以骋千里,今蒙陛下擢用,出镇之地敢不保全。”于是谢恩而出。  时桓冲以秦人强盛,欲移镇江南,奏自江陵徙镇上明,使刘波守江陵,杨亮守江夏,帝从之。初,中书郎郗超自以其父愔位秩应在谢安之右,而优游散地,常愤悒形于词色,由是与谢氏有隙。时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镇御北方者,安以兄子玄应诏,超闻之叹曰:“安之明,乃能违众举亲;玄之才,足以不负所举。”众咸以为不然,超曰:“吾常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之间,未尝不得其任,是以知之。”  玄既镇广陵,募骁勇之士,得彭城刘牢之等数人,以牢之为参军,常领精锐为前锋,战无不捷,时号“北府”兵,敌人畏之。初,郗超党于桓温,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之知。及超病甚,出两箱书,授门生曰:“我父年尊,我死之后,老父若以哀悼废寝食者,可呈此;不尔,即焚之。”及超卒,愔果成疾,其门生呈箱,愔发之,皆超昔与桓温往返密计,愔大怒曰:“小子死已晚矣!”遂不复哀。   第二五一回 韩氏女筑夫人城   戊寅三年四月,秦王苻坚遣长乐公苻丕、将军荀苌、石越、慕容垂等四道会兵三万,共攻襄阳。百姓大惊,诸将李伯护等皆惧,宜为备,独梁州刺史朱序曰:“秦无舟楫,焉能攻我?  不足为虑,诸君勿忧!“既而石越率兵五千浮渡汉水,皆来至城下,序大骇,始召百姓固守中城。越以兵攻陷外郭城,既克其外郭,获船百余艘,以济余军,及苻丕兵到,督诸将攻中城。  朱序母韩氏,闻秦兵将至,自登城,履行西北隅,见其崩,以为不固,亲率百余婢及城中女子,筑新城于其内。及秦兵至西北隅,果被见破绽,乘此攻溃,序率众移守新城,襄阳人谓之“夫人城”。  桓冲在上明,拥众七万,欲来救援,惮秦兵强盛,不敢进。  时苻丕欲急攻襄阳,将军荀苌曰:“吾众十倍于敌,糗粮山积,但稍迁汉、沔之民于许、洛,塞其运道,绝其援兵,譬如网中之禽,何患不获?而多杀将士,急求成功哉?”丕从之。慕容垂拔南阳,执太守郑裔与丕,会于襄阳城,丕大喜,排宴相庆。  时秦王坚闻垂又拔南阳城,与群臣饮酒,以极醉为限,赵整作酒歌坚,读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  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此言之,前危后则。  坚大悦,命整书之,以为酒戎,自是宴群臣,礼 第二五二回 苻丕攻陷襄阳城   己卯四年二月,秦王坚大设朝会,当秦御史中丞李柔奏曰:“长乐公丕等拥众十万,攻敌围一小城,白费万金而无效,请征下廷尉。”秦王坚勿从。使持节切让赐丕剑曰:“攻一小城,久而不下,焉能长驱江南?来春不捷,汝其自裁!勿复待面见吾也。”丕等惶恐,次日命诸将并力攻襄阳,朱序以擂木炮石打下,退归。  秦王坚闻襄阳不克,欲自将兵来攻,阳平公融谏曰:“陛下欲取江南,固当博谋熟虑,不可仓猝,若只取襄阳,亲劳大驾,所谓隋侯之珠,弹于羽之雀也。”坚乃止。朱序屡破秦兵,遂不惧。丕命诸军进攻,时五督护李伯护见秦兵势大,其城难守,乃开门为内应,于是遂克襄阳城。朱序送长安,秦王坚惜序能守节,拜为度支尚书,以伯护为不忠斩之。  时秦将慕容越拔顺阳,执太守丁穆至,坚欲官穆,固辞不受,苻坚以礼遣之。即以梁成为荆州刺史,镇襄阳,选才望者礼而用之。  时晋帝朝会,以谢安为宰相。秦人屡入寇,边兵皆失利,时众心危惧,安每镇之以和静。其为政,举大纲,不为小察,时人以安为王导,曰:“以谢比王,文雅过于导焉。”帝闻秦人寇边,日与群臣机策未下。   第二五三回 谢玄率兵救彭城   却说秦王坚命诸将分道寇晋,当秦将彭超曰:“宜攻沛郡太守戴邍于彭城后,长驱大进。”坚然之。超又曰:“愿更遣重将攻淮南,为棋劫之势,东西并进,丹阳不足平也。”秦王坚从之。使俱难率步骑七万寇淮阳、盱眙。八月超兵至,攻彭城未下,晋帝闻知大惊,遣人以诏命右将军毛武生率众镇姑孰以御之,秦王坚又使韦钟以兵围魏兴,攻太守吉挹于西城。晋谢玄闻知,率众万余来救彭城。  军至四口,欲遣使报戴邍,令共合兵夹击而不可得,部曲将田弘知其意,请曰:“将军之讨,欲使人报戴公,令其合兵,但无人去,臣请没水潜行。”玄大悦,使行至水边,被秦人彭超所获,将酒与食,以金帛厚赂与弘曰:“你入彭城,只道南人已败逃回去了。”弘伪许之,既走城下,告遂曰:“南军垂至,勉而待之。”秦人大怒,射杀之。  彭超辎重尽在留城。谢玄以计令人扬言:遣军一万人攻留城,取其粮草。超闻之,解彭城围,乃引兵保辎重。戴邍率众出城,来见谢玄,谢玄与其全师而还。超复据彭城,留徐褒守之,自以兵南攻盱眙。俱难又克淮阴,城无晋兵,乃回,留邵保戍之。秦军韦钟攻拔魏兴,太守吉挹不言不食而死。秦王坚闻知叹曰:“周孟威不屈于前,丁颜远洁己于后,吉祖冲闭口而死,何晋室之多忠臣也?”初,挹参军史颖迍回,得挹临终手疏归晋,帝以其忠,后赠益州刺史。  初,秦将俱难、彭超二人攻拔盱眙,执内史毛璪之,遂围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朝廷大震,谢安命临江列戍而守之,谢玄自以将兵二万来救三阿城。难、超二人闻其兵来必疲倦,不与诸军传飧,将兵排悉,与玄交战。玄兵饱食勇力向前,未三合,俱难、彭超大败,退保盱眙。  六月,玄又进攻之,难、超又败,退屯淮阴。玄谓诸将曰:“难、超兵穷势寡,卒无斗志,宜速进兵,得一人乘潮上流烧淮桥,则彼自走。”何谦曰:“末将愿往。”于是使何谦率舟二百,乘潮上流,夜焚淮桥。难、超见烧淮桥,恐后难退,以兵退屯淮北。玄、谦合兵追之,战于君川,难、超兵无斗志,被玄大破之。难、超北走,仅以身免。玄已杀退难、超之兵,命人戍守,乃率众还广陵,玄领徐州刺史。秦王坚大怒,征超下廷尉,超遂自杀,难削职为民。   第二五四回 秦王举兵伐苻洛   秦建元十五年三月,秦王坚会集百官商议,欲作教武堂于渭城,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授诸将。朱序谏曰:“陛下四海之地,十得其八,宜稍偃武修文,乃更始立学舍教人战斗之事,殆非所以驯至升平也!且诸将百战之余,何患不习于兵?而更始受教于书生,非所以强忠气也!此无益于实而有损耳。”于是坚乃止之。  却说秦国唐公苻洛勇而多力,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自以有灭代之功,使人见秦王坚,求开府仪同三司,不得,由是怨愤。秦王坚只以洛为益州牧,洛谓官属曰:“孤不得入为将相,而又投之西裔,于诸君意何如?”治中平规曰:“主上穷兵黩武,民息肩者,十室而九。宜声言受诏,尽幽州之兵,兵南出常山,阳平公必郊迎于路,因而执之,进据冀州,总关东之众以图而王,天下可挥麾而定也。”洛从之。四月,率众七万发和龙。坚闻知,遣将窦冲、吕光以兵五万讨之,北海公重悉蓟城之众助洛,会屯中山。五月,冲、光二人以兵与苻洛交战,洛兵大败,被冲追及擒之。冲既得洛,令人送至长安。重见洛被擒,乃走还蓟,吕光追及斩之,幽州悉平。使人以洛见秦王坚,坚赦之不诛,徙于西海郡为民。  秦王坚以诸氐种类繁滋,分三原、九峻、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使诸宗亲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之制。以长乐公丕镇邺,平原公晖镇洛阳,石越、梁谠、毛兴、王腾等,皆为诸州刺史。坚送丕至灞上,丕所领民二千户。丕别其父兄,皆恸哭送之,独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缓,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谁语?”  坚笑而不纳。  壬午七年三月,却说秦王坚兄苻法之子东海公苻阳,与丞相王猛之子王皮曰:“秦之天下,实乃吾父法所取之天下也,今被苻坚据有,吾将取之,恨力不及耳,君可助吾一臂之力耳!”王皮曰:“君言乃吾之志,吾有此意久矣,吾父有佐国平天下之勋,吾不能袭父大爵,至今得一散骑常侍耳。既明公肯为主,此间有一人姓周名虓,足智多谋,痛恨秦王,可请其来同议,大事必成。”苻阳从之,使人请虓至,以酒相待,商议计策。虓曰:“君若在此,难于举发,来日二人入朝,请兵求出外镇,积草屯粮,招军买马,乘机而起,则旧业可复矣。”  阳曰:“此计大妙!”  三人计议已定,却被秦王坚手下窃事人密知,入宫报与秦王,说东海公与散骑常侍二人谋反。秦王坚大惊,即唤司隶邓信领禁兵三百围宅,将苻阳、王皮、周虓三人缚至殿下,秦王坚问曰:“吾不曾负汝二人,汝二人何故谋反?”苻阳曰:“吾父无辜见诛,《礼》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臣父不以罪死,是以谋反。齐襄公复九世之仇,何况臣乎?”秦王坚泣曰:“哀公之死,事不在朕。”又问王皮,王皮对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而臣不免于贫馁,所以图富贵也。”秦王流涕谓王皮曰:“丞相临终,托卿以十具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  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萌也?“又问周虓,虓曰:”世荷晋恩,生为晋臣,死为晋鬼,何问乎?“先是虓屡谋反,左右请杀之,坚曰:”孟威烈士,秉志如此,岂惮死乎?杀之适足成其名耳!“皆赦不诛,徙苻阳于高昌,皮、虓于朔方之地,以皮子永素性好学,擢为幽州刺史。  是时,有西域军师鄯善人者朝秦,甚称龟兹国有鸠摩罗什,才貌双全,义识若神。秦王坚大悦,以师善为向导,遣骁骑将军吕光为都督,督兵十万,去伐西域。当阳平公苻融谏曰:“西域荒远,得民不可治,得其地不可食,汉武征之,得不补失,臣窃为惜之。”坚勿听,乃宣吕光至殿谓曰:“今吾国内粮草多积,士###盛,吾欲征讨西域龟兹,烦卿为将。”吕光曰:“受命于君,安敢不谨,领旨命,去讨西域。”于是秦王坚拜吕光为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总兵七万,铁骑五千,命其讨西域龟兹。光临行,秦王嘱光曰:“卿到龟兹,若得鸠摩罗什,即使人星夜驰送赴朕。”光曰:“谨领旨命。”是日吕光领兵就起行,行至高昌,屯扎军马。  史说吕光,字世明,乃洛阳人氏,父名婆楼,佐命秦王苻坚,官至太尉而死。吕光生时,夜有神光之异,故以光名。年十岁,与诸儿游戏邑里,生为战阵之法,俦类咸推为主。部分详明,群童叹服。吕有重瞳,左肘有肉印,沉毅凝重,宽简有大策,喜怒不形于色。时人莫之识也,惟王猛异之曰:“此非常人。”言之秦王,秦王苻坚除为美阳令,群夷爱服,因此屡迁骁骑将军。苻坚慕鸠摩罗什,故有是命。   第二五五回 秦王集议寇江南   秦王坚大会文武群臣于太极殿,而谓众文武曰:“自吾承业以来,垂二十余载,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之士卒,可有九十七、八万,粮草不计其数,吾欲自将以讨之,汝等所议为若何?”当朱彤曰:“今秦得天下大半,更兼国富兵强,若起倾国之师,躬行天罚,则江南克期可定矣。”  秦王大悦曰:“此乃吾之所志也。”左仆射权翼进曰:“臣以为晋未可伐。夫以为纣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集,武王犹曰:”彼有人焉,乃回归止旆‘,后三仁诛放,始奋戈牧野,而得成功。今晋虽微,未闻丧德,君臣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有人焉。依臣愚见,晋不可以加兵。“  时秦王坚闻其语,默然久曰:“诸君可各言其志,朕自量之以行。”太子左卫率石越上言曰:“今岁镇星守斗牛,福德在吴。  天文有准,悬象无差,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有长江之险,民为之用,不可犯也。“秦王坚曰:”吾闻武王伐纣,逆犯岁星。  天道幽远,未可知也。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且筑室道傍,阻计万端,无时可成功,吾当内断于心耳。“群臣各有异同,坚命且退,容再计议。  独留弟苻融议之。苻融曰:“晋不可伐者三。”秦王坚作色曰:“汝复如此,则天下之事,吾与谁言之?”融泣曰:“今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晋未可灭,昭然甚明,若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以弱卒数万自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腋,不可悔也。臣智识愚浅,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之英杰,陛下每拟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终之言乎?”秦王坚曰:“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故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捷足者先得之。量朕之才,不在晋下,文武之贤,勇略过人,如何不可伐也?”融又谏曰:“国家本戎狄也,正朔朝会不归,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也。”秦王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耶?汝不知通变耳!”秦王坚不纳,呆融辞出。  先是有沙门,名道安者,秦王坚尤信重之,出入与秦王坚同辇。至是群臣出朝,正遇道安入内,群臣谓道安曰:“主上欲有事于东南,公何不为苍生致一言也?”道安曰:“吾即谏之。”于是道安入见秦王,秦王谓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制四维,自足以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远方也?”  亦不纳之。  忽慕容垂入,秦王坚问曰:“吾欲伐晋,收江南,群臣言不可,卿意云何?”垂曰:“今天下秦得十分之七,独东南一隅未归,若以陛下之神武,文武之贤能,大兵一出,何期不捷?陛下可以乾纲独断,勿采群臣之言,以致留患于子孙也。故《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宜断圣心足矣。昔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众言,岂有混一四海之功也?“秦王坚大悦曰:”与吾定天下者,其惟卿乎?“  言讫,赐帛五百匹,即令其点兵。  张夫人闻知亦谏曰:“天地之生万物,圣主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州,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植五谷,因其时也;汤武率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今朝野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何所因也?自秋冬以来,鸡夜鸣,犬哀吠,厩马多惊,武军兵器自动,皆非出征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  坚幼子铣,最有宠,亦谏曰:“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命。  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焉!“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秦王坚下诏,大举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以上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下书期克之日,晋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并立第以待之。良家子至者,三万余骑,拜赵盛之为少年都统。  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独慕容垂、姚苌及良家子劝之。阳平公融谏曰:“垂、苌我之仇敌,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娴军旅,何可听也?”坚不听。   第二五六回 秦王下诏寇江南   癸未八年七月,秦王苻坚下诏,召集各部军马,大举伐晋。  八月,秦王坚唤阳平公融至前曰:“你督后将军张蚝、冠军将军慕容垂等,领步骑二十五万为先锋,先入伐晋,以探虚实,敌之强弱,先报吾知。”融曰:“臣既先行,后宜调兵急来接应。”融辞去讫。又宣兖州刺史姚苌,封为龙骧将军。秦王坚谓骧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未曾假人,今特以相授,东南之事,尽以委卿。卿可尽忠报国,无得二心,卿领兵二十万从北路伐晋,接应阳平公苻融。”苌谢曰:“臣蒙拔擢,授以重任,万死不辞,焉敢异志?此回不灭东晋,不敢生还。”  言讫,领兵就行。时左将军窦冲进言于秦王曰:“王者无戏言,此将之封,不祥之征也,惟陛下察之!”秦王坚默然不应,悔闷归宫。  却说慕容垂受命领兵起行,其侄慕容楷、慕容绍曰:“今秦王骄矜已甚,叔父建中兴之业,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谁与成之?且莫泄耳!”苻融以兵二十五万,号为一百万,来至颍水下住草营。坚遂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秦兵至项城,凉州兵始达咸阳,蜀汉兵皆顺流而下,幽、冀兵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并进,运漕万艘。融等率兵先至颖口屯扎。   第二五七回 谢安肥水退秦兵   却说晋孝武帝设朝,近臣奏知,秦王苻坚命苻融为将,以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来寇江南。晋帝闻知大惊,急问文武,谁人敢去退秦兵,诸文武尽皆失色。中书监、录尚书事谢安出曰:“陛下养国士,待之如手足,今日闻秦兵一至,尽皆缄口结舌,此何理也?臣虽无才,愿施犬马之劳,以退秦兵,少报陛下知遇之恩。”晋帝曰:“卿有大才,必有大用,而卿乃朕之###,不时朕要与卿同议国之大事,岂可出征?卿可另选别将去迎!”安曰:“今事急矣,无人向前,臣若不行,则将士不复用命!”帝国:“秦师百万,非可用文以退,卿执要前去何益?”近臣奏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备者,必有文事。臣观谢尚书,胸中有百万兵,不似臣等耳,宜与去之,可选大将副贰,破秦必矣。”帝曰:“朝中谁人堪任大将?可速举之。”谢安曰:“臣侄谢玄,勇略双全,可任大将。”帝曰:“朕闻昔周郎以数万之兵,破曹百万之众。今举大将,不似其人,难保社稷矣。”谢安曰:“以其论之,不在周郎之下,陛下若用之,破秦兵必矣,如其失事,臣请先纳此头。”帝曰:“非卿提醒,朕几误大事!”即时差人召谢玄。王彪之曰:“玄乃一儒生耳,非苻融之敌也!不可用之。”周雍曰:“玄年幼德薄,恐诸将不服,则生乱矣,必误陛下!”谢安曰:“若不用谢玄,则东地必休矣!臣请以全家性命保之!”帝曰:“吾亦素知谢玄乃奇才也,孤当托之。”安曰:“若不付以重任,其才不能尽展也。”晋帝曰:“然!”于是召谢玄至,拜毕,帝曰:“今秦兵侵境,孤欲命卿总督人马,以破苻坚如何?”玄对曰:“文官武将,皆陛下故旧之臣也,玄年幼不才,安能破敌?”帝曰:“朕亦素知卿才,今拜汝为副都督,卿勿推辞!”玄曰:“倘文武中不服者,如何?”帝曰:“如有不遵令者,先斩后奏。”玄曰:“臣受恩已久,固不敢辞,臣愿领兵。”于是帝使谢安总督天下诸军事,谢玄为征北大将军,以兵数万,出拒秦兵,二人领旨即出。  谢安次日传下号令,教诸处多谨关防,牢把肥水,不得轻战。诸将但相聚,无不笑其懦也。安以调兵坚守,众不服,互相耻笑。安升帐,设座会东南诸将,安谓众曰:“吾领承王命,总督诸军,昨已三令。吾令汝等各各坚守,不遵吾令何也?”  桓伊曰:“吾自跟大司马平定西蜀,大小数百战,敢勇向前;彼诸将昔从桓公,皆披坚执锐出生入死之士也。今主上以公为大都督,令退秦兵,宜早定奇计,调拨分头进征,方能成功。  今却死守,以待天自杀贼,何其无谋之甚也?吾等非怕死贪生之人,使我辈皆随颜顺志,此何理也?“言讫,帐上下皆曰:”桓将军言是也!我等情愿决一死战。“谢安听罢,掣剑在手,指而言曰:”苻坚名闻天下,戎狄尚自惧怕,今在境界,非容易敌也。汝等诸将士,并受国恩,当以和顺,共图破敌,以报主上。今吾自有妙算,非汝等所能料也。吾知汝等各不相顺,故违吾令,是何道理?仆虽一书生,今蒙主上授以重任者,岂无有尺寸可取?谓能任事负重故也!汝宜守隘口险要,不许妄动,如违令者,以此剑立斩。各宜凛遵,勿得多言!“于是各分头去把守。  却说苻融摆布军马,直至川口,连营一千余里,前后四百余屯,夜则明火烛天,昼则旌旗蔽日。细作探知东南用谢安为将,领大都督,总制军马,各守险要不出。苻融问:“谢安何如人也?”权翼曰:“江东伟人,足智多才,昨制桓温,皆此人之谋也。”苻融闻知,怒曰:“竖子有何高谋,可令前队进兵讨之!”权翼曰:“安之才学不在桓温之下,不可以轻敌也。”苻融曰:“吾用兵更不如一竖子耶?勿多言,看吾擒之!”  苻融乃自引前军,各攻诸处关隘。  谢安闻知,即召谢玄至,谓曰:“汝与谢琰、中郎将桓伊以八万精兵,出屯肥水,以拒秦兵。”玄曰:“今秦兵百万,猛将千员,今以八万之众,前去拒秦兵,叔父用何计以拒之?”  安曰:“汝只管先去,且莫与战,吾后自有奇计破之。”于是玄与谢琰、桓伊以兵八万,出屯肥水之上,以拒秦兵。  当苻融使人探晋兵虚实,使人还,道:“晋兵未满十万人,在肥水屯驻,不敢来迎。”融闻晋兵不满十万人,即使人入秦,报秦王曰:“今晋兵弱少,不敢来战,甚易于攻,请陛下车驾亲迎。”秦王坚见书,即日亲领戎卒六十万骑起行。当来至苻融军中,秦王坚下令曰:“大军徐徐进,朕自以轻骑二千,兼道先赴军前。”诸将奏曰:“古有谚云:肩不出项,陛下可停驻,待其报捷,不可亲自向前。”秦王坚曰:“朕若不去,则三军不肯向前。”言讫,引二千人先行来至苻融军中。苻融接着,入于中军,问劳已毕,融命排宴奉秦王坚,秦王坚是夜宿其中军。  却说晋会稽王司马道子,见秦兵势大,国人皆恐。乃入朝奏曰:“今秦兵百万,势难拒挡。今闻钟山土神,极灵有应,请陛下出旨,封钟山土神为相国之号,祈其为国为民,必有感应。”帝曰:“从卿所请。”于是降诏旨,命会稽王道子,以诏旨去钟山封其土神为相国焉。   第二五八回 安肥水论兵大战   却说谢安受命拒秦,全无惧意,整日与王羲之围棋赌耍,不视军情之事。谢玄见秦兵势大,恐寡不敌众,至夜私自回城来见谢安曰:“今日侄在对岸,看见秦兵漫山塞野,旗鼓相望,连营千里。吾恐寡不敌众之势,乃回见叔父,可用何策攻之,以安众心,免劳主上之忧矣。”安曰:“汝火速归营,调兵紧守肥水,切莫妄动。吾自有计,若有紧急,再使人来报,不必自来。”玄不敢复言,只忙出归营去讫。  而谢玄心中不定,忧兵少粮尽,恐秦兵杀过肥水。过数日,乃使张玄入朝,朝请叔谢安出城。张玄领兵即入城,见安告急曰:“请明公火速出城,秦兵至矣!诸将皆要出战。”安不得已,遂自命驾出城。诸将皆曰:“今上以都督任公,公不求破秦之策,而日夜围棋,不视军情。主上寝不安席,以江南百万生灵之命,委公保之,公何如儿戏耶?”安对诸将曰:“今秦兵来犯我境,其气正盛,我军且乘高守险以待之。彼以百万之师,吾只八万之弱,安能胜乎?今但奖励士卒,广布守御之策,以观其动静。今彼兵驰骤于平原旷野之间,正得其志,彼若求战不得,自有懒怠之心,此时吾当用奇计矣!将军宜息风火之性,以图国家之计。”桓伊等面虽应允,心实不服。   第二五九回 安玄围棋赌别墅   安被众所逼要战,遂邀侄谢玄,与亲朋王羲之等私游山墅。  安谓玄曰:“吾与汝围棋。”玄虽从之与棋,然心中忧惧。而安之棋常劣于玄。是日玄惧军事,便为敌手而又不胜,遂不再棋。但曰:“秦兵势大,叔父有何计破敌?”安曰:“吾有三胜之方,汝休漏泄。夫为将者必先观天文,次审地利,三察人和,料此三者求胜可矣。又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今岁星在吴,而秦逆天伐吾,古云逆天者亡,吾有福德之祥,其胜一也;吾有长江之限,地利佑我,故曰得地者昌,其师虽强,不能渡之,其胜二也;苻坚集乌合之众,积蚁聚之兵,以五胡仇人为将,虽多不和,吾军固少而同一心,其胜三也,此三有胜,破秦必矣,何惑之有?”玄曰:“叔父之言,乃神机妙算,侄何可及?奈主上不安,百姓惊恐,宜早计以破之。使士民得安耳!侄惧兵微将寡,不能固守。”安曰:“晋兵虽微,正朔所在,君不失道,人心所归,将帅调和,士卒依附,如此长江之险足以固守,何忧兵微将寡乎?吾观苻坚志骄气盈,将必有异,看其变动,乘机破之,汝才不在苻坚之下,管取成功,不须再四。”玄闻言大悦,即还。安与王羲之又游涉至夜,乃还。  却说姑孰桓冲闻秦王苻坚大举入境,以根本为忧,使牙门将刘完领精兵三千,入卫京师同城池。刘完得令,引兵入京来见谢安曰:“桓君闻秦兵入寇京师,使某领精兵三千,前来与明公调用,护卫建康。”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缺。西藩乃国之屏障,其兵宜留预防,何必调此?你火速领其兵还。”刘完闻说,即引兵还镇。谢玄曰:“吾兵稀少,彼调来增,叔父如何遣还?”谢安谓曰:“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还去无不可。吾欲外示闲暇,是故遣之。”玄曰:“叔父神机,侄儿不知耳。”刘完领三千人还镇,桓冲问其故,完以谢安之言告之,及阵军前备细之事。冲谓左吏等曰:“谢安石有庙堂之量,不娴将略。今大兵垂至,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众又难敌,天下尽已,知吾其左衽矣!”   第二六零回 八公山草木化形   十月,秦王苻坚与群臣商议进兵,权翼等曰:“宜先取寿阳,若得寿阳,建康必然震恐,恐则生乱,乱则逃奔,军无斗志,民有忧患,乘此一战,江南可定。”秦王坚曰:“然!”  即召阳平公苻融至,委兵五万,使其去攻寿阳。又下令将军梁成引兵五万,屯于洛涧,安住寨栅,以遏晋兵不得相应。二将各率兵去讫。  却说苻融以兵来攻寿阳,郡守王正以五千兵出城迎敌。苻融指着王正曰:“早早来降,免汝一死。”正大怒,拍马舞枪出阵来战,秦兵阵中徐成以双刀来迎。二人交锋,战上十合,王正遮拦不住,只待要走,张蚝一骑马、一条枪飞出阵前,大喊一声,以枪杀进,将王正一枪刺于马下。晋兵各自溃败,苻融挥兵杀奔入城,占据寿阳,迎接秦王苻坚及文武入城屯祝却说会稽王道子,领朝旨来到钟山土神庙内,亲自焚香下拜,奉上印绶。宣读诏旨毕,乃祈祷曰:“今因秦虏苻坚以兵百万来侵晋境,君有倒悬之危,民有涂炭之忧。今奉圣旨来封大神为相国之尊,伏望尊神,大显神通,施灵施威,为国为民,早灭胡类,万民沾惠。”祝讫,即命回京。其土神既受相国之号,乃大显法力,径来将八公山草木皆化以为人形,像各披坚执锐,勇猛威雄出众。  一日,秦王坚与苻融及诸将佐,登寿阳城遥望晋军。见八公山列有雄兵一百余万,人人勇猛,个个威雄,部军整齐,队伍不混。秦王坚一见,始有惧色。顾谓苻融等曰:“此乃劲敌也,何谓弱少乎?”因此命苻融、梁成进兵速战。  苻融问朱序曰:“卿先仕晋,必知备细,如今江南英杰,更有何人?”序曰:“目今谢玄叔侄二人,有王佐之才,其余不足称也。二人与序有一面之交。陛下肯以尺幅之书,与序过淮,操三寸不烂之舌,说其来降,东南指日可平。”融曰:“既与卿善,修书你前去,说其降!”于是苻融作书,使朱序来招谢安、玄二人降秦。  朱序领命特来江南时,谢安、谢玄欲进兵,闻梁成屯于洛涧,谢安等不敢近前,离洛涧二十五里而屯。忽军人报梁州刺史朱序来见,安命进,问曰:“闻卿在襄阳,与苻丕相持,今如何来此?”序曰:“吾守襄阳,被苻坚使子苻丕、杨安,领军五万攻陷襄阳,不得已伪降于秦。今苻融遣吾过江,来请都督投降,吾因此得见明公一面。明公休要见疑,吾必不负大晋。  观秦兵虽众,亦易破之。明公以兵外战,吾必内应,未知明公意下如何?“谢安曰:”吾知汝之忠义,有何疑焉?秦兵势大,何计破之?“序曰:”今梁成凭血气之勇为前锋,以兵五万屯住洛涧,殊为易攻,何不攻之?若待秦兵百万之众尽至,难与为敌,不如乘此诸军未集,速往攻之,若攻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即可破矣。“安曰:”卿谋正合吾意,卿今休去,在此同参军机。“序曰:”吾之老母家属,皆在彼处,若不回,必被其害,吾暂回去准备内应。“安曰:”汝去如何回信?“序曰:”道都督不肯降秦。“安曰:”不然,汝回只道吾肯降,只家属在建康,不能得出,若得家属出城,一同来降,汝若言不降,彼必速攻。“朱序曰:”然!“于是,安石使朱序还秦。  序以谢安石之言说与苻融,融半信半疑。   第二六一回 安玄破秦百万兵   却说谢安得朱序说秦军中之备细,乃升帐聚大小将校听令。安曰:“吾自受命以来,未尝出战,今已识秦之动静矣。  吾欲先取洛涧一营,谁人敢去?“言未毕,桓伊等一齐出,尽言愿往。安皆令退,独唤阶下一人,姓刘名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也。沉毅多计,骁猛无敌,现为参军,安甚重之。故唤牢之曰:”汝领五千精锐去攻,洛涧第一屯,乃是秦将梁成之营,今晚便要成功,吾自提兵来救应。“牢之领军去了。又令谢玄、桓伊二人,各以兵三千,抄小路奔下流埋伏。待梁成兵败走回,汝二人各以兵截住,断其归路,待牢之赶至,两下合兵接应。  二人亦各引兵去了。  却说刘牢之领精兵五千趋洛涧,隔十里,一望秦军梁成阻涧为营。牢之身先渡水,精兵后随,鼓噪直前。成听见鼓响,知有兵至,忙令士卒,阻洛为阵,以待晋兵。当牢之当先上岸,杀死十余人,秦兵奔溃。梁成持枪直取牢之,牢之轮刀便迎,两马相交,军器并举。二人交锋,战上五合,梁成被牢之一刀砍于马下,乱杀秦兵。秦扬州刺史为王显,见梁成死了,忙领残兵走奔下流,正遇谢玄,交马一合,被玄捉祝桓伊横杀秦兵,俄而牢之领兵夹攻,秦之士卒,争赴淮水,死者万五千人,淮水为之不流。于是谢玄尽收得秦之器械军资,收军来见谢安。  又,安传令水陆三军尽进屯于肥水之东。  秦王坚闻梁成死了,前锋有失,遂传令叫苻融率兵过肥水而阵,昼夜分巡,以守江岸。  却说谢安既破秦之前锋,命水陆并进,屯于肥水,下住营寨,至夜召谢玄入,谓曰:“今秦王败其前锋,必不敢进,彼欲退,恐天下之人耻笑,必然犹豫,尔可急攻之。吾今先回城,以安圣上之心。汝领诸将徐徐进去,吾想朱序在内,必定相应。”玄曰:“叔父稳便回骑,侄自斟酌而行。”于是谢安回建康,朝见晋帝曰:“臣托陛下洪福,破其前锋。臣虑陛下隐忧,群臣震恐,先回报捷,陛下高枕无患,日下管取破秦必矣。”帝曰:“东南有卿,朕何忧焉?”  却说谢玄欲交战,秦兵逼水而阵,因此晋军不得渡,心中闷闷,乃思忖一计。次日,使能言快语军人,直至肥水岸边,遥唤阳平公苻融曰:“吾奉都督将令拜上将军,将军远涉吾境,悬军深入,而置阵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阵少却,使吾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何必久守而废粮草耶?”  苻融闻其言,即入城,具以谢玄之言报知秦王苻坚。苻坚遂问诸将曰:“汝等主意若何?”诸将徐成等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其不得上,可为万全之计也。”秦王曰:“不然,如此则自劳王师也。吾便引兵少却,使彼兵半渡,我以铁骑数十万,向水击而杀之,蔑有不胜!”融曰:“陛下神见,诸将不及。”于是苻融即出传令,是夜移营,却阵十里之程屯祝又令徐成选铁甲军五万待迎。  时玄打探军人闻秦兵移阵,即忙报于谢玄,大喜曰:“破秦必矣,今夜即行。”桓伊等曰:“秦兵势大,何以破之?”  玄曰:“此计但瞒不过王猛,今天幸此人已死,使吾成大功矣!彼兵一百余万,连下百余营,今却阵必然混乱,吾乘其乱而攻之,可擒苻坚也。”于是大集诸将听令,即点水路进兵。云是夜半,东南风大作,可用船载茅草,依计而行。令刘牢之领十数支军攻江北岸,桓伊领十数支军攻江南岸,每人各茅草一束,内藏硫黄焰硝,皆带火种,草挑于枪刀之上。但到秦营近林者,因顺风举火。秦兵四十营,只烧十营,间三屯,则彼兵必自乱矣。乘乱之时,以兵击之,各带行粮,不许暂退。连更晓夜,直拿住秦苻坚方止。诸将得令,皆去依行。  却说秦王当日自出城中,寻思破晋之计,忽见中军帐前,无风旗幡自倒。权翼曰:“此凶兆也,莫非有晋兵今晚劫寨?”  秦王未信,有军报曰:“上山远远望见晋兵已出,渡水而东去了。”秦王曰:“此疑兵也,只管移营。”令徐成引兵马五万去迎。黄昏左侧,东风骤起。权翼回报水北岸寨中火起,秦王便叫探视。张蚝也来回报,望见水寨中火起。秦王即唤徐成亲往水北岸,张蚝亲往江南,看其虚实,如晋兵到可急回。二将领兵去了。  初更左侧,喊声动地,西屯军马,齐奔御营。军自相践蹈,死者无数。后面晋兵杀到,正不知多少军马。秦王急急上马,引军奔走。火光连天而起,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日。苻融引手下数百骑,正逢晋将桓伊,被伊军围住,乱箭射死。谢琰引军来赶秦王,坚望西奔走,前面一军来到,为首乃是晋将谢玄。  秦王大慌。前谢玄,后谢琰,两军夹攻,四下无路。忽闻喊声,张蚝引军杀入,救秦王出,急上战船。与张蚝等将船棹开中流,被玄令军人在岸上射之,万弩齐发,秦王中箭倒在船上,众将救醒奔逃。时朱序后与部下从军,在秦军中大叫:“秦军大败,秦王死了!”因此,秦军及御林军奔溃而走。其时秦军因移阵大乱,队伍不齐,况兵退不复立住,因此大败。秦王中矢,单舸走过西河下,时天色已明。  正走间,前面又一军到,张蚝出马迎之,乃秦将徐成,合兵一处。后面晋兵大至,前到一山,乃停马山,张蚝引军上山,山下喊声大震,谢玄人马大队已到,周回把山围祝秦王停住曰:“死据其山。”秦王遥望己兵,自相蹈藉,死者蔽野,塞川重叠,死尸塞江而下,肥水为之不流。围及至次日,晋兵越厚,四面放火烧山,军马乱窜,忽见火光中一将,引数千骑杀上山来。秦王视之,乃邓羌也。羌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请陛下走回,欲再收兵。”秦王曰:“谁可断后?”傅删曰:“臣愿舍死以挡之!”其日黄昏,张蚝在后,邓羌在前,冒烟突火而下,留傅删挡后。晋兵见秦王时,各皆要争功,并进军突火而来。秦王叫从行军士,尽脱衣甲,叠于山路而焚之,以绝后军,方走得脱。谢玄、谢琰、桓伊、刘牢之会朱序之兵,乘胜追击,无不一当十,百当千,杀得秦兵大败,自相践踏,死者漫山塞野。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能停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去七八。  谢玄追至青冈,方传令鸣金收军,获得秦王坚乘舆及云母车、仪盖器械,军资珍宝,堆积如山,俱各立册抄记,留献朝廷。  次日,玄作书使人见叔父谢安报捷,时谢安正与王羲之围棋。驿人持书与安,安令驿人去了。安一面围棋,一面拆书,看其书已,知谢玄已破秦矣。遂将书放在床上,了无喜色,下棋如故。王羲之问曰:“书中何事?”安曰:“小儿辈遂已破秦。”羲之曰:“宜速报朝廷,何事于棋?”言讫辞出。谢安既罢棋,入内过户限,心甚喜,不觉屐齿之折,直入宫见帝,奏曰:“臣子侄托陛下洪福齐天,已破秦师百万于肥水之上,获得秦王云母车及军资宝贝,今进献朝廷。”帝曰:“朕得卿子侄等辈,破此强秦,天下幸甚!从今以后,朕何忧焉?”即加封谢安为太保,于是降诏进谢玄为前将军、假节钺,令其振旅,还镇京口。  是时秦之诸军皆溃散,惟慕容垂所将三万人独全。却说秦王坚奔走淮北,淮北饥甚,又无粮草,百姓进壶飧豚髀供给。  秦王坚受食之,大悦曰:“较公孙豆粥,刘秀麦饭,有加无减。”坚以帛赏百姓,百姓辞曰:“陛下厌乐安苦,自取危困,民为陛下子,陛下为民父,安有子饲其父而求报乎?”弗顾而去。  坚谓张夫人曰:“吾今有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当秦王坚闻诸军皆溃,惟慕容垂三万人全师淮南,乃领千骑奔垂。探事军人报曰:“今有秦王坚大败,引残军千骑前来见将军。”当世子慕容宝谓父慕容垂曰:“五木之祥,今其至矣。”又曰:“秦王兵败,委身于我,是天借之以复燕柞,此时不可有失也。”垂曰:“汝言是也!然秦王待我甚厚,今兵败以赤心投命于我,何可害之?若氐运必穷,吾当怀集关东,以复先业耳。”时诸将佐皆劝垂杀坚,垂不从。遂自出中军迎秦王坚入内,悉以兵符还秦王坚。  坚大悦,收集离散,乃使子苻丕同燕之旧将丁零守长乐,与垂等北至洛阳。众复十余万,百官仪物,军资略备。  当慕容垂言于秦王坚曰:“北鄙之民,闻王师不利,轻相煽动。臣请奉诏书以镇安阳,聚集军粮,以图再举报仇。就因便入展拜先祖庙陵,以尽臣等一点孝心,陛下圣意云何?”秦王坚曰:“从卿所请,领兵往镇。”垂谢恩拜辞,即出领兵起行。权冀谏秦王曰:“国兵新破,四方皆有离心,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根本。垂勇略过人,世家东夏,固以避祸而来,其心岂止欲作冠军而已哉?譬如养鹰,饥则附人,饱则飏去,岂可解其所纵,任其所欲也?”秦王坚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许之,匹夫犹不食言,何况万乘乎?若天命有兴废,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又曰:“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往而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坚亦不听。   第二六二回 吕光率兵伐西域 却说先车骑将军吕光率兵七万去伐龟兹,将至其地,闻秦王苻坚寇晋,光意欲更须后命,抽回部将。杜进曰:“节下受任赴机,宜之速行,何更留乎?”于是光传令进兵,行至流沙,三百余里地下无水,掘井四十余丈亦无泉出,军皆渴甚,将士失色,皆来禀光。光曰:“吾闻李广以精诚玄感,飞泉涌出,吾等岂独无感致乎?皇天必将有济,诸军不足忧也!”言讫,命排香案,亲自祈告天地,俄而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遂得进焉。  时焉耆国国王率其旁国降光,光受而慰之,引兵直至龟兹国。帛纯闻秦将吕光以兵来寇其国,遣大将金德率兵二万出城来战。金德受命,即出领兵。金德上阵,使开山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五子,精通武艺,骑射过人:长曰金瑛,次曰金瑶,三曰金琼,四曰金琪,五曰金琚,俱各英雄。是时金德领主命,引本部军马八万来迎。前至凤鸣坡,相遇吕光,两下各自布阵。金德兵摆开门旗下,金德出马,五子列于两边。厉声大骂:“反国之贼,敢侵吾境?”吕光纵马挺枪,大怒而出,单搦金德交锋。长子金瑛,挺枪与吕光交战,战不三合,吕光刺死金瑛于马下。次子金瑶大怒,又纵马一口刀来与吕光交战,光乃抖擞精神,施逞平日虎威,骤坐下马,交马未五合,吕光斩瑶于马下,全然不惧。第四子金琪,见二兄俱敌光不过,也骤坐下马,轮手中两口日月刀,与金琼、金琚三人围住吕光。  光在中央独战三将。无移时,金琪中枪,翻身落马。二将慌救,吕光倒拖枪便走。金琼骤住马,收了戟,取箭射之,被吕光用枪连抵。琼射三箭皆不中,琼操了戟,奋力赶来,将及赶到,却被吕光一箭射中面门,应弦坠马而死。金琚随后赶来,一刀砍下。吕光施放不中,弓箭皆弃,闪过其刀,生擒金琚归阵,杀之。复取了枪刀,坐了马杀过对阵。金德见五子皆丧于吕光之手,心胆皆裂,急走入阵躲避。西域兵素闻吕光之名,又见如此之雄,谁敢交锋?马到处,喝声阵开,皆纷纷乱走,曳兵倒退。吕光匹马单枪,冲入西阵,如入无人之境。参军段业见吕光大胜,率秦兵一掩,西域兵大败而去。金德险被擒捉,弃马步行而逃入城。  吕光收军回寨,诸将贺曰:“某闻将军少年如此英雄,不想寿已四旬,精神尚在。今日阵前,独诛五将,世之罕有。”  吕光曰:“吾孤军悬入,若不力诛其将,则功难成。汝等诸将,各宜效力,共成大功。”言讫,传令教军攻城。  却说金德败回入城,哭见帛纯道:“秦兵势大,不能抵挡,五子皆已丧命。”龟兹王帛纯曰:“似此怎生奈何?”金德曰:“不如收拾珍宝,逃避阴谷,待其师老,然后击之。”帛纯从之,命宫人收拾珍宝,使金德杀开城门,领亲属逃避去讫。  吕光见龟兹国王逃走了,亦不追赶,遂引兵入城,宰马杀牛,大飨土卒,犒劳三军。是时龟兹附近王侯来降者,共三十余国,吕光皆抚而遣之还国。乃使人寻讨鸠摩罗什。  史说鸠摩罗什,乃天竺人,世为相国。其父鸠摩罗炎,持身有大节,将嗣相位,乃避辞出家,东度葱岭。龟兹王闻其名,郊迎之,请为国师。时王有妹,年二十,才悟明敏,诸国交下聘,并不许。及见罗炎,心欲留之,乃逼以其妹妻罗炎。炎既与王妹匹配,王妹遂有娠,罗什在胎,其母慧解倍常,生下罗什。及年七岁,遂与母俱出家,罗什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三千言,义亦自通。西域诸国咸服。罗什始携母至,讲说诸经,诸王皆长跪坐侧,令罗什践而登焉。苻坚闻之,密有迎罗什之意,因是乃遣吕光等率兵西伐龟兹。光临行,苻坚谓曰:“若获罗什,即驰驿送之。”  今吕光既破其国,乃使人寻得鸠摩罗什并其母至。光见其年少美色,以凡人戏之,欲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与母拒而不从,坚辞甚苦。光曰:“道士之操,不愈先父,何所固辞?”  乃闭之密室,饮以醇酒,至酣乘醉入室强逼,罗什不得已,遂妻之。吕光迷恋龟兹国不思归期。及见龟兹宫室壮丽,命参军段业著《龟宫赋》以颂之。龟兹国人,奢侈厚于养生。家有葡萄酒,或至千斛,经十年不坏。士卒沦没酒藏者相继矣,由是吕光留恋,无有归心耳。  却说乞伏国仁,陇西鲜卑人,父司繁,降于秦苻坚,使镇勇士川,卒,国仁代镇其地。闻秦王坚败于晋,乃谋反,自称大单于、秦、河二州牧。自勇士川至都于金城,聚众一二万人,不听秦命,改号建羲元年,国号西秦。却说乞伏国仁为秦前将军,从秦王坚寇江南。国仁叔父步颓闻秦师大败,乃率陇西谋叛。秦王坚闻知,使国仁以兵五千讨之。国仁遂与叔父步颓,合兵十万余人谋叛,经略秦境。  却说慕容垂领兵至安阳,其子慕容宝曰:“父亲欲建中兴之业,独力难成,吾之旧将,皆在长乐公苻丕处,父亲不如入城,只佐参苻丕,私与皇甫真等同议兴兵之策。”垂曰:“此计大善,汝率兵先行,吾自入参苻丕,密会旧将,同议兴兵之策。”于是慕容垂自引从人入安阳,参苻丕,使其子宝率兵西行。   第二六三回 慕容垂谋复称燕   却说慕容垂来见长乐公丕,丕亲自出迎之。赵秋密劝垂就座杀丕,因据邺起兵,垂不从。  丕还,欲谋袭击垂,当侍郎姜让谏曰:“垂反形未著,而擅杀之,恐非所宜也。不如以上宾待之,严兵卫之,密表情状,听敕而后图之则可也。”丕从之,乃馆垂于邺西驿,令守之。  垂潜与燕故臣皇甫真等曰:“今秦王败于肥水之上,其锐气已坠,不能复振。吾以计脱身至此,以参长乐公为名,来见卿等一面,同议中兴之策,再复燕柞,共灭强秦。今被苻丕令人监我于邺西舍,不与我去,卿等以为何如?”皇甫真等曰:“复燕宜乘此时,奈我等皆无兵权,不知殿下部下还有多少兵?”垂曰:“未上万人。”真曰:“殿下速使人以书往关东,使旧将丁零、翟斌二人起兵先叛。秦王必然诏殿下兴兵去讨,乘此机会,可以脱此。招集人马,若上十万,以讨丁零为名,所过郡邑必然以牛酒郊迎王师。因其无备,可下诸郡,再移书报知各处,燕王必然响应。待应,举兵向长安,大业指日可定矣。”垂曰:“然,得卿同行,事方有成。”真曰:“吾若随殿下去,长乐公必疑,反为不美。”垂曰:“既如此,吾来日就发书与二人就去,再当会公。”言讫辞归。  于是,垂密使人送书与丁零、翟斌,令其起兵作乱。零、斌得书,聚二万余人,骚扰秦境,关东守将上表告急于秦王。  苻坚问文武曰:“今丁零、翟斌谋反,文武之中,谁人肯去讨此跋扈?”权冀曰:“国兵新败,京师之众,不可调遣,宜固守根本。可使人赍诏,遣冠军将军慕容垂起兵去讨,可得两便。”秦王坚曰:“如何两便?”翼曰:“慕容垂父子,焉肯久为人臣?必有异谋,使其讨丁零、翟斌,正如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从其自灭。慕容垂灭得盯翟亦好,盯翟灭慕容垂亦好,此不为之两便乎?”秦王坚曰:然!“于是使驿驰诏书来北鄙,诏慕容垂去以兵讨丁零、翟斌。  垂得诏并不推辞,只道军粮稀少,因此慕容垂谓使人曰:“卿回朝,托烦善言奏知。”使人去了,垂径将诏书来见苻丕,称主上令其讨盯翟之乱,以兵符乞兵起行,丕犹豫。  当石越言于丕曰:“垂有恢复旧业之心,今复资之以兵,以为虎添翼者也。”丕曰:“垂在此常恐为肘腋之变,吾置之于外,不犹愈乎?今主上之命,焉敢违之?”思半晌,乃以羸兵敝铠给之,又遣苻飞龙率氐骑一千,为副将,密戒飞龙曰:“垂为三军之帅,卿为谋垂之将,行矣,勉之!”飞龙曰:“谨领密旨!”言讫,遂统兵行。当垂辞丕曰:“臣欲人邺拜辞祖庙而去,告知殿下。”丕曰:“卿今有急,不及拜庙,火速前去。”垂见丕不许,乃潜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斩亭吏而去。  石越言于丕曰:“垂反形已露,可因此除之。”丕曰:“淮南之败,垂侍卫乘舆,此功不可忘也。”越退告人曰:“公父子好为小仁,不顾大计,终当为人擒。”  时丕留慕容农及楷、淮、绍于邺为质。垂行离安阳关,闻丕与飞龙谋欲杀己,因怒激其众曰:“吾尽忠于苻氏,而苻氏专欲图吾父子,吾虽欲已,得乎?”乃于河内募兵,旬日间有众八千。夜袭飞龙氐兵,氐兵不备,尽被杀之。垂以书遗秦王坚,言其故,而慕容凤等亦各率部曲归。翟斌会秦豫州牧、太原公苻晖,领毛当讨斌、凤,被斌、凤合兵击败斩之。  垂遂济河焚桥,有众三万,遣人告子农等,令举兵。农等遂以晦日将数十骑,微服密出邺,奔列人,止于乌桓鲁利家。  利为之置馔,农笑而不食。利谓其妻曰:“恶奴,郎贵人,家贫无以馔之,奈何?”妻曰:“郎有雄才大志,今无故而来,必将有异,非为饮食来也。君亟出远望,以备非常。”利从之。  农笑谓曰:“吾欲集兵列人,以图兴复,卿能从我乎?”利曰:“死生惟郎家命!”农乃诣乌桓与张骧说之,骧再拜曰:“得旧主而奉之,安敢不起?”于是即招军买马,众至九千人,起兵来会合慕容垂。   第二六四回 慕容垂大破秦兵   甲申九年正月朔,长乐公苻丕大会宾客,令人请慕容农同饮,使人回说,不知去向。丕始知其去,使人四出寻之,乃知其在列人,已起兵矣。  却说慕容农又驱列人士民为卒,斩桑榆插地为兵,裂襜裳于竿为旗。使赵秋说屠各子及康东乌桓等人,各率部众数千赴之,攻破馆陶,收其军资器械,取康台,收马数千匹。于是步骑云集,众至数万。乃推农为骠骑大将军,监统诸将,设立郡署,上下肃然。农以父垂未至,不敢行赏,赵秋曰:“军无赏,士不往,今之来者也,皆欲立功规利,宜承制封拜,以广中兴之业。”农从之,于是赴者相继。农号令整肃,军无喧哗,士民喜悦。  长乐公闻知大怒,使石越来讨之。农曰:“石越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大军而来此,是畏王而凌我也。必不设备,可以计取之。”众将皆曰:“今大兵至,宜治列人之城以治之。”  农曰:“今已起义兵对敌,固当以山河为城池,何必列人之城治也。”越至列人之西,农参军赵谦曰:“越远来疲倦,请急击之。”农曰:“彼军有甲在外,我军有甲在心,昼战,则士卒见其外貌而惮之,不如待暮击之,可以必克。”即令战士严备以待,毋得妄动。石越既至,令士卒立栅壁垒,农笑曰:“越兵精士众,不乘其初至之锐以击我,乃更立栅,吾知其无能为也。”至暮,农令军士鼓噪出,阵于城西,守门将刘木率壮士四百人,当先毁栅而入。石越无备,见兵入寨,慌上马,两军相遇。石越持枪跃马走出,大骂:“逆贼!秦王有何负汝,发兵谋袭?”慕容农大怒拍马,更不打话,手执大杆刀直取石越,两马相交,战不十余合,石越被慕容农一刀斩于马下。挥兵进击,杀死秦兵大半,其余尽皆逃奔。毛当在后阵闻石越败,急欲上马,农大队涌至,措手不及,亦被乱军所杀。秦兵大败,以此秦人骚动,盗贼群起。  慕容垂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不过半年,众至十万,起兵前来关东。先遣人报知慕容凤、丁零、翟斌,三人闻报,自来迎接人寨,叙谈衷曲,各诉契阔之情,共议复燕之计。丁零曰:“若复燕,可使人往邺报知前将军慕容农,令其起兵相应,我这里一面以兵先取邺城。”垂曰:“闻农起兵将至,吾亦遣人报知,君言正合我心。”当即写书,使田山去列人州,会慕容农一齐起兵,田山领书去了。  慕容垂与诸将发兵来攻邺城。田山以书见慕容农,农读书讫,即时以兵来会。时垂兵二十万余人,兵至邺郡。弟慕容德、子慕容宝上言曰:“今天下兵起,皆为燕故,吾兄乘此早称尊号,庶使人无异望,士有归心。若不早立尊号,则士民解体,大业难定矣!”垂曰:“然!”于是慕容垂自称为燕王,以世子慕容宝为王太子,以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又拜王公百余人,使其率众二十余万,长驱攻邺。  史说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状貌雄伟,额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览群书,学多才艺。兄垂常与共论国家大谋,言必切至。垂谓之曰:“汝器识长进,非复‘吴下阿蒙’也。”  及慕容暐败,徙于长安,秦王苻坚以为张掖太守。苻坚败之于晋,德乃从垂至邺,因劝垂称号,垂乃以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  兵至邺,慕容农兵亦至,闻后燕王到,自引亲随从人入中军参见燕王。燕王垂大悦曰:“得卿来助,大业成矣!”于是后燕王垂封慕容农为上将军,命其以兵与慕容德同屯。次日,会兵攻邺城。  当长乐公苻丕见燕兵势大,不敢出战,使兵坚守各门。遂召问韩晃等将曰:“今慕容垂兵多将广,难以与敌,攻城用何计可以破之?”韩晃曰:“慕容垂锐气正盛,石越之兵新亡,谁人再敢与战?若守此城,城郭不固,兵甲不坚,不如退守中城。”使人问垂如何起兵,于是丕遣姜让来说,问垂如何起兵。  让奉丕命来见慕容垂,未及开言,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保全长乐公,使其赴京师,然后修复旧业,永为邻好。若不以邺城见让,当穷极兵势,恐单马求生,亦不可得也。”让厉色责之曰:“将军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主上与将军种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勋逾旧,一旦因王师小败,遽有异心。长乐公受分陕之任,宁肯拱手输将以百城之地乎?将军欲裂冠毁冕,自可极其兵势,但惜将军以七十之年,悬首白旗,高世之忠,更为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请杀之。垂曰:“彼各为其主耳,何罪?”礼而归之。让上覆秦王坚并持垂表领送长乐公丕归长安,时坚闻知,后见表大怒切恨之。  时苻丕见垂兵至,料不能敌,乃自领后军,至一更尽,大开东门杀出,以兵退入中城,传令三军,坚守城池,不许出战。  次日天明,后燕王闻苻丕已走,引众入城,扎住大军。却说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闻慕容垂攻邺,乃引亲属百余人亡奔关东,收集鲜卑九千人,起兵还屯华阴,招集亡命。平阳太守慕容冲闻慕容垂称王关东,亦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众至二万,屯于平阳。却说秦王苻坚在宫中闻长乐公苻丕告急文书至,及知慕容垂、慕容泓等各起兵叛秦,心中大惊,谓夫人张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岂有今日之事耶?有何面目见朝臣乎?”言讫,命群臣计议,命将去讨。   第二六五回 慕容垂已复燕祚   燕王垂遣范阳王德讨秦枋头,攻取之。东胡人王晏据馆陶,为邺中声援,夷夏不从燕者亦尚众。燕王垂遣太原王楷与陈留王绍击之。楷谓绍曰:“今大业始尔,人心未洽,惟宜绥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乃出屯于辟阳。绍率骑数百,往说晏曰:“今燕王大兵至此,长乐公尚且奔走。料此小城,内无军粮,外无救兵,安能守之?不如早降,不失封侯之位。”于是,王晏思半晌,开门纳降。王晏一降,于是氐夷降者数十万口,楷留其老弱者,置守宰抚之,发其丁壮者十余万,与晏守邺。垂悦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继先王之志矣。”  慕容泓为秦北地长史,闻燕王垂攻邺,亡奔关东,收集鲜卑,还屯华阴,其众遂盛,自称雍州牧。  秦王坚闻知泓叛,谓权翼曰:“不听卿言,使鲜卑至此,关东之地,吾不复争,将如泓何?”言讫,乃使广平公苻熙镇蒲坂,征钜鹿公苻睿都督中外诸军事,发兵五万,以窦冲为长史,姚苌为司马,前来讨泓及垂。  三将领命,即出领兵。苻睿谓姚苌等曰:“今主上令吾等讨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三人,可讨何处为先?”姚苌曰:“慕容垂兵多将广,连有邺都之地,已称王号,士民归附,难以动遥慕容泓据有华阴,甚得众心,民为之用,军为之力,亦难动之。慕容冲军马新集,民心未归,不如先讨,吾料必然破之。再以得胜之兵,去讨华阴,亦可得,再举攻邺,邺孤亦可下矣。”睿曰:“卿言有理!”于是率兵将进抵平阳,与慕容冲寨只隔二十余里下寨。姚苌谓窦冲曰:“慕容冲欺我远至,劳逸不均,今夜必然来劫吾寨。其城空虚,将军可以兵五千,抄小路去其后,待其兵离了,然后乘虚杀入,必得其城。”冲从之,即率兵抄小径去平阳城外埋伏了。姚苌亦与苻睿各以兵埋伏寨外,只待慕容冲来。  却说慕容冲闻报事军人说,秦兵在城二十里外屯扎。慕容冲谓左右曰:“今秦兵远来,必然劳苦,正好劫寨。”左右曰:“姚苌颇知兵法,恐有准备。”冲曰:“匹夫仗血气之勇,有何谋策?只管依我而行。”至晚传令,叫军马黄昏造饭饱食,一更出城,二更去劫秦营。三军得令,至黄昏,俱各饱食,全身披挂,人马尽皆衔枚,至一更,乃开南门而出。三更左侧,慕容冲兵至寨前。冲令三军鼓噪呐喊杀进,直入中军,却是空寨。慕容冲急勒马时,忽听得一声炮响,四边喊起,左边苻睿杀出,右边姚苌杀出,两下夹攻,杀得冲兵损其大半。慕容冲舍命杀出重围,走回平阳。  平阳已被姚苌使窦冲率兵抄小路于城下埋伏,一见慕容冲以兵出城,离了十里之程,窦冲使军人各将云梯三百余只,架在城上,五百余人齐登入城,将守门军人杀了,砍开城门,外军直入,屯于城中。  及至天明,慕容冲大败而回,至城下,见城上皆是秦兵旗号,不敢入城。自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乃忙领百余骑,逃奔华阴来投慕容泓。泓曰:“闻弟在山东聚义,如何至此?”  冲曰:“弟在平阳,聚众至三万,被姚苌杀败,无处安身,来投贤兄。”泓曰:“汝既来投,吾何见却?弟宜尽忠,同讨强秦,倘得天下,与你平分。”言讫,以慕容冲为前锋将军,率兵二万,出屯城外,以为犄角之势,待拒秦兵。却说苻睿用姚苌计策,破了慕容冲,得平阳城,安抚百姓,分兵去守,遂领兵长驱大进,杀奔华阴郡来。  慕容泓正欲起兵向长安,忽探事军人回报苻睿兵将至,乃使谋臣高盖来帮慕容冲以兵拒迎。高盖领兵出城,来见慕容冲曰:“今主公遣某同将军拒敌,将军可有计否?”冲曰:“吾却无计,正欲问君。”高盖曰:“依愚之策,前面有穷崖谷可以伏兵,将军可以五千精兵伏其处,吾以二万兵诱敌。待苻睿过穷崖谷了,将军兵出而击之,吾勒兵杀回,两下夹攻,苻睿可擒矣。”冲曰:“此计正合我机。”于是慕容冲依其计,即以五千精兵埋伏于穷崖谷,使高盖率兵二万,出华阴界口诱敌。  却说苻睿引兵去华阴界口,前兵报有敌兵拒住,不得往前。  苻睿曰:“慕容泓以谁人为将?”探事军人报,是平阳杀败的慕容冲领兵拒迎。苻睿曰:“只管杀去。”前军得令,杀将过去。燕兵见秦兵来,不敢交锋,尽皆溃逃,穿山度岭而走。苻睿一见,传令三军尽力去赶。姚苌曰:“前面穷崖谷,恐有埋伏,不可去追。适间,拒兵不战而走,宜防暗计。”睿曰:“慕容冲无谋之辈,有甚高计?迫之无妨。”因此秦兵鼓噪大喊,连追十里之程,前军立住不行。睿问之,军报曰:“后面大队军马拦住隘口。”言未毕,前面高盖驱兵杀回,苻睿使姚苌出阵迎敌。前军忽然一声炮响,后军喊起,报道:“后面穷崖谷中,有伏兵杀出。”苻睿大惊,手足无措,忙命窦冲退拒后军。  冲即竭力以拒后军,睿方得脱,收兵计点,折去大兵三千人,因是两下相持。  时,慕容泓谓诸将佐曰:“前日虽胜一阵,秦兵势大,终难久持,不如奔回关东。”诸将曰:“吾兵若退,彼必后追,此事若何?”泓曰:“选精锐兵断后。”诸将曰:“如此可行。”于是泓自率精兵在后,使老弱先行。苻睿闻泓退,乃自率兵出邀击。当姚苌闻知,急出谏曰:“鲜卑皆有思归之志,故起而为乱,宜驱令出关,不可遏也。夫执鼷鼠之尾,犹于反噬于人,但可鸣鼓随之,彼将奔败不及矣。”睿弗从,自以兵出,使窦冲为前锋与慕容冲交战。两马相交,战未十合,窦冲大败,走回本阵。苻睿见窦冲大败,亲自披挂,拍马走出阵前,与慕容冲交战,只一合,被慕容冲斩于马下。窦冲见睿死了,亦领部下兵杀出重围而走。秦兵溃逃,乱奔四散。慕容冲挥兵一击,杀死大半。姚苌在前锋,闻后军报苻睿被慕容冲杀了。姚苌大惊,不敢恋战,与左右从骑千余,尽力杀开血路。正遇高盖,二人交锋,战上五合,姚苌拨开军器,拍马加鞭杀开重围,思量欲奔秦,恐秦王苻坚见罪,只得引残兵走奔马牧西川。  西川使长史上书,报知秦王坚讨罪。坚大怒,将长史斩之,从人走回报与姚苌,姚苌招集残兵,不敢还秦。 第二六六回 姚苌反秦为后秦   却说西川豪族伊详等率五万家谋叛,闻姚苌至西川,领五万家入见姚苌曰:“某等遭乱难之世,不遇真明之主,徒抱赤心,隐于此耳。今闻明公盛德,乃将门子孙,某等率众前来,立明公为盟主,守此一邦,未识尊意若何?”苌曰:“吾闻卿等乃西川豪杰,马牧英俊,若欲立盟主,必须立卿,苌乃庸才,因逃难至此,焉敢妄占也?”伊详曰:“吾闻立尊,定须立德,公祖德于民,吾故率众推公,公何辞耶?”言讫,伊详为首下拜,称千岁,十万余人齐声从命,于是姚苌为后秦王,拜伊详为谋事参军,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攻讨北边。  却说慕容冲既杀了苻睿,同高盖又集军马,屯于城外。乃遣人送书谓秦王坚曰:“吴王已定关东,可速备大驾,送家兄皇帝还邺都,与秦以虎牢为界,两下罢兵。”  坚见书大怒,召慕容暐责之曰:“卿之宗族,可谓人面兽心,不可以国士期也。”因命暐以书招谕泓、冲二人来降。  暐密遣使谓泓曰:“吾笼中之人,必无还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复顾。汝勉建大业,吾死,便即尊位。”泓于是进兵向长安。  却说后秦王苌用伊详计,招众十余万,进屯北地,华阴、新平、安定等郡皆降附之。秦王坚大怒,自率步骑二万,前来讨苌,秦兵屡败。苌兵屯于安公谷下,军中无井,秦人塞安公谷堰水以困之,苌军有渴死者。会天下大雨,后营中水深三尺,营外寸余而已,后秦军复振。坚叹曰:“天亦佑贼乎?”于是苌得活。  却说慕容泓谋臣高盖,见泓德望不如慕容冲,且持法严峻,因说慕容冲曰:“慕容泓非济世之才,吾意欲以将军为盟主,将军复有意乎?”冲曰:“一身客寄四海,未尝不伤感而叹息,鹪鹩尚有一枝,狡兔犹有三窟,何况人乎?北中丰腴之地,非不欲之;奈泓与吾同一宗亲,甚不忍焉!”高盖曰:“北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可居也。如今慕容泓不能用贤立事,刚而无勇,柔而太弱,此业不久已属他人矣。今天以资将军,此会挫失,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将军欲之,某当效死。”慕容冲拱手谢曰:“倘天助,实出公之所赐也。请暂少歇,再容商议。”当日席散。次早,高盖又语之,慕容冲曰:“既先生有念冲意,从先生计之。”于是高盖密于慕容冲耳畔言曰:“今日明公人城,彼必出迎明公,击盏为号,因而杀之。”冲曰:“然!”因此慕容冲与高盖领军回城。  慕容泓闻慕容冲大捷而回城,乃引诸从人以果酒在城门内迎贺。时高盖佩剑在前,慕容冲在后而进。见慕容泓执酒在门边,因言曰:“托圣兄洪福,幸获此胜,何劳远迎?”泓对曰:“得贤弟英勇,大破秦兵,生灵百万,无不感戴。”因忙举酒与冲,冲接着,作失手击破,高盖一见,舞刀向前,把慕容泓一刀斩之。泓首落地,诸从皆惊。高盖大叫曰:“降者免罪,逆者尽诛!”于是城中诸将吏人,俱各投降,不敢拒命。因此高盖请慕容冲入为皇帝,即大位,承制行事,复置百官,遂遣将加兵,攻讨北平。  先是,秦王苻坚灭燕,慕容冲姊年十四,有倾城国色,苻坚纳之为王妃,宠冠后宫。时冲年十二岁,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因此姊弟专宠。安人吴进中是长安百姓,为之歌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群臣咸惧冲为内乱,时王猛切谏之,苻坚不得已,乃使冲出长安,为平阳太守。又有谣言曰:“凤凰凤凰,止与阿房。”苻坚闻知,以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命植梧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慕容冲,小字凤凰,故有先兆之识也。  八月,燕将慕容德等进兵围住邺城,城中长乐公苻丕大忧,况且刍粮俱尽,削松木饲马,犹不肯降。燕王垂谓诸将曰:“苻丕穷寇,必无降理,不如退屯新城,开丕西归之路,以谢秦王畴昔之恩。”于是将慕容德等传令三军,退趋新城而屯。  却说晋太保谢安上表,请靖胡乱,以兵北讨。晋帝读表曰:先帝深虑胡贼,势不两立,由胡无隙可乘,故不敢征。后陛下登位,岂期苻坚逆天犯境,蒙托臣以讨贼。臣自知劣才之弱,贼众之强,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欲以破秦。  陛下天威,洪福所致,将士戮力效命,一击破秦百万之兵,使苻坚丧胆于肥水。鲜卑乱生关东,五胡杂植,俱各以秦之军,食秦之粟,杀秦之兵矣!此乃天厌秦人,故有此衅耳!伏望陛下乘此,遣将开拓中原,北方指日可平。甲申大光九年九月,太保臣谢安,谨表以闻,仰于闻听。  晋孝武帝览表谓安曰:“卿策正合朕心,太保可调拨诸将,以兵起行伐秦。”于是谢安谢恩,即出朝堂,使前将军谢玄率桓石虔诸将,以大兵二十万,来讨河南。河南城堡闻兵至,皆来归附。谢玄领兵入屯河南,分兵戍守,安慰百姓。又使晋陵太守滕恬之以兵五千渡河,入据黎阳。又令参军刘牢之以兵二万,入据碻磝、滑台。分拨已定,谢玄自以大兵屯于河南城,使人前去打探消息。待其来报,然后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