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3 页/共 18 页
第二一五回 魏王冉闵围赵王
二月,魏王冉闵亲率大军二万,围赵王石祗于襄国。赵王祗大惊,调兵固守城池。闵驱士卒,攻百余日不下,祗危急,乃去帝号称王,遣太尉张举乞师于燕,许送传国玺于隽。张举去讫,又遣将军张春求救于姚弋仲。春奉命,见弋仲,称赵王求之事,弋仲从之,遣子姚襄领兵一万五千,去救襄国。临行,弋仲戒曰:“冉闵寡仁背义,屠灭石氏,我受人厚遇,当为复仇,病不能自行,故命汝去。汝才十倍于闵,若不能成擒,必不复见我也。”襄拜领其言,即领兵前去。 却说张举至蓟城,次日入见燕王隽,称石祗说乞师退魏兵,及许送传国玉玺之事。隽大喜,即使悦绾将兵一万,去救襄国。 魏王闻知大惊,亦使中郎将常炜至燕见隽,议抽兵勿救于赵,亦许送玺。隽乃使封裕诘玺所在,裕问炜曰:“前日赵使张举来说,玉玺在襄国;今子至,又道玉玺在汝邺,子言诈乎!”炜曰:“玺实在邺,公能奏过燕王,抽兵回国,吾欲即将送至。”燕王隽曰:“张举言在襄国,何也?”炜曰:“彼求救妄诞之辞也,大王岂可信之也!”隽乃又使裕私诱炜,炜辞不变,左右文武请杀之。隽曰:“彼不惮杀身以救其主,忠臣也。”使人引出,就馆安下。又使其乡人往劳之,且曰:“君何以不实言玺之所在?燕王怒,欲处君于辽、羯之地,奈何!” 炜曰:“吾结发以来,尚不欺布衣,况大王乎?曲意苟合,性所不能,直情尽言,虽役东海,不敢避也!”遂向壁不复言。 隽闻其言,乃囚之于龙城,后既知张举之妄,乃杀举而释常炜之囚。三月,姚襄及赵汝阴王石琨,各引兵来救襄国,二处之兵,长驱而进。 魏王冉闵闻知有救兵至,大惊,即忙遣将军胡睦引兵一万至长芦拒姚襄,孙威引兵一万出黄丘拒石琨。胡睦至长芦,被姚襄用火攻杀败而回;孙威至黄丘,被石琨用伏兵计杀败而还。 魏王闵见二将败还,大怒喝退,欲自出击之。卫将军王泰谏曰:“今襄国未下,外救兵云集,若我出战,必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固垒以挫其锋,徐观其衅而击之可也。”言未毕,忽道士法饶进曰:“太白入昴,当杀胡王。大王若出,百战百克,不可失也!”闵信其说,攘袂大言曰:“吾战决矣,敢阻吾者斩!”言讫,乃悉众出战。 时襄、琨合兵来攻,次日,两下交兵大战,未见胜负。忽燕悦绾适以燕兵至,闻二处交兵,乃驱士卒于魏阵后,隔数里,疏布骑卒,曳柴扬尘,以恐魏兵。魏兵望之,疑有伏兵,惧欲退兵。襄、琨挥军追战,悦绾以军拦击,赵王石祗见救兵到,亦引兵出城后冲之。因是魏兵大败,闵与十余骑出垓心,走还邺城,魏之将士,死者十余万人。 赵王得三处救兵至,得解其危,即备牛酒劳军及重赏二将而去。留汝阴王石琨同保襄国。却说姚襄还,人见其父弋仲,弋仲问获得冉闵否?襄告闵走回邺城。弋仲怒,责其不擒冉闵,喝左右将襄杖一百,襄被责,忍痛而退。 却说闵之为赵相也,所徙者以雍、荆之民,及氐羌蛮数百万口,以赵法禁不行,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杀掠,其能达者十有二三。中原大乱,因以饥疫,人人相食,无复耕者。 赵王祗闻之,遣其将刘显率兵四万人攻邺。兵未至邺,魏王闵已使人探知,乃集诸将,率众出屯城外。预先伏步卒五千人于谷中,以待显至。刘显自恃志意,不以闵为惧,驱士卒直抵城外,只隔十里之程。闵见其兵,谓众曰:“今刘显远来,必待食。以我逸之众,而攻彼劳之兵,可获刘显,料必无难。”诸将踊跃称善,遂扬声播鼓,跃武驱兵出战。显果无备,被闵一击,大败而退五里。伏兵大起,被闵击,斩首三万余级。显走还,又被谷中埋伏之兵出杀回拒,恐不能走,心中大惧。乃密遣心腹人去清降闵,不允。显使人去求杀赵王祗,以自救。闵始从之,乃引兵还邺。遣人抽回伏兵与归。显方得脱,引残兵回赵去讫。 却说秦王健分遣使者,问民疾苦。搜罗隽异,宽轻重之税,施离宫之禁,罢无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赵之重刑,不便民之政皆除之。 四月,杜洪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马勋起兵击秦,使人直抵梁州告勋,勋大悦,即率步骑兵三万赴之。秦王健已知,乃遣梁安领军五万,御之于五丈原。两军交战,勋不能胜。相持十数日,勋屡败,乃退归南郑。秦王健恨长史贾玄硕始者不上尊号,衔之。至此,计使人告玄硕与勋通谋,收而杀之。 却说刘显自攻邺败还归赵,与部伍谋以兵夜攻入内,弑其赵王石祗,而自立为赵王,以统其众。是以魏徐、兖、荆、洛诸州,复归于晋室。
第二一六回 桓温移军驻武昌
却说慕容恪既取得中山,迁其将帅土豪数千家诣荆城,余皆安堵。军令严明,秋毫不犯。 却说姚弋仲遣子襄败冉闵之后,使使来江东降晋。穆帝命群臣议,遣人诏以弋仲为车骑大将军、六夷大都督,以其子襄为平北将军,督并州。 时桓温先闻石氏内乱,上疏请出师经略中原,久不委其行。 温乃使人入朝探知,闻朝廷仗殷浩以抗己,温甚忿之,因谓诸将曰:“浩之抗我,吾不惮之。少时吾与浩共骑劣马,我弃去,浩辄取之,故当出我下也。”又谓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因此相待弥年,虽有君臣之迹,羁縻而已;八州士众,资调殆不为国家之用。” 乃自收入府,使人工书,求出北伐。穆帝降诏不许。 至十二月,温见诏书不从,乃拜表即行,率众五万人,顺流而下。军至武昌,入城屯扎。晋帝设朝,近臣奏曰:“征西大将军桓温屡上表求出北伐,见陛下不听,今引大军十万,顺流而下,屯于武昌,不知何意为也?”穆帝大惧,急问王昱求计。当王昱曰:“可调兵守卫建康、石头二处,任其所往可也。”殷浩亦知,奏之帝曰:“桓温此举,乃是疾臣位重于彼,岂可以臣一人误国家,而苦天下元元也?愿去位避职,以保社稷!”帝未许。群臣议曰:“桓温久怀不臣,不若令侍中黄门以驺虞幡驻温之军,则温毋敢为也。”纷纷朝臣,议不能决。 当吏部尚书王彪之,乃琅玡人,见朝廷所决犹豫,乃言于会稽王昱曰:“诸臣所议,皆非奇策,若浩去职,人情离骇,必有任其责者,非殿下其谁乎?”又谓浩曰:“彼若抗表问罪,卿为之首,欲作匹夫,岂有全地耶?依吾肤见,自当静以待之。 令相王手书为陈成败,彼必旋师;若不从,则遣中诏;又不从,乃当以正义相裁,奈何无故偬偬,先自猖撅乎?“浩鼓掌悦曰:”决大事正自难,顷日来使人闷,今闻卿此谋,意始得了!“ 会稽王昱即命抚军司马崧草书,使人送去武昌于桓温拆读。其书曰:寇难宜平,时会宜接,此实为国远图,经略大算。能弘斯会,非足下而谁?然异常之举,众之所骇,游声噂沓,想足下亦少闻之。苟或望风振扰,一时崩散,则望实泣丧,社稷之事去矣。吾与足下,虽职有内外,安社稷、保国家,其志一也。 当先思守国家而后可以图其外,区区诚衷,岂可顾嫌而不尽哉! 桓温读其书,中心有惧色。即上书惶恐致谢,乃回军还镇去讫。上疏曰:臣窃观赵之自乱,欲来厥衅而伐之,由然下驻武昌,以诏待行,非有异危,乃安社稷耳。讵有外室,陛下既不委臣即戎,臣亦何敢攸往?领众还镇,以待罪耳! 穆帝得疏,复遣人以谕温,以安其心。 壬子八年,秦王苻健集群臣议,乃自称皇帝,即帝位,改元元始年,以苻苌为太子。时健既即大位,以单于及氐羌蛮非天子所宜领,以授太子苌领之。 却说杜洪与司马勋既败,以兵屯宜秋城。洪自以右族轻勋,勋谋与众,遂杀洪自立。 却说魏王冉闵闻刘显弑其王祗于襄国,乃率兵五万来攻破襄城,获刘显斩之,迁其民于邺。 赵汝阴王石琨见闵杀显,恐不能敌,乃引残众来投降晋。 晋穆帝怒其祖父凶毒天下,故诏斩之,因此石氏遂绝。 于是殷浩使督统谢尚、苟羡以兵进屯寿春,上疏请出师许、洛,穆帝从之。当尚书左丞孔严见浩与桓温不和,而欲自将北伐,因言浩曰:“观温妒忌之情,良可寒心。不知使君将何以镇之?愚谓宜明授任以北征,得专征伐,萧何守管钥,深思廉、蔺屈身之义,平、勃交欢之情,必穆然无间,然后可以保大定功。趋附之徒,皆人面兽心,恐不知所感。”浩不从。 时王羲之闻殷浩出师北伐,使人以书止之。殷浩亦不听。 史说王羲之,字逸少,乃司徒王导从子也。极喜草隶,论者称其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鸿。未出任时,与谢安同学。常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其文多不录。羲之性最好鹅,会稽有老妪养鹅,善鸣,羲之求市不得,乃携亲友往观。妪闻羲之至,遂烹以待之。羲之叹息弥日。又山阴有道士,养一好鹅,羲之往观之,其鹅果好,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曰:“先生肯为写《道德经》,当举鹅相赠,市则不肯耳!”羲之欣然代写,写《道德经》毕,遂笼鹅而归。又在蕺山见一老妪,持六角竹扇出卖,羲之讨其扇,著书各五字,妪有愠色,羲之因谓妪曰:“你但言王右军书,以易百钱,必有人留。”妪持扇去,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妪又持扇来求书,羲之笑而却之。每自称:“我书比钟繇,当抗衡;比张颠草,犹当雁行也。”曾与人书云:“羲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羲之书,初不胜庾翼,及暮年方妙。尝以章草答庾亮,而翼因见深叹服,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字十纸,过江亡失,常叹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赖还旧观耳。”因此朝廷知名,以为右将军。时浩不听羲之所陈,引兵便行。 却说谢尚、苟羡二人,进屯寿春。时魏豫州牧张遇,初以本州来降,至是尚等不能抚慰,反加轻慢。遇怒,据许昌,叛降于秦。由是浩军不能进,浩命羡以军镇下邳。 三月,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将危,谓诸子曰:“石氏待吾甚厚,本欲为之尽力,今已灭矣。中原无主,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曹同归于晋,当执臣节,无为不义也。”言讫而卒。长子襄代领其众,将父灵柩安葬讫,率众来击秦,以报前仇。秦王健知备,引军与战,襄莫能取胜,遂率众归晋。穆帝诏襄以其众权屯谯城。襄既至谯城,乃闻谢尚在寿春,乃单骑渡淮来探尚。尚闻其名,乃命去其侍卫,幅巾待之,欢若平生。襄本善谈论,由是江东人士皆重之。
第二一七回 燕王兴兵执魏王
四月,魏王闵既克襄国,襄国大饥,因游食常山、中山诸郡。燕王隽遣将军慕容恪等将兵三万来击之。闵知恪引兵来,乃率众急趋常山,恪以兵后追。魏王闵勒兵回,与恪战,恪兵大败。闵连十战皆胜,恪皆败。闵素有勇名,所将兵精锐,燕人惮之。恪见自己部下士卒惧闵,因而巡阵,谕将士曰:“闵勇而无谋,匹夫敌耳。其士卒饥疲,甲兵虽精,其实难用,不难破也,汝众何惧之有?”谕讫,引众复追。闵所将多步卒,将趋林中,恪参军高开谓众曰:“吾骑兵利平地,若闵得入深林,不可复制。宜遣轻骑邀之,既合而佯走,诱入平地,然后可击也。”恪从之,即调兵邀击。闵果引兵还驻。恪又以军分三部与战,因谓诸将曰:“闵性轻锐,又自以众少,必致死于我,厚集中军之阵以待之,俟其合战,卿等从旁击之,无不克矣。”众诺其计。 恪又择鲜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铁琐连其马,为弓阵而前。 魏闵乘千里马,号曰朱龙,左操双刃矛,右持钩戟,以击燕兵。 燕将与战,莫能敌,闵斩燕人三百余级,燕兵不退。闵望见恪之大幢,知其为中军,乃挥众直冲入,燕两旁之兵夹攻之。闵一者兵女,二者夹攻,欲入中阵,箭发如雨;欲退,四围重厚,于是被燕兵大破之。闵料不能胜,乃溃围东走。行数十余里,其马忽毙,闵即弃马步走。不过百步,燕兵追及,至此被执。 燕将将魏王冉闵押至蓟城,来见慕容隽。隽问闵曰:“汝奴仆之才,何自妄称天子?”闵曰:“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一时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耶?”燕王隽大怒,使武士策金鞭之三百,犹未死。隽使人遂于龙城遏径山斩之,其山左右六七里,草木悉枯而死。五月至十二月,大旱无雨,其郡守乃遣人奏知燕王隽。隽大惊,乃使人立祠于其上,备太牢祀之,谥闵曰“武悼大王”。是日,方下大雨。 燕王又遣慕容评率三万精骑攻邺城。魏太子冉智已知魏王被害,朝夕泣涕,忽兵又来攻邺,心中大惧。急问诸将,大将军蒋干出曰:“燕兵势大,难以拒敌,城中粮草颇有,不若坚守,待其懈怠,然后攻之。”太子智从其计,拒守城池。城外百姓,皆已降燕。 五月,秦王健率兵五万出攻张琚,琚以二万众拒敌。次日交兵,各挥兵战,斧来戟对,枪去刀迎,战上二十余合,琚兵大败而逃。琚恋战不退,被秦兵斩之。于是秦王收兵入城。 却说魏太子智与慕容评相持数月,燕兵愈添,况又城中大饥,人民相食,故赵宫人被食略荆太子智大惊,蒋干谓太子曰:“事急矣!宜使使降晋,乞师来救,方可解得此围!”太子智从之。蒋干即遣侍中廖嵩,奉表请降于晋,一面整备守城。 又使人求救于谢尚。 初,谢尚使戴施据枋头,施闻蒋干求救,奉表请降,施乃率壮士百余人,入邺助守三台。因说干曰:“公言降晋,可速将传国玺与我,令人送入建康见主上,发大兵来救,方保此地。 不然终为所擒。“干然之,问太子智求印与施,施使督护何融,怀玺送与尚,宣言使督护何融迎粮,阴令怀玺,送至枋头与尚。 尚迎送至建康呈与帝,纳之。百僚俱贺,称万岁。 却说谢尚遣姚襄共攻秦张遇,秦王健知,亦遣丞相、东海王雄等率兵二万人救之。战于颍水之诚桥。尚等大败,奔回淮南。殷浩闻知尚败,自许昌退军寿春。雄徙张遇及陈颖许洛民五万余户于关中。以杨群为豫州刺史,令其领许昌。 八月,慕容评领兵攻邺都。时魏王冉闵已被慕容恪所擒,送于蓟州斩讫。评麾兵攻陷入城,收冉闵妻子等送燕王隽。燕王已欲神其事,业言历运在己,乃诈称云:“闵妻献玉玺。” 反赦之,赐号曰:“奉玺君”,置居后宫。因谓文武曰:“吾初入邺,得此玉玺,吾若不有中原之福,安得此祥?吾欲自即帝位,卿等云何?”时诸将文武皆曰:“大王得此嘉瑞,可登九五,何必言论?”因是群臣下拜,皆呼万岁。 十一月,燕王隽即皇帝大位,国号前燕,建元为元玺元年,建都于邺城。封慕容恪为大司马,慕容评为大司徒,其下文武各有加封。 当时赵王石季龙之伐棘城也,隽父慕容皝欲乘骏马避难,其马悲鸣,蹄啮不肯从行,皝不能近,因此主意与战,攻败季龙,就亦奇爱之。至是四十九岁,骏逸不亏。燕王慕容隽亦复并奇之,比之鲍氏骢。因是命铸铜以为其像,亲为铭赞勒于其旁,置之蓟城东掖门。是岁像成,而马已死,隽甚惜之。时燕太子曜死,燕王隽痛哭惜之,乃立次子慕容暐为太子。 却说殷浩之北伐也,右军将军王羲之以书阻不听,既而无功,复谋再举,羲之又遣人遗浩书曰:今以区区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争武功,非所当作,自须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哉?今军疲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志,非所复反。 莫若还保长江,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引咎责躬,更为修治;省其赋役,与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悬之急也。 谓犹以前事未为工,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自容何所?此愚所不解也! 浩曰:“吾自有奇谋而进,汝岂识之?”因是不纳,遂又进兵。羲之见浩不听,又上会稽王昱疏曰:今虽有可喜之会,内求诸已,而所忧乃重于所喜!功未可期,遗黎歼尽,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 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者也。愿殿下先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则谋之未晚。 昱亦弗听。时浩进屯夏口,遣戴施据石门,刘遁戍仓垣,以候进龋却说晋帝设朝,文武山呼讫,近臣奏知:“燕王隽取去关中之地及今据邺城为都,未知其意若何,陛下可使人赍诏旨前去,封其燕王,看其如何。若受诏称藩,且置之度外;彼若拒诏旨,乘其未定,兴兵讨之。”帝然之,即遣使持诏旨来邺城,封慕容隽为燕王,隽果不受诏,而谓使者曰:“汝还白汝天子,我承人乏,为众所推,已为皇帝矣。”使人即归,以是言奏于晋帝。帝大怒,使人催殷浩进兵去讨。 却说姚襄,字景国,弋仲第五子,因见父姚弋仲死了,恐孤不能自立,领其众降晋。晋帝大喜,封襄为右将军,使为前锋,同殷浩伐燕。
第二一八回 殷浩兴兵去伐燕
癸丑九年五月,姚襄领兵屯于襄城。次日,入参大将军殷浩,浩以酒相待。因与谈论时事,襄对答如流,部下诸将士见其善谈论,皆重之。惟浩见其勇略多能,心甚恶之。 时襄酒醉辞归,因出军外歇。浩唤许敬至,谓曰:“今姚襄来降,吾观非真,必有诈耳!你可密藏利刃,私入彼所寝刺之。你若杀得其人,吾自保奏朝廷,立汝为将。”许敬曰:“将军有令,吾当即行。”言讫,即出取利刃,藏在身边,漏夜潜入姚襄军中。时姚襄未寝,正在中军燃灯读书,许敬从背后而入,正欲下手,姚襄回头观见一人影,持刀近前,襄乃拍案大喝一声曰:“有贼!”帐外诸将抢入,将许敬擒住,押在案前。襄问曰:“谁人教汝刺吾?好好说来,我便饶你!”敬曰:“大将军殷浩嫉将军之能,使小人刺之。”襄大怒,将许敬杀之。襄心有忧惧,乃心恨殷浩,遂以兵退屯历阳。自疑燕、秦方强,难以伐之,却按兵不动。令三军屯田,训厉将士。殷浩闻知,恐其有异,潜遣将军魏惯率众五千袭之。襄闻知,乃将兵分左右翼埋伏山阴谷,待其过半击之。憬不知,将五千人入山阴,被襄放号炮,伏兵大起,获住魏憬。襄怒斩之,并及其众。浩知,愈恶之,乃遣人入建康奏帝迁襄蠡台,表授梁国内史,使至历阳。姚襄始知,谓诸将曰:“朝廷今以吾迁于蠡台,则吾大事去矣,此事如何?”权翼曰:“此必殷浩之谋,可使一能言者去饴之,必知其详。”襄曰:“卿可为吾一行。” 于是襄亦疑惧,遣将军权翼求见浩,浩曰:“吾与姚平北共为王臣,平北每举动自专,甚失辅车之理。”翼曰:“平北英姿绝世,拥兵数万,而远归晋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辅明哲故也。今将军轻信谗慝,与之有隙,谓猜嫌之端在此而不在彼也。”浩曰:“平北生杀自由,又掠吾马,王臣之体,固若是乎?”翼曰:“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也,杀之何害?”浩曰:“然则掠吾马何也?”翼曰:“将军谓平北难制,终将讨之,故取以自卫耳!”殷浩微笑曰:“何至是也,令其莫疑。” 翼参探是实,连忙归报姚襄。襄大怒曰:“吾以实心归晋而汝屡次谋害,吾必报之!” 却说殷浩阴遣人诱秦梁安、雷弱儿,使杀秦王健,许以关右之任。弱儿等伪许之,且请兵接应。浩闻张遇作乱,以为安等事成,却自寿春率众十万北伐,欲进据洛阳,修复园陵。王彪之闻知,乃以人上会稽王昱笺,以为恐有诈伪,未可轻进。 昱与浩议,浩不从,遣人会同姚襄起兵北伐,以襄为前锋。襄急集诸将计议曰:“今浩北伐,以吾为前锋,吾欲乘此攻浩,卿等有何高见?”权冀曰:“正可就此攻之,过后无计可乘,可速遣人回书与浩,道吾起兵前行,明公火速以大兵接应。彼以为实,必自领众来,其来必从此路去,吾将三军,伏诸险要,待其过了,后追击之,浩必败矣。”襄从其计,即遣人以回书见浩,道:“吾以兵先起,火速令大兵接应。”殷浩果不疑,率大兵前来,过诸险,被襄伏兵四起攻击,殷浩之众,大败溃乱。浩与诸将保会稽王昱,弃辎重走奔谯城,被襄挥兵一击,俘斩一万余人。襄见浩走,乃收兵,尽得粮草车仗,令姚益以五千人守山桑,自率大众屯淮南。会稽王昱遗王彪之书曰:“君言无不中,张、陈无以过也。”
第二一九回 江逌献计破姚襄
却说殷浩自此威名日损,士民皆怨。浩耻其败,乃收集大军屯北,乃谓诸将曰:“今被羌贼攻败,损去人马,何颜归见江东?”一人挺身而出曰:“今姚襄得胜,必然无备,正可乘此时以计攻之,可复前仇。”浩视之,乃长史江逌,字载道,乃陈留圉人也,博学多智。浩因问曰:“卿有何计,教我攻此羌贼?”逌曰:“今兵非不精,而众少于羌,且其堑栅甚固,难以效力,吾当以计破之。”浩曰:“何计可破?”逌至浩耳畔:如此如此。浩抚掌笑曰:“此计大妙!”浩即令江逌行计。 逌即出,乃令军人捕野鸡数百,以长绳连之。又取核桃镂去中肉,以火药藏壳内,对合开一小孔,火心霹外,以铁绳缚之,击于鸡足之上,安排已定。是夜传令,叫军人全装披挂,伺候姚襄营中火起,以兵乘乱攻之。三军得令,各自准备厮杀。 至一更时,逌使一百军人将前野鸡,各带火药,去姚襄大营左右前后,点起火心,把鸡一放,放入姚襄寨中。须臾火着,群鸡骇散,飞集襄营,城内惹火;一时火发,营中大乱,自相残杀。比姚襄急起,与丁零跨马杀出营来,正遇江逌以军来战。 襄与逌交马,斗上十余合,襄见自兵大乱,无心恋战,乃拍马杀出而走,丁零各自逃遁。逌以军与羌兵相杀,混至天明,逌方始收兵,杀死羌卒一万余人。姚襄与丁零收拾残兵三万余人,不敢追浩,入拒关中。江逌兵少,不敢追赶,收军回寨,请浩南还,于是殷浩领军还镇谯城。 十月,凉西平公张重华有疾,次子曜灵方十岁,立为世子。 重华庶兄张祚有勇力才干,而轻巧善事内外,与嬖臣赵长等结为异姓兄弟。初,谢艾以枹罕之功,有宠于重华,左右谮之,出为酒泉太守。及至此,闻重华疾重,艾令人上言:“权幸用事,公今将危,乞听臣言,命臣侍。”且言:“祚及长等,将为乱,宜尽逐之。”重华疾甚,手书令人征艾辅政,祚、长等匿而不宣。重华卒,曜灵立,称凉州刺史、西平公。长等矫遗命,以祚辅政,不征谢艾。曜灵立未三十日,赵长等以言谓众将曰:“方今时难未夷,四方鼎沸,幼主焉能御众讨贼?宜立长君,可保境土,今西平庶子张祚,有文武才,不如废曜灵立之,乃西境之福也。”众将皆然之。于是乃废曜灵而立祚。祚既得志,恣为淫虐。杀重华妃裴氏,及谢艾上书谏而不从,反将杀之。西土震动,民皆骇异。而祚自谓得志,乃自称凉王,改元和平元年,置百官,郊祀天地。尚书马岌切谏不可,坐免官。郎中丁琪复谏曰:“自武公以来,世守臣节,抱忠履谦,故能以一州之众抗举世之虏。师旅岁起,民不知疲;今而自尊,则中外离心,安能以一隅之地,拒天下之强兵乎?”闻之大怒曰:“吾意已定,汝何谏阻?”令武士斩之,自此士民无望。 十二月,姚襄与权翼议曰:“今军新败,倘建康晋帝闻知,浩又来攻,何以抵敌?”翼曰:“火急令人特表入建康见帝‘,说浩无故遣魏憬攻我,被我杀之,今又以兵袭我,退屯谯城,不思北伐,专欲攻害臣等。如此数浩之罪,然后将兵济淮,收集亡散,以候其来,必无虑矣。”襄然之,即遣人入建康见帝。 于是襄济淮北,屯于盱眙,招纳流民,得众至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遣使诣建康,数殷浩罪,并自陈过责。
第二二零回 桓温率众出伐秦
甲寅十年,却说扬州刺史、大将军殷浩连年北伐,出师屡败,粮械都尽,朝野生怨。 却说征西将军桓温,少与殷浩齐名;及长,温素忌于浩。 忽闻殷浩北伐,被降人姚襄杀败山桑,乃遣人入朝上疏,数浩之罪。晋帝得疏,读曰:按大将军殷浩,过蒙朝恩,叨窃非分,以兵北伐,三年损折军将过其半,未曾取得尺寸之土,空竭国家无限斗斛之存,致使华夏鼎沸,黎元珍瘁,社稷倾危之忧将及,若不加罪,则海内士民怨变,臣请废浩,江左始安。 却说晋帝看疏毕,不得已降诏,遣使免浩为庶人,徙之于东阳信安县,以王述为扬州刺史。 却说殷浩被帝遣使降诏兔为庶人,徙于信安。浩虽被黜,吟咏不辍,虽家人不见有流放之戚,但终日书空,作“础础怪事”四字而已。时浩外甥韩伯随至徙所,经岁辞归。浩送韩伯至渚侧,咏曹颜远诗云:“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因而泣下,分手回归。 却说征西将军桓温,谓郗超曰:“殷浩有德有言,向为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桓温欲以浩为尚书令,遣人以书告之,浩得书大喜,欣然回书,写已了,虑有谬误,闭开十数次,竟达空函,与来人归。温见大怒,由是遂绝之。 浩久不得温书,以为惑己,后忧一月而卒。 桓温自黜殷浩之后,内外大权,一握在手,事无巨细,要行即行,要止即止。朝中大臣,各惧其势,凡有万机,皆先咨知。桓温既握重权,行事皆不奏帝。是时桓温有平天下之志,遂问谋于参军孟嘉。 九月九日,温宴诸将于龙山。时僚佐毕集,军士尽著戎服,忽有大风至,吹落孟嘉顶上之帽。嘉不知觉,诸官皆笑。温因命孙盛作文嘲之,嘉即答之,其文甚美。嘉好酣饮,愈多不乱。 温因谓嘉曰:“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时桓温问之曰:“孤今聚有豪杰之众,胸蕴文武之才,幸挟震主之威,意欲经营天下,愁有不赏之功,此事如何可以保全后世也?”嘉曰:“窃见晋室不可复业,胡人不可尽除,为将军计,不如挟天子而令诸侯,收三秦,取汉中,如不克,即入蜀而据其地,宜鼎足而立,以观天下之衅。今者北方诚多务,不如因其多务,剿灭三秦,进伐苻氏,尽关中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以图天下,此裔帝之业也。”温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晋室耳,此言非所及也。”嘉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恐将军不肯为耳!”温大喜,披衣起谢曰:“承教诲,富贵同享也。”于是桓温意决,乃统步骑四万伐秦。使人上表,不待诏许,拜表即行。自以兵从襄阳入均口南乡,步兵自浙川取武关;又命司马勋以军出子午谷伐秦。军将至灞上,桓温遣司马勋以锐兵五千,倍道而进,攻上洛,此无备,被勋攻陷,获秦荆州刺史郭敬。又进攻青泥,破之。 秦王健闻知大惧,乃使太子荷苌等率众五万拒温,战于蓝田,秦兵大败。温转战而前,进至灞上,苌等率兵五千退屯城南。健与老弱六千,退守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遣大将军雷弱儿等,与苌合兵以拒温。温以精兵二万,分二翼而进,与秦兵相遇,复战于蓝田。雷弱儿大败,退五十里别屯。温大军进屯灞上,时三辅郡县皆来降温,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 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睹官军矣!” 却说姚襄闻知桓温大败秦兵于蓝田,恐其攻己,乃遣人降燕。燕王慕容隽纳之,方知桓温败秦,与群臣议封诸王以待拒晋,群臣皆奏可。于是燕王隽以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评为司徒,封上庸王,霸为吴王,德为梁公,暐为中山王,阳骛为司空。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将以为世子,群臣谏而止。然宠遇犹逾于世子,由是隽恶之。以其尝坠马折齿,更名曰缺,寻以其应谶文,更名曰“垂”,迁侍中、录留台事,徙镇龙城。垂大得东北之众,燕王隽愈恶之,遂召还京。五月,却说江西流民郭石等千余人,执陈留内史官刘任,降于姚襄,建康震骇。帝以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以兵屯中堂。 谢尚自历阳还,帝诏入卫京师,因江候守。
第二二一回 王猛披褐谒桓温
史说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货畚于洛阳,乃有一人贵买其畚而云:“无银”,自言家离此不远,可随我去,取银于你。猛利其价而从之。行不觉路远,忽至深山,见一父老,须发皓然,据胡床而坐,左右十余人,其人引猛进,猛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缘拜也?”因此乃十倍偿其畚银,遣人送之。猛既出,返视之,乃嵩岳高山也。猛始知其父老者,乃嵩之神,称其王公者,知后必当贵,由然自重也。猛丰资俊伟,谨重严毅,器度雄远。尤善好学,倜傥有大志,不屑细务,是以浮华之士,咸轻笑之。猛悠然自得,隐于华山,从师王佐先生,是以胸怀佐世之才,希遇龙颜之主,由然敛翼待时,候风云而起。 时猛忽闻桓温入关,而披褐谒之。直入中军,一见桓温,便谈当世之务,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温异而问之曰:“吾今奉天子之命,将锐卒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答曰:“公不远千里,深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也。”温听讫,默然无以应。徐曰:“江东无卿比也!”于是温重猛,赐其车马,欲署猛为谋军祭酒。猛辞曰:“本欲扶佐明公,扫灭妖尘,奈本师年老,无人奉养。且今病重,待其百岁后,即来听教耳。” 言讫,拜辞而去。温坚意留之不住,只得与回。 时王猛辞桓温,回见师父王佐先生曰:“我谒桓温,桓温赐车马,拜我高官,吾以师父年老力辞得还。”王佐曰:“你与桓温,岂并世哉?不必怀忧,更在此间一年,必有人来聘你,富贵非轻,何用远涉而随他人乎?”猛从其言。 却说桓温初起兵时,粮食不敷,诸将以为忧。温曰:“诸君勿忧,吾大军若到秦境,麦熟可取为粮,何必为虑乎?”诸将以为然,及至此而麦悉被秦人芟之,因此温军绝食。至六月,参军孟嘉上言曰:“三军无食,何以用兵?不如暂退,待来年麦熟,再整兵来与战。”温曰:“奈关中百姓相随与我,安忍弃之?”嘉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愿相随同行,不愿者从便。”时关中百姓若老若幼,皆齐声应曰:“我等就死,亦随将军还晋。”言讫,关中计有三千余户,皆号泣先行。次后桓温下令,三军拔寨起行。 却说秦王健闻知桓温退,乃遣苻雄率兵一万,追温赶至,战于白虎源。桓温兵思归,无心恋战,因是不利,大败,死者万余人。初,温指望秦麦为粮,既而清野以待之。温军乏食,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又补秦太子苻苌等随后追击,温至潼关,温军屡败,失亡不计数。时苻雄率兵方攻司马勋,温交大败,并还汉中。 昔温之屯灞上,顺阳太守薛珍劝温径进逼长安,温弗从。 珍以偏师独济,颇有所获。及温退,乃显言于众,自矜其勇,而咎温之持重,温闻知,杀之。 时秦太子苌追桓温,中流矢死。 淮南王苻生幼无一目,性鲁暴,其祖苻洪常戏之曰:“吾闻瞎者只一泪。”生怒,引佩刀自刺,目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素性爱刀槊,以不堪鞭棰。”洪谓健曰:“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可将杀之。” 健曰:“儿自应改,何可遽尔?”及长,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强后欲立太子晋王柳,秦王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至是乃立生为太子。
第二二二回 秦苻生妄杀大臣
十月,秦王健弟东海王苻雄侔,健哭之呕血,谓百官曰:“天不欲吾平四海耶?何夺我元才之速也!”雄以佐命元勋,位兼将相,权侔人主,而谦恭泛爱,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雄卒,乃以其子苻坚袭爵。坚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学多能,交结英俊,吕婆楼、强注及略阳梁平老,皆与之善。其时秦国大饥,民皆饿死。 乙卯十一年春二月,秦大蝗,民食百草无遗,牛马无食,皆相啖毛。 却说秦王苻健勤于政事,数延公卿,咨讲治道。承赵人苛虐奢侈之后,易以宽简节俭,礼士崇儒,由是秦人悦之。至是寝疾,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司徒王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仆射梁安、段纯等,受遗诏辅政。谓太子生曰:“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言讫卒。生即位,大赦,改元寿光。群臣奏曰:“君父新丧未除,便即改元,今改元非礼也。”生怒,乃将纯杀之。 九月,有中书监胡文见天文屡变,乃言于秦王生曰:“北有孛星于大角,荧惑入东井,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可以应大丧矣。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诏辅政,可以应大臣矣!” 文未及对,秦王生即召武士杀皇后及王贵、梁楞、梁安等数十人。由此百官惧怕,内外惊骇。 却说苻生,是苻健第三子,幼而无赖。健死,僭即大位。 生虽在谅阴,游饮自若,荒耽淫虐,杀戮无道。长安大风,发屋拔木,秦宫中惊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如此灾星叠见,强太后弟光禄大夫强平谏曰:“今天数示灾异,陛下初登大位,宜亲万机,揽行政事,何故荒于淫饮,而放无道之桀纣耶?若尊性不易,诚恐祸起萧墙,灾生嫔宫也。”秦王生大怒曰:“汝何自妖言,以惑朕听耶!”言讫,即令武士将强平凿其顶而杀之。强太后忧恨而卒。 自太后、强平死后,处处狼犬咬人,人莫能捕,伤人殊甚。 百姓皆逃入城而居,因此遂废农业。群臣又奏秦王生曰:“今狼犬无故伤人,人不能制,此乃天灾所应,望陛下设醮禳之!” 荷生曰:“天岂不爱予群生,乃以百姓犯罪不已,专助朕而杀,以施刑教故耳!”复下诏曰:朕受天命,君临万邦,有何不善,而谤渎之音布满天下? 杀不满千,而谓之残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奈朕何? 自去春以来,潼关之西,至于长安,虎狼食人,群臣请禳之。生曰:“野兽饥则伤人,饱当自止,何禳之有?且天岂不爱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杀之耳!” 时有司天台太史令又奏曰:“臣夜观天象,见太白犯东井,东井乃秦人分野。太白是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苻生又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又弗听。 秦司徒王堕,性刚峻。董荣及侍中强国,皆以佞幸进。堕嫉之如仇,会交天变,荣因言于生曰:“今天星屡变,宜以贵臣应之。”生曰:“何人可?”荣、国对曰:“贵臣无如王堕可!”生即将司徒王堕杀之,于是群臣战栗,民皆离心。 却说凉王张祚淫虐,暴中怨愤。祚恶河州刺史张欢之强,使索孚前去代之。孚来河州入见欢曰:“奉凉王命,孚代公刺河州,请足下还京。”欢大怒曰:“吾知凉王无道,淫虐百姓,今召我还,必有害我之心。”因令右右执孚斩之,遂起兵一万,传檄州郡,称说祚罪,再立曜灵。会将军宋混,合军三万人,杀奔前来。凉王祚传知令卫兵五百,执曜灵杀之,混等闻知,为之发哀,情动三军。众至姑臧,张欢弟张琚,率众开门纳之。 欢众入城,当赵长惧罪,奔走入阁,呼张重华母冯氏,立曜灵弟玄靓为王,以安众心。诸将不服,攻长杀之。时祚失众心,诸将莫肯为之援者。反将祚杀之,枭首号令,城内咸称万岁。 时张琚、宋混收兵内殿,上玄靓为大将军、西平公,复称建兴四十三年。时玄靓年始七岁,张欢抚慰百姓已了,乃入殿推玄靓为凉王,自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宋混为尚书仆射。 十月,却说秦丞相雷弱儿,性刚直,以仆射赵韵、董荣乱政,每公言于朝,见之常切齿。韵、荣谮之于秦王生曰:“丞相弱儿,接外国金多,欲使外国来攻,许为内应。”秦王生信之,遣卫兵五千,攻杀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于是诸羌皆有离心,民皆嗟怨。 生谅阴游饮,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 即位未几,后妃、公卿下至仆隶,凡杀五百余人。 丙辰十二年正月,段龛遣人上书与燕王隽,语言无礼,燕王大怒,遣慕空恪去讨。恪即以大兵起发,前来击段龛。兵将至近,当段龛弟罴,骁勇有智谋,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众盛,若听其济河,进至城下,恐难乞降,不可得也。清兄固守,罴率精锐,拒之于河,幸而战捷,兄率大众继之;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犹不失于千户侯也。”龛不从,罴固请不已,龛怒将罴杀之。恪遂引兵济河,龛率众五千人拒战,恪大破之。龛友辟闾蔚被创,恪闻其贤,遣使求之,则已死矣。龛走还入城固守,恪进兵围之。
第二二三回 负殊以舌下西凉
却说秦晋王苻柳,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凉,说张瓘以凉来降。二人受命来见之,瓘曰:“我晋臣也,臣无境外之交。 二君何以来辱?“负、殊说曰:”晋王与君藩邻,故来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尽忠事晋,于今六世矣。若与征东通使,是上违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节,其可乎?“负、殊曰:”晋室衰微久矣,凉之先王北面事赵,惟知机也。今大秦威德方盛,凉王若欲自帝河右,则非秦之敌。欲以小事大则昌,若舍晋事秦,长保福禄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车适返,而戎骑已至,吾不敢信也。“负、殊曰:”张先、杨初仍领兵不服,先帝讨而擒之,赦其罪戾,宠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也。“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无敌,何不先取江南,天下尽为秦有,征东何辱命焉?“负、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降后服,主上以为江南必须兵服,河右可以义怀,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达天命,则江南得延数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据此州,带甲十万,西包葱岭,东距大河,伐人有余,况于自守,何畏于秦!“ 负、殊曰:“贵州山河之固,孰若崤、函?民物之饶,孰若秦、雍?杜洪、张琚因赵氏成资,有囊括中原、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雪散,旬日之间,不觉易主。主上若以贵州不服,赫然奋怒,控弦百万,鼓行而西,未知贵州将何以待之?”瓘笑曰:“兹事当决之于主,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英睿夙成,然年在幼冲,国家安危,系君一举耳。”瓘惧,乃以是言见玄靓。靓惧,亦从命,遣使称藩于秦。因以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因此北凉遂降于秦。 却说晋穆帝与群臣议诏,遣人封桓襄为征讨大都督,督诸军讨姚襄。军未行,襄正攻洛阳。 初,魏将周成降晋,反据洛阳,姚襄攻之,逾月不克。王亮谏曰:“今屯兵坚城之下,力屈威挫,或为他军所乘,此危道也。不如解此还屯。”襄不从。 时桓温自江陵北伐,遣督护高武据鲁阳,将军戴施屯河上,自率大兵断后,与僚属登平乘楼望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记室袁宏曰:“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谓四座曰:“颇闻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其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杀以享军士。”温意以况宏,而座中皆失色。 温从容作赋,而谓袁宏曰:“闻卿长于赋,为我著《北征赋》而歌之。”宏即取笔,思半晌,即为书之,而呈上于温。温令伏虞读其赋:“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疚尼父之洞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温听之曰:“卿乃当今文章之美也。”于是各下楼而归。 八月,桓温与众将议计,先取洛阳,乃复进兵至伊水。 却说姚襄自杀败殷浩之后,欲图关中,闻桓温军至,下令三军解洛阳之围拒之。时桓温闻姚襄拒住前路,乃亲自结阵而前,亲披甲执锐督战。温出马与姚襄交战,战上二十余合,襄兵大败溃散。襄见自兵溃乱,乃鸣金收数千骑,奔于北芒之中而屯。桓温见姚军败走,亦不追赶,引兵入洛阳。时洛阳守将周成率众出降。温以军入城屯于故太极殿前。先,姚襄遣使谓温曰:“承亲率王师以来,襄今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伏道左。”温曰:“我自开复中原,展敬山陵,无豫军事,欲来便前,何烦使人?”襄拒水战,败奔北山,襄勇而爱人,虽战屡败,民知襄所在,咸扶老携幼,驰而赴之。温追之不及。弘农杨亮自襄所来降,温问襄之为人?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温点首应之。温移屯金墉,谒诸陵寝,修复毁坏,各置陵令。令即具表谢尚镇洛阳,令颖川太守毛穆之等戍之。徙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汉之间。襄败奔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复以众降襄,襄遂据襄陵。 十一月,燕大司马慕容恪以兵五万围广固。段龛紧守其城,并不出战。燕诸将请急攻广固,恪曰:“用兵之势,有宜缓者,有宜急者,若彼我势敌,外有强援,恐有背腹之患,则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强彼弱,无援于外,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吾攻‘,正谓此也。龛兵尚众,未有离心,今凭阻坚城,上下戮力,我尽锐攻之,计旬日可拔。然杀吾士卒必多矣!自有扰中原,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轻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军中闻之,人人感悦,于是为高墙深垒以守之。龛婴城自守,樵采路绝,城中人相食。 龛大惧,乃面缚出降。恪亲释其缚,以恩抚之。新民悉定齐地,遣人送龛见燕王隽,集将龛斩之,又坑其从三千人。
第二二四回 太后归政于穆帝
丁巳升平元年,晋穆帝加冠设朝,太后归政,自徙居于崇德宫,文武百僚集贺。于是帝命排宴,赏群臣,不必重叙。 却说姚襄将图关中,进兵屯杏城,羌胡及秦民归之者五万余户,遂据黄落。秦王生遣广平王苻黄眉、东海王苻坚二人以兵讨之,襄坚壁不战。邓羌谓黄眉曰:“襄为桓温所败,锐气丧矣,然其为人强狠,若鼓噪扬旗,直压其垒,彼必忿怒而出,可以一战擒也。”眉从之,率骑五百压其垒门而阵,扬武耀威,叫喊怒骂,索襄出战。襄怒,以兵出战。羌佯败走,襄追至太原,东海王兵亦至,羌回骑击之,黄眉等以大众继战,襄兵大败,姚襄被擒而斩之。弟苌率其众降秦,求以郡公礼葬襄,秦王许之,于是黄眉等还长安。生不之赏,数辱之。黄眉怒,欲谋弑生,生密知,即将黄眉诛之。
第二二五回 苻坚备仪聘王猛
却说秦王苻生夜梦大鱼食蒲,又闻长安谣言:“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生疑谣应鱼遵,将遵杀之,及夷其子孙十余人。时生饮酒无昼夜,多所杀戮,自以眇目,讳言“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误犯而死者,不可胜数。剥人面皮,使人歌舞以为乐。群臣保一日如度十年。时宗室及大臣、亲戚忠良,杀害略尽,死者不可胜记。 史说东海王苻坚,字永固,乃苻洪季子苻雄之子也。其母苟氏尝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生坚时,有神光自天烛其庭,坚背有赤纹隐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及长,臂垂过膝,目有紫光,祖洪奇而爱之。史说坚幼年七岁,聪好敏施,举措不失机。徐统谓之曰:“此儿有霸王之相。”又密谓之曰:“苻郎尔后当大贵。”坚曰:“诚如公言,不敢忘德!”八岁,请就家学。 洪曰:“汝夷狄异类,但知饮酒,今乃来学耶?”欣然许之。 初,健之入关也,梦天神遣使者,送来朱衣赤冠,命拜坚为龙骧将军。健至翌日,就拜坚为龙骧将军。坚博学多艺,有经济大志,后封东海王,与薛赞、权翼善。于时苻生为长夜之饮,诛杀大臣,当赞、翼二人密说坚曰:“主上猜忌暴虐,中外离心,方今秉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谁?愿早为计!勿使他姓得之!”坚曰:“主上虽无道,君也,若杀之自取,则成天下万代之骂名耳!”赞、翼曰:“殿下执小义,必后噬脐无及。” 坚犹豫,以问尚书吕婆楼曰:“主上无道,薛赞、权翼叫孤自取其业,其事若何?”婆楼曰:“此事可行。仆,刀环上人耳,不足以办大事,仆里舍有一贤士,北海人也,姓王名猛,其人有王佐之才,谋略不世之出,征西大将军桓温屡请不起,现隐华山。殿下宜请咨之。”坚曰:“吾备聘礼,卿可代我请之。” 吕婆楼欣然领诺。于是坚备金帛之礼,作书使尚书吕婆楼往华山聘王猛。吕婆楼即出上马,带从人来华山,到庄门外下马扣门。问曰:“王先生在庄上否?”童子入去,不一时,王猛出迎入内,在草堂讲礼讫,呈上礼物而言曰:“今东海王苻坚,久闻先生大名,无缘拜会,敬备薄礼,命予来聘,望乞就行。”猛曰:“山野狂夫,无甚奇才,何劳贵人亲临?若有下问,召仆趋至,甚为惶恐。”言讫,置酒相待,在庄上同宿一宵。 次日,王猛收拾琴书,与吕婆楼一同前来,入见东海王。 苻坚一见猛,遂握手相语,欢若平生,谈论少项,胜如旧识。邀入后堂讲礼,问寒暄毕,苻坚下拜曰:“秦室鄙胄,单于愚人,久闻先生大名,如雷灌耳,是以昨日使尚书吕婆楼敬造仙庄,已呈贱名文几,未审览否?”王猛答礼曰:“北海田夫,疏慵成性,今蒙殿下见召,下情不胜感激!见大王有爱民忧国之心,但恨猛年幼才疏,不堪治政,有误下问。”苻坚曰:“吕尚书之言,权参军之语,岂虚谬哉?望先生不弃鄙贱,曲赐见教。”王猛曰:“吕尚书,世之高才,王猛乃一村夫耳,安可以谈天下事?二公差举,而大王舍美玉就顽石,此乃误矣!”苻坚曰:“夫古圣贤,学成文武之业,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可谓孝矣;救民于水火之中,致君于尧舜之化,此谓忠矣,世人望先生久矣!坚愚鲁,得赐教之,实为万幸也!”王猛笑曰:“大王慨然,欲闻愚论,尽当剖露,愿闻其志。” 苻坚乃屏去左右,起席而谢曰:“今主上无道,杀戮无辜,士民生怨,中外离心,孤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诚恐不然。吾志在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志犹未已。请计将安用?”王猛答曰:“主上失德,吏民各怀二心,可早图之,免彼晋、燕来侵,若缓延之,久则生乱。”坚又曰:“吾欲统一六合,自赵末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猛曰:“桓温比于姚襄,则名齐而众寡。然温能克襄,以强为弱,非为天时,亦人谋也。今温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诚然不可与争锋。晋王已据有江东之地,已立数世,国险而民富,贤能为之用,此可与援而不可图也。今邺城千里,为慕容隽所据,此乃用武之地;而其隽先立长子,有才而死之,今立次子慕容暐为嗣。吾闻邺城人谈暐好游丝竹之乐,却无略德之声,慕容隽一死,彼必不能守,而期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大王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方,揽召英雄,思贤若渴,若跨有关中,保其险阻,外结晋主,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邺中之军以向平域,大王举长安之众以出建康,百姓各箪食壶浆以迎大王;则北方之域,尽为大王有也。 诚如是,霸业可兴,秦国大可成矣!“坚离坐扳手而谢之曰:”先生之言,金石之论,使坚拨云雾而见青天也!恨见先生之晚矣!“又谓曰:”孤之遇卿,若刘玄德之遇孔明也。“ 苻坚自此重猛,食则同几,卧则同榻,终日议论天下大事。 其时王猛,年三十一而出仕也。 当秦太史令康欢言于秦王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东升自去。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生大怒曰:“汝以妖言惑朕。”令武士捕杀之。 乃入宫饮酒,夜醉,谓宫女曰:“苻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当除之。” 苻法,亦苻雄之子,苻坚之兄。是夜,苻法身体因倦,隐几而卧,梦见神人告之,说:“主生明日必杀汝也。”苻法惊寤心悸之,忽宫女来报知此信,法大惊,急出问梁平老,平老邀法见坚,谓坚曰:“今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怀二志,目今晋、燕伺隙而动,臣恐祸发之日,家国俱亡。闻宫女报说,见主上明日要杀皇兄苻法,今皇兄邀臣来见殿下,此殿下之家事也,宜早图之,否则必遭其害。”坚谓苻法曰:“你先引亲随之人,各执利刃入宫,吾后便来。”于是苻法与梁平老等引壮士三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亦率麾下兵三千人,鼓噪继进。 时宿卫将士皆执兵器而立,见是苻坚,各舍杖归坚,同法入宫。苻生犹昏寐未寤,被坚令甲士执出杀之。苻生死年二十三岁,在位二年,到此被坚弑之。 次日,王猛与吕婆楼等立东海王苻坚为秦皇帝。坚让兄苻法,法不受曰:“汝嫡嗣,且贤,吾何敢当?”于是坚令去皇帝号而为“秦天王”,改元永兴元年。遣人尽诛幸臣赵韵、董荣等三百余人,以子苻羌为皇太子,兄苻法为丞相,弟苻融为阳平公,次子还为长乐公。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吕婆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以梁平老为尚书郎,以李威为左仆射。 却说坚母苟氏,思苻法为坚之长,德而且贤,又深得众心,惧后为变,乃遣人召入宫内,以鸩杀之。少顷,坚入宫,见已杀法在地,急问左右,左右具以苟氏之言对之,坚涕泗滂沱,悲恸吐血。左右劝曰:“死者不可复生,何必哭之以伤贵体!” 坚拭泪而言曰:“吾兄贤明有德,何故杀之?”言讫,遂令收敛殡葬,谥曰“哀王”。又封其子阳为东海公。 秦王坚与文武出游,自临晋登龙门,顾指而谓群臣曰:“美哉,山河之固!娄敬有言,关中四塞之国,真不虚也!”权翼、薛赞对曰:“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愿陛下追踵唐虞,怀远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坚大悦,乃领众还长安。 十一月,秦王坚私行至尚书省,率问诸政之事。丞相程卓无以为对,以是见其文案不治,次日免左丞相程卓,以王猛代之为左丞相。于是王猛亲宠愈密,朝政莫不由之。 戊午二年二月下旬,王猛趋朝出来,因遇特进樊世,乃氐之豪杰也。其先有大勋于苻氏,自负气倨傲,乃辱猛曰:“吾辈与先帝共兴事业,不预时权,君无汗马之劳,何敢专营大任?是我为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当使君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当悬汝首于长安城,不尔者,终不处于世也!”猛忍气回家。次日猛侵晨早先入朝,奏知樊世辱己之事与秦王坚。坚怒曰:“必须杀死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俄而世至,便与王猛争论于坚前,欲以牙笏击猛。秦王坚大怒曰:“投鼠须当避其器,我跟前尚如此逞强!”发命将世斩之。武士将世斩首,传首至殿前,于是公卿以下,无不惧猛。是日,又改甘露元年,又以王猛为中书令、京兆尹。猛与中丞郑羌、协规齐志,数旬之间,有贵戚豪强者,被猛、羌按察其过,以罪诛死二十余人,于是豪右屏气,路不拾遗,风化大行,百姓安堵。坚始叹曰:“今日始知治天下之法,有天下之为尊也。” 九月,秦境大旱,秦王坚自减膳撤乐,命后妃以下悉去罗纨。使守宰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息兵养民,后旱不为灾矣。
第二二六回 燕王购虎尸鞭浸
十一月,燕王隽集百官会议徙都于邺城,百官皆言可,于是迁都于邺城。至夜,梦见故赵王石虎啮其臂。至天明,集百僚,使人去发石虎墓。使人掘墓,不见虎尸,空棺而已。使人回报,燕王隽以百金购其尸,有人知其尸在东明观,直来报知。 燕王隽又使人去东明观,下掘得其尸,僵而不腐。呈与燕王隽,数其残暴之罪,令武士鞭之三百,投于漳水浸之。燕王隽因是得疾,闷闷不悦。 戊午二年二月,却说赵故将并州牧张平,据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壁垒三百余,夷夏十万户。赵既亡,先降燕,至是又降秦。燕王欲以兵攻,却又使人降燕。 秦王坚闻知,自将兵五万,令邓羌为前部先锋,军至汾上。张平大惊,急召养子张蚝至曰:“今秦王苻坚自将兵来攻我,非小可之敌。吾儿火速领众御之,勿使彼临城,难以解矣。”蚝曰:“大人休忧,儿即去退秦兵。” 史说张蚝勇力矫健,曳牛却走,超越高城,因此勇冠三军,人莫敢近。坚亦知其名,因谓诸将曰:“张平之子张蚝,勇力绝人,卿若生擒得之,重赏不轻,则平自降。”羌曰:“主上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之威风?看某生执之。”言讫,即与诸将各持兵刃出,正遇张蚝就战,连斗五十合,不分胜负。诸将见羌战蚝不下,各奔出阵。蚝全无惧怯,又战数十合,羌大喝一声齐进,诸将直奔蚝,蚝撇羌来敌诸将,被羌以锦绵套索抛起,将蚝拖下马来。诸将擒之,缚来见秦王坚。坚大悦,赏邓羌,赦张蚝,令其归降。于是蚝降于秦王坚,以蚝为虎贲中郎将,常置左右。秦王坚曰:“吾得邓羌、张蚝二人,皆万夫之敌,天下即可定也。其时张平见蚝被擒,亦面缚往降。秦王坚命解其缚,拜干为右将军,收军还都。 八月,会稽王昱欲以桓温弟桓云为豫州刺史,仆射王彪之曰:“兄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复处西门,兵权萃于一门,非深根固蒂之宜也。”于是昱乃更以谢万代之。王羲之与温笺曰:“谢万才通经济,使居廊庙,固是后来之秀。今以之抚顺荒余,则违才易务矣。”又遗万书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当随事行藏已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共苦,则尽善矣。”万不能用。 却说晋泰山太守诸葛攸,集军一万余人,攻拔燕东郡,入据武阳。燕王隽闻知,命大司马慕容恪率兵五千攻之。兵至武阳,诸葛攸亦以兵出城,两下交战,数十合,攸兵自溃。被恪追兵一击,攸兵大败,不能当敌。于是攸败走还泰山。恪遂渡河略地,分置守宰而归。隽遂欲经营秦晋,令州郡校实,见一户留一丁,余悉发为兵,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来春大集军马于各郡。刘贵上书极陈百姓凋敝,发兵非法,必至土崩之变。隽善之,乃更令二五发兵以来,各集邺。 时燕调发繁数,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县苦之。太尉封弈奏请:“非军期严急,不得遣使。其余赋法,皆责成州。”隽从之。 燕泰山太守贾坚,以兵七百人屯于山庄。晋荀羡引兵一万攻之,坚所将才七百余人,羡兵十倍,贾坚叹曰:“吾自结发,志立功名,而每值穷厄,岂非命耶?与其屈膝而生,不若守节而死!”乃开门引兵直出。羡兵四集擒之,遂拔山庄。羡谓坚曰:“先君父祖世为晋臣,奈何背本不降?”贾坚曰:“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即无主,强则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节?吾束修自立,涉赵立燕,未尝异志,君何忽谓降乎?”羡怒,执置雨中数日,坚愤惋而卒。 青州刺史慕容廆遣司马悦明以兵万余集泰山,羡与战,兵大败。燕复取山庄,燕王以坚子贾活为任城太守。荀羡疾笃,晋帝已知,遣使征之,以郗昙督徐、兖,以军镇下邳。 初,燕吴王慕容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宝。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贵姓,不尊事可足浑后,后衔之。中常侍温皓希旨,告段氏为巫蛊毒后。后觉,欲以连累垂,收下廷尉考验。段氏终无挠词,故垂得免祸,而段氏竟死狱中。燕王隽贬垂为平州刺史,出镇辽东。垂以段氏女妹为继室,可足浑后黜之。以其妹妻垂,垂不就,由是益恶之,出镇辽东。 己未三年四月,凉丞相张瓘性猜忌苛虐,专以爱憎为赏罚。 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须人教也。” 由是人情不附。宋混性忠鲠,瓘惮之,欲杀混,因废凉王玄靓而自代之。混知,率壮士五百人掩入南城,宣告诸公曰:“张瓘谋逆,太后令我以兵诛之。”乃率兵出战,瓘亦以兵与宋混战,大败,与张琚皆自杀。混既杀瓘兄弟,请玄靓去王号,复称凉州牧而降晋。
第二二七回 燕王托孤慕容恪
冬十月,诸葛攸复将水陆二万,击燕人,自石门屯于河渚。 燕王隽使上庸王慕容评,率步骑五万与战东门。攸病,三军无主,因此大败。晋穆帝闻知,遣迎诏书前来,使谢万、郗昙主讨。万、昙复伐之。万矜豪傲物,但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接对诸将,以悦其心,岂有傲诞如此,而能济事耶?”万乃召集诸将,一无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座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安虑万不免,乃自偏师以下,每亲造诸将,善言抚谕,厚相亲托。既而万不敢进师,众人皆赖以援洛阳。昙以病退屯彭城,万以为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还,众遂惊溃。万狼狈单骑归,军士欲图,以安之故止。晋帝闻知,以诏废为庶人,降昙号建武将军。于是许昌、颍川、谯、沛诸城,相次陷没,遂为燕所有。 庚申四年正月,燕王慕容隽宴群臣于蒲地阁。酒酣,赋诗,因与群臣谈经史,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顾谓群臣曰:“昔魏武追痛仓舒,孙权悼登无已,孤尝谓二主缘爱称奇,无大雅之体。自晔死以来,孤鬃发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晔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毋贻怪将来乎?”时长史李绩对曰:“懿怀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秉质志业,臣实不敢不知。 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见有缺也。至孝自天,性与道合,此其一也;聪敏慧悟,机思若流,此其二也;沉毅好断,理情无幽,此其三也;疾谀亮物,雅悦直言,此其四也;好学不辍,不耻下问,此其五也;英姿迈古,艺业超时,此其六也;虚怀恭敬,尊师重道,此其七也;轻财好施,勤恤民隐,此其八也;有此八德,境内士民,实感慕无极。“燕王隽闻言泣曰:”卿虽过誉,然此儿若在,吾死果能无忧。今景茂幼冲,器艺未举,卿以为何如?“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圣敬日跻而八德暗然,二缺未补,雅好游畋,娱心丝竹,所以为损耳。“燕王隽顾谓太子暐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汝宜识之!“言毕,罢宴归宫。是夜,燕王隽寝疾,谓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幼冲,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 臣何敢干正统?“隽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耶?“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隽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绩忠迈清亮,汝善遇之!“召吴王垂还邺,至是疾笃,召恪及司空阳骛、司徒评、将军慕容根,受遗诏辅政。谓曰:”朕欲与卿等平一天下,不幸到此难逃,此亦天命也。“又指太子谓恪曰:”此子年幼,今托付与卿,卿宜以骨肉为重,以慕周公之德而辅之,则吾在九泉之下,不忘贤弟。“言讫,泪下如雨。慕容恪曰:”陛下善保龙体,不可怀忧。太子虽幼,吾辅之!岂待再三耶?“隽点首而崩。寿四十九岁,在位十一年,改元者三。 却说慕容暐,字景茂,慕容隽之第三子也。隽因长子慕容晔死之故,乃立为太子也。燕王隽既死,百官举哀殓葬讫,大司马、太原王慕容恪率百官立太子暐为燕王,即皇帝位,改元建熙元年。以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事,得行周公之事。暐既立大位而庸弱,国事皆委之于恪耳。当恪奏少主曰:“李绩清方忠亮,堪任大事,先帝临终以为恪言。陛下可以绩为尚书右仆射,同辅朝政。”时燕王憾绩,往在先帝面前,言其所短,因而谓恪曰:“万机之事,委之叔父、伯阳二人,朕请独裁何如?”此时李绩闻少主之言进,忧疾而死。临终谓家人曰:“吾不听先人之训,果有今日之故也!”言讫而卒。 先是李绩之父李虚,字子乔,初仕石氏,后始仕燕,历位尚书。前后固辞年老,不堪理政,燕王隽不许,转拜太子太保。 临终谓子绩曰:“以吾之才,而至于此,始者之愿亦已过矣! 我死之后,汝不可以西夕之年,取笑于来今也!“绩不能遵依是语而辞退,是以忧死也。 却说将军慕容根自恃勋旧,有无上之心,乃私见太原王慕容恪而言曰:“主上幼冲,母后秉政,权在大王,何以不因其未定而取之?而甘在人下,非丈夫之所为也!”慕容恪愕曰:“公醉乎?何言之悖耶!昔曹藏、吴札并于家难之际,犹曰为君非吾节。况今储君嗣位,四海无危,宰辅受遗,奈何有私议,公忘先帝之言耶?”根乃大惧,陈谢而退。慕容恪以慕容根言告吴王垂,垂曰:“何不诛之?”恪曰:“今新遭大丧,二邻观衅,而宰辅自相诛夷,恐乖远近之望,且宜忍之。”时根私入宫,谬言于可足浑后及燕王暐曰:“太宰、太傅,将谋不轨,臣请发禁兵诛之。”后将从之,暐曰:“二公,国之亲贤,先帝托以孤嫠,必不肯尔,安知非太师欲为乱也?”乃止。根又思恋旧土,谋欲还东。恪知谮己,乃密奏根罪状,燕王暐使恪诛根及其党二十余人。 时新遭大丧,诛夷狼藉,内外忧惧。恪举止如常,人不见其有忧色,每出入,一人步从,或说以宜自严备,恪曰:“人情方惧,当安静以镇之,奈何复自惊扰?”恪虽综大任,而朝廷之礼,兢兢严谨。每事必与司徒评议之,虚心待士,咨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宜而施,时人以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过,自相责曰:“尔复欲望宰公迁官耶?” 燕所征辟国兵,去冬集邺,复遣伐晋,以燕王隽病,大阅而罢。至是,以燕朝多难,互相惊动,自邺以南,道路断绝。 太宰恪大惊,急以吴王垂为征南将军,去镇蠡台。又令孙希、傅颜率骑二万,观兵河南、临淮而还,于是境内乃安。 却说刘卫辰遣使降秦,请田内地。春来秋返,秦王坚许之。 夏,云中护军贾雍率百骑袭之,大获而还,奏知秦王坚,坚大怒曰:“朕方以恩信怀戎狄,而汝贪小利以败之,何也?”乃黜雍以白衣领职,遣使还所获,并慰抚之。卫辰大悦,于是入居塞内,贡献相寻。 时东胡独孤部及没弈干各率众数万降秦,秦王苻坚处之塞内。阳平公融谏曰:“戎狄人面兽心,不知仁义,其稽颡内附,实贪地利,非怀德也;不敢犯边,实惮军威,非感恩也。今与民杂居,彼窥郡县虚实,必为边患,不如徙之塞外。”坚从之。 却说桓温聚集文武商议天下之事,群佐皆曰:“今燕王慕容隽新丧,主幼才庸,若兴三军去伐,指期中原可得。”桓温曰:“慕容隽乃英特之士,临死必以其子托付于太原王慕容恪,而恪又善抚国家,能为将兵,石季龙尚且被执,何况今日乎? 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何敢进之?“由是桓温未敢起兵。 史说谢安,字安石,四岁时,桓温见而叹曰:“今此儿丰神秀致。”及总角神识沉敏,风宇条畅,善于书。弱冠时诣王溕,清言良久,既去。溕子王脩问父曰:“向客何如大人?” 溕曰:“此客亹亹,为来逼人。”王导亦深器之。由是少有重名,寓居会稽,与王羲之及许珣、支遁交通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出世之意。除尚书郎,琅玡王交辟,并不起。常往临安山中,坐石室,临深谷,悠然叹曰:“此去伯夷何远乎?”然虽寓居会稽,以山水自娱,虽为布衣时,人皆以公辅期之。士大夫至相谓曰:“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安石每游东山,常以妓女相随。时会稽王司马昱闻之曰:“安石既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安妻刘惔之妹也,见家门贵盛,而安独静,退谓:“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万废黜,安始有仕进之意。安时年已四十,征西大将军桓温闻之,使人请拜为司马。安闻召即至,温大喜,拜为司马,深礼重之。凡有军国大事,悉皆咨之。 辛酉五年,是岁凉奉升平之号。燕守将吕护遣使来建康降晋。晋帝拜为冀州刺史,护欲引晋兵以袭邺,燕太宰恪闻知,乃将兵二万讨之。护婴城自守,将军傅颜请恪急攻之,恪曰:“老贼经变多矣。观其守备,未易猝攻。然内无蓄积,外无救兵,我深沟高垒,坐而守之,休兵养士,离间其党,于我不劳而贼势日蹙,不过十旬,取之必矣。何必多杀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乃筑长围守之。
第二二八回 晋哀帝登龙即位
五月,晋穆帝因疾而崩,时年十九,而无嗣,在位十七年,庙号“孝宗”。百官举哀,葬于永平陵。是时孝宗无子,群臣立成帝子、琅玡王司马丕为皇帝,立皇后王氏,尊何太后为穆皇后,改元“隆和”。 却说哀帝,名丕,字千龄,成帝长子。初封为琅玡王,及穆帝崩无嗣,大臣迎丕立之。在位四年,改元者二,曰:隆和及兴宁。 史说中书侍郎范宁,字武子,少博学,多所通览。时以浮虚相标,儒雅日潜,宁以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宁乃著论非之曰:“王、何蔑弃典文,幽沉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缙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中原倾覆,遗风余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世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其恶小,迷众之罪大也。是以人皆以此论贬之太过,吾观贬之宜也。” 十二月,秦王苻坚下诏,命牧伯守宰各举孝悌廉直、文学政事,察其所举,得人者赏之,非其人者罪,由是人人莫敢妄举,而请托不行。当是之时,内外文官,率皆称职,田畴修辟,仓库充实,道不拾遗,盗贼屏息,因是凤凰集于东阙。秦王苻坚大喜,平旦召王猛、苻融入露台,悉屏去左右,密议大赦境内。王猛、苻融亲送纸笔,秦王坚自为赦文,正持笔间,忽有一大苍蝇,自穿牖孔而入,鸣声甚大,集于笔端。坚驱之复来,忽然去之。秦王坚在内为赦文,俄而长安城中,街上有一黑衣小儿大叫曰:“今日官家大赦天下。”须臾小儿去了,因此街巷市里,人人相告曰:“官家有赦!”境内由是喧哄,有司闻知,入朝奏请,闻赦何事。秦王坚大惊,谓融、猛曰:“孤与卿议于禁中,又无属垣之耳,事从何泄也?”遂问群臣曰:“其闻赦事,何处得来?”群臣奏曰:“长安城中士民在城中传说官家有赦,不知何人先说也?”猛奏曰:“可令武士出朝门外,执城中百姓入来问之,必知端的。”秦王坚曰:“卿言是也。”坚即使武士出去捉之,不一时,武士拥得老者四五人,至殿下。秦王坚问百姓曰:“谁人说道朕有赦出?你可从实说来。”老者咸曰:“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于市曰:”今官家有大赦,‘须臾不见。“坚知神泄其事,于是遣老者还。秦王坚即遣使颁书,大赦境内。 时,秦王坚谓群臣王猛等叹曰:“其向苍蝇,身状非常,吾固恶之。谚曰:”欲人弗知,莫若勿为。‘声无细而弗闻,事未形而必著者,此之谓也。“于是秦王坚命广修学宫,集郡国学生通一经以上充之,公卿以下子孙,并遣入学受业;其有学为通儒、才堪干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于是天下号”秦多士“。 壬戌隆和元年正月,征西大将军桓温与长史孟嘉等议曰:“吾欲威振朝廷,群臣不服,何计可施?”嘉曰:“为明公计,可上表诈请迁都洛阳以试之,朝廷若从公请,不待立威而群臣自服;若不允,百官逆异于公,正如昔日指鹿为马,以察百官也。”温曰:“其计大善。”次日,使人入朝上疏曰:江东自先帝立,今六十余年,气数已衰落矣。洛阳旧都,乃霸业之所,士民思之已久。请皇帝陛下与百僚俱各促装,治日北徙洛阳,以实河南都之,则中原指日可得矣! 却说晋哀帝得桓温疏,读讫,大惊,谓群臣曰:“今大将军桓温主意迁都,其事若何?”时群臣皆惧温势,不敢言异。 人情疑惧,虽知不可,莫敢先谏。惟有散骑常侍孙绰上疏曰:昔中宗龙飞,惟信顺协于天人,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 今自丧乱以来六十余年,河洛丘墟,函夏萧条,士民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老子长孙,亡者丘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忧,实为交切。植根外数十年矣,一朝顿欲拔之,驱蹴于空荒之地,瞻望万里,逾险浮深,离坟墓,弃祖业,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他乡,国家所宜深虑也。晋帝览疏犹豫。当散骑常侍王述曰:“陛下休忧,桓温欲以虚声威振朝廷耳,非实事也!但从之,自无事矣。”于是遣使人去回说从之,治吉起行。 却说使人既还报于桓温曰:“帝与群臣皆乐从之,听将军之请,愿迁洛阳。”温大悦,问孟嘉曰:“先生计果奇,百官不敢拒意,而今朝廷要迁洛阳,倘若迁之,则秦、燕乘此起兵而国家乱,我等事务未备,事皆危矣!”嘉曰:“此事易耳! 将军可复使人入朝再奏曰:“迁之宜矣,而关中残破,宜先使人修理,若移洛阳钟虡,权且暂停,候再择期。”于是温从之,复使人入朝奏知其事,暂且停止。 晋帝遂问常侍王述日:“其事若何计议回之?”王述曰:“臣自作书回复,无劳圣意。”于是王述领使人出朝归第,作书与使,带回去复桓温。桓温得书开读曰:永嘉不兢,暂都江左。方当荡平区宇,旋轸旧京。若其不尔,宜改迁园陵,不应先事钟虡。 桓温读毕谓众曰:“朝廷大臣,明知不可,而惧我莫敢言之。既如此,权罢迁都,暂且停止。”
第二二九回 桓温戏星人王见
却说桓温既有异志,闻蜀人王见善知天文,乃使使召至。 至夜,温执王见手问曰:“闻卿善知天文,今国家祚运修短若何?”见答曰:“世祚方永,未必便终。”温不悦,次日召见入,送绢一匹,钱五千文,与之自归。因谓曰:“卿可将此自裁。”王见受之即出,自思曰:“桓温送绢一匹,钱五千文,命我自裁;其绢使我自缢而死,其钱与我买棺材葬;我无亲在此,无人收敛。”因哭,思半日,闻襄阳习凿齿为温府主簿,仁厚济人,乃驰入谒凿齿曰:“吾乃蜀州星人耳。蒙大司马桓温召至,问天文国家之事,吾以实对,大司马怪吾,送绢一匹,钱五千文,命我自裁。我家在益州,被命远来,今此无亲,无由致其骇骨,闻君仁厚,故来相投,乞为檩碣棺本以敛,吾在九泉之下,不忘大德。”凿齿曰:“君几误死耳!吾尝闻知,星宿有不覆之义乎!此以绢戏君,以钱供道路之资,是教君自去也!如何寻死?桓公杀汝,岂待汝自裁,何不明也?”王见大喜,拜谢凿齿曰:“若不造先生,误丧残生。”于是王见次日入辞桓温回蜀。温曰:“谁救汝还?”王见乃以凿齿言对之。 温大笑曰:“昨忧君误死,今是误活!汝徒然三十五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矣!”因此王见得凿齿指教得归,温于是益重凿齿。 癸亥兴宁元年五月,晋帝设朝,文武班齐,君臣礼定,分两边立。群臣奏曰:“前者桓温所议迁都之事,欲威振朝廷,贪功慕禄耳。今事已寝,可加其重禄,则彼不生别志。”帝下诏,使人去加封桓温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桓温大喜,受职。温又欲北伐,以王坦之为长史,以郗超为参军,以王珣为主簿,以谢玄为东曹掾,后改为参军。 史说王坦之,字文度,乃王述之子也。弱冠与郗超俱有重名,时人为之语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郗超,字景兴,小字嘉宾,少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人皆仰之。王珣,字元琳,乃太尉王导之子也。先珣尝梦人以大笔如椽与之,既觉语人曰:“此当有大手笔事!”后孝武帝崩,哀册谥皆珣所草。珣方弱冠,与谢玄为桓温掾属,俱为温所敬重。 谓之曰:“谢玄年四十,必拥旄又节。王掾当作黑头公?皆未易才也。”史说:谢玄,字幼度,少颖悟,与兄谢明,俱为叔父谢安所器重。安尝诫于诸子侄曰:“子弟亦何预人事?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独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其生于庭阶耳。”由是安悦玄对,而益重之。 时桓温每有事,必与王珣、谢玄二人谋之,因此其府中人为之语曰:“髯将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玄貌多髯,珣状短校甲子二年春正月,晋帝以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王述每受职,不为虚让,其所辞必于所不受。及为尚书令,其子坦之谏述曰:“故事多让,何不让乎?”述曰:“汝谓我不堪耶?” 坦之曰:“非也,但克让自美耳。”述曰:“既谓堪之,何为复让耶?欲以汝胜我,实不及也。” 却说哀帝雅好黄老辟谷,饵长生药,服食过多,遂中毒,不能理万机。崇德太后复临朝摄政。 却说凉宋混疾甚,张玄靓及其母马氏往省之曰:“将军万一不幸,寡妇孤儿,将何所托?”混曰:“臣弟澄,政事愈于臣,但恐其懦缓,机事不称耳。殿下策励而使之,可也。”混诫澄曰:“受国大恩,当以死报,无恃势位以骄人。”又见朝臣,皆诫之以忠贞。及卒,行路之人为之挥涕。玄靓以澄为领军将军,命其辅政。
第二三零回 天锡弑君而自立
凉自丞相宋混死后,张天锡专执朝政。张玄靓庶母郭氏,以张天锡专权,与大臣谋欲诛之。事泄,天锡反将郭氏皆杀之,遂弑玄靓,自称凉州牧、西平公。时年十六,遣司马秦奉诣建康请命,晋帝从之,诏封锡西平公。 却说匈奴刘卫辰以众作叛,代王什翼犍急点兵三万攻卫辰。时河水未合,犍命将士以苇结组纽流澌,俄而水合,然而不坚,乃散苇于其上,冰草相结,有如浮梁,兵乘以渡。卫辰不意兵卒至,大惊,遂引左右西走去了。什翼犍不追,收其部落之十六七而还。卫辰奔降秦,春送还朔方,遣兵戍之。 代王什翼犍性宽厚,郎中令许谦盗绢一匹,知而匿之。谓左长史燕凤曰:“谦盗绢,吾不忍视谦之面,卿慎勿泄。若谦惭而自杀,是吾以财杀士也!”尝讨西部叛者,流矢中目,既而获射者,群臣欲脔割之,代王曰:“彼各为其主耳,何罪之有?”遂释射者,是以士民附者众耳。
第二三一回 哀帝崩立司马弈
乙丑三年二月,孝哀帝崩,群臣迎其弟琅玡王司马弈即皇帝大位,改元为太和元年。 却说弈帝,字延龄,哀帝同母弟也。初,封为琅玡王,及哀帝无子,大臣迎而立之,在位六年,后被桓温废为海西公。 却说燕王暐境内久旱,太宰慕容恽慕容评并入朝归政。 上疏曰:臣以朽暗,器非经国,不足上谐阴阳,下厘庶政。臣闻王者,依天建国,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举。台辅之重,参理三光,而非其人,则灵曜为亏,尸禄贻殃,负乘招悔,臣非安可久忝天禄?宜以避贤路,敢忘虞丘避嫌之美?辄循两疏知止之分。谨送章绶,惟垂诏许。 暐览疏,而谓恽评二人曰:“先帝所托,惟在二公,岂虚己谦让,以违付托之事耶?”恽评二人乃止。燕王暐又曰:“吾闻洛阳乃关中之地,今为晋所戍,欲烦叔父神明取之,其事若何?”太宰慕容恪曰:“臣等受先帝顾托之重,欲效犬马之心久矣,未得诏命。今陛下旨意,臣愿领兵去攻洛阳,以报先君顾托之恩。”言讫,拜辞燕王,即点十万锐兵,使吴王慕容垂为先锋,杀奔洛阳而来。 其时洛阳守城将沈劲闻知燕兵犯境,即忙使偏将军杨钦,点起城中氐兵五千人,大开城门,驱兵出迎。时燕兵队内,有先锋慕容垂出战与杨钦交战;二人在阵前,战二十余合,杨钦兵少,如何敌得燕军,因此大败。杨钦不敢入城,乃收残兵,走还江南。时燕太宰恪谓诸将曰:“卿等常患不攻城,今洛阳城高而兵弱,卿勿畏也。”于是诸将率士卒齐力攻之,乃克。 执沈劲来至,恪招降,而劲神气奇异,恪将宥之,将军慕容虔曰:“劲虽奇士,观其态度,终不为人用。”遂杀之。 恪略地崤、函,关中大震。秦王坚自将屯陕城以备之。燕以慕容评坐镇金墉,慕容垂镇鲁阳。恪还邺,谓僚佐曰:“吾前平广固,不能济辟闾,今定洛阳,使沈劲为戮,虽皆非本情,实有愧于四海。”后朝廷嘉劲之忠,赠东阳太守。
第二三二回 司马勋叛攻成都
二月,益州刺史周抚卒,晋哀帝诏以其子周楚代之,而抚在益州三十余年,甚有威惠,民咸德之。 七月,立会稽王司马昱为琅玡王,昱固让不受。 十一月,梁州刺史司马勋以众一万人作叛,来围成都。时大司马桓温闻知,遣江夏相朱序以五千人救之。序遵命以兵即行,至成都五十里屯。序次日遣人入城,去会周楚击勋。楚得书,即忙会集将佐,整顿军容,大开城门,杀出城来。朱序以兵抄勋后攻之,两下夹击,勋兵大败。被楚擒而斩之,成都遂平。初,勋为政暴酷,治中别驾言语忤意,勋即于座斩之。常有据蜀之志,惮周抚不敢发。及闻抚卒,遂举兵自号为“成都王”,引兵入剑阁,围成都,至是被温以朱序与周楚合兵诛之。 丁卯太和二年四月,太原王慕容恪因攻洛阳回来,得疾甚重。燕王暐闻知,亲与群臣视恪,问以后事。燕王暐入见恪曰:“叔父出征远劳,今得此疾困重,倘设不周,使孤倚托何人?”恪曰:“慕容垂文武兼才,管、萧之亚,陛下信任之以大政,国家可安。不然,秦晋必有觊觎之计。”暐闻言曰:“愿从尊训。”言讫回宫。太宰恪以燕王幼弱,政不在己,今太傅评又猜忌,乃使人召暐兄乐安王臧至,谓曰:“今南有晋室,西有强秦,常蓄进取之大志。司马总统大军,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后,以其疏言之,当在汝及冲。汝曹虽才识明敏,然年少,未堪多难。吴王天资英杰,智略盖世,汝曹若以推任之,必能混一四海,况外寇乎?”言讫而卒。 燕王暐闻知,恸哭终日,命厚葬之。国人皆为发悲,于是以慕容冲为大司马,总统六军。 享
第二三三回 苻氏五公皆谋反
却说秦王坚闻慕容恪已卒,阴有图燕之计。命匈奴曹毂使如燕,曹毂以西戎主簿郭辩为之副。燕司空皇甫真兄皇甫腆及从子奋、覆皆仕秦。辩至燕,谓真曰:“仆本戎人,家为秦诛,故寄命曹主。贵兄常侍及奋、覆兄弟,并相知有素。”真怒曰:“臣无境外之交,此言何及我!君似奸人,得毋因缘假托乎?”遂入白暐,请究治辩,太傅评不许,得还,为坚言:“燕政无纲可图,其见机识变,惟皇甫真耳。”坚曰:“以六州之众,岂得不使智士有一人哉?”曹毂寻卒,秦分其部落为二,使其二子分统之,号东西曹。 却说秦汝南公苻誊,乃苻生之弟,欲谋反,秦王坚窃知,遣武士执斩之。时生弟犹有五人,当王猛谓坚曰:“不去五公,终必为患,不若乘此杀之。”坚不从,至是秦晋公柳、赵公双与魏公庾、燕公武谋作乱。坚闻知,使人征其还长安。柳据蒲坂,双据上邽,庾据陕城,武据安定,齐来起兵作反。坚又遣使谕以罢兵,令其各安原位,各啮梨以为信,皆不从。秦王怒,命王猛将兵二万去讨,猛得令即以兵行。 戊辰三年二月,秦魏公苻庾闻王猛以兵来,恐不能敌,乃以陕城降于燕兵以接应。秦人大惧,燕王德曰:“苻氏骨肉乖离,投诚请援,是天以秦赐燕也。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事,足以观矣。陛下宜命皇甫真引兵援之,众径趋蒲坂;吴王垂引许、洛之兵,驰解庾围;太傅总京师虎卫,为三军后继,传檄三辅,示以祸福,彼必望风响应。”太傅评曰:“秦,大国也,今虽有难,未易可图。朝廷虽明,未如先帝,吾等智略,又非太宰之比,闭关保境足矣。”庾闻燕不发兵,又以人遗垂及真笺曰:“苻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久矣,今不乘机取之,恐异日有江东之悔矣!”垂谓真曰:“主上富于春秋,太傅识度,岂能敌坚、猛乎?”遂绝之。 十二月,王猛以兵至陕城,苻庾以兵出战。战未上三合,被猛获之。王猛遂拔陕城,左右送庾于帐下,猛使人解长安送坚。坚问之,庾曰:“臣本无反心,但以兄弟屡谋逆乱,臣惧及死,故反耳。”坚泣曰:“汝素长者,固知其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无后。”乃赐庾死。原其七子,以长子袭魏公,余子嗣诸弟之无后者。
第二三四回 桓温伐燕大败还
己巳四年初,桓温闻燕太宰慕容恪死,请旨与徐、兖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冲、江州刺史袁真等伐燕。初,愔在北府,温常云:“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愔遗温笺,欲共奖王室,请督所部出河上。愔子超为温参军,取视后毁之,更作愔笺,自陈非将相才,加以老病,乞闲地自养。劝温并领己所统。温大喜,即以愔为会稽内史,而自领徐、兖二州刺史,率步骑五万发姑孰。超曰:“漕运难通,求别道而入。”温不从。 六月,至金乡,天旱水绝,使将军毛虎生凿钜野三百里,引汝水会于清水,引舟自清水入河,舶舻数百里。超又曰:“清水入河,难以通运,若寇不战,运道必绝。因敌为资,后无所得,此危道也。不若举众趋邺,彼必望风逃遁,北归辽碣,若能出战,则事可立决。若恐胜负难必,务欲持重,则莫若屯兵河、济,控引漕运,俟资储充备,来夏乃可进也。舍此二策,而燕军北上,进不速决,退必愆之。贼因此势以日月相引,渐及秋冬,木凋时滞,北土早寒,三军裘褐,只恐于时所忧,非独无食而已。”温又不从。曰:“吾命袁真攻开石门,以通水运,必无阻滞。”遣袁真以五千兵攻石门,又遣朱序攻胡陆,拔之。燕王暐使下邳王慕容厉,以兵一万逆战,被邓遐、朱序合兵出击,两下交锋,未十合,厉大败还,前锋邓遐、朱序又败燕兵于林渚。 七月,温至枋头。燕王暐及太傅慕容评大惧,暐谓文武曰:“太原王已丧,今国内无有良材,晋兵势大,何以迎敌?” 群臣曰:“太原王临终之语,陛下何故忘记?吴王慕容垂有文武之才,何不用之,以兵拒敌?然后使人和好于秦,结为唇齿,请其以兵来救,可破晋兵。”暐曰:“其计虽善,而今晋兵势大,即分兵而来,恐难迎敌,不如走奔和龙。”吴王垂上言曰:“臣请击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何自纷纷自溃乎?”暐乃使垂率众五万以拒温,垂表乞悉罗腾为从军,暐从之,又遣乐松请救于秦,许赂虎牢以西之地于秦。 却说秦王坚与群臣议论国事,忽近侍报燕王暐使人至,说桓温以兵犯境,敬修国书,求结为唇齿,请相救应。秦王坚曰:“吾正恨其强,欲兴兵讨之,吾不援应。”王猛密谓秦王坚曰:“燕虽强大,慕容垂非温之敌也。若温举山东之众,进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观兵崤、渑,则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与煎合兵以退温;温退,燕亦病矣。我乘其敝而取之,不亦善乎?”秦王坚曰:“卿策甚善。”因此从之,即使洛州刺史邓羌率步骑二万,前来救燕,羌领兵起行。 却说申胤谓封孚曰:“以桓温声势,似能有为,以吾观之,必无成功。何则?晋室弱衰,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必将乖阻,以败其事。又,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大众深入;值可乘之会,反更逍遥中流,不出赴敌,欲望持久,坐取全胜,若粮廪愆悬,情见势绌,必不战自败,此自然之数也。”慕容垂兵至洛,谓将士曰:“公等各宜尽心竭力,以报国家。”言讫,急谓范阳王慕容德曰:“今温大兵在此,漕运要从石门来,卿可以重兵前去,紧守石门,粮食不至,则温兵自溃矣。”德从之,乃以所集之兵,出守石门。又谓偏将李邦曰:“温见石门不通,必使人从皋陵运。汝可引军一万,抄山径埋伏险隘,绝其粮道。”李邽引一军去讫。 却说慕容德至石门,谓慕容宙曰:“汝先率一千兵出战。” 宙曰:“晋人轻剽,怯于陷敌,勇于乘退,宜设饵钓之。”德曰:“可以二百骑挑战,余兵分作三处埋伏,待其追而击之。” 于是使宙以二百骑挑战,自将兵分作三处埋伏,计议讫。 宙以二百骑出战,袁真尽以众与战,宙诈败便走,真挥兵追击,至伏兵之所,慕容德当先出拦,两下交锋,真兵大败走回。又被伏兵出截,三下夹攻,真单骑逃回本营收众,折去五千余人。 却说慕容垂以大兵至襄阳屯扎,便差人四门贴起文榜告示,居民无问老小,火速移往睢城暂居,不可自误。晋兵到此不仁,必然伤害百姓。一连差十数次人,催趋使行,百姓皆起身后,唤诸将听令,先差云振带二千人,各将布袋去溪河上流头埋伏,用布袋装上砖土,拒住浅河之水。到来日三更以后,只闻下流头人马嘶喊,知是桓温兵败,急取去布袋,放水淹之,却顺河杀将下来接应。云振听计去了。吴王垂又唤慕容德:“可引军二千,去博陵边渡口埋伏。晋兵被淹,此处水势缓慢,人马必从此逃命,你可乘势杀来接应。”德领兵去了,垂又唤赵平:“你可引军三千,先取芦苇干柴,放在襄城人家屋上,各处陌头襄角上,却暗藏硫黄焰硝引火之物,来日昴日鸡,值黄昏后必有大风起,袁真必入城安歇。汝将二千军,先用火箭大炮,放入城中去。火势大作,城外呐喊,只留东门外放走。 你却在东门外伏定,败军乱窜,不可拦截,只顾攻击他。败军无心恋战奔走,此乃以寡敌众之道也,必得全功。天明会合,收军便回睢城,不可违误。“赵平听令去了。垂更再唤:”縻玉、刘同,你二人可带二千人,一半红旗,一半青旗,去野外三十里虎尾坡前摆开,青红旗号混杂。如晋军到,縻玉一支红旗走在左边,刘同一支青旗走向右边。他疑,必不追赶。却分兵去西北角上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进兵,追赶败军。然后,却来白河上流头接应,时刻休误。“二人去了,垂登高望之。 却说晋兵袁真自为前部先锋,引大军一万,战将数员,又有铁骑军二千,从襄邑进发。日当亭午,来到虎尾坡附近。问向导官:“前面离城多少路?”答曰:“只有三十里。”王佃引探马数十匹先行,见坡前人马摆开。王佃拍马抢前,见依山傍岭,一簇人马,尽打青、红旗号,不知多少。晋将王佃把皂旗一招,三千军一齐向前,縻玉、刘同为两队进,青、红旗各居左右,二色旗不杂,队伍不乱。王佃扯住马,令休赶。左右曰:“为何不赶?”王佃曰:“前面必有伏兵,你们只就这里扎住,我自去禀先锋。”王佃一骑马来见先锋,袁真曰:“岂不闻兵法有虚实之论?此是疑兵,必无埋伏,速进兵追之。” 佃再回坡前,提兵直入其左,遍于林下,追寻不见。 此时红日冉冉坠西,袁真叫去抢襄邑安身。军士四门突入,并无阻挡,又不见一人。袁真曰:“此乃势穷,尚带百姓连夜走了。众军权且安歇,来日进兵。”军士各自饥饿,都去夺屋造饭。袁真在县衙安身。初更后,狂风忽起,把门军士来城报火起,袁真曰:“火是军人造饭不小心失火,不可惊动。”说未毕,南门、西门俱来报火起。袁真急令众人上马时,早已满城火着,上下通红,喊声大震。当夜袁真叫将士冒着烟火探路,报说:“东门无伏兵。”袁真冲出东门,门上火滚烟飞,军士逃出,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且说袁真方才脱得火危,背后却有车马赶杀,各军皆要逃命,那里肯回身厮杀。撞着縻玉、刘同,又杀一阵。到四更左右,人困马乏,一大半军破头烂额,却好走到河边,人马都下河吃水,水不过尺,人马皆在河内闹起。上流许云振望见襄邑城火起,约五更时分已到,只听下流人马喧闹,催军一齐掣起布袋,水势望下流一冲,人马皆溺于水。袁真望水势慢处夺路,来到博陵渡口,喊声大振,一军拦路,慕容德到也。当下慕容德引了军马,从下流头杀将上来,截住袁真掩杀。王佃交斗到三十余合,真不敢恋战,夺路走脱。慕容德赶来,接着厮杀,杀得晋军大败,杀死晋兵三万余人。 时,袁真收拾残兵,来见桓温,称说失利一事,桓温大怒曰:“胡贼安敢如此?”尽起三军,遂至襄邑,漫山塞野而来,与慕容垂大军相遇交战。垂将兵马摆开,横持玉斧立于阵前,以待晋兵。晋兵阵中先锋袁真持刀出马与战,又战上二十余合,真不能抵敌,拨开军器,勒转马头,望本阵便走。背后慕容垂促兵追杀,晋兵又败一阵,走还原屯。 桓温见军战不利,心甚烦恼。忽左右报军中粮尽,来日却无粮草支给于三军等众。桓温愈加忧闷。又探事军人报道:“长安秦王苻坚使邓羌率军三万来救燕。”参军郗超曰:“今吾军数战不利,粮储复竭,秦兵又至,难以进兵,不如焚舟车弃辎重铠仗,从陆道奔回本镇,若秦军一到,必为所擒。”温曰:“事已迫矣!今夜即行。”于是桓温至夜传令,将舟车烧讫,及抛弃辎重铠仗,乃领大军从陆路而走。诸军争欲追之,吴王垂曰:“温初败退,必严设警备,选精锐于后,不如缓之。彼幸吾未至,昼夜疾趋,俟其气衰击之,无不克矣。” 至是温果兼道而进数日,吴王垂令人探知,自率八千骑追之到河南,与袁真、郗超等交战,又战上数十合,晋兵无心恋战,皆弃甲抛戈,望南走溃。又被燕军赶杀一阵。慕容德闻晋兵败走,乃以劲卒伏于东关中,见桓温兵至,两下夹攻,大破温众,斩晋兵三万余人,连追杀五十余里,方始收兵还燕。 却说秦将邓羌闻晋兵败走,使其副将苟池领兵五千抄小路来赶。追至谯城,袁真见后有追兵,喝令军士摆开,自与荀池交战。二人又斗三十余合,袁真大败而逃,又被秦兵大杀一阵,又斩一万余人。秦兵追杀二十余里,亦收兵还国去讫。 温只得收败卒屯于山阴。其时桓温深耻其败,恐朝廷见罪,乃归过于袁真。使人入朝上表云:“袁真为将失略,致败三军,宜贬之以为庶人。”于是晋帝下诏,黜袁真为庶人,诏使桓温还国。行经王敦墓第,读其碑记,叹曰:“可人,可人!”其心亦若是耳! 却说燕王慕容暐谓群臣曰:“今既与秦结好,必得一不辱君命者,往谢之方好。”大傅慕容评曰:“参军梁琛有辩才,其兄梁弈仕于秦为尚书,使其可往。”暐遂使郝晷、梁琛,相继如秦。晷与王猛有旧,猛接以殊礼,问晷东方之事,晷知燕将亡,阴欲自托,颇泄其实。琛至长安,秦王苻坚方畋于万年,欲引见瑁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廷,然后敢见。今秦王欲野见之使臣,不敢闻命。”尚书郎辛劲谓琛曰:“天子称‘乘舆’,所至曰‘行在’,又何野见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礼,何为不可乎!”琛曰:“天子以四海为家,故行曰‘乘舆’,至曰‘行在’。今四海瓜裂,天下分崩,安得以是为言礼哉?不期而见曰‘遇’,盖因事权行,其礼简略,岂可居容与之所为哉?昔者桓温窥我王略,燕危秦孤,是以秦王恤患,结好交聘方始,谓宜崇礼尚义,以固二国之欢,而忽慢使臣,是卑燕也,岂修好之义乎?”秦王坚乃为设行宫,百僚陪臣,然后延之。琛始入见秦王,称燕王使其谢救危之事。坚心大悦,命群臣排宴饮之。 梁琛之从兄粱弈为秦尚书郎,秦王坚使弈与客馆,琛与弈舍。琛曰:“昔诸葛瑾为吴聘蜀,诸葛亮惟公相见,退无私面。 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于是秦王坚命于别馆安下。又使弈数问东方之事,琛曰:”兄弟本心,各有所在,欲言其美,恐非所欲问;欲言其恶,又非使臣所得论之也。“ 秦王坚使太子延琛相见,秦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讽之曰:“邻国之君,犹其君也;邻国之储君,亦何以异乎?”琛曰:“天子之子,尚不敢臣其父之臣,况他国臣之乎?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谄耳!”乃果不拜。 王猛知梁琛忠贞,乃劝秦王坚留梁琛,坚不许,琛乃还国。 却说慕容垂既破大司马桓温,大有功绩,威名益振,德望日新,士民皆惮之。时太傅慕容评见其威猛,愈忌之。垂奏将士功赏,皆抑而不行,垂怒之。评恐为患,评乃与太后可足浑氏谋诛太宰格子慕容楷及垂,后命奏知燕王啼。于是,评与燕王暐曰:“吴王慕容垂威名日振,恐不利于国家,陛下宜早图之,不然将难制也。”燕王暐曰:“叔父可缓图之。”于是评出朝,整日思想,计欲害慕容垂。
第二三五回 慕容垂逃降苻坚
慕容垂舅兰建知之,急以告垂曰:“太傅慕容评密奏主上,欲害明公及太宰子慕容楷,明公宜先发制人,但除评及安乐王,其余无能为矣。”垂曰:“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不忍为也,宁避之于外耳。”世子令曰:“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祸发,疾于骇机。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游辞谢罪,以待主上之察,感悟得还,幸之大者;如其不然,则内抚燕民,外攘群夷,守险要以自保,亦其次也。”垂曰:“善!”十二月,垂见暐,请畋于大陆,暐许之。因微服带家小将趋龙城,至邯郸,少子麟素不为垂所爱,逃回告知燕王暐,暐遣精骑追之,垂散骑灭迹得免。世子令请给数骑袭邺,垂曰:“不可。”乃与段夫人及令、宝、垄农、兄子楷、舅兰建及郎中令高弼,俱奔秦。 秦王坚闻恪卒,阴有图燕之志,惮垂不敢发,及闻垂至甚喜,令人郊迎。即唤邓羌至曰:“你可引数十人,带果酒,先去迎接慕容垂,吾随后即来。”羌领命去讫,秦王坚随后即引王猛等亦出迎。时慕容垂自思无投奔处,闻秦王坚宽仁大度,纳贤下士,乃故逃走入秦。行至界上,忽见一队军,约有五百余人,为首一将,轻裘软甲,马首相迎,那员将忙问曰:“来者莫非燕中吴王乎?”垂答曰:“然也!”那员将忙下马诺声:“邓羌伺候已多时。”垂问曰:“莫非邓将军乎?”羌曰:“然也!奉主公秦王令,为大王远涉路途,鞍马驰驱,特命羌奉酒食就护,请大王入国。”言讫,军士捧过酒食,垂自思曰:“人言秦王宽仁爱客,今果如此远接。”羌进酒,垂立饮了数杯,上马同行,来到长安界口。是日天晚,前到馆舍,见两边百余人,拱手侍立门户,击鼓相迎,一将于马前施礼,曰:“奉主公秦王令,为大王远涉路途,特遣某洒扫驿庭,以待宿歇。”垂下马与其同入馆舍,早已安排筵宴相待,酒礼殷勤。 垂父子饮酒至更深,宿一宵。 次日,早膳毕,上马行不数十里远,见一簇人马来到,当中是大秦王苻坚,左有王猛,右有权翼。慕容垂遥见,早先下马。苻坚曰:“久闻大王高名,如雷灌耳。但云山迢遥,各分疆界,不得长听教诲;今辱远临,故特郊迎,请到敝邑,以救渴怀。”慕容垂见秦王坚龙章凤姿,心大喜,乃上马随秦王入城。设筵款待。 坐间只说闲话,数问燕王起居,及平日想慕之情,并不谈及燕中一事。慕容垂待秦王开口,方好谈及投托一事,坚只不提。垂忍耐不住,乃曰:“大王守长安,今统几郡?”王猛曰:“虽有数郡,乃荒邑也。粮少兵稀,权且安身。今晋桓温不时兴兵来侵疆界。”垂曰:“东晋据六郡八十一州,民强国富,犹自不知足耶?”权翼曰:“吾主公生有神异,名应图谶,反不能占据大都,其他皆天地之蟊贼,以霸道居之,故智者不平焉!”苻坚曰:“二卿休言!吾有何德而望居天位,以守城池乎?”垂曰:“不然,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何况大王仁义充塞乎四海,占正统而即帝位,亦不分外。”苻坚拱手惶恐而谢曰:“如公所言,何敢当之?” 自此一连饮宴三日,并不提起燕中事。 次日复宴,坚举酒向垂曰:“荷将军不外,光降鄙邦,不胜之喜。”又执垂手曰:“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常与卿共定天下,然后还卿本乡,世守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于为之孝,归联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慕容垂父子称谢不已。于是以慕容垂为右将军,以金五百与置田宅,每事必与议之。王猛言于秦王坚曰:“今观慕容垂父子,势如狼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 秦王坚曰:“吾方收揽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杀之?且其始来,吾已推诚纳之矣,匹夫尚不可为,况万乘乎?”乃又以慕容垂为冠军将军。 却说梁琛为使于秦,还见太傅评曰:“秦人目阅军旅,聚粮陕东,和协不久,今吴王又往,宜为之备。”评曰:“秦王何如人?”曰:“明而善断。”评曰:“王猛何如?”琛曰:“名不虚传。”既以告,燕公卿皆不然之,惟皇甫真深以为忧。 上疏请选将益兵,以备未然,燕王不听。 却说王猛谓秦王曰:“燕国可伐,可使人去,诈说报燕谢师之礼,而观其衅,然后可发兵去。”是时秦王坚遣石越骋于燕,太傅评示之以奢,尚书郎高春曰:“越信诞而示远,乃观衅也。宜耀兵以折其谋,今乃示之以奢,益为轻也。”评不从,春遂谢病回。时太后尽将国政委评,贪昧不已,货赂流行。官非才举,群下炁愤。尚书左丞申绍上疏曰:为宜精选守宰,并官省职,存恤兵家,使公私两遂。删除浮靡,爱惜用度,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如此则温犹可枭,一刀可取,岂特保境安民而已? 疏奏不从。石越见燕之衅回秦,秦王坚大悦。 初,燕王许割虎牢以西赂秦,以退晋兵。晋兵既退,不与,秦王坚使人求其地,燕王谓曰:“行人失辞,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因是勿与。”秦王坚大怒,遣王猛及梁成、邓羌三人,率马步军五万伐之。先攻洛阳,洛阳降。
第二三六回 孙盛作两晋春秋
却说晋大司马桓温闻秦王猛伐燕,急与郗超、王珣等议曰:“今秦将王猛伐燕,倘其得燕,必有窥伺江南之意,以何计防之?”郗超上言曰:“可发徐、兖二州民夫,筑城于扬州、广陵之地,明公以兵徙镇广陵,秦虽有百万之众,不能过也。” 桓温然之,即遣使发徐、兖二州民夫二万人,筑长城于广陵,未经百日筑完。桓温引众徙镇广陵,其时征役频繁,加之疾病,死者什四,因此百姓皆怨恨。 秘书监孙盛作《两晋春秋》,直书时事。史说孙盛,字安国,太原人也。博学善言,见桓温枋头之败,作广陵之城,百姓苦役,流亡将尽,故作《晋春秋》以直书之。桓温闻知,使人察之,使人去长沙窃访,回报曰:“《春秋》内书枋头之事,道明公进无威风来仪之美,退无鹰鹯搏击之用,徘徊湘洲,将为怪鸟。”桓温大怒曰:“虽有失,此安可书吾过事?”言讫,唤从事王珣至曰:“你代我往长沙巡按,收孙盛父子前来,改却枋头一事,免被后人谤议。”当是王珣领命,带从人去长沙,称孙盛受百姓赂贿,私谤朝廷,令使使收之。乃以槛车收盛父子到广陵。 桓温问盛曰:“汝作《春秋》,吾与汝无仇,何故直书吾失?”盛答曰:“《春秋》之事,以正王法,安敢私意?韩信佐汉亦尝败于楚;孔明兴蜀,亦曾败于吴;枋头一失,书之无私,明公何故发怒?”温无以对,命左右放释之,喝其出去。 而谓其子孙放等曰:“枋头虽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是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耳。”其子放拜谢曰:“明公休虑,吾回请家父改之。”温始大喜,命其改易。 却说孙放出与父孙盛回家,时盛年老家居,性方严,有轨度,子孙放虽斑白,待之愈峻。至是盛在家,经日闲坐,其子放等率诸弟侄,乃共号泣稽颡曰:“桓温奸雄,世之所知,大人若不改书《春秋》枋头之事,则吾家百口必遭其害。”盛曰:“若改其事,则此书无用,后人骂吾不公。”决不许之!时孙放无奈,只得私自改之,使人送与温看,温始悦。
第二三七回 王猛举兵伐燕国
初,王猛屡劝秦王务须杀慕容垂,坚不肯,猛思一计欲害之,至是王猛欲令其伐燕也。故请垂子慕容令参其军事,以为向导。将行,猛自造辞慕容垂,垂留饮酒,猛从容谓垂曰:“今当远别,卿何以赠我,使我睹物思人?”垂解佩刀赠之,猛受之而辞去。至洛阳,赂垂所亲使,诈谓垂使者谓令书曰:“吾之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仇,秦王亦心难测,度东门此来悔悟,吾今还东,汝可速发。”令得书疑之,踌躇终日,又不可审复,乃走奔燕去。于是王猛上表称令叛状。垂惧之,而忙出走。及蓝田,秦王坚知之,遣骑兵追之,为追骑所获,来见秦王坚。坚劳之曰:“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子心不忘本,亦各其志。然燕之将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惧过而狼狈如是乎?” 待之如旧。垂始安不遁。燕人以令叛而复还,疑为反间,徙之沙城。却说秦将王猛攻打洛阳,洛阳守将武威王筑闻知大惊,乃使人入朝取救兵。燕王暐闻知大惊,急使宣太傅慕容评问之。 评曰:“陛下高枕无忧,臣自遣将点兵拒之。”言讫,评与安乐王臧,点起精兵二十万,来救洛阳。安乐王臧自新乐发兵一万人,进而屯荥阳。猛遣梁成、邓羌击走之。 燕州刺史、武威王筑等俱被猛围住,洛阳内无粮草,外无救援,及闻臧败,乃开门出城降。猛纳之,安抚军民,乃将兵七千而去。留邓羌镇金墉,以桓殷伐羌戍陕城而还。 秦王坚因猛伐燕有功,以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郡侯。猛固辞曰:“今燕、吴未平,戎车方驾,而始得一城,遽受三事之赏,若克殄二寇,将何以加之?”坚曰:“苟不暂慰联心,何以显卿谦光之美。”遂寝尚书、司徒之命。 五月,慕容令自度终不能免,密谋起兵,沙城中谪戍士卒数千人,皆厚抚之。率以东袭威德城处之,诸戍皆应,将袭龙城,弟慕容麟遂使其下以杀令,死之。 秦王猛督诸军复伐燕,秦王坚送猛于灞上曰:“今委卿以关东之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邺,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吾随亲督万众,继卿星发,舟军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以为后虑也。”猛曰:“臣仗威灵,奉成算,灭残胡如风扫叶,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而返。 六月,王猛与邓羌、杨安等以兵大进,来至壶关。守将田明闻秦兵至,乃移兵出屯城外。次日,正在寨中纳闷,忽报正南上秦兵到了,旗下乃大将杨安。田明乃令军大出,亲与杨安对阵。两军对围,田明横枪立马于阵前,秦军中杨安跃马而出,手执钢刀,厉声大骂:“逆贼敢拒天兵?”田明大怒,挺枪跃马,直取杨安。两马相交,战不数十合,田明被杨安一刀,砍于马下,燕军大败而走。安率众赶散残兵。次后王猛大驱军马杀过壶关城,所过郡邑,皆望风降附,因此燕人大震。 却说黄门侍郎封孚参问司徒长史车胤曰:“今秦伐燕,事将何如?”胤叹曰:“邺必亡矣!吾之家属今在南平,兹将为秦虏,吾验占越得岁星,而吴伐之,卒受其祸,今福德在燕,秦虽得志,而燕之复建不过一纪耳。” 史说车胤,字武子,南平人也。恭勤不倦,博览多通。家贫无油,夏月则取练盛萤火数十以照书,以夜继日而读。及长,风姿美朗,机悟敏速,甚有乡曲之誉。先桓温在荆州,闻名引为主簿,稍迁征西长史。朝廷知名,又迁司徒长史。又善于宴会,每盛坐大宴,而胤不在,众嘉宾皆云:“无车公不进矣!” 又善天文,是时秦兵伐燕,封孚故以问之,后果应其所言。 九月,秦将王猛进兵潞州,时燕王使太傅慕容评以四十万兵至,先立大营,而谓诸将曰:“燕兵虽众,而勇猛不及秦军;秦军虽精壮,而粮草不如吾兵。彼军无粮,利在急战,吾兵有靠,宜且缓守。今猛悬军深入,不如持久,待其粮尽而击之,则秦兵自败矣。汝等各使军人守住险隘,不许有失。”时燕王闻知,使人催战。
第二三八回 邓羌寝协司隶战
却说秦将杨安攻燕晋阳久未下,猛闻知,乃遂引兵助攻,使军人暗掘地道,又使将军张蚝率壮士数百潜入城中,大呼斩关纳秦兵,遂人晋阳。时评屯潞州,猛进兵与相持,遣将军徐成探燕军在何所,期以日中还;及昏而返,猛欲杀之,邓羌固请曰:“徐成,羌部将也,愿与成效战以赎罪。”猛弗许,羌怒还营,催鼓勒兵将攻猛。猛慌,赦之,羌诣猛谢过。猛执其手曰:“吾试将军耳!将军于部将尚尔,况国家乎?” 猛闻评之为人贪鄙,障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猛闻之笑曰:“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遣将军郭庆率骑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烧评辎重,火见邺中。 燕王急问左右近臣,奏说:“太傅评贪鄙,障固山水,鬻樵及水,积钱帛如山,士卒怨恨,不有斗志,被秦人放火烧其辎重。”暐大惧,遣人说评曰:“府库之积,朕与王共之,何忧于贫?若家国丧亡,王持钱帛,欲安所置之乎?”及命悉其钱帛散与军士,且趋使战。评大惧,请战。猛陈于渭源而誓诸将士曰:“王景略受国厚恩,兼任内外,今与诸君共入贼境,当竭力致死,有进无退,共立大功,以报国家。受爵明君之朝,称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众皆踊跃,破釜弃粮,大呼竞进。 王猛望燕兵之众,谓邓羌曰:“今日非将军不能破劲敌,将军勉之。”羌口:“若能以司隶见与者,公勿以为忧。”猛曰:“此非吾所主,必须主上许之。必以安东太守、万户侯相处。”羌不悦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弗应,猛驰入卧所,就许之。羌乃起,大饮帐中,又呼左右,以美酒二壶至,一饮而荆即披坚执锐,跨上马,与副将张蚝、徐成等大喊一声,运矛驰杀,奔入燕军。燕军人迎人死,马遇马亡,往来冲击,如入无人之境。搴旗斩将,杀伤甚众。时羌在于燕阵寻杀太傅评,正遇着燕将李己,两马相交,未上五合,已被邓羌一矛刺死于马下。又杀入阵,遇着燕将吴进,又战,战上二十余合,吴进亦被邓羌杀死。混战一日,燕兵大败。 当慕容评见前军大败,引后军忙退。走还潞州西圩收军,折去燕兵二十余万人。正欲下营传食,秦将邓羌又以得胜之兵,来追至此。又大战一阵,俘斩燕兵五万余人。残兵无心恋战,各自望风溃逃。于是太傅慕容评被羌兵杀得单骑逃命,走还邺城。被王猛大队军马连更代夜,迫至邺城,离东门五里外屯扎。 次日麾兵围住邺城。 却说太傅慕容评单骑走回邺城,入见燕王暐奏知:“秦兵强盛,不能抵挡,致被杀伤众军,臣等独自回来保城。”燕王暐曰:“似此大败,怎生退得秦兵?”评曰:“不如坚守,待其粮尽破之,方可退得。”燕王暐曰:“既如此,卿火速调拨军马守城。”言未了,各门军士人报秦兵围城。于是慕容评急出点兵,守住各门城池,亦不出战。 却说秦王苻坚闻知使人回报王猛大捷,克陷洛阳,长驱大进。秦王坚留李威辅太子执政,乃自率精兵五万余人,带权翼为先锋,亦赴邺城。王猛出帐远迎,入军中曰:“臣托陛下洪福,诸将虎威,先克洛阳,后拔壶关,所过郡县,皆望风来降。 何劳大王车驾来临?“秦王坚曰:”闻卿孤军深入,朕忧寡不敌众,故以兵来应。“是日,王猛传令军中,装起云梯四十乘,上可容数十人,周围用板遮护,下以轮推之;每一门各用云梯十乘,城上军以箭射之,下面众军各抱矩梯软索,只看城上擂鼓,乘势便上。 此时慕容评见秦兵中装起云梯,四面来攻,已预先办了弓箭,唤军士四百人,分四门各执火箭,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之。 王猛自料城中无备,大拥云梯,四面竞进,将近壕边,火箭齐发,云梯皆被烧着,城上矢石如雨,秦兵不能前进。王猛怒曰:“汝能烧了吾云梯,须无能解冲车之法!”令军中连夜排冲车。次日,四面擂鼓呐喊而进。评急令运石盘石磨,用藤绳穿,飞击冲车,其车皆折。王猛又取井阑百尺,以射城中,又驱兵运土填壕,评又于城中筑起重墙以御之。王猛见攻不透,令徐成引三千“镢钁军”,填断壕堑之处,暗掘地道,欲从城中涌出。评先于城中,就挑掘重壕横截之,于是地道军又不得进。昼夜相攻二十余日,无计可施。王猛在寨中纳闷,忽报正北门攻城军人,拾得降书一封。王猛将来拆开看时,乃是燕王手下散骑常侍徐蔚的降书,约定是夜开北城门与秦军入城。猛视之大喜,下令军人,各个披挂伺候,夺门入城。 却说徐蔚与诸人数百,各严装饱食,至黄昏,俱上马大喊一声,杀出北门边,将守门军尽皆杀讫,以铁斧砍断铁锁,打开城门。王猛听见城中大喊,俄而城门大开,王猛麾兵杀入城去,城中大乱。 却说太傅评见秦兵入城,忙入宫见燕王暐曰:“散骑常侍徐蔚谋反,开城门降秦,今秦兵已入城了,请陛下火速与禁兵走回龙城。”暐大惊,领后妃俱各上马。评持枪拍马当先,杀出西门。正遇秦将王重,交马便战,战十余合,评用力刺死王重于马下,保护燕王暐而行。 时秦王坚入城,传令诸军不许妄杀百姓,于是出榜安民。 次日登殿升坐,慕容垂见燕公卿及故僚各有愠色。高弼密言于垂曰:“今虽国家倾亡,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耶?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结其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垂悦,从之,随众而入。
第二三九回 秦王坚赦慕容暐
坚闻燕王暐与慕容评走奔龙城,急唤游骑左右将军郭庆曰:“可以兵万五千追来。”郭庆以兵追至高阳。慕容评见后有追兵大至,白军不满一千,乃单骑自逃性命,往北去讫。郭庆追至,杀散燕兵,巨武执住燕王慕王暐,缚之。燕王暐喝曰:“汝何小人,敢缚天子。”巨武曰:“梁山巨武,奉诏缚贼,何谓天子耶?”言讫,把暐缚之,与郭庆收兵,解暐回邺城,入见秦王坚。坚曰:“吾以兵到此,汝何不降,反逃走乎?” 燕王暐曰:“狐死首丘,吾欲效之,归死于先人之坟墓耳!” 荷苻坚哀之,命放释之而谓曰:“你可还宫,率文武出降,免汝之罪。”因此暐入宫,召集文武百官出降于秦王苻坚,坚皆赦之。燕太傅慕容评走奔高句丽,高句丽执送于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白九十九万。以燕宫人珍宝,分赐将士。 初,琛使秦归,筛疑梁琛与秦谋,收系于狱。至是,坚召释之曰:“卿不能见机而作,反为身祸,可谓智乎?”琛对门:“臣闻机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如臣愚暗,实所不及耳。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是以烈十临危不改,见死不避,以殉君亲。彼于机者,心达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臣即使知之,尚不忍为,况非所及耶?” 坚又闻悦绾之忠,恨不及见,拜其子为郎中。坚以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冀州牧,镇邺,悉以评第中之物赐之。守令有缺,令以便宜补授,将士:封赏各有差,州县守长,皆因其旧。以燕申绍与韦儒俱为绣衣使者,循行关东,观省风俗,劝课农桑,赈恤穷困,收葬死亡,旌表节行,燕政有不便于民者,皆变除之。 十二月,秦王坚恐旧燕王暐为患,乃迁慕容暐及其百官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王猛上表留梁琛为主簿,坚从之。次日与僚属等宴,语及燕吏,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专美本朝,郝君征说国弊。”参军冯诞曰:“敢问取臣之道何先?”猛口:“郝君知几为先。”诞曰:“然则明公赏丁公而诛季布也。” 猛闻,大笑而已。秦王苻坚封暐为新兴侯,以评为给事中,皇甫真为奉车都尉。燕故太史黄泓曰:“燕必中兴,其在吴王乎?恨吾老,不及耳。” 初,燕王以宜都王桓将兵为评后继,闻败走和龙,攻辽东,后降秦。秦追击而杀之,留其子凤,年十一,阴有复仇之志。 鲜卑、丁零有气干者,皆倾身与之交。权翼见谓曰:“儿方以才望自显,勿效尔父,不识天命。”风厉色曰:“先生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节,君侯之言,岂劝奖忠臣之义乎?”翼敛容谢之。次日,入言于坚曰:“凤慷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耳!宜速除之。”坚不听。
第二四零回 王猛辞赏不受封
前燕始慕容,以武帝太康六年称公,至暐在位十一年,至此太和五年,被秦王灭之。自廆至暐,共八十五年耳。 却说秦王苻坚既克燕京已定,改号建元元年,大赦秦境,封邓羌为司隶校尉,及杨安、徐成、张蚝等为大将军,进王猛为清河郡侯,又加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猛上表固辞,不肯受职,秦王坚渭王猛曰:“即若螭蟠布衣,朕龙潜弱冠,属世事纷纭,朕奇卿于暂见,拟卿为卧龙,卿亦异朕于一言,回考筑之雅志,岂不精契神交,千载之会?虽傅岩入梦,姜公寤兆,今古一时,亦不殊也。今天下初定,彝伦始叙,朕且欲从容于上,劳卿心于下,弘济之务,非卿而谁耶?固辞亦不许耳!”王猛曰:“陛下仁德上如尧舜,名姓已应图谶,有天之福,得获燕邦,而燕京之克,乃将佐之力,群帅之能,则小臣何功之有,敢受此禄也?”猛至再至三,固辞不受。秦王坚重四重五,要其受之,王猛终不受。 猛为政公平,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六业,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 却说秦王苻坚既得邺都,朝夕与群臣狩于西山,乐而忘归,旬余不返宫内。宫内伶人王洛叩马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重,行不履危。故文帝驰车,袁公止辔;孝武好畋,相如献规。陛下为苍生父母,何可盘于游畋?若祸起不测者,其如宗庙何?其如太后何?”秦王坚大悦闩:“晋文公悟愆于虞人,朕今闻罪于王洛,是吾之过。”言讫,重赏王洛,即驰回宫。自此以后遂不复畋。 秦王坚欲以兵讨凉州,恐劳伤军民,乃命王猛为书谕天锡,猛遣人送书与天锡曰:昔贵先公称藩于刘石者,惟审于强弱也。今秦之盛,势振中外,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得抗也。君能首降,可保境禄无危。 天锡得书大惧,遣使称藩于秦。秦王坚复使人拜天锡为凉州刺史、西平公。 辛未咸安元年正月,秦王坚与丞相王猛商议,徙关东豪杰及离夷十五万户于关中,处乌桓于冯翊、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渑池。 却说吐谷浑王辟奚闻秦王坚灭燕,恐来攻己,乃遣使送马千匹,金银五百斤于秦。秦以辟奚为泓川侯。辟奚好学,仁厚而无威权,第三弟专恣,国人患之。长史钟恶地与司马乞宿云收杀之。辟奚由是发病恍惚,命世子视连日:“吾祸及同生,何以见之于地下?国事汝自治之,吾余年残命,寄食而已。” 遂以忧卒。视连立,不饮酒、不游畋者七年,军国之事,委之将佐,恶地谏以为人主当自娱乐,建威布德。视连泣曰:“孤以先世以来,以仁孝忠恕相承,先王念友爱之不终,悲愤而亡;孤虽篡业,尸存而已,声色游娱,岂可安也。威德之建,当付之将来耳。” 时,王猛以潞州之功,请秦王坚以邓羌为司隶。秦王坚下诏曰:“司隶之职,董牧皇畿,吏责甚重,非所以优礼名将。 光武不以吏事处功臣,实贵之也。羌有廉、李之才,朕方委以征伐之任,北平匈奴,南荡扬、越,羌之任也。司隶何尽其才?“乃封镇军将军,位特进。羌虽不悦,无敢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