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8 页/共 18 页
刘裕在潼关,王镇恶请率水军自河入渭,以趋长安,刘裕许之。秦王泓使姚丕以兵守渭桥以拒之。镇恶溯渭而上,乘艨冲小舰,行船者皆在舰内,舰外无人。北土素无舟楫,秦人但见舰进,惊以为神。至渭桥,镇恶令军士食毕,传令皆持仗登岸,退后者斩。 既登岸,即至密使人解放舟舰,任其漂去。渭水迅急,忽然不见。镇恶乃谕士卒曰:“此为长安北门,去家万里,舟楫衣粮皆已随流。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无他计矣!”言讫,乃身先士卒,众踊跃争先,与姚丕战。不上二合,丕大败,姚丕军皆溃。姚泓引兵来救之,为败卒所蹂践,不战而溃。镇恶乘乱,自入平朔门。秦王泓众皆走散,自领家属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二,言于泓曰:“晋人将逞其欲,虽降亦不免,不如引决。”泓怃然不应,佛念登宫墙自投死。 泓乃将妻子群臣诣垒门降,镇恶以为属吏。城中夷夏六万余口,镇恶以国恩抚慰,号令严肃,百姓安堵,使人迎接刘裕入城。 镇恶性贪,盗秦府库,不可胜计。裕至知之,以其功大不问。 收秦彝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送建康。余金帛珍宝,皆以颁赏将士,送姚泓去建康。 裕议将迁都洛阳。王仲德曰:“暴师日久,士卒思归,未可议也!”北凉王蒙逊闻裕灭秦,怒甚。门下校尉刘祥入言争,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研研然也!”斩之。夏千田利领将作大匠,拨夷夏十万人,筑都城于朔方黑水之南。夏王谓百官曰:“时朕方统一天下,君临万邦,新城宜名统万。”阿利性巧而残忍,征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并筑之。勃勃以为能,委任之。凡造器成呈,工人必有死者。弓射甲不入,则斩弓人,入甲则杀甲匠;由是器物皆精,故勃勃重信任之。 勃勃自谓其祖从母姓刘非礼,乃改姓赫连氏,言其徽赫与天连地。其非正统者为铁伐氏,言钢如铁堪伐人也。由是众僚皆贺。夏王勃勃闻裕伐秦,谓诸将曰:“裕取关中必矣。然不能久留,必将东归。若留子弟及诸将守之,吾取如拾芥耳。” 乃秣马养士进据安定岭,北部县皆降之。时刘裕恐勃勃作乱,乃遣使遗勃勃书,约为兄弟,勃勃报许之。
第三四六回 刘裕灭秦诛姚泓
却说晋帝设朝,群臣奏刘裕克长安,取得玉玺、法器并秦王姚泓,遣人送与陛下。帝闻奏,召使臣入殿。受了玉玺宝物,命将姚泓斩于建康。泓在位二年,至是降晋斩于京师,百里内草木皆焦死了。后秦自姚苌至泓三世,凡三十二年,刘裕灭之。 却说刘裕聚集诸将佐遍观宫室故地,凄怆动容,遂问御史中丞郑鲜之曰:“卿乃知书之辈,秦汉得丧之由,卿试言之!” 鲜之遂具以贾谊《过秦论》对之。刘裕闻之曰:“及子婴而亡,已为晚矣!然观始皇为人,智足见是非,所任不得人,何也?” 鲜之曰:“夫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中人以上,乃可语上。始皇未及中人,所谓暗于识士也。”裕乃前至渭滨,复叹曰:“此地宁复有吕望耶?”鲜之曰:“昔叶公好龙而真龙见,燕昭王市骨而骏足至。明公以旰食待士,岂患海内无人耶?”裕曰:“卿所言甚善!” 次日,又集将佐议曰:“吾意欲徙驾长安,经营赵、魏,汝等计议如何?”其时请将士久投征伐,伤痍未瘥,各起思归之心,对曰:“赵、魏二国,兵强粮足,难以拔之。不如令桂阳公镇长安,大王自班师回京,养军士之力,聚粮草之余,然后可议西北。”裕闻说,犹豫之际,忽京内有人至,报前将军刘穆之死了。刘裕大惊,哭昏在地。众将急救之,方苏,泣曰:“丧吾右臂矣!”乃谓诸将曰:“吾适间欲议西北之际,今遇前将军刘穆之死了,京都根本无托,难以建策。吾令次子桂阳公义真为都督雍、梁、秦三州事,留镇长安。” 时义真年十一,掌此重权,又留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等腹心十余人辅佐之。次日,欲自引余军振旅还京。 却说司马王镇恶功多于人,由是南人多忌之。当时沈田子自以峣柳之捷,数与镇恶争功不平。即夜私与傅玄之来见裕,密于裕曰:“王镇恶屡有贰心,向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倘若有变,何以为之?”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裕又思半晌,谓沈田子曰:“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之故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镇恶也?”言讫歇息。 次早启行,其时三秦父老闻裕还京,诣殿门流涕求见。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宅室。舍此欲何之乎?” 裕为之怒然,慰谕之曰:“受命朝廷,不敢擅留。诚如所言,有怀本之意,今以次息与文武贤才而共镇此境,吾暂回京,岁暮必至,汝等宽心。”言讫,令三秦父老回去。 刘裕欲行,以手执义真之手,以授长史王修之。令修执其子之手言曰:“此子年幼,今托付汝,尽心辅佐之,各效忠义之心,休忘吾托之言。”修之答曰:“蒙明公拔擢,今又委重,安敢有懈以怀二心?虽肝脑涂地,亦不敢忘!”裕令修之等回去,只有百官送数程而别。裕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 裕觐见,晋帝问宋公远路劳苦,请其还宅。裕乃辞帝而出,与诸臣祭前将军刘穆之灵柩。裕至柩前哭倒于地,曰:“刘穆之故,乃天丧吾也!”又谓文武曰:“诸君年齿皆孤等辈,惟穆之仅少,吾欲托以后事,不期中年折耳!使吾腹心崩裂矣!” 言讫又哭,拜而祭之,祭毕归府去讫。 却说夏王勃勃闻宋公刘裕东还,心下大喜,聚集文武商议。 与将军王贾德曰:“朕欲取关中,卿试言其方略!”贾德曰:“关中形势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复以中原为意。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于是勃勃大喜,乃使其子赫连璝为前部,引骑二万来攻长安,勃勃自将大军为后继。
第三四七回 赫连勃勃取关中
戊午十四年正月,赫连璝引兵至时,关中士民降之者满路。 桂阳公义真闻夏王引大兵来攻长安,急使司马王镇恶、参军沈田子、傅玄之三人,各以兵五千去迎。三人得令,点兵出城安营。 却说沈田子欲据北地以拒夏兵,当沈田子请傅玄之至曰:“今王镇恶自骄傲,轻慢我等,吾欲杀之,君有何计可行?” 玄之曰:“吾来日使人请王镇恶到我营中,只说议计去退夏兵,彼必至。彼若至,以酒灌醉,令公宗人沈敬仁领三百冬刀斧手,抢入杀之,却不好也?”田子曰:“此计甚善!”乃唤沈敬仁至,吩咐计策了当。 傅玄之回营。次日,令人来请王镇恶,镇恶不知是计,随使就来玄之营。玄之接入,劝镇恶饮酒,镇恶大醉,被沈敬仁引三百刀斧手,抢入杀之于席前。俄而田子至,令人取首级号令三军曰:“镇恶谋反,奉太尉命斩之,其部下之三军,勿得惊慌。”令讫,遂收其部下之兵,分作二营而屯。只有部将刘弘之知是傅玄之、沈田子妒谋,故杀王镇恶,乃私奔来告桂阳公刘义真。 义真大惊,与王修之披甲引兵与诸将登衡门,以察其变之由。傅玄之知刘义真来,急出迎接入内,却说:“王镇恶有二心,我等与沈田子故杀之,号令三军,再无他异,主公勿忧也!”王修之曰:“镇恶若反,不该你斩,要禀主公,你何敢无礼擅专,杀我大将?”言讫,以刀将沈田子杀之。先时刘义真赐左右之钱物,皆被王修之裁减,因此左右怀恨王修之,谮于义真曰:“王镇恶谋反,故沈田子杀之。今王修之又杀田子,是欲造反也。”义真信之,喝令左右将修之诛之。 王修之既死,关中人心皆离散。次日,义真闻知,惊呆了半晌,曰:“王镇恶二心,反形已露,方才杀了,你等火速去退夏兵。”玄之乃下拜曰:“臣等就行!”言讫,勒兵前来,恰遇了前部赫连璝至,晋兵阵中有偏将军傅玄之出马迎战。两马相交,兵器并举,二人战上十合,赫连璝力乏,勒马便走。 夏兵见赫连璝逃走,亦各溃乱。被玄之等麾兵赶杀,杀得夏兵十损其七。追下一百余里,方还屯祝其时赫连璝大败退回,半路来见夏王说兵败之由。夏王心忧,喝退赫连璝,自以大兵来取咸阳,路上撞着晋兵来迎,夏王视之,旗上写得分明是将军贺玉。其时贺玉勒马横枪,立在阵前。夏王道:“贺玉必是上将,谁人出马迎敌?”说犹未了,大刀王贾德手持青龙宝刀,纵马出阵。与贺玉两马相交,正如两龙争济,二虎争吞。一来一往凤翻身,一上一下鹏转翅;刀斗刀起万丈寒光,马斗马荡一团杀气。二人斗有三十余合,贺玉气力不加,拨回马望本阵便走。王贾德拍马便赶,贺玉兵转出城,走入长安。夏王调兵追赶,约追五十余里,夏王方下令鸣金收军,进据咸阳,聚集文武商议攻打长安之策。 其时王贾德进曰:“长安未可急攻,若攻之,彼必死战,难以下也。今咸阳为我所有,不如分兵守住诸险,绝其樵采之路,断其通粮之道,不及半年,长安食尽薪穷,晋兵必乱逃归,那时攻之,长安可得,晋兵自走也!”夏王曰:“卿言至善。” 于是夏王不攻长安,分兵守定各处险隘。果然晋兵食尽薪无,义真心慌,急使人偷回邺都,报知刘裕。
第三四八回 义真大败回建康
六月,太尉刘裕始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封。既承受命,诏崇立萧氏为太妃,以郭靖为尚书令,王弘为仆射,傅亮、蔡廓为侍中,谢晦为右卫将军,殷景仁为秘书,郭靖辞不受。景仁不为学,文敏有思致,口不谈文,深达理体,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宋公刘裕,欲以世子义苻镇荆州,张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居外。”乃以义隆为荆州刺史,以刘彦之、张邵、王昙首、王华等为参佐。义隆尚幼,府事皆决于邵,裕谓义隆曰:“昙首沉毅器度,有宰相之才也,汝每事谘之。”义隆拜辞刘裕而行。 却说夏王勃勃进据咸阳,长安樵采路绝,义真乃遣人入建康报父刘裕。裕闻之,使蒯恩召义真东归,又以朱龄石去守关中。谓龄石曰:“卿至长安,可救义真,轻装速发出关,然后徐行。若关中必不可守,可与义真俱归。” 十一月,朱龄石至长安,时义真将士大掠而东还,多载宝货子女,方轨徐行。一日不过十里,傅玄之谏之弗听。赫连璝率众追之,蒯恩断后,力战连日。至青泥,又与璝战,大败,为夏兵所擒。义真左右皆散,独逃草中。参军段光追寻得之,束之于背,单马而归。义真曰:“今日之事,诚无算略,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勃勃欲傅玄之降,玄之不屈,叫骂而死。勃勃积人骸为京观,号“髑髅台”。长安百姓皆惧勃勃来攻。朱龄石焚宫殿,奔潼关,夏王以兵追杀之。勃勃入长安,大飨将士,举觞嘱王贾德曰:“卿往日之言,至期而验,可谓算无遗策矣!” 裕闻青泥之败,未知义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谢晦谏以士卒疲敝,请俟他年。郑鲜之亦言:“今诸州大水,民食困乏。三吴群盗攻没诸县,皆由困于征伐故也。江南士庶,引领颐以望返旆。闻更北出,不测退期,巨恐反顾之忧,更在腹心也!”裕知义真回,事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以段宏为黄门侍郎,毛德祖守蒲坂。 十一月,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习匕斗”络“紫薇”,八十余日而没。魏王嗣召诸儒术士问之,曰:“彗星所出,今四海分裂,咎在何国,朕甚畏之,卿等无隐。”崔浩曰:“灾异之兴,皆象人事,无衅又何畏焉?昔王莽将篡,星亦如之;而今国家主尊臣卑,民无异望,晋室陵夷,危亡不存,彗之为异,其刘裕将篡之应乎?”魏王悦之。 却说当夏王勃勃既即位于长安,闻韦祖思贤而忠正,乃遣人征之。韦祖思惧其残暴,只得随使人入长安,早朝拜舞,恭谨过礼。勃勃大怒曰:“吾以国士征汝,奈何以非类处吾?汝昔不拜姚兴,何独拜我?我今未死,汝犹不以我为帝王,吾死之后,汝辈弄笔,当置吾何地耶?”遂将出杀之,群臣无不冤之。勃勃于长安置南台,以子赫连璝录南台尚书事。勃勃欲领文武振旅而还统万,造宫殿大成,改元为真兴元年,刻石都南,颂其功德焉。群臣请都长安,夏王勃勃曰:“朕岂不知长安帝都,沃饶广固,然统万距魏境才百余里,朕在长安,统万必危;若在统万,则魏必不敢济河而西,诸卿适未见此耳!”乃置南台于长安,以赫连璝录尚书事而还。勃勃性骄虐,视民如草芥,常置弓剑于侧,群臣近视者凿其目,笑者抉其唇,谏者先截其舌,然后斩之。 三月,刘裕诛晋室之有才望者,司马楚之叔兄皆死。楚之亡匿蛮中,及从祖休之奔秦,楚之乃亡之汝、颖间,聚众以谋复仇。楚之少有英气,折节下士,有众万余,屯处长社。裕使沐谦往刺之,楚之爱士,待谦甚厚,谦未得间,乃夜称疾,欲因楚之问疾而刺之。楚之果自赍药往视,情意甚驾,谦不忍发,乃出匕首,以状告曰:“将军深为刘裕所忌,使我刺你,吾不忍也。愿勿轻率,以自保全!”遂委身事之,为之防卫。楚之乃以兵转屯柏谷坞以防之。 西凉地震星陨,时凉公李歆用刑过严,又好治宫室,从事中郎张显上疏曰:“凉土三分,势不久支。兼并之本,在于裕农;怀远之略,莫如宽简。今阴阳失序,风雨乖阻,是宜减膳彻乐,侧身修道;而更繁刑峻罚,缮筑不止,殆非所以致兴隆也!沮渠蒙逊,胡夷之杰,内修政事,外礼英贤,攻战之际,身先士卒,百姓怀之,乐为之用。臣谓殿下,非但不能平蒙逊,亦惧蒙逊方为社稷之忧也!”主簿范称亦谏曰:“天之子爱人主,殷殷至矣!故政之不修,下灾异以告我知之!改者虽危必昌,不改者虽安必亡。属者谦德堂陷,效谷地裂,昏雾四塞,日赤无光。狐上南门,地频五震,星陨建康,皆变异之大者也。昔年西平地裂,狐入殿前,而秦师奄至。姑臧门崩,而陨石于西土,梁熙见杀之。及段业称制,三年之中,地震五十余所;先王龙兴,蒙逊篡弑之行。向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愿停罢官室之役,止游戏之娱,礼贤爱民,以应天变。”皆不从。
第三四九回 宋公受晋之禅位
却说宋王刘裕,置酒会留宴文武,议谋外略。太师令骆达出席上曰:“臣常观天文符应,晋该禅于宋,不可远征。”刘裕曰:“如何?且言。”达曰:“晋义熙元年至今,太白昼见,经天凡七。占曰:”太白经天,人主更而异姓兴。‘义熙七年,’五虹‘见于’东方。‘占曰:“五虹见,天子黜,圣人出。 ‘九年’,‘镇星’、‘岁星’、‘太白’、‘荧惑’聚于‘东井’。十三年,‘镇星’入‘太微’,占曰:“镇星‘入’太微,有立王有徙王。‘今天命已归大王,大王宜受晋位,拨兵去伐,不必亲行。”刘裕谓骆达等文武曰:“吾闻魏武帝有言,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吾思此事。”达曰:“魏武帝不忍为之,世受汉禄,恐人议论篡逆之名,故有此语。是明使其子曹丕为天子也。”刘裕曰:“吾功德比迹魏武帝若何?”达曰:“大王辅晋,绝而再兴,与魏大不同也!魏虽功盖天下,民恨其威,不怀其德,其子承统,差役繁重,东西驰驱,无有宁岁。今大王累立大功,恩布天下,民心归之久矣!故与曹氏不同。况今天心示变,宋岂可逆也!” 裕曰:“吾记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吾若受禅,难逃篡逆之名,末可行之也!” 骆达知裕之意欲受禅,而恐天下人议论,乃即出与中书侍郎王韶之议计,请晋帝左右宦者李英、刘益至府,谓曰:“今晋室天下,皆是宋公再造,民心都归,况天文屡应,宋该受禅,我众文武共议,欲立宋公刘裕为帝,宋公执谶识言:”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不肯受禅,故请二公商议计策,二公若从吾言,富贵不轻! “李英、刘益曰:”吾受刘公之恩久矣,屡思报效,今吾等议计,若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韶之曰:”二公既有此心,我众文武议欲谋弑晋帝,而立宋公刘裕为帝,君意如何?“英、益曰:”列位休言,且容旦日便有捷报,不须尽言。“言讫,二人遂辞人宫。 及至次日,以鸩酒毒死晋帝,诈称发背而死,瞒过百官。 百官举哀,停尸于白虎之殿。丧事毕,太史令骆达及中书侍郎王韶之谓文武曰:“晋室天下几绝,咸赖宋公一人,功盖天下,德及万民,自古迄今,虽唐虞无以过此。今晋帝已晏驾,理宜宋受禅,汝诸文武意下如何?”众皆曰:“宋公可当!” 刘裕坚执不从,且曰:“今皇帝尸肉尚未冷,琅玡王德文还在,吾必不从。”言讫,亲扶琅玡王德文上龙座,唤文武出班山呼万岁,拜舞毕,分列两班。上贺罢朝讫。 却说晋恭帝讳德文,晋安帝同母弟也。初封琅玡王,及刘裕、王韶之谋戮安帝,裕乃迎德文而立之。在位二年,禅于宋刘裕。刘裕废为零陵王,卒弑之。寿三十七岁,葬中陵,按谥法尊贤让善曰“恭”。 己未,元熙元年七月,恭帝设朝,加封宋公裕爵王位,裕辞不受。 时刘裕有受禅之意,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谓文武曰:“昔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倡大义,兴复晋室,孤年已衰暮,欲归世矣!”众臣皆曰:“明公盛德,虽周公、伊尹莫及之,何可归致也?”众臣皆莫晓其意,惟中庶子傅亮知之,一同饮罢,遂出还本镇。 骆达、王韶之与百官商议曰:“元熙元年冬,黑龙西登于天,易曰:”冬龙见,天子亡社稷,大人受命。‘及闻冀州道人释法柳告其弟子曰:“嵩神言江东有刘将军,是汉家苗裔,当受天命。吾以璧三十二镇金一并与之。刘氏卜世之数,汉建武至建安末,一百九十六年,该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末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今一百五十六年,该禅于宋公,揖让咸穷于六。今天垂景象,宋当代晋,可安排受禅之礼,请晋天子诏将天下让与宋王。”众皆曰:“此天命已归刘氏,可奏知恭帝。”众曰:“可!” 至晚来见宋公,时宫门已闭,亮叩扉请裕出见曰:“臣暂且还都,不久即至,故来辞耳。”裕亦知亮意,无复他言,只云:“还须几人随送?”亮曰:“须数十人足耳!”刘裕从之。 亮于是星夜来都,及出,忽见长星竟天,亮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亮至,与文武官僚等及中书侍郎王韶之、太史令骆达,皆直入内殿,来见天子,奏曰:“伏睹宋王自征讨以来,功盖天下,德布四方,真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然群臣会议,皆言晋袆已终,伏望陛下效尧帝之道,将江山社稷禅位与宋王,上合天心,下得民意。则陛下祖宗幸甚!臣等议定,今乃奏知。”帝大惊,汗流满面,半晌不能言。 觑百官曰:“朕虽不达,又无罪恶,争忍以祖宗之基等闲弃之!朕思桓玄之时,晋氏已五天下,天下重为刘公再造,所延将二十载矣!今日之事,本所甘心,但恐后代议朕不德,以天下轻易与人,汝百官再宜从公议之!” 骆达出班奏曰:“天文符应数十条,皆言晋气数已尽,宋祚将兴。”恭帝犹豫。 尚书傅亮奏曰:“陛下差矣!昔日三皇五帝,互相推逊,无德让有德。次后三王,各传子孙,至于桀纣无道,天下伐之。春秋虽霸,各相吞并,有贤者归之,后并入秦,方归于汉。汉禅于魏,魏禅于晋。以此论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须不是陛下祖宗自传至今,陛下早决去就,勿令生变。”司空徐羡之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而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安有不败之家?陛下两晋,相传以来,一百余年,气数已尽矣!宜从众请,可急降诏,以安众心。” 帝始勉应,乃命尚书仆射傅亮草诏,亮承旨即草诏曰:朕承晋祚,罹天下荡覆几无遗,幸祖宗之灵,得刘氏之力为辅政,南征北讨,东荡西除,而得大平。今仰瞻天地,俯察民心,晋之气数已尽,大历合归于宋。以前生既极神迹,今生主有光辉明德,以应有期,历数昭然已可知矣。夫人道相继,为贤为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无穷,羡而慕之。今命陪臣献上玉玺,追则尧典,禅位于宋王,无致辞焉。 当傅亮草诏,使帝书之,帝无奈秉笔,遂人之言,令百官赍丹诏并玉玺,请宋王受之。宋王不受,上表谦让,表曰:臣裕昨奉诏受禅,陛下以垂世之诏,禅无功之臣,使天下人闻知,肝胆碎裂,不知所措。昔者尧以位逊大贤,巢由避迹,后世称之。臣德鲜薄,臣岂敢奉命?请于盛世别求大贤,以礼让之,则免万世之议论也。 臣权纳玺绶,待罪阙下,不胜惶怖战栗之至! 帝览表,顾谓群臣曰:“宋王谦让不受,当如之何?”太尉王道邻奏曰:“宋王虽辞,宜再诏奉禅。”帝闻言,又使傅亮持诏玺至宋王府。 宋王裕谓左右檀道济等曰:“虽二次诏命,孤恐天下不能逃篡逆之名!”道济曰:“此事甚易,令傅亮再捧诏玺而还,却变其命,筑高台名为受禅台,卜吉日良时,聚集内外公卿并四夷八方之人,都至台下,令恭帝亲捧玺绶,以禅天下于大王,可以绝群谤之言也!”宋王裕大喜,傅亮依计而行。
第三五零回 宋公刘裕即帝位
庚申二年四月,长星见,裕令傅亮捧玺绶还宫,再作表以辞。帝曰:“宋王无意禅任,卿等若何?”亮曰:“陛下可筑一台,名曰‘受禅台’,对公卿士民,明白禅位,则陛下子孙,世世必蒙宋恩矣!”帝只得令太常院官卜地于南郊,筑起三层高台,卜夏六月丁卯日,齐集大小官僚四百余员,武将御林虎卫禁军一十余万,及匈奴单于四夷化外之人,亦有数万。是日寅时,奉请大王刘裕,登台受禅。恭帝亲捧玉玺以与宋王裕,裕方受命,台下群臣,跪请宣敕曰:咨尔宋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于禹,天命不有常,惟归有德。晋道陵夷,世失其祚,海内大乱,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宋王裕,拯大难于四方,清区夏以保护我宗庙。 岂予一人,遐荒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继,光于乃德,恢文武之业,昭示皇考之弘勋。英灵降瑞,大臣告征,延为筑台,师锡朕命。曰:“尔唐尧协于虞舜,周率我唐与敬禅帝位。 ‘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享兹万国,以渊天命!元熙元年,冬十月日诏。 读策已罢,宋王方受八般宝贝,柴燎告天。傅亮率公卿行大礼罢,备法驾幸建康宫,临太极前殿,立义符为太子,大赦天下,封赏文武。改晋泰始历为永初历,“社”以子,“腊”以辰。使使巡行四方,旌贤举善,问人疾苦,狱讼紊滥,政刑乖愆,伤化扰俗,未允人听者,令悉具闻。 至次日,议封恭帝为零陵王,令其别处歇马,非宜唤不许入朝。恭帝领旨谢恩,出朝居于秣陵。使刘遵以兵防卫之。 却说刘裕既受晋禅,即皇帝大位,每临朝悲哀曰:“刘穆之不死,当助我理天下,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范泰对曰:“圣主在上,英彦满朝,穆之虽功著艰难,未容便关兴废,陛下何自发悲耶!”宋帝答曰:“卿不闻骐骥乎?贵日致千里耳!”于是帝追封穆之南康郡公,谥曰“文宣”。 其时太子义符居东宫,多狎群小,因是谢晦言于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思保万代,报器致重,不可使负荷非人。今太子居东宫,多狎小人,任意淫虐,非可为之人主也!”武帝曰:“庐陵王义真如何?”晦曰:“臣请观焉!”帝曰:“卿可去代朕观之,即来回报。”于是谢晦入内,造见义真。义真盛饮,与谈别事,仁德国政无言。晦俱不为答,即报武帝曰:“德轻于才,实非人主也!”由是武帝使义真为扬州刺史,去镇石头城。 宋武帝设朝,有司奏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武帝因欲更造五铢。时太常范泰谏曰:“臣闻为国拯弊,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民贫而国富,本不足而末有余者也。故囊中满贮,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自惜。实圣主者不言有无,诸侯不说多寡;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政,织蒲谓之不仁;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今之所忧在农人,尚忧食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者众,家无私积,难以御荒耳!夫货有贸易,不在多少;昔日之贵,今日之贱;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位令官民俱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则钱贝之属,自古所有;寻铜之为器,在用已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