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1 页/共 18 页
第一六五回 郗鉴王舒赴国难
却说郗鉴,字道徽,高平人,少孤贫,博览经籍,躬耕垄亩,吟咏不倦,以儒雅著名。初,鉴值永嘉之乱,在乡里贫甚饥馁。其乡有黄长者,以鉴名德,传请供给之。时兄子迈、外甥周翼幼小,鉴常携之就食。黄长者曰:“今各自饥馑,吾以君贤,欲共相济耳!恐不能兼有所存。”于是鉴后独往食,食讫,以饭着两颊边,还家吐与二儿食,因此养得二人复存。后同过江,迈位至护军,翼位至剡县令。鉴投事元帝,帝遂以为广陵太守。 其时,鉴任广陵城,兵微粮少,逼近胡寇,人无固志,俱各散心。忽得檄书至,即流泣谓众曰:“今主上幼小,被苏贼叛逆,污乱朝廷,吾欲起兵,以死报国,汝等尽忠,同赴国难,不得推延。”于是将士争勇向前。因是遣将军夏侯长等间行,谓峤曰:“或闻贼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其粮,然后清野坚壁以待贼。贼攻城不拔,攻野无掠,必自溃矣。”峤闻其计,深以为然。 五月,陶侃自将兵至浔阳。温峤同庾亮商议出兵,当诸将谓峤曰:“陶公此来,必诛庾公以谢天下,然后讨峻,庾公宜避之。”庾闻其言大惊,欲往别镇去。温峤止之曰:“不可! 公宜负荆自责见侃,侃必不伤于公。今欲去,反搆成冤。“ 于是亮用峤计,出迎诣侃拜谢,侃惊止曰:“庾元规乃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石头,以御老子,今日反求见府。”亮引咎自责曰:“主上遗诏,托辅司徒王导及中书令卞壶等,亲王大臣亲自所见,岂敢裁除?修筑石头,以防诸胡,岂疑于君? 若有此意,天地不容。“言讫泪下。侃乃释然曰:”前言戏之耳!“因此温峤亦来相见会议。 次日,三人遂同起兵,直奔建康,共率精兵四万,旌旗七百余里。 峻知,恐建康不固,乃自姑孰还朝。次日入内,集百官谓曰:“今陶侃起兵,要劫天子,必伤百官;今建康兵甲未精,城郭不固,难以坚持,不如暂徙石头,候太平还都。”王导出曰:“建康虽则兵城未备,乃兴王之所,况太庙诸陵在尔,岂可一旦离之?石头虽固,宫省台司,全无可居,甚不可移。” 苏峻要徙,王导固争不从。峻曰:“吾意已决,逆令者斩!” 于是,百官不敢吐言,成帝哀泣从之。 次日,峻备车请帝升车。时大雨泥泞,刘超、钟雅步侍左右,峻给马与之,二人皆不肯乘,而慨慷悲哀,峻心恶之。 帝与群臣既至石头,峻以仓屋为帝宫室,与成帝居之,峻党日肆丑言。当超、雅与荀崧、华恒、虞潭等常侍不离帝侧。 值饥馑米贵,峻闻遗超,一无所受,缱绻朝夕,臣节愈恭,虽居困厄之中,犹启成帝授《孝经》、《论语》。 王导见峻逆众而劫上迁都,乃密令张闿以太后诏,谕三吴以起义兵。会稽内史王舒得太后诏,使督护庾冰将兵一万西渡浙江,前来讨峻,于是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义兴太守顾众等,皆起兵应之。 虞潭之母孙氏,性聪敏,识鉴过人,忽闻各处起兵讨峻,谓潭曰:“主上受困于石头,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念,速起兵讨峻。”言讫,乃遣家僮从军,鬻其环珮,以给军赀。 苏峻闻知大惊,忙遣部将管商等引兵五千拒之。
第一六六回 峤侃会兵讨苏峻
时峤、侃军至笳子浦,峤以南兵习水,峻军便步,传令军中将士不许上岸,有逆者死。 时苏峻遣人送米一万斛馈祖约,峤参军毛宝闻知,乃告其众曰:“兵法,军令有所不从,温公虽令将兵无得上岸,今贼送米与祖约拒吾,又无大将护卫,安可视其可击而不上岸击之耶?”言讫,乃引兵大喊上岸,往击取之。峻送米人忽见毛宝兵至,乃尽弃辎重粮食而逃,毛宝获之,以济三军。祖约由是饥乏。温峤录宝之功,乃表毛宝为泸江太守,陶侃亦表王舒、虞潭监浙东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朝廷从之。于是郗鉴遂率众渡江,与峤、侃等会,舟师直诣石头。 苏峻望峤、侃、亮、鉴等兵大至,面有惧色。乃令其弟苏逸守城,自执兵五万出城屯住,以为犄角。 陶侃既大集各路军马,皆至石头,侃部将李相请筑白石垒,使人上岸守之。于时陶侃传令三军,筑垒于白石,使亮将兵一万守之。 苏峻屡遣人去攻白石垒,不克而退,苏峻心下大忧,急集诸将士商议,当参军匡孝曰:“今陶侃筑白石垒,甚得其宜,进可攻我,退可为居,虽得其计,然白石南寨,其将赵胤守之,势孤易攻克。今夜我引一军抄小路去取寨后,明公可使公子硕以攻其前,两下夹攻,则胤便成擒矣。若克南小寨,则白石垒即易破也。”苏峻然之。 至夜,匡孝率三千士卒,抄小路而去;峻使其子硕,率五千人去攻寨前。硕兵至半夜,鼓噪直进,胤慌忙披挂上马,正遇苏硕,两下交锋,不上数合,寨后匡孝兵已至,大放火。赵胤军人四下大乱,胤回马走四十里,喊声不绝。众军相杀,止有祖茂跟定王舒突围而走。背后匡孝赶来,胤回马又战十余合。 胤连放二矢,被孝闪过,胤又竭力放第三箭,用力太猛,折了弓与箭,弃弓纵马,穿林而走,去远。匡孝始放火烧其营寨,与苏硕鸣金收军而还。苏峻大喜,重赏诸人。 温峤见南寨有失,救之未及。于是,使王愆期领军船一百只、兵五千名出战。峻使匡孝来迎,与愆期交战,不上二十余合,愆期大败,损去军船三十只、水军千余人。 赵胤等失南寨,至晚见陶侃,侃甚忧之。侃将孔坦曰:“本不须召郗公,遂使东门无限。今宜遣还京口,虽晚犹胜也。” 侃然之,乃令郗鉴率众还据京口,立起大业、曲阿、凌亭三垒,以分峻兵之势,鉴从其计。峻果疑之,分兵去攻三垒。又使人持书命祖约攻之。祖约得书,使祖涣、桓抚率七千兵攻湓口。 涣、抚兵至,毛宝急令民兵三千人,与涣、抚交战。毛宝中矢流血,流髀彻鞍。宝忍痛急使人踏鞍拔矢,血流满鞍。又复出战,勇敢当先。于是士卒竭力一攻,涣、抚大败而走。毛宝追数十里,伤其众五千余人,方始收军还屯。 史说王育,字伯春,少孤贫,每过小学,必欷歔流涕。尝为人牧羊,时有暇即折蒲学书,忘而失羊,为羊主所责,育将鬻己以偿之。同郡许子章,敏达之士也,闻而嘉之,以钱代育偿羊,给其衣食,使与子同学,遂博通经史子集。章以兄之女妻之,为立别宅,分之赀业。因是本州太守杜宣,命为主簿。 俄而杜宣左迁万年令,有县令王攸过诣其邑,宣不出迎,攸见而怒曰:“卿往为二千石,攸所敬也,今吾侪耳,何故不见出迎?欲以小雀遇我,使我畏死鹞乎?”王育在旁,执刀叱攸曰:“我府君以非罪黜降,如日月之蚀耳!小县令敢轻辱吾君乎?”以刀欲前杀之,杜宣惧,乃跪下抱育而止。自此知名,后迁为武阳令。为政清约,宿盗逃奔他郡。又迁并州督护,后征讨有功,朝廷拜以为破虏将军。闻知苏峻作逆,温峤奉檄起兵,王育遂以部兵五千人,来会温娇讨峻,温娇以为先锋。 却说苏峻使韩晁率兵去攻宣城,内史桓彝闻知,以军进屯泾县,方知京口不守,被峻所下,心中烦恼,朝夕忧国。时,长史裨惠劝桓彝曰:“苏峻势大,朝廷莫能制,今吾孤军在此,焉能拒战?不如使君遣人致书,伪与通和,以纾交至之祸,可保吾军民耳。”彝曰:“吾受国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羞,与苏贼相通?如其不济,此乃命也。”言讫,即遣副将军俞纵,以兵三千出屯兰石,以拒峻军。 时,韩晃以兵五千来追。桓彝兵至兰石,正遇俞纵军至,军大喊,两下交锋,战不上二十余合,俞纵大败,退守兰石,不敢出战。晃军以未知地理,亦不敢前进。 当俞纵左右劝纵曰:“今韩晃之兵,十分精锐,与战不利,不如退回宣城,另作良图。”纵以刀砍案曰:“吾受桓侯大恩,本以死报,吾之不可负桓侯,犹桓侯之不可负国也!有再言退兵者,定按军法!”言讫,即驱兵出战。纵亲与韩晃力战五十余合,纵力怯,被晃斩于马下。晃麾军大进,来攻宜城。 彝调兵守护城池,并不出战,与晃相持,卒岁粮尽,城中大乱。韩晃探知备细,大驱人马攻城,城陷,桓彝被晃所害,彝妻刘氏、次子桓冲五人逃走外家,得免于难。韩晃既得宣城,使人戍之,自以兵还石头。 七月,却说祖约部将阴与后赵通谋,许为内应。后赵王勒遣将军刘聪率兵二万,济淮攻取寿春。祖约闻之,即勒兵回战,大溃,于是祖约领家属奔走历阳。
第一六七回 石虎率众攻前赵
八月,后赵王勒使石虎率兵四万攻赵。虎军至蒲坂,赵王曜闻知,自为将,领十万余人来迎,石虎大惧而退。曜催军追及,与虎交战,又大破之,斩其将石瞻,横尸二百余里。虎奔朝歌。曜以众回攻石生于金蒲,石生坚闭固守,不出与战,使人回国取兵来救。使人去了。曜见石生不出,计令诸将决千金岖,引水而灌之,于是荥阳、野王诸城皆降,襄国大震。
第一六八回 侃将诛峻于石头
九月,却说苏峻心腹路永、贾宁二人,劝峻尽诛朝中诸大臣,更树腹心。而峻雅敬司徒王导,故不许之。于是永、宁二人,以峻不听其计,更贰于峻,乃有离峻之心。王导窃知之,使袁耽诱永、宁曰:“卿二人忠事苏公,苏公无重于卿,故卿等虽进忠言,反见逆耳。今天下兵集,岂能拒之?不久必败,卿为其党,将安归乎?依吾之见,不若早投西军,则身安而家可保也!”永、宁二人默然,至晚皆奔白石西军而降,温峤受之。 峤与峻久相持不决,而峤军食尽,见贷于侃,侃怒曰:“若屡战失利,粮草又尽,焉可以决胜负?吾虽有粮草,留应自军,若少更假于谁?君既食尽,暂且罢兵,吾自西归,任君何如?”峤曰:“凡师克在和,古之善教也!光武之济昆阳,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敌众,仗义故也。峻、约小竖,凶逆滔天,何忧不灭?明公奈何舍垂成之功,设进退之计乎!且天子幽怀,社稷危殆,乃臣子肝脑涂地之日。峤与公尽受国恩,事若克济,则主臣俱存;如其不捷,当灰身以报先帝耳!今之事势,义无旋踵,譬骑虎安可中下哉?以一违众西返,人心必沮,众必败事,则义旗将回指于公耳!”毛宝亦说侃曰:“军政有进无退,惟直整齐三军,示众必死而已,亦谓退无所据,终至灭亡。可试与宝兵,断贼资粮,若不立效,然后公去,人心不恨矣!” 侃然其说,委兵五千遣之,断绝峻之粮道,宝既引兵去了。 金陵太守李阳谓侃曰:“温公贷粮,仁公执不假与,设若不济,公虽有粟,安得而食诸乎?”侃然之,乃分粟五万石以饷峤军,于是峤军得食,众心始安。 却说毛宝引兵五千,使人探知峻军粮草,皆积聚于句容、姑孰,宝率兵直抵句容、姑孰屯所,放火烧之,于是峻军乏食,侃遂不去。 时苏峻使韩晃领兵二万,进攻大业垒。郗鉴参军曹纳曰:“大业,京口扦之蔽也,一旦若不固守,则贼兵至,故请还广陵,以俟后举。”鉴大怒,会僚佐责纳,将欲斩之,久而哀告,众请释放,因此众心固守。使人求救于侃,侃将分兵去救大业,长史殷羡曰:“吾兵不习步战,不如急攻石头,峻必抽回其军,则大业不救自解矣。”侃然之,于是侃督水军二万攻石头。庾亮、温峤见侃向石头,亦率步兵一万,从白石南上攻峻旱寨。 峻见峤、亮步兵南上,自同将匡孝引兵二万来迎。时侃将赵胤当先奄至,峻令匡孝出战,两马相交,不上十合,赵胤败走回阵。 峻见匡孝杀败胤,言曰:“孝能破贼,我更不如?”时峻先未出阵,饮酒大醉,及见孝胜,乃亲自持刀拍马将入,数千人迎战,乘醉突阵。三冲不得入,忙跑马趋至白木坡,马踬,被侃部将彭世、李千等见之,遂率步兵三千追及斩之。众军皆称苏峻死,峻军大溃。 世、千等既斩苏峻,碎割之以焚其骨。世、千持首级来见陶侃,侃令号令军门。 苏峻既死,其部下司马任护等立峻弟苏逸为主,闭城自守。 峻虽已死,其众犹遐。温峤乃创建行台,广招兵马,布告远近:凡故吏二千石以下,皆令赴台,告祭皇天后土及先帝之灵,以期三军要得石头城。于是至者云集,峤与侃、亮祝祭讫,声气激扬,流涕覆面,情动三军,皆欷歔愿以死战。
第一六九回 佛图澄起死回生
却说后赵王石勒爱子石斌,暴病身死,勒悲泣不息,连日不出宫门。大臣程遐等入内,见其泣涕,因问曰:“大王何故发悲?”勒曰:“昨日不幸,爱子石斌暴病而死,因此伤恸,将欲葬之。”遐等曰:“近闻有一异人,姓帛氏,名佛图澄,乃天竺人也。少学道,能通玄术,在洛阳自言百有余岁,常服气自养,能积日不食,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图澄腹上有一孔,大如酒杯,常以絮塞之,夜每读书,拔去孔中之絮,则孔中出光,能烛一室如昼。又常于朔望之时,平旦致流水于腹侧,从腹孔中引出五脏六腑,洗之讫,还纳腹中。人人皆说:”此人能起死回生‘。既殿下病死,何不使人召来救之,或可活也?“勒曰:”此人现在何处?“答曰:”现在城外云游。“勒即使人召至。 既至,问曰:“卿乃当世神仙,必有奇术,有何妙法,请试一观。”佛图澄曰:“贫僧无法,聊作一戏耳。”言讫,取出钵盂一具,盛水一盏,焚香诵咒。须臾,钵盂内生出青莲花一朵,光色耀目。勒信之曰:“卿乃活佛耳!昨日爱子石斌暴病身死,将殡葬之。孤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之;今此子亡,大和尚能救之乎?”图澄曰:“大王勿忧,能令即生,可抬尸来。”勒即令人将石斌尸抬至,图澄取杨柳枝,沾水洒而咒之,执斌手喝曰:“可起矣!”倾之,随手自苏。因此勒深敬重佛图澄,使石斌及宫中诸子拜谢图澄。又命有司起造寺院,与图澄居之;又以诸子在图澄寺中养之。凡有机事,必谋于澄而后行之。石勒既得图澄救活石斌,心中甚喜,次日出狩于近郊。主簿程琅谏曰:“目今禾苗满田,农夫甚艰,今大王出狩,人马纷纭,践踏田亩,百姓何堪,况此山谷崖岭峻峨,恐不吉。” 勒不纳,领百官拥行,行至山谷,忽见群鹿衔花前过,勒放猎犬逐之,犬畏之不敢往;乃令左右赶御马逐之。左右得令,即大驱马,谁知御马奔得猖狂,皆触石而死。勒见之,大悔,乃曰:“吾不用忠臣之言而有此咎,吾之过也!”乃赐琅朝服,封为关内侯,领众还都。于是朝臣谒见,忠臣竞进。
第一七零回 后赵王勒获刘曜
冬十二月,后赵王石勒欲自将兵去救石虎。石生、程遐等固谏曰:“大王乃一国之主,不可擅离,宜命将往救之。”勒大怒,乃按剑叱遐等,谓记室参军徐光曰:“庸人之情,皆谓刘曜锋不可挡。昔日刘曜为将时,引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怠,吾以初锐击之,一战可擒矣!若洛阳不守,曜必自河北卷席而来,吾事去矣。卿以为何如?”徐光曰:“刘曜乘高候之势,而不能进临襄国,偏守金墉,此其无能。为悬军三时,无攻战之利,以大王威略临之,彼必望旗奔败。今此机会,所谓天授,授而弗应,祸之攸集乎?定天下在今一举矣!”勒笑曰:“光之言是吾志也!”勒又问于佛图澄,佛图澄曰:“大军若出,必擒刘曜,又何必问耶?” 于是勒乃使内外戒严,令石堪去会荥阳,石虎进据石门,勒自统步卒四万,济自大竭,谓徐光曰:“刘曜盛兵于成皋关上,乃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此成擒矣。”先是,大堨江水流澌风猛,人皆难度;及勒军至冰泮,风停浪息;及勒军渡毕,流澌大至,狂风亦起。勒大喜,以为神灵之助,乃改其地名曰:“灵昌津”。领兵复至成皋,勒见赵无守兵,大喜,举手加额曰:“此天助我也!”传令士卒卷甲衔枚,倍道兼行,出于鞶、訾之间。 时赵王刘曜与嬖臣等饮博,不抚士卒,左右或谏,曜以为妖言,斩之。俄而洛水侯者与后赵前锋交战,擒羯送之。曜闻之知勒自来,色变,使释金墉之围,陈于洛西,众十余万,南北十余里。勒望见之,喜曰:“可以贺我矣!”率步骑四万入洛阳,令石虎引步卒一万攻赵中军,石堪以精兵二万击其前,石勒自将后应。 次日,见洛阳城内兵出,料必来战。曜见石勒大惊,急使平先领兵三万为前锋,自统大众后应。平先与石堪大战于西阳门,石勒亦自贯甲胄,引兵五千出阊阖门,夹攻之。 曜闻之,乃自饮酒数斗,率步兵一万至西阳门,两军呐喊交战。忽山后面一彪军出,旌旗两路分开,一队马出,打龙凤日月旗,四斗五方旌旗,金爪银钺,黄钺白旄,黄罗锁金凉伞盖下,石勒浑身金甲,腰挂宝刀,立马阵前。骂:“曜弑君逆贼,背主奴家!”曜大怒,挺戟向前来杀石勒。勒副将李丰挺枪出马来迎,不上三合,曜被伤其手,弃戟而走。曜少时淫酒,末年更甚,是日交锋,又饮酒而出,因此昏醉,大败奔逃。走至石渠,醉堕冰上,被石堪追及执之。 当石勒见执了刘曜,乃急下令曰:“吾所擒者,刘曜耳,今已获之,其余众兵,随纵其归命之路。”于是其众都降。 前赵王曜之太子刘熙,见父被执,乃率百官、领家属余兵开城门,奔上邦去讫。 石勒便鸣金收军,将刘曜监归襄国,使多兵严守。勒使刘曜与其太子熙书,谕其来降。曜乃不听,但嘱熙与诸大臣:“维持社稷,勿以我为念。”勒大怒,令左右杀之。 乙丑四年。先,苏峻叛时,逼居民聚之后苑,使其将匡术守之。至是,光禄大夫陆华及弟玩说术,以苑城附于西军,百官皆赴。钟雅曰:“奉帝出西军。”事泄,苏逸使任让将兵入宫,收刘超、钟雅二人,成帝抱持悲泣曰:“还我侍中、右卫!”让夺而杀之。因此,成帝不能出。 却说祖约闻峻死,备据历阳。温峤使冠军将军赵胤,率一万之众攻拔历阳。约势穷,乃奔走后赵,降于石勒。 却说赵王曜已死,其太子刘熙恐勒再至,乃与南阳王胤,商议走保秦州。当尚书令胡勋曰:“今虽丧君,境土尚完,将士不叛,当并力拒之,若不能拒,走未晚也。”胤以胡勋阻众,谋激天子斩之,遂领百官奔上邦,关中大乱。右卫将军蒋英拥众十万,据长安,遣使遂降于后赵王勒,勒使石生率众赴之。
第一七一回 诸军讨苏逸诛之
二月,陶侃、温峤、庾亮、郗鉴等诸军攻石头,连三日不下。建威长史滕含募健卒五千,在城中东击苏逸。与任让交战,任让大败,其兵自溃。合兵获逸及韩晃斩之,大开城门,引诸军入城。含引将士,入保后纪、公卿百官,令部将曹据抱成帝,奔温峤船,使请侃、亮、鉴等以兵卫之。 成帝既登峤舟,侃、亮诸大臣,顿首号泣,请罪曰:“臣等不能早发义兵,使陛下为贼所困!”帝泣曰:“若非卿等尽忠,朕安得复有此今日!”言讫,君臣皆喜。时滕含执任让及西阳王羕至,帝命杀之。陶侃与任让有旧,为请其不死。成帝曰:“是杀吾侍中右卫刘、钟者,不可以赦之!”于是乃杀之。 司徒王导等请成帝入城,百官随王导,既接帝入城,令取故节。陶侃笑曰:“苏武似不如此!”导有愧色,心甚不悦。 即日,成帝与百官还建康。是时,宫阙被峻烧为灰烬,帝以建平园为宫。当温峤谓群臣曰:“今宫阙被峻贼烧为灰烬,若将营造,民皆贫乏,库无余积,国以不足,吾欲奉銮驾西迁都于豫章,公等以为何如?”三吴之豪,皆请都于会稽。司徒王导出曰:“夫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孙仲谋、刘玄德皆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苟务本节用,何忧凋敝?若农事不修,则乐士为墟矣!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失民之望,俱非良计。今宜镇之以静,则群情自安。”群臣皆曰:“司徒见者是也!”由是不复徙都,而以褚翼为丹阳尹,翼收集散亡,京邑遂安。 三月,成帝宴会群臣,论乎苏峻之功。以陶侃为太尉,郗鉴为司空,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庾亮为豫州刺史。 侃、鉴、峤以下,封拜有差。谥卞壶曰:“忠贞”,其二子昣、盱及刘超、桓彝、钟雅、羊曼、陶瞻、俞纵,皆加赠谥。又以滕含为襄阳太守。路永、匡术、贾宁皆峻党,先归朝廷,司徒王导拟欲官永,峤曰:“不可!永等首为乱阶,晚虽悔悟,未足赎罪。得全首领,为幸多矣!”于是乃止。 侃以江陵偏僻,移镇巴陵,朝廷从之。 时,温峤欲还江陵,群臣朝议,留峤辅政。峤以王导乃先帝所任,固辞之,又以京邑荒残,留资蓄,具器用,而后还藩。 庾亮顿首谢罪,欲阖门投窜山海,成帝以手诏谕之曰:“此社稷之难,非舅氏之责也。”因是亮入内奏曰:“前臣误及国难,今幸复平而不罪臣,臣愿镇武昌,抚其士民,积草屯粮,以伺北鄙,当前驱效死,以报今日。”成帝从之。于是亮领豫州刺史,出镇武昌。亮出朝,陶侃谓曰:“公与侃戮力破贼,同起共功,何故辞之?夫赏罚黜陟,国之大信,公何独怪隐然?”亮曰:“此功乃元帅指挥,武臣效命,亮何功之有?因然独出一方耳。” 庾亮出镇武昌,拜殷浩为参军。 史说殷浩,字深源,陈郡之长平人也。浩识度清远,善于谈论。人或问曰:“将莅官而梦棺尸,将得财而梦粪土,何也?”浩曰:“官本是臭腐,故将莅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财而梦秽。”时人以为名言。年四十,府辟皆不就,屏居墓所十余年,时人拟之管、葛。长山令王蒙、江夏相谢尚,犹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之事,因相与省之,知浩有确然之志。 既反,相谓曰:“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于是亮知其名,召至。当浩见亮所乘的驴马,浩告亮曰:“使君所乘之马,乃的卢也,不利于主,可卖之耳!”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于人,大不义也!吾不为耳!”浩惭退之,而不出。 时亮染病,闻戴洋善风角卜候,乃使人召至而问曰:“吾初镇武昌,闻卿善于风角,敬召卿至,以卜吉凶,切莫隐谜,幸直言之!”洋曰:“武昌地方,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善处,武昌不可久居。”亮曰:“卿言甚是有理,吾今病作,代吾卜之。”洋观风讫,便曰:“昔苏峻乱时,公于白石祠中祈福,许赛其牛,愿至今未酬,故为其鬼所考,宜速还之。”亮曰:“卿是神仙也,此愿果有,未去酬之。”言讫,使人以牛酒向去石祠解愿。解后,亮病果瘥,敬重于洋矣! 初,侃之讨峻也,独湘中刺史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侃奏曰:“请槛军收赴廷尉。”司徒王导曰:“丧乱之后,宜加宽宥。”乃以敦为广州刺史。敦自知悔,乃忧愧而卒。 时库藏空虚,无有支给,止存练帛三千端,使人出售,民皆不顾。导计因谓百官曰:“今库藏无有支给,止存练帛三千端,吾使人鬻之,民皆不顾,来日诸贤,俱各要制练布单衣着之,则练必有人增倍而买。”于是百官朝罢即散,归家作练布单衫而着,因此士庶看见,翕然争买服之,练遂涌贵。导使人将库内练帛三千端出卖,每一端卖金五两,得金一万五十两,易银八万余两,以充国用,而以葺宫殿始完,四月始安。 温峤既受江州刺史之职,领军还藩。行至牛渚矶,自登舟行,令军践水过去。左右禀曰:“其下多怪异,其水不可测度,人难以渡。”峤不信,遂燃犀角照之。须臾,见水族毕现,奇形怪状,乘马车、着赤衣者而过之。峤见,遂令军人讨舟而渡。 其夜,梦一人谓之曰:“与君幽明道别,今何意相照也?”醒觉齿痛,心甚恶之。因拔其齿而中风,至江州一旬而死。江州士庶闻之,莫不相顾而泣。峤卒时,年四十有二,朝廷谥曰“忠武”。 峤既卒,王导奏以刘胤为江州刺史。胤,乃峤军师也。侃、鉴出曰:“胤恐非方伯之才,不若易之。”王导不从。其子王悦谓之曰:“自江陵至于建康三千余里,流民万余,国之南藩,要害之地。今信任胤,而胤以汰侈无检,卧而治之,不有外变,必有内患矣!”导亦不听。 八月,赵南阳王刘胤闻石生人据长安,乃自率众十万,自上邦至长安,陇东戎夏皆应之。胤兵至长安,石生据城自守。 石虎闻之,领步骑二万来救,与刘胤交战,胤大败,被虎大破之。乘胜追击,枕尸千里。追至上邽,上邽军民尽皆弃城大溃。 石虎入城,执太子刘熙及南阳王刘胤等共二千余人,皆杀之。 徙其台省文武、关东流民、秦雍大族于襄国,秦陇悉平。苻洪、姚弋仲俱降于石虎。虎表洪监六夷军事,弋仲为六夷左都督。 徙氐羌十五万落于司、冀州。前赵王曜在位十年而败,自汉元海至曜三世,共二十载,没于后赵。 十二月,晋刘胤既领了江州刺史,遂矜豪纵酒,不恤政事。 时,郭默被征为右军将军,求资贷于石河。会有司奏,朝廷空竭,百官无禄,惟资江州漕运,而胤商旅继路,以私废公,于是成帝诏免胤官。胤方自申理,默诬胤大逆,领部众袭斩之,遣使传首京师。诏引樵国内史桓宣为党,桓宣固守不从。 初,代王郁律被贺傉所害,其长子拓跋翳槐出奔别部,招集勇士数万,至是来取大位。代王纥那闻知,乃出奔宇文部去。 百官复迎翳槐,立为代王,以统朔方,兵威复振,诸部来应之。
第一七二回 陶侃兴兵讨郭默
庚寅五年春正月,郭默使人传刘胤首于建康。王导明知郭默诬害刘胤,而以默骁勇难制,乃枭胤首于大航,以默为江州刺史。陶侃闻之,奋袂起曰:“此必诈也!”即自将兵讨之,上表言默罪状,与司徒王导书曰:“默杀江州,即用为方州;害宰相,即用为宰相乎?”导收胤首,答侃书曰:“默据上流之势,加以船舰成资,故包含隐忍,以待足下,岂非遵养时晦,以定大事者耶!” 侃得书笑曰:“是乃遵养时贼也。”侃兵至江州,默部下将缚默以降,陶侃命斩之,收兵还镇。 二月,后赵群臣请勒即皇帝位,勒乃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立妃刘氏为王后,世子弘为太子,宏为大单于,中山公虎为太尉,进爵为王。虎怒,私谓其子邃曰:“吾身当矢石二十余年,以成大赵之业,大单于当以授我,乃与黄吻婢子,念之令人气塞,不能寝食!待主上晏驾后,不足复留种也!”
第一七三回 赵诛祖约夷其族
却说祖约被赵胤攻陷历阳,无处安身,乃奔襄国,降于赵王勒,勒容纳之。时,仆射程遐言于勒曰:“天下初定,当显明顺逆,故汉高祖赦季布,斩丁公,以正法律。今祖约犹存,臣窃惑之。”姚弋仲上书,亦以为然,勒始命诛族。初,祖逖有胡奴曰王安,甚爱之。在雍丘,逖谓安曰:“石勒是汝种类,汝宜奔之,必有荣显。”于是厚资遣之。王安出奔,仕后赵为左卫将军,至是诛约,安叹曰:“岂可使祖士雅无后乎!”乃往观刑,窃取逖庶子道重匿之,养大成人,后及石氏亡,复归江南。五月,朝廷诏太尉陶侃兼督江州,侃遂移镇武昌。 六月,张骏因前赵之亡,以复收江南地土于狭道,立五屯护军,与赵分境。赵王勒遣使拜骏为凉州牧,骏不受命。赵王勒大怒,遣徐光以兵攻破休屠王羌,骏始惧,乃使人称臣入贡。 九月,赵群臣又劝勒始称皇帝尊号,大宴群臣。宴毕,郭敬率兵五万去寇襄阳,南中郎将周抚率众拒之。敬退兵,乃屯于樊城,计令掩藏旗帜,寂若无人。见侦者告之曰:“汝宜自爱坚守,后七八日大骑将至,相策不复得走矣!”又使人浴马于津,周而复始,日夜不绝。侦者还告,抚以为赵兵大至。抚惧奔许昌,郭敬遂得毁襄阳,迁其民于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朝廷闻之,抚坐免官。 辛卯六年三月,赵王勒令公卿以下,岁举贤良方正。令举人更得相荐,因以广求贤之路。起明堂、雍辟、灵台于襄国城西。 九月,赵王石勒如邺,将营新宫,廷尉续咸苦谏不可。勒大怒,敕御史冯翥执咸去斩,中书令徐光曰:“咸言不可用,亦当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斩列卿乎?”勒回怒作喜而叹曰:“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耳!匹夫家资满百,彼尚欲市别宅,况富有天下万乘之君乎?此宫终当营之,且敕停作,以成吾直臣之气也!”因赐咸绢百匹。至是,复营邺宫,以洛阳为南都,置行台。 勒闻参军樊坦清贫有才,乃擢授章武吏。坦入辞,勒见坦衣冠敝坏,大惊曰:“樊参军何贫之甚耶?”坦性诚朴,粹然误对曰:“顷被羯贼,赀财荡荆”勒知其敦笃,不怪之也。 乃笑曰:“羯贼乃尔暴掠耶?今当相偿耳!”坦知失语,大惧,叩头泣谢。勒曰:“孤当自防俗士,不关卿辈老书生也。”反赐车马衣服,钱三百万,以励贫俗。 冬,成帝烝祭于太庙,诏归胙于司徒王导,且命不拜,导辞疾不敢当。初,帝即位冲幼,每见导必拜,与导手诏,则云“惶恐言”,中书作诏,则曰“敬问”。有司议,元会曰:“帝应敬导不?”博士郭熙认为,礼无拜臣之文。侍中冯怀认为,天子临雍,拜三老,况先帝师傅,谓宜尽敬。侍中荀弈曰:“三朝二首,宜明君臣之礼,他日小会,自可尽礼。”诏从之。 却说慕容廆集僚属会议,具表进廆官爵,参军韩恒驳曰:“立功者患信义不著,不患名位不高;宜缮甲兵,除凶逆,功成之后,九锡自至。比于要君以求宠,不亦荣乎?”廆不听,于是遣使与陶侃书,劝以兴兵北伐,共靖中原。而东夷校尉封加等疏上陶侃府,请封廆为燕王。侃复回书曰:“夫功成进爵,古之成规也。车骑虽未能为国摧勒,然忠义竭诚,今誊笺上听,可否迟延,定在天台也。”
第一七四回 石勒自问古何主
七年,赵王勒飨高句丽、宇文屋孤使,酒酣,乃谓徐光曰:“朕方自古帝王何等主也?”光曰:“陛下英勇筹略,迈于高皇;雄伟卓荦,超于魏祖;自三王以来,无可比也!其轩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太过!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比肩而争先耳!朕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宜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人孤儿寡妇,以取天下也!朕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敢拟乎?”群臣顿首呼万岁曰:“陛下神武,虽二刘不及也!” 石勒虽不学,然常使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以其意论古帝王之善恶。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至于有天下也?”及闻留侯谏止,乃曰:“赖有此耳!” 却说赵太子石弘,好属文,亲敬儒生。勒谓中书令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光曰:“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恭默守之,圣人之后,必有胜残去杀者,天之道也。” 勒甚悦。光说曰:“中山王虎,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渐夺其权,使太子早参朝政。”程遐亦曰:“中山王勇悍残忍,威震中外,诸子皆典兵权,志愿无极矣。若不除之,臣见宗庙不血食矣!”勒不听。徐光他日乘间言曰:“今国家无事,而陛下若有不悦,何也?”勒曰:“吴蜀未平,恐后世人不以吾受命之主。”光曰:“陛下包括二都,平荡八州,然帝王之统,不在陛下,复当在谁?且陛下不忧腹心之疾,而更忧四肢乎?中山王资性不仁,见利忘义,父子并据权柄而取之,常有不满之心。近见东宫有轻慢天子之色,臣恐陛下万年,不可复制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以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惟征伐断斩大事乃奏之,于是震权过于主相,季龙之门,可设雀罗矣!虎愈怏怏。 却说郭敬既克襄阳,使人戍之,乃引兵南掠江西。太尉陶侃使人探知,谓桓宣曰:“郭敬为寇,陷襄阳而掠江西,樊城必虚,卿以一军先拔樊城,敬闻失巢,回救;敬众必溃,然后乘胜而击之,襄阳可复也。桓宣然其言。于是陶侃遣中郎将桓宣率兵一万,乘虚去攻樊城。桓宣得命,引一万诣樊城,果无备,遂攻拔其城,悉俘其众。郭敬闻知,即抽兵回救,至则城已破矣。敬遂挑战,宣即领所部人马出迎。两军会战湟水之上,敬众自溃,遂被宣大破之。敬惧遁而去,宣乘势复拔襄阳而守之。宣使人持书报侃,侃复命桓宣镇之。宣招怀初附,简刑罚,略威仪,劝农课桑,或载锄耒于轺轩,亲率众民耘获。在襄阳十余年,赵再攻之,桓宣以寡弱拒守,赵不能攻而去,时人以为亚于祖逖、周访。 却说赵凉州牧张骏,僚佐皆劝骏称凉王,置百官。骏曰:“要待朝廷之命,此非人臣所敢言也!如敢言此者,罪不宜赦!”然境内皆称之为王,骏乃立重华为世子。 癸巳八年春,赵王勒遣使来修好。成帝大怒,诏焚币,使者被辱而还。 五月,辽东公慕容廆子慕容皝等至榻前,谓之曰:“吾今病重,不可复事,听吾嘱咐:狱者,人命之重也,不可以不慎;贤人君子,国家之基,不可以不敬;稼穑者,国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酒色奸佞,乱德之基也,不可以不戒;吾死之后,休忘此言。”言讫而逝,百僚举哀葬讫,乃立慕容皝为辽东公。 却说赵王勒正服于东堂,召百官问曰:“朕昨得河西郡守表章,道天下大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鸡子,平地深三尺,洿下深丈余,行人被打,禽兽死者巨万余数,不知主何吉凶?” 侍中徐光对曰:“周、汉、魏、晋皆有之,虽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为变,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陛下禁寒食,介子推,帝乡之神也,历代所尊,或者以为未宜替也。然介山左右,晋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时黄门韦詖驳上曰:“按《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以前,雹者复何所致? 此自阴阳乖错所为耳。今虽为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沍寒之地,多在山池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曰:”汝二人之言,亦各有理。“于是使人迁冰室,于沍寒之所,令并州复寒食之节。
第一七五回 赵王勒卒太子立
自此赵王勒寝疾,中山王石虎人待,矫诏群臣、亲戚皆不得入。时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将兵在外,虎恐其拥兵在外,不能行事,乃计使其还。勒疾小瘳,见宏惊曰:“吾使汝二人处藩镇,正备今日,汝何故在此耶?”虎惧,前奏曰:“秦王思慕陛下,暂还视疾耳,今遣还之。”宏出,虎仍留之不遣。 至是,勒疾笃,遗命曰:“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马氏汝辈前车也。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言讫卒,年六十岁,在位十五年,改元者二:太和、建平。 勒未卒时,天静风轻,而塔上一铃犹鸣,佛图澄谓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至是果应其言。 大臣徐光等领百官举哀发丧,将勒灵柩停于东阳山谷,未及安葬,是夜权瘗,忽不见,莫知所往,意者以其为神。因是,光等复备其仪卫文物,虚葬于高平陵。 却说石虎欺勒已死,乃与子邃谋劫太子弘,使人收程遐、徐光下廷尉,使其子邃将兵入宿卫。弘大惧,急让位于虎。虎曰:“汝休辞让,且登其位,汝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义,何足豫论?”弘乃即位,改元延熙元年。时,虎即杀程遐、徐光,自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
第一七六回 石虎杀刘后石堪
石虎既自为相,以旧臣皆补散任,虎之亲党者,皆居要职。 勒太后刘氏谓彭城王石堪曰:“先帝甫晏驾未久,而丞相遽相凌藉如此,将若之何?”堪曰:“宫省之内,无可为者,请奔兖州,举兵诛之。”言讫,辞太后,微服轻骑,以兵百人,袭兖州不克,南奔谯城。石虎闻之,遣将军林因率兵五千追而获之,解还襄国。虎大怒,执太后刘氏及石堪杀之。文武暗嗟,莫敢谁何。太后刘氏有胆略,佐勒建功业,有李后之风。 时石生镇关中,石朗镇洛阳,闻勒死,石虎为变,杀太后及彭城王,各举兵二万讨虎。石生遣使降晋,而蒲洪西附张骏。 石虎乃自率兵攻朗,朗与虎交锋,被执斩之。虎乘胜向长安来攻石生,石生麾下将吏叛,斩生降虎。 关中既平,虎遣麻秋领其兵,去讨蒲洪。洪惧来降虎,说虎徙关中豪杰及氐羌以实东方。虎从之,徙十万余户于关东,以洪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居枋头;以弋仲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居蹑头。虎自还建魏台,如魏武辅汉故事。 却说慕容皝初嗣位,用法严峻,国人不安。主簿皇甫真切谏之,不听。皝兄翰,庶母弟仁,皆有勇略,屡立战功得志,有宠于紞,皝忌之,遂有相图之意。翰知,乃与子出奔段氏。 段辽素闻其才,甚爱重之。慕容仁据平郭,皝遣兵去讨,大败而还。于是仁遂有辽西之地,段辽及鲜卑皆应之。皝无奈彼何,追思真言,以真为平州别驾。 却说段辽得慕容翰,甚爱重之。翰亦倾心吐胆,说皝国中虚实,因是段辽遣其弟段兰与慕容翰领兵二万,共攻柳城。二人领命,引兵起行来攻柳城。慕容皝闻之,以慕容汗为将,点兵一万来救,与兰军相遇交战,汗军大败而还。兰欲乘胜追之,翰恐遂灭弟国,乃止之曰:“吾与君受命之日,只求其捷,若贪进取败,有何颜面?不若罢之。”兰曰:“此追则汗已成擒矣,时卿虑遂灭弟之国耳?”翰曰:“吾投身相依,无复还理,国之存亡,与我何有?但我为大国计,乃命所部欲独还。”兰不得已从之,回兵来见段辽,辽喜,重赏二人。
第一七七回 张淳假道通建康
却说张骏欲假道于成,以通表建康,使人求问成王,成王李雄不许。骏乃遣治中从事张淳称藩于成,以假道去建康。雄与百官计议,欲伪许之,将覆淳于东峡。计议已定。次日,淳入见成王,说称藩假道之事,雄曰:“汝主既称藩于吾,任从卿去往返,诚恐西复东都,峡有盗,阻卿不前。”淳闻言,知其有谋,乃谓雄曰:“寡君使小臣行无迹之地,通诚于建康者,以陛下嘉尚忠义,能成人之美也。若欲杀臣,当斩之都市,宣示众曰:”凉州不忘旧德,通使琅玡,主圣臣明,发将杀之。 ‘如此则义声远播,天下畏威;今使盗杀之江中,威刑不显,何足以示天下?“李雄大惊曰:”安有此耶?前言戏之耳!“ 于是罢其计矣。 当司隶景骞言于成王曰:“张淳壮土,请留仕成。”雄曰:“壮士安肯留?且试以卿意观之!”骞谓淳曰:“卿体丰大,天热可少停,遣下吏先往,待凉而行。”淳曰:“寡君以皇舆播荡,梓宫未返,生民涂炭,莫之能救;故使臣通诚上都,所论事重,非下吏所能传;使下吏可,则淳亦不来矣。虽火山汤海犹将赴之,岂寒暑之足惮哉?”雄亦谓淳曰:“贵主英明盖世,土险兵强,何不称帝,自娱一方?”淳曰:“寡君祖考以来,世笃忠贞,以仇耻未雪,枕戈待旦,何自娱之有?”雄甚惭,厚礼而遣之。淳至半路卒,下吏遂致命于建康。 甲午九年正月,仇池杨难敌卒,其子杨毅嗣位,遣使称藩于建康,成帝从之。二月,张淳之下吏奉表诣建康,朝见成帝,及奏淳假道与途卒之事,成帝叹息不已,重赏下吏。复以张骏为大将军,命使之国。于是,使者每岁往来于建康。 六月,太尉、长沙公陶侃卒。侃晚年,深以满盈自惧,不预朝权,屡欲告老回国,佐使等苦留之。至是疾笃,上表逊位,奉还所假节钺、麾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傅并八州刺史印傅,棨、戟、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皆有定簿,封印仓库,自加管钥,以后事付右司马王愆期,舆车就船,将归长沙。顾谓愆期曰:“老子娑娑正坐君辈。”及薨,谥曰“桓”。 侃在军中四十一年,明毅善断,识察纤密,人不能欺。自南陆讫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尚书梅陶尝谓人曰:“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似孔明,陆机诸人不能及也!” 谢安每言陶公虽用法,而尤得法外意。
第一七八回 成王卒李班即位
却说成王李雄,生疡于头,身多金疮,及病,旧痕皆脓溃,诸子恶而远之。独太子班日夜侍侧,不脱衣冠,亲为吮脓。雄自料不起,召建宁王寿,受遗诏辅政,谓寿曰:“卿乃朕之至亲,国之元忠,今联将归,托汝后事。吾闻传国以嗣,嗣不肖即以德,今诸子皆非鼎器,故不立而立班。班有仁孝,可以为君,卿善事之,勿负联言。”言讫,又谓班曰:“建宁王有智谋,卿可举国委之。”言讫而卒。 李班治丧讫,居数日,寿等扶班即位,政事皆委于寿及司徒何点、尚书令王怀,班居中行丧礼,一无所预。百官备礼,班举哀发丧。 却说李雄在位三十二年,雄宽厚,简刑约法,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百姓殷实,门不闭户。雄常无事出外行游,忽见丞相杨褒在后持矛驰马,雄怪而问之,何如做作?褒对曰:“夫统天下之重,如臣所乘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自失,故马驰而不制也。”雄悟,即还,而不复出。 班既立为后蜀成都王,李雄庶子李越先已屯江阳,闻雄死,乃奔丧成都,与其弟李期欲谋作乱。成王班弟李忤窃知,密告于班,劝遣越还江阳,免其在此为患,乃以期为梁州刺史,使往镇,庶无内变。成王班以雄末葬,不忍,推诚待之,且曰:“二人既为谋,卿可代吾领兵五万,出屯涪城,彼必不敢为变。”于是忤领兵出屯于涪。 李越谓期曰:“蜀地乃吾家天下,今班嗣立,你有何计策将班杀之?我虽居长,愿让位与汝,汝意下如何?”期曰:“吾有此意久矣,明早待班来殡宫,朝哭父王,吾与兄领兵心腹二十余人,各藏利刃,伏而杀之,而后取其大位,其计可么?” 越曰:“此计虽善,恐百官不服。”期曰:“易耳,诬班谋杀君父,自夺大位,吾欲杀之,谁敢忤之?”二人计议已定。 次日平旦,越、期二人领了心腹二十余人,各藏利刃,人殡宫埋伏。不一时班至,望灵柩拜哭在地,被李越一刀砍在地下,左右欲持兵器向前,被李期大喝曰:“不得无礼!李班谋杀君父,吾故杀之,吾等受太后诏,故杀之,其余人等,都皆赦免!”于是众随宫人各散,李越即出前殿,聚集文武百官谓曰:“李班欲速得位,谋杀君父,吾故杀之。我弟李期有仁有德,今可以登基。汝等群臣,速行君臣之礼,有不服者,以班为例。”言讫,扶李期上坐。期推让再四,方上龙座。越率群臣,山呼万岁。期既即位,改号为玉恒元年。以兄越为相国,加大将军。李寿为大都督,皆录尚书事。 却说成帝设朝,加庾亮为征西将军,假节钺,督江、荆、益、豫、雍、梁六州诸军事。亮在武昌得诏旨,受征西将军印绶节钺,重赏使人还都,以殷浩为记室参军,以褚裒为豫章太守,社又为丹阳丞。 史说褚裒,字季野,少有简贵之风。昔谯国桓彝因见,常谓之曰:“季野有‘皮里阳秋!’”言其外无臧否,内有褒贬也!时谢安亦推重之,恒曰:“裒虽不言,四时之气备矣。” 初,裒总角谒亮,亮使郭璞筮之,卦成,璞骇然。亮曰:“莫非不祥乎?”璞曰:“此非人臣之卦,不知少年何以得表斯祥?此乃大贵之卦,二十年外,吾言方验,”后其女为康皇后,乃拜侍中、录尚书事,其卦果验。杜乂,字弘理,性纯和,美姿容,有盛名于江左。王羲之见面目谓曰:“肤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也。”桓彝亦曰:“卫玠神清,杜乂形清。” 殷浩,乃陈郡长平人,羡之子也;褚裒,阳翟人也;杜乂,桂陵人,预之孙也,此三子皆以识度清远,善谈《老》、《易》,擅名江东。而浩尤为风流所宗,故庚亮录用而重之。
第一七九回 石虎弑主自即位
十二月,赵丞相石虎欲篡位,乃集百官于朝堂,谓曰:“孤自受将略以来,南征北讨,东荡西除,百战而有千伤,十死侥幸一生,论吾之勋,足高一时;成大赵之业者,乃我也。若无吾一人,安得至于今日耶?今圣上晏驾,不遗诏立我而立弱弘,倘外窥兵,谁能当之?我欲废之,汝诸大臣,其意云何?” 斯时,石弘懦弱,石虎强盛党多,父子并执大权,众臣皆畏其势,乃对曰:“臣等正欲上请废立,未敢发言,丞相言之,无不可也。”虎见百官听从,乃退还府。 赵王石弘闻知其议,恐祸灭族,乃自赍玺绶,步诣魏宫,请禅其位于虎。虎曰:“帝王大业,天下自当有议,何为自论耶?”虎不受玺绶,弘见推却,乃流涕回宫,谓太后程氏曰:“石虎欲谋大位,先帝真无复遗种矣!”言讫,母子对泣。 于是,尚书省奏魏台请依唐虞禅让之事。虎曰:“弘愚暗昧,居丧无礼,不可以君万国,便宜废之,何禅让也?”言讫,即领府兵入,命武士扶弘下殿曰:“汝素居丧无礼,不谙政事,难奉宗庙,是以废之。”弘并不辞,乃下阶立于臣列。于是丞相虎自登御座,百官与弘同拜山呼。虎以弘为海阳王,自称居摄赵天王,改元建武。 时尚方令作“司南车”成,构思精微,虎赐其爵关内侯。 时众役繁兴,军旅不息,加以久旱,因此谷贵,金二斤,买米二斗。虎闻长乐魏国有田畴未辟,桑业不修,下诏贬其守宰。 虎既即大位已定,阴使人弑程太后及石弘一家,不留一人,果然勒种无遗。姚弋仲闻之,称疾不贺。虎累使召之,乃至,正色谓虎曰:“弋仲尝谓大王命世英雄,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耶?”虎心虽不平,然察其诚实,亦不之罪矣。 却说慕容仁反据辽东,慕容皝亲率三军去讨,军至辽东城,仁亦率众出迎。两下会战,仁大败,乃弃城,引家属,出奔别处。皝遂领众入城,欲悉坑辽东之民,高诩谏曰:“今元恶犹存,始克此城,遽加夷灭,则未下之城,无归善之路,不若赦之为安!”皝以为然,止之。 乙未咸康元年正月朔,成帝加冠,群臣朝贺。三月,司徒导赢疾,不堪朝会,成帝与群臣达其府。导排宴待帝与朝臣于内室,帝拜导及其妻曹氏。侍中孔坦密谏曰:“陛下初加元服,动宜顾礼。”时帝方委政于导,坦复言曰:“陛下春秋已长,圣境日跻,宜博纳朝臣,诏谘善道。”而导恶之,即出坦为廷尉。坦明知,即辞以疾,去职还第。于是罢宴,成帝还宫。 时桓景谄巧,导亲爱之。会“荧惑”守“南斗”,经旬,导谓将军陶回曰:“‘荧惑’犯‘南斗’,而‘南斗’乃扬州分野,今妖孽处之,吾当逊位,以厌天谴。”回曰:“明公以明德作辅,与桓景造象,使‘荧惑’何以退舍?”导深愧之,略疏桓景,使人辟太原王溕为椽吏,王述为中兵属。史说王述,字怀祖,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谓之痴。时,导以门第辟为中兵属,及见,导无他言,惟问江东米价如何?述张目不答。导曰:“王椽不痴,人何言痴耶?”尝见导每发言,一座莫不赞美,述正色曰:“人非尧舜,安能每事尽善?”导改容谢之。 王溕,字冲祖,善隶书,美姿容。尝览镜自照,称其父字曰:“王文开生如此儿耶?”居贫,帽败,自入市买之,妪悦其貌美,遗以新帽,不问取价,时人以为达。与沛国刘大协齐名友善。协尝称溕性明通,而自然有节,溕云:“刘君知我,胜我自知。”当司徒王导闻二子之名而辟之。四月,赵王石虎亲令晨官及六军南游,临江而还,有游骑十余至历阳。太守刘耽大惊,以为石虎必来为寇,忙使人入建康,上表称虎军至近,不言多少,宜速为救。朝廷震惧,成帝既加司徒王导为司马、都督征讨诸军事,令其备拒赵兵。是日,帝自观兵广莫门,分命放将,去救历阳,及分兵戍慈湖南渚;郗鉴闻知,亦使广陵相陈光将兵五千,入卫朝廷。俄闻赵骑至少,又已去了。成帝遂解严,导亦解司马,诏责耽轻妄免官。 九月,赵王石虎与百官商议,乃迁都于邺城。初,赵王石勒以天竺僧佛图澄能预言成败,屡有应验,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谨,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太子诸公扶澄上殿。国人化之,争造寺庙,削发出家,于是百姓或避赋役为奸宄。诏问曰:“佛,外国所奉,里中小人无爵秩者,应得事奉?”著作郎王度等议,上言曰:“王者祭祀,典礼俱存。佛,外国之神,非天子所应祀也;今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诣佛寺,烧香礼拜。且汉魏惟听西域人立寺都邑,汉人皆不得出家。今令赵人为沙门者,皆返初服。”虎不听,诏曰:“朕生自边鄙,忝居诸夏,至于飨祀,令应从俗。其夷赵百姓,乐事佛者,特听之。”于是,百姓都争入寺出家。 却说成王李班之舅罗演等,欲杀成王李期,复立班之子。 事觉,遂收演等及班母罗氏杀之。期自得志,轻旧臣,信任景赛、姚华、田褒、中常侍许浯等,刑赏大政皆决于数人。而褒无他才,先尝劝雄立期为太子,故此有宠。由是朝纲隳紊,雄业衰矣。 却说代王纥那先入宇文部,招集亡散五万人,复来争位。 翳槐闻之,莫敢当其锋,乃引众奔赵去了,于是纥那复占朔方。
第一八零回 张骏上疏请北伐
初,张轨及实、茂保捷河右军旅之事,无岁无之。及骏嗣位,境内渐平。骏勤修废政,总御文武,咸得其用,民富兵强,远近称为贤君。骏遣将伐龟兹、都善,于是西域诸国,皆诣姑臧朝贡。而骏有意兼秦雍之心,乃使人特入建康上疏曰:“勒、雄既死,虎、期继逆,###消落,后生不知慕恋之心,日远日忘。乞敕司空鉴征西,亮等泛舟江沔,首尾齐举,则大业得以大兴矣。” 丙申二年,成帝与群臣议而未行,由然寝矣。 却说慕容皝欲讨其弟慕容仁,与百官议之。当司马高翔曰:“仁叛弃君亲,神人共怒,前北海未尝冰,自仁叛以来,冰冻二年矣。天其或者欲使吾乘冰以袭之也!大王宜速应天意也!”皝曰:“卿言正合孤意!”于是皝从之,将兵五万,从昌黎东践冰而进。凡三百余里,至历林口,舍辎重,轻兵赴平郭,去郭七里屯下。侯期见皝兵至,乃驰入城以报仁。仁忙整兵出战,被皝令大将高翔伏兵于路,诈败获之。皝驱兵入城,先收仁党斩之,后赐药与仁自裁。仁因怒饮药而死,皝始分兵戍守,自勒兵回国。 二月,晋成帝立皇后杜氏,帝自临轩,遣使备“六礼”迎之。群臣贺毕,帝宴之。 却说前廷尉孔坦疾笃,庾冰省之流涕。坦慷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以济国安民之术,乃为儿女子相哭耶!”冰谢之而问曰:“吾见使君病重,未敢轻触,君百岁后,中原可复否?朝中谁可为将也?”坦曰:“勒、雄虽死,余党更强,二都急未可得,莫若爱民养兵,分戍险要,屯田讲武,待十年后,可议北矣。”冰曰:“承此金石之言,铭刻肺腑。”言讫,谢之而去。坦叹数声而卒。
第一八一回 赵作大武东西宫
却说赵王石虎兴工,作大武殿于襄国,又作东西富于邺,皆砌以文石,以漆灌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穷极之巧。选士民之女以实之,服珠玉被绮縠者万余人。教宫人占星云气,马步射,以女骑千人为卤簿,皆著紫纶巾,蜀锦裤,执羽仪,鸣鼓吹打,游宴以自随。于是境内大旱,粟二斗值金一斤,百姓骚然。 而虎用兵不息,百役并兴,徙洛阳“钟虡”、“九龙”、“翁仲”、“铜驼”、“飞廉”于邺,又于邺南投石于河,以作“飞桥”。工费数千万亿,竟不能成。其时白虹出,是大社凤阳门。虎大惊,下书曰:“盖古明王之理天下也,政以钩平为首,化以仁义为本,故能允协人和,缉熙人物。朕以眇传,君临万邦,台辅百官,其各上封事,极言无隐。”虎虽书示下,人无敢言。 丁酉三年,赵王石虎自称赵天王。左校令成公段,作“庭僚盘”炙人,虎试而悦之。至是,五百余人人上尊号,庭僚油灌下盘,死者二十余人。虎恶之,腰斩成公段。 却说晋国子祭酒袁环、太常冯怀,以江左寝安,入朝请兴学校,成帝从之,而立太学。征集生徒,而土大夫习尚老庄,儒术终不能用。
第一八二回 赵王虎杀太子邃
却说赵太子邃,虎甚爱之,谓群臣曰:“司马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于如此,如朕有杀阿铁理否?”群臣皆默而不言。 既而邃骄而残忍,好装饰美姬,斩其首与宾客传观,又烹其肉,共食之。时虎亦荒耽酒色,喜怒不常;因使邃省司尚书事,诮责笞捶,月至再三。 邃私谓中郎子李颜曰:“官家难称,吾欲行冒顿之事,卿从我乎?”颜等伏不敢对,邃计遂称疾不视事。虎欲去视邃疾,佛目澄谓曰:“陛下不宜往东宫。”虎问之,澄故不答。虎思其东宫有谋,乃自还宫,命所亲信女尚书亲为己往视察之。邃以虎至,抽剑击之,虎知大怒,收颜等,诘之,颜具言虎状,遂杀颜三十余人,即诏废邃杀之,并其男女二十六人,并埋一坑。虎于是召次子石宣,立为东宫。
第一八三回 燕王称藩于赵国
却说慕容皝威名日盛,当镇军长史封弈等说曰:“今雄杰并起,天下纷争,大王以千里之卿,当五湖之劲,抚剑顾盼,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于人,不自称尊号乎?”皝从之,乃涓吉集僚佐于殿堂,乃自称为燕王,封弈为相国。乃谓群臣曰:“吾欲伐段氏,汝等有何高见?”封弈出曰:“段氏数侵赵边,虎必恶之,大王若能称藩于赵,赵必纳之。然后使人率师讨辽,赵必从吾,可破必矣。”皝然之,乃修书使人称藩于赵王。虎大悦,厚加慰答,期以明年大举。 却说代王翳槐因纥那入侵乃逃,遣人降赵,赵王纳其降,以兵助之。纥那闻之奔赵,复占朔方,因此翳槐复立于代。 却说杨难敌初杀毅,自称仇池公,降于赵,赵王纳之。 四年春,却说赵王石虎欲攻段辽,使姚豹等将舟师十万出于水津,与惟等将兵七万为前锋。燕王皝闻知赵王动兵,亦引兵五月,攻掠令支城之北。段辽集诸将商议,以兵追之。当慕容翰曰:“今赵兵在南,宜并力御之,而更共燕国,万一失利,何以御南敌乎?”段辽怒曰:“吾前为卿所说,以成今日之患,今不复堕卿计中矣!”言讫,乃率众追之,被皝设伏邀击,大破之,掠五千户而归。段辽始悔不听慕容翰之言。 赵王虎兵进屯金台,与皝军长驱入蓟辽,所署渔洋、上谷、代郡守将皆降,因是虎取四十余城。时北平相杨裕率数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诸将恐其为后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节,耻于言降,无能为也。可速进兵,且勿攻之。”诸将遂引兵直过燕山,段辽亦不敢复战,弃令支,奔密云山。慕容翰乘乱再走,投降宇文部去了。于是虎得令支宫,徙其民二万户于司、雍、襄、豫四州。其士大夫之有才行者,虎皆擢叙之,虎分定署守,振旅还都,其署城皆被皝取而戍之。
第一八四回 李寿杀其主李期
四月,成王期骄虐日甚,多所诛杀,大臣皆不自安。而期忌寿之威名,使其出屯涪城。寿惧不免,每当入朝,常诈为边书,辞以警急,既而使出屯涪,趣装即行。 却说李寿,字武考,乃李骧之子也。官封车骑将军,因成王期疑忌其威,使出屯涪,心甚怨望。于是欲自立,恐力不及,问长史任调曰:“主上托孤于我,以期不堪嗣国,是以班为东宫,委吾立之。今期弑班代之,骄虐残杀,果应主上易箦之言。 吾欲废此残主,自取天下,其事若何?“任调言曰:”李期逆父弑主骄虐,残害百姓,明公若兴义兵讨之,孰不来应?“寿曰:”吾恐谋事不成,反招其咎!“任调曰:”可使卜者占之。“寿曰:”然。“于是遣使出府,召卜者入内筮之。卜者投卦成曰:”乾卦。“因贺曰:”将军主有数年天子之分,恐后不延!“任调曰:”一日尚为足,而况数年乎?“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因此每日论计划策,商议自立之计,而犹豫未发。 初,巴西处士龚壮,父叔皆为李特所杀,欲报仇,积年不除丧。寿闻其贤,数以礼辟之,而壮不应。其时闻期刑政紊乱,而来见寿,寿问自安之计,壮曰:“蜀民本皆晋臣,足下若能发兵西取成都,称臣于晋,不但自安,则福流子孙,名垂不朽,岂徒脱今日之祸而已哉?”寿然之。 次日,寿领兵五万来袭成都,时寿世子李势为翊军校尉,闻父起兵至,乃开门率众纳寿,遂克成都,屯兵宫门。奏杀大臣数人,纵兵大掠,数日乃定。用调之计,矫太后任氏令,废期为县令,幽之。期愧,自缢而死。当罗恒、解思明等劝寿用壮策立,寿遂从任调等之言,自称为帝,改元曰汉兴元年。尊父骧帝号,更以旧庙为大成庙。尽杀成臣,李雄诸子,不留一人。以李势为王太子,以任调为大将军,以安车束帛征龚壮为太师。壮不至,誓不出仕,寿见其不诣,又以厚赠,壮无所受。
第一八五回 赵王虎伐慕容皝
却说赵王以燕王慕容皝不会而攻段辽,自专其利,使赵览为左将军,以侯昭为右将军,遣使四征。诏诱民夷二十万,分为二队,来击辽东。 时燕辽东诸郡县反,应赵者三十六城,因此赵兵不血刃,直抵棘城,城下屯扎,分兵四面进攻。时慕容皝大惊,欲逃往东胡避之,急吩咐其子慕容恪,带兵保护家小先走。其父慕容廆遗有骏马一匹,其色赭白,有奇相逸力。时皝避难,欲乘此马,其马悲鸣踶啮,皝不能近。皝意决,乃曰:“此马见异,先朝孤常仗之,得济大难,今不欲孤骑者,盖是先帝之意,不许吾出也。”言讫即出。将军慕容根闻皝欲出奔,忙谏曰:“彼强我弱,大王一举足,奔走之气势遂成,不可复振矣!今固守坚城,其势百倍,事之不济,不失于走,奈何望风委去,为必亡之理乎?”皝曰:“孤欲取天下,何有出走?”皝遂止,然犹惧形于色。 玄菟太守刘佩曰:“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当自强以励将土,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请出击之,纵无大捷,足以安众。”皝从之。 佩将敢死骑兵七百人出冲赵兵,所向披靡,斩获二百余人而还。于是土气百倍,皝意乃安。佩等日夜力战,凡十余日,赵兵不战而退。皝唤其子慕容恪来,谓之曰:“汝可领军追之!”又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若气不捷,则吾等无种类矣!火速用心。”于是恪率五千精骑追击之,赵兵大败,斩首万余级而归。 赵兵皆溃,惟游击将军石阂独全一军。闵本姓冉,虎养以为子,骁勇善战,多策略,虎爱之比诸孙。虎既败还邺,以功拜苻洪为都督六夷诸军事。闵言于虎曰:“洪雄略,得将士死力,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强兵,据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方倚其父子以取吴蜀,奈何杀之?”待之愈厚。却说慕容皝使子恪追杀石虎之兵去远了,乃自整兵取诸叛城,皆下之,诛灭甚众。 虎闻之,遣曹状将青州之众戍海岛,当运粮米三百万斛以给之。又以船三百艘运谷,诣高句丽,使王典率众万余,屯田海滨。又令青州造船千艘,谋复击燕。时冀州八郡大蝗,司隶奏请坐罪守宰,赵王虎曰:“此朕失政所致,而欲委咎守宰,岂罪己之言耶?司隶不进谠言,佐朕不逮也,而欲妄陷无辜,汝可白衣领职!”司隶满面羞惭而退。
第一八六回 庾亮欲攻王导止
却说成帝以司徒王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更以导为丞相,罢司徒官。而导性宽厚,任用诸将赵胤、贾宁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闻之,欲率众入朝黜导,先使人奉笺会郗鉴同起兵。其书曰:主上自###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章句,顾问未尝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其主哉?今主春秋既盛,不稽首归政,导居师傅之尊,多养无益之士。公与下官并荷付托,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 鉴得书,知亮欲共起兵废导,乃不听。急使人奉书,止亮曰:闻公率众黜导,仆以为不可。何也?昔王敦入讨刘隗,天下以为谋反;苏峻嫉公,事却亦然。此二者,公亲见非远闻也,公宜罢之! 亮得其书,犹未止,鉴急来劝导密为之备。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攸攸之谈,宜绝智者之口。果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因此二人不成大隙。而亮尝欲有黜导之意,孙盛谏曰:“王公尝有世外之怀,岂肯为凡人之事耶?此必佞邪之徒,欲间内外耳!”亮始止。是时亮虽居外镇,而遥执朝权,既处上流,拥强兵,趋势者多归之;然导内不能平,尝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却说王导为丞相,以李充为掾属。以时俗崇尚浮虚,尝以老子绝仁弃义,盖患乎精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耳。而凡人见形逐迹,离本愈远,乃作举箴曰:“名之攸彰,道之攸废。 乃损所隆,乃崇所替,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已。“由然士大夫,亦不能改其前俗。
第一八七回 龚壮上封得失事
秋,汉霖雨百日,百姓饥疫。汉王李寿命群臣极言得失,龚壮因上封言曰: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众,举国称藩。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今霖雨百日,饥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鉴示陛下?故愚谓宜遵前盟,推奉晋室,彼必不爱高爵,以报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不亦休哉! 汉王寿省书内惭,秘而不宣。 十月,晋光禄勋颜含以年老逊位,致仕在家。时论者以王导为师傅,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敬以问含,含曰:“王公虽贵重,礼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军事宜?鄙人老矣,今不识时务。”怀诺诺而出。人问其故:“何不答之?”含告之曰:“吾闻代国不问仁人,何冯祖思问礼于我,我岂有邪听乎?” 初,郭璞尝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而已,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因不与筮,含致仕二十余年,九十三岁而卒。
第一八八回 翳槐卒立什翼犍
却说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因先被纥那来攻,与翳槐俱奔投赵。翳槐以什翼犍质于赵,请师击走纥那而复北代,弟得归国。至此,翳槐疾病,召各部大人入卧内受顾托曰:“朕令疾笃,恐未能起,召卿等嘱之。朕弟什翼犍,丰骨不凡,才智高爽,若亡后可立此人,则社稷可安耳。不幸质在于赵,卿等可使人召之。”言讫而卒。诸部大人以什翼犍在赵,来未可必,谋立次弟孤。孤度不可,乃自诣邺见赵王虎,请身为质替兄,什翼健归国领众。赵王虎悦其仁义而俱遣之,乃分国之半与弟孤也。却说什翼键,生而奇伟,宽仁大度,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发垂地,卧则两乳垂席。既立为代王,乃改号建国,始制百官,分掌众职。代王猗卢卒,国内多难,部落分散。什翼健雄勇有智略,修祖业,以代人燕凤为长吏,许谦为郎中令,制叛逆、杀人、奸盗之法,号令明白,政事清明,无鞠招连逮之烦,百姓安之。于是东自秽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阴山,北尽沙漠,率皆归服,有众数十万人。 十二月,却说段辽自败于燕、赵,逃入密云山,不能归故地,惧燕来攻,乃遣使降于赵。使人去了,既而又悔,复遣使降于燕,燕王皝自将兵来迎段辽,未及行,赵王虎先得其降状,乃遣将军麻秋率众一万迎之。秋将行,虎敕秋曰:“卿去受降如受敌,不可轻也。”秋诺而去。段辽探知燕、赵皆来相迎,乃遣人与燕谋覆赵军。于是,皝遣慕容恪伏精骑于密云山。麻秋不知有谋,未为防备,引众而入,被恪指挥伏骑齐出,麻秋措手不及,大败而逃。获其司马杨裕,尽得其众而还。段辽既归燕,皝待以上宾之礼,以裕为郎中令。后辽谋叛,皝知斩之,此后事也。 己亥五年三月,庾亮与僚佐商议,欲开复中原,遣使上表,以桓宣镇襄阳,弟怿镇魏兴,与弟翼镇江陵,毛宝、樊峻戍朱城。又上疏欲率大众十万移镇石城,遣诸军罗布江沔,为伐赵之规。帝下其议,丞相导请许之,太尉鉴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太常蔡谟议曰:运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计强弱而轻动,则亡不终日,何功之有?为今之计,莫若养威以候时。时之可否,系胡之强弱,胡之强弱,系虎之能否?自石勒举事,虎倚为牙爪,百战百胜,遂定中原。勒死之后,虎挟嗣君,而诛将相,内难既平,剪削外寇,四海之内,不失尺土。以是观之,为虎能将不能也?今征西欲率大军席卷河南,虎必亲率其众,来决胜负,欲与之战,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若欲阻沔水,何如大江?若欲拒石虎,何如苏峻?石生已将关中精兵西征之战,殆不能胜也,金墉险固,兵数十万,众不能拔;又当是时,洛阳、关中皆起兵击虎,今此三处,反为其用,方之于前,倍半之势也。石生不能敌其半,而征西乃欲当其倍,愚所疑也!苏峻之强,不及石虎;沔水之险,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苏峻,而欲以沔水御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雅在日,曾于城北界,豫置屯军,以御其外;谷熟胡至,丁夫战于外,老弱获于内,多持炬火,急则烧谷而走。如此数年,竟不获利。当是时,胡惟距沔北,方之于今,四分之一耳!士雅不能捍其一,而乃欲以御其四;又所疑也。 然此但论征西既至之后耳,尚未论道路之虑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溯流,首尾百里。若胡无宋襄之义,及我而未阵击之,将如之何?今王士与胡,水陆异势,便习不同。胡若送死,则敌之有余;若弃江远战,以我之所短,击彼之所长,惧非妙胜之算计也! 帝览之默然,而问群臣,朝议与漠皆同。于是帝使人持诏止之,而亮不听,乃移镇石城。 却说代王什翼犍会集诸部大人,商议欲迁都于垒源。问其母,王氏曰:“吾自先世以来,迁徙为业,今国家多难,徒无城郭而居,一旦寇来,无所避之。”因此乃止。时,什翼犍初质于赵,未曾婚娶之,至是使人求婚于燕王。燕王皝以其妹妻之,由此两国通婚,结为唇齿。
第一八九回 何充庾冰参政事
七月,丞相、始兴郡公王导卒,以何充为护军将军,以庾冰为中书监、扬州刺史,参录尚书事。 却说王导先卧病在床,上书荐妹之子丹阳尹何充于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万夫之望,其必能总录朝端,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外誉唯缉,而社稷则无虞矣。 成帝览疏,从之,即以何充为侍中。使人召充至,以为侍中,充谢恩领之。导于是月而卒。年六十四。导简素寡欲,善因事就功,虽五日用之益,而岁计有余。辅相二世,仓无储谷,衣无重帛。王导既卒,帝不胜哀感,诏丧葬参用天子之礼,谥“文献”,以其长子为中书侍郎。遣使征征西将军庾亮为丞相,亮固辞不诣,始以充及亮弟庾冰为参录尚书事。 冰经纶时务,不舍昼夜,尊礼朝贤,升擢后进,于是朝野翕然,称为贤相。初,导辅政,每从宽恕,至冰颇任威刑。丹阳尹殷融谏之,冰曰:“前相之贤,犹不堪其弘,况如吾者哉?”范汪谓冰曰:“顷天文错度,宜尽销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尔!”又察出隐实户口无名万余人,以充军实。冰好为缉察,近于繁细,后益矫违,复存宽纵。 疏密自由,律令无所用矣。 是月,改丞相为司徒,太尉、南昌公郗鉴疾笃,上疏曰: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迁徙新附,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恩,示以好恶,处与田宅,渐得安帖。闻臣笃疾,众情骇动,若当北复,必启寇心。太常臣蔡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可为徐州牧。 成帝览毕,问使人太尉病躯若何?奏已死矣!帝伤悼不已,敕命葬之。拭泪,以蔡谟代鉴都督徐、兖军事。 时左卫将军陈光上疏请伐赵,帝进攻寿阳。蔡谟上疏曰:寿阳城坚而固,又王师在路五十余日,前驱未至,声息夕闻,贼河北之骑足以来赴,况停舟水渚,引兵造城,前对坚敌,后临归路,此兵法之所诫也。今光所将,皆殿中精兵,以国之爪牙,击寇之下邑,得之则利薄而不足损敌;失之则害重而反以益寇,非长策也! 帝省之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