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2 页/共 18 页
第一九零回 赵人入寇陷沔邾
九月,赵王虎将军夔安率兵七万来攻沔南及邾城。 初,陶侃在武昌,议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戍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度木桥,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当寇者长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夷不堪命,必引虏入寇,此乃致祸之由也。若羯虏有可乘之会,又不资于此矣。”众服其言。 至是,庾亮欲伐赵,使毛宝、樊峻戍之。虎果然使夔安等将兵来攻,毛宝使将陈忠五人率兵五千出拒。兵至江北岸畔,忽见尘头起处,一军阻住,为头首将夔安,挺枪拍马而出,与陈忠并不打话,互相交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忽闻东南角上,喊声大振,桃豹引兵冲突而来。忠急分兵,不及,又与雄一军冲横而来,忠与四人共五将,竭力死战,不能抵挡,大败而逃。 忠同五将被二路军马包围而来,皆被杀死。余兵无主,俱皆逃走。 二人得胜,将二万轻骑来攻邾城。毛宝闻前军已陷,不敢出战,急遣人求救于庾亮。亮不即时遣兵去救,因此被安等攻陷邾城。毛宝、樊峻二人突围出城,赵兵后追,前无船渡,皆赴江而死。夔安既陷邾城,率众进寇江夏、义阳,二城皆降。 安等又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以兵七千人拒敌,大败而退。 时庾亮犹欲迁镇,闻邾城陷乃止。 却说赵王室贵戚豪恣,石虎患之。知李矩忠直,不惧豪恶,虎擢矩为御史中丞,由是内外肃然。虎口:“朕闻良臣如猛虎,高步旷野,而豺豹避路,今得中丞信然!” 十月,却说燕王皝自以称王,未受晋命,遂使长史刘翔来建康,献捷论功。且言权假王位之意,更请刻期大举,共平中原。晋帝从之。时慕容皝又遣慕容恽慕容霸击宇文部,霸年十三,勇冠三军,所向无敌。 丁亥六年正月,司空庾亮疾笃,召弟庚翼至卧所,嘱之曰:“吾历官至司空,人臣之位极矣。汝于吾死之后,善事主上,勿生异心,负吾清名也。此权今交付于汝,其柄不可移于他人,自取祸也。”言讫而卒。史说庾翼,字稚恭,乃庾亮弟也。丰仪秀逸,少有经纶大略。 因是,庾亮临死,以权付彼。翼既代亮率领其众,举哀收殓,殡葬于武昌定金山。此时友人何充,闻知亮死已葬,欷歔叹曰:“埋玉树于地中,使人情何能已?” 庾亮既死,成帝即以何充为中书令,庾翼都督江、荆等州事。时人疑翼年老,不能继其兄。翼乃悉心为治,戍政严明,数年之间,公私充实,皆称其才。 却说慕容翰自密云山外,人宇文部降于逸豆归,豆归忌翰才名,欲害之。翰佯狂乞食,举国贱之,不复省录,以故得往来自由,山川形便,皆默记之。时燕王朝以翰因猜嫌出奔,虽在他国,常潜为燕计,乃使商人王车通市于宇文部,因而得入宇文部,见翰称说燕王使车迎殿下归国。翰与王车遂窃逸豆归名马,携其二子逃归。皝大喜,厚遇之,翰亦无二志矣。 三月,却说赵王虎遣使遗汉王寿书,欲连兵入寇于晋,共分江南。寿大喜,即回书赏使,约定大举,使使去了。寿集舟师大阅于成都,龚壮谏曰:“陛下与胡通,孰若与晋通?胡豹狼也,既灭晋,不得不北面事之;若与争天下,则强弱不敌,危亡之势也!”群臣亦皆叩头泣谏,寿乃止。 壮以为人之行,莫大于忠孝,既报叔父之仇,又欲使寿仕晋。寿不从,乃诈称病,龚壮遂辞归,以文籍自娱,终身不复到成都矣。
第一九一回 赵王发兵伐燕国
却说赵王虎恨燕与段辽在密云山击败其将麻秋,乃合兵五十万,巨船一万艘,自河通海,运粮一千一百万斛于乐安,徙辽西、北平、渔阳万余户于兖、豫、雍、洛城。自幽州以东至西狼山,大兴屯田,括取民马,如敢匿者腰斩,凡得四万匹。 率众大阅于宛阳,欲击燕。 燕王皝闻知大惊,集僚佐商议拒虎之计,而谓其子慕容恪曰:“石虎自以乐安城防守重护,蓟城南北,必不设备。汝宜率众由诡道,出其不意,去烧其积聚,屠其城池,可尽破也,‘不然兵至。”恪然之,即密统兵一万人,自騃騃寨直抵蓟城,遂破武津,人高阳,所至皆焚烧积聚,掠三万余家而去。 石虎闻知大惊,恐失巢穴,果勒兵退还,伐燕之谋始停。 虎既回国,命其次子石韬为太尉,与太子石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不复启旨。司徒申钟谏曰:“庆赏刑威,后皇攸执,名器实重,不可以与人,庶可以防奸杜渐,以示轨仪。太子职在视膳,不当预政,庶人邃,覆车未远也。且二政分权,鲜不阶祸;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虎不听。中谒者令申扁有宠于虎,宣亦昵之,使与机密。虎既不省事,不复启旨,而宣、韬皆好酣饮畋猎,由是除拜生杀之权,皆决于扁,自九卿以下,望尘而拜。 却说汉王寿致书于后赵王虎,署曰:“赵王石君”,虎不悦,中书监王波曰:“寿既僭大号,今以制诏与之,彼必酬返,不若便为书与之。今挹娄国献楉矢石砮于陛下,可不以之遗汉?使其知我能服远方也!”虎然之,遣汉亡将李闳以书物持归报。阂至成都,寿下诏曰:“羯使使廷,贡其砮矢,赏其来使。”使人归告石虎,虎闻之大怒,黜波以白衣领职。
第一九二回 刘翔代求封燕王
却说燕使刘翔至建康,晋帝命黄门引见,问慕容镇军平安。 刘翔对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未闻其苦。”翔因就启为玺求大将军、燕王章玺之事。帝命群臣参博,群臣朝议曰:“先王故事,大将军不处边,异姓不封王,其实不可。”翔对曰:“自刘、石构乱,长江以北,翦为戎薮,未闻中华公卿之胄,有能摧破凶逆者也!独慕容镇军,心存本朝,屡殄强敌,使石虎畏惧,蹙国千里,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为封邑,何也?吾非苟欲尊其所事,窃惜圣朝疏忠义之国,使四海无所劝慕耳!” 尚书诸葛恢,乃翔之姊夫也,独主异议,以为夷狄相攻,中国之利,惟名与器,不可轻许。乃谓翔曰:“假使慕容镇军能除石虎,而复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赖焉?”翔曰:“婆妇犹知恤宗周之陨,今晋室危险,君位侔元、恺,曾无忧国之心? 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心恒念之。而君更倡邪惑之言,四海所以不一,良由君辈耳!“因此朝命未下,翔留岁余,朝议终不决。 会燕王复遣人上表,罪庾氏兄弟,又与冰书,责其当国不能雪耻。冰惧,乃与何充奏从其请,以皝为大将军、幽州牧、大单于、燕王,备物典策,皆从殊礼。以翔为燕郡太守,翔固辞不受。翔疾江南土大夫以骄奢酣纵相尚,尝因宴集,谓充等曰:“四海板荡,奄逾三世,宗社为墟,生民涂炭,斯乃庙堂焦虑之时,忠臣毕命之秋也!而诸君晏安江沱,奢靡傲诞,謇谔之言不闻,攻伐之功不立,将何以尊主济民乎?”充等甚惭,乃遣使持节册命,与翔偕北。公卿饯之,翔曰:“昔少康资一旅以灭有穷,勾践凭会稽以报强吴,蔓草犹宜早除,况寇仇乎?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一旦石虎并寿而有之,据形便之地,以临东南,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众公卿皆无以答,惟中护军谢广曰:“是吾心也!”是日席散,各各还第。次早翔趣装,同使望本国而行。
第一九三回 汉修宫廷杀仆射
翔归燕,呈上玺绶,百官朝贺,皝大悦。 燕王皝既受封为王,乃以子恪为度辽将军,率一万五千人去镇平郭。恪既受命,至镇抚旧怀新,屡破高丽之兵。高丽畏之,不敢入境,自此边地安然,民皆乐业。 却说成王寿,初以俭约宽惠,得蜀人心服。李阂还,盛称说邺中繁庶,宫殿装饰;又言赵王虎以刑杀御下,故能控制境内。寿慕之,亦大修宫室。人有小过,辄杀以立威。当仆射蔡兴、李录谏之,皆坐直谏而死。因是民疲于赋役,思乱者众矣。
第一九四回 成帝崩立琅玡王
成帝壬寅八年正月朔,日食。豫州刺史庾怿与江州刺史王充之有隙,会充之回朝,因过豫州,怿以毒酒送王充之。充之觉其毒,以其酒与犬饮即毙,充之即归朝,密奏其过恶。成帝怒曰:“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复欲尔耶?”怿使人窃听之,恐帝加罪,乃自鸩饮而死。 六月,成帝不豫。时帝有二子丕、弈,皆在襁褓。帝自幼冲嗣位,既长颇有勤俭之意,至是疾笃,或诈为尚书符,敕宫门无得内入。宰相庾冰、何充等入内视疾,入宫见此符敕,皆不敢入。庾冰曰:“此必诈矣!”即遣人先入,推问果然,众始能入卧前。庾冰问曰:“陛下龙体若何?”帝曰:“朕恐旦夕必归阴,欲召卿托以后事。朕今崩后,丕、奕幼冲,难以临朝,欲遗调诏太后垂帘,卿宜尽心辅政,休负朕言。”冰半晌不答,自思帝二子皆在襁褓,恐上易世之后,亲属愈疏,为人所间。乃对曰:“目今石氏在赵,甚是猖狂;李寿居蜀,屡怀不仁;天下未安,四海纷纭,若立幼冲,恐非社稷之计,先圣有云:”国有强敌,宜立长君。‘今陛下之弟琅玡王岳,有仁德之风,不若立其为嗣,天下万幸也。“帝曰:”卿言至当!“ 何充曰:“父子相传,先王旧典,且今将如孺子何?”于是帝诏冰、充等及武陵王晞、会稽王昱、尚书令诸葛恢,并受顾命而崩。冰代为举哀发丧,立帝同母弟琅玡王岳为康帝,改号“建元”。孝康皇帝名岳,字世同,乃成帝同母弟也。初封琅玡王,在位二年,按谥法“温柔好乐”曰“康”。 岳既即皇帝大位,谅阴不言,委政于冰、充二人而谓曰:“朕嗣洪业,乃卿二人之举也。”充曰:“陛下龙飞,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议,不睹升平之世。”帝有惭色。时帝年二十一,颇留心万机,务在简约。雄武之度,虽有愧于前王;勤俭之德,足追踵于往烈矣。何充出朝,谓庾冰曰:“公劝先帝嗣今上,果应郭璞之谶云。”冰曰:“郭璞云何?”充曰:“郭璞有言曰:”立始之际,丘山倾。‘立者建也,始者元也,丘山主上讳也。然倾者恐不吉?“冰乃翟然叹曰:”如有吉凶,岂改易所能救乎?君可勿露。“二人言罢而散。 七月,康帝封成帝子丕为琅玡王,弈为东海王,就葬成帝于兴平陵。康帝自徒行送丧,至阊阖门始坐辇舆。既葬毕,乃自回宫。 十月,燕王皝乃率百官领家属迁于龙城。时有白龙黑龙各一,见于龙山,近侍奏知燕王皝,皝亲率群臣观之。备仪太牢,祀之于山上。须臾,二龙交合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悦归宫,新宫曰“和龙宫”,又命建造佛寺于山上,名曰“龙翔寺”,赐大臣子弟为官。又立东庠于旧宫,以行乡射之礼。帝常亲临东庠,考试学生,其有经通秀异者,擢充近侍。是岁,始不用晋年号,自称十二年。
第一九五回 慕容皝击高句丽
时高句丽犯境,慕容翰言于燕王皝曰:“宇文屡为国患,今逸豆归篡窃得国,群情不附;加之庸暗,将用非才,国无防卫,军无部伍,臣久在其国,悉其地形;今若击之,百举百克。 然高句丽去国密迩,必乘虚掩吾不备,此心腹之大患也。宜先平之,还取宇文如反手耳!二国既平,利尽东海,国富兵强,无内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也。“皝大喜曰:”卿谋至善。然高句丽有二道,北道平阔,南道险狭,从何可往?“众将曰:”宜从北道。“翰曰:”不可。虏皆重北而轻南,宜率锐兵从南道击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定也。别遣偏将出北道,纵有蹉跌,其腹心者已溃,四肢无能为也。“皝从之,自将精兵四万出南道,以翰及慕容霸为前锋,别遣长史王寓等将兵一万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丽。 其主王钊闻知燕兵犯境,果遣弟武率精兵五万以拒北道,自引羸兵五万而备南道。时慕容翰已先至,与钊合战,不分胜负。燕王皝大兵继至,高句丽兵不敢交锋,望风而溃,因此大败。翰、霸诸将乘胜,兵不血刃直入丸都。高句丽王钊单骑走遁山谷。燕王皝入丸都城,获其主王钊母妻,使人去探北道之兵,回报王万与王武战于北道,都皆败没。武令勒兵还救丸都,皝大惊,命诸将休追王钊,使人去招其降,钊不从。皝欲穷追获钊,韩寿曰:“高句丽之地,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潜伏于山谷,大军既去,必复鸠集,收其余烬,必复为患。不若发其父墓,取其尸及生母妻子而归。俟其束手来降,然后返之,抚以恩信,策之上也。”皝遂从之,使人发钊父墓,而取其尸,及母妻子载归。又掳男女五万余口,毁丸都城,振旅而还国矣。 十二月,晋康帝立皇后褚氏,就遣使征后父豫章太守褚褒为侍中,褒以后父不愿居任事,康帝除江州刺史,命镇半州,褒始就镇。 却说赵王虎无道,苦虐晋民,作台观四十余所于邺;又营长安、洛阳二宫,工作者四十万余人;又救境内治南伐西讨东征之计,皆三五发卒,造舟用五十万余人,船夫十七万人。公侯、牧宰,竟营私利,因是百姓失业。贝丘人李弘,集众怨,欲谋作乱,事发,被虎诛之,连坐者数十家矣。时近侍奏,济南平陵城北石虎,忽一夕移于城东南,有狼狐千余迹随之,迹皆成蹊。赵王虎喜曰:“石虎者朕也,从西北而徙东南,天意欲使朕平江南也!其敕诸州兵明年悉集,朕当亲统六师,以奉天命。”群臣皆贺,上《皇德颂》者,一百数十人。因制:“征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办者斩。” 民皆鬻子以供,犹不能给,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第一九六回 时拟深源如管葛
癸卯二月,高句丽王钊见燕军退,复还丸都,备礼朝贡于燕,燕王皝大悦,抚以善言,还其父尸,留其母为质。命其归丸都,永为高句丽王,钊拜谢而去,其母后数年亦还之。 七月,晋康帝设朝,诏群臣议经略中原,会庾翼诏入上表,命梁州刺史桓宣伐赵,帝许之。 却说翼在武昌,数有妖怪,欲移镇乐乡。王述闻知,使人与冰笺,笺曰:乐乡去武昌千有余里,数万之众,一旦移徙,与立门壁,公私劳扰;又江州当溯流供给,力役增倍;且武昌实江东镇戍之中,非但捍御上流而已。缓急赴告,骏奔不难。若移镇乐乡,远徙西陲,一朝江州有虞,不相救接。岳方重将,固当居要害之地,为内外形势,使窥窬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谶,卒为刘、项之资;周恶檿弧之谣,而成褒姒之乱。是以达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龋正当择人事之胜理,思社稷之长耳! 冰得述笺,转付庾翼,移镇之事乃止。庾翼为人沉毅,喜功名,不尚浮华。 琅玡内史桓温,字元之,彝之子也。尚南康公主,有豪爽之风概。初生未期岁,太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使其啼!”及闻其音而贺彝曰:“真英物也!此郎必大贵,吾等不及也!”彝因峤赏叹,名之曰温。温峤曰:“果尔,后将易吾姓也!”后温长成豪爽,姿貌奇伟,面有七星。少与沛国刘恢善,恢尝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自此知名,袭父爵为琅玡内史。与庾翼甚善,上疏荐温于康帝曰:温有英雄之才,愿陛下勿以常吏遇之。宜寄以方藩之任,必有弘济艰难之勋也。 帝纳之,以温为荆州刺史。 时杜帢、殷浩,并名皆冠世,翼独弗之重也。左右或问之,翼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徐议其任耳!” 朝廷知浩,屡下征书,浩固辞不就,屏居十年,时人拟之管、葛。谢尚、王述,常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相与省之,知浩有确然之志。既退,相谓曰:“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 当翼请浩为司马,朝廷诏除为侍中、安西军司马,浩不应。翼使人遗浩书曰:王夷甫立名非真,虽云谈道,实长华兢。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 浩犹不起。浩父羡为长沙相,在郡贪残,庚冰与翼书之,翼报书曰:殷君骄豪,亦似由有佳儿、弟,故不令物情难之。大较江东之政,向煦豪强,时有行法,辄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头仓米数百万斛,皆是豪将军辈,而杀仓督监以塞责。山遐为余姚,以为官出豪强所藏二千户,而众共驱之,令不得安席。虽前宰皆误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兄弟不幸,横陷此内,不能拔足于风尘之外,当共明目而治之。荆州所统二十余郡,惟长沙最恶,恶而不黜,与杀监督者,又何异哉? 时翼以灭胡取蜀为己任,亦遣使约燕、凉,刻期大举。康帝集群臣商榷,朝议多以为难,惟冰意与之同,而桓温、谯王无忌二人赞成之。至是,帝诏翼经略中原。冀欲率众北伐,表桓宣督诸军于丹水,桓温为前锋都督,率众入临淮,并发所统六州奴及车骡驴马,因此百姓嗟怨。 八月,却说庾翼欲移镇襄阳,恐朝廷不许,又遣使奏移镇安陆,帝使人诏止之。翼勿听,违诏北行。至夏口,复表求镇襄阳。时翼有众四万,帝以庾翼都督证讨诸军事,遣兵出镇武昌,以为继援。征何充辅政,又征褚裒为卫将军,领中书令。 惟充应命,褚裒以近戚畏嫌,彝复督充镇金城。 甲辰二年正月,赵王虎宴群臣于太武殿,忽有白雁数百只,集马道之南。时诸州兵集者百余万,欲南侵。太史令赵览奏曰:“白雁集廷,宫室将空之像,不宜南行。”虎乃临宣武观,大阅而罢之。
第一九七回 燕王皝灭宇文部
却说燕王皝与左司马高诩,谋伐宇文逸豆归,诩曰:“伐之必克,然不利于将。”皝即集诸将,率兵起行。诩告人曰:“吾此往必不能返,然忠臣不避也。”于是率兵以慕容翰为前锋,长驱而进。 宇文逸豆归闻知燕王率众犯境,即遣南罗大涉夜干将兵一万迎战。皝素闻涉夜干之勇名,由是失色。谓兄翰曰:“涉夜干勇冠三军,不可轻敌,宜少避之。”翰曰:“涉夜干素有勇名,一国所赖;今吾克之,其国不攻自溃矣!然吾熟知其人,虽有虚名,实易敌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锐气!”皝曰:“既如此,兄可与战。” 于是翰与高诩等驱兵出战,涉夜干亦挥军出阵,两下交战。 涉夜干持枪拍马,出阵搦战,慕容翰与高诩各舞刀迎战,未十合,涉夜干佯输而走,高诩拍马追赶,不至三十步,被涉夜干伏流弩于阵内,一时俱发,诩中流矢而退,翰亦中其流矢而退,还阵。涉夜干追杀入燕阵,被翰闪过一旁,涉夜干马急抢先至中,被翰提刀以斩之,而尸横落马。宇文士卒见涉夜干已死,不战而溃。燕兵大胜逐之,逐克其都城;逸豆归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此散亡。皝徙其众于昌黎,得地千余里。 高诩因中流矢,至是而卒,燕王皝不胜伤悼,命厚葬之。 诩善天文,皝尝谓曰:“卿有佳书而不见与,何以为忠?”诩曰:“臣闻人君执要,人臣执职;执要者逸,执职者劳,故后稷播谷,尧不与焉。占候、天文,晨夜辛苦,非至尊之所宜亲,陛下将安用之?”皝默然。皝灭宇文部,振旅还都。 时“荧惑”守“房心”。赵太子宣怒领军王朗,会“荧惑”守“房心”,使太史令赵览诉于赵王虎曰:“今‘荧惑’为怪,宜以贵臣王姓者当之,可禳国家之患。”虎曰:“谁可当?” 览曰:“无有贵如王领军者!”虎曰:“次更谁可?”览无以对。虎因曰:“惟王波耳!”即下诏,追波前议楉矢事,腰斩之。群臣奏其无罪,后乃追赠司空。
第一九八回 孝宗穆帝即龙位
却说桓宣率军五万伐赵,军至丹水,赵王虎使将李罴以军三万拒之。次日交战,桓宣为罴所败,愧愤而卒。庾翼闻宜败而惭死,恐诸军亡散,急遣其子庾方之去代领宣军而屯之,因此两下相持,坚壁不战。 九月,康帝疾笃,急召集诸大臣入宫,议立后嗣。庾冰、庾翼欲立会稽王昱为嗣,何充建议立皇子聃为嗣,帝从之,乃立皇子聃为皇太子。立讫,康帝崩,年二十三岁。何充等代为丧事毕,奉太子聃即大位。聃年方三岁,尊皇后褚氏为皇太后,请皇太后临朝称制,加何充为侍中、录尚书事,总摄朝政。由是庾冰、庾翼深恨于充。 却说充荐后父褚裒总朝政,裒固辞,请居藩镇,于是改调裒都督徐、兖,使镇京口。尚书奏:“裒见太后,在宫廷则如臣礼,在私室则严父。”后从之。时皇太后设白纱帐于太极殿,抱穆帝垂帘。 十月,荆江都督冰卒,庾翼闻兄冰已死,乃留子方之戍襄阳,自还镇夏口,朝廷诏还复督江州。翼既督江州,缮修军器,大佃积谷,以图后举伐赵。 乙巳,孝宗穆皇帝永和元年正月,赵王虎发诸州四十万余人,治未央、洛阳宫,造猎车十乘,克期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数千里为猎场,若人犯其禽兽者,罪至死。虎又增置女官二十四等,大发民女三万余人以配之。由是郡县媚其旨,务择美淑之女,因此夺人妇者九千余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势遂胁之,率多自杀。十州军民,皆有怨声。石宣及诸公又私令采发之美女,亦有一万余人,总会邺宫。虎与百官,一同简阅诸女。虎大悦之,封使者十二人,皆为列候。光禄大夫逯明切谏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今天下未定,而大王淫乐如此,犯先圣之模范,恐非国家之久计也!”季龙大怒,乃遣龙腾侯招执明杀之。自是朝臣杜口为禄仕而已。虎贪而无礼,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国奇珍异宝,不可胜计,而犹以为不足,又使军人发掘历代帝王及先贤陵寝,取其宝物入内,由是大失民望。
第一九九回 燕罢苑囿给新民
却说燕王皝以牛假贫民,使佃苑中,税其十之八,自有牛者税其七。记室参军封裕谏曰:“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晋,仁政衰薄,犹不过取其七八也。今殿下拓地二千里,增民十万户,其无田者十有三四,是宜悉罢园囿,以赋新民,无牛者,官给其牛,不当更改重税也。今官司猥多,皆宜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员;学生三年无成,当令为农;参军王宪、大夫刘明,近以言忤旨,免官禁锢;长史宋该阿媚苟容,轻诉良士,不忠之甚也!此数事皆关国家之利害,若明正法律,管取身安,国家可保也。”皝默然,乃即下令,悉从其言。仍赐裕钱五万,宣示忠良,欲陈过失者,勿有所讳。 却说皇太后褚氏称制,以会稽王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又诏征后父褚裒辅政。裒欲卸政归镇,眼前无可托者,当尚书刘遐说之曰:“会稽王昱,令德雅望,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固辞之,与司马昱而自归藩。昱乃清虚寡欲,尤善玄言,与刘惔、王溕、韩伯为谈客,郗超、谢万为掾属。 郗超,乃郗鉴之孙也,少时卓荦不羁,随父默简冲退而啬于财,积钱至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超施散亲戚,一旦都荆谢万,乃安之弟也,清旷秀迈,亦有时名。 十月,江州都督庾翼病笃,遣人上表,以桓温为荆州刺史,委之以重任。及是翼卒,朝廷已知,时朝议以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欲从其请,以温代之。何充出曰:“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会稽王昱曰:”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无出其右者!“当丹阳尹刘恢亦奇温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心,谓会稽王昱曰:”温不可使居形胜之地,其位号常宜抑之,明公宜自居上流,以惔为军司,可保社稷无后日之忧。“昱弗听,使人以温代翼,又以惔监督中军,以代庾方之。
第二百回 汉王杀其弟李广
汉自李寿于癸卯年卒,群臣立其太子李势为汉王。其时,势弟李广,以势无子,求为太弟,势不许,当有解思明谏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复有所废,将亦孤危。”固请许之,势疑其与广有谋,收斩之。袭广于涪城,广遂自杀。思明被收,叹曰:“国之不亡,以我数人在也,今其殆矣!”思明有智谋,敢谏诤,素得民心,及其死,士民无不哀之。 却说姚弋仲清俭正直,不治威仪,言无畏避,赵王石虎甚重之,以为冠军大将军。 丙午二年正月,扬州刺史、都乡侯何充卒。充有器局,临朝正色,能以社稷为己任,所选用皆以功效,不思亲旧。及卒,朝廷惜之,谥曰“文穆”。 却说燕王皝率众二万袭扶余,扶余国王玄以兵扼之,被皝用伏军计邀战,掳其王玄以归,灭其国为郡。 三月,后父褚裒表荐顾和、殷浩于朝廷,朝廷诏以和为尚书令,以浩为扬州刺史。和有母丧,固辞不起,亲属劝之起,和谓所亲曰:“古人有释縗绖从王事,以其才足翰时故也。如和者,正足以亏孝道,伤风俗耳。”浩亦固辞,会稽王昱遣人以书与浩曰:昱当厄运,危弊理尽;足下沉识淹长,足以经济。若复深存挹退,苟遂本怀,恐天下之事,于此去矣。足下去就;则时之兴废也,家国不异,宜深思之! 浩得是书,乃就职,领扬州刺史。 史说前凉张轨,安定乌氏人也,汉赵王张耳十七世孙,晋惠帝永宁元年为凉州刺史,因据之;安帝拜为凉州牧、西平公。 后轨生实,实生茂,茂生骏。骏是年四月卒,僚佐立其子重华为凉州牧、西平公,复自称凉王。
第二百零一回 凉州谢艾破赵兵
却说赵黄门严生恶朱轨,会久雨,因见赵王,谮轨不修道路,谤讪朝政。赵王虎囚之。苻洪谏曰:“陛下德政不修,天降大雨,七旬乃霁,霁方二日,虽有鬼兵百万,未能去道路之涂潦,而况于人乎?愿止作役,罢苑囿,出宫女,赦朱轨,以副民望。” 虎虽不悦,亦不之罪。为之罢长安、洛阳作役,而竟诛轨。 又立私议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觐以目,不敢相过谈话。 是时虎欺凉州牧张骏卒,重华新立,乃遣将军王擢、麻秋领兵三万,出击凉州。 大兵起行至界,张重华已知,悉发境内兵,使裴恒为将御之,久而不战。当司马张耽上言曰:“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今议举将多推宿旧,夫韩信之举,非旧德也!盖才之所堪,即任之以事;主簿谢艾,兼资文武,可用也。殿下若用,必克赵也。” 于是重华召艾,问以方略,艾曰:“愿请兵七千人,必破赵而后言。”重华拜艾为监军将军,给步骑五千与行。艾遂引兵出城。夜有二枭鸣于衙中,诸军皆以为凶。艾曰:“六博得枭者胜,今有泉枭衙中,克敌之兆也。汝等何疑?”次日率众,身先出与赵战,未及十余合,大破之。王擢退兵二百里。 却说麻秋以一军攻陷金城,获其县令车济,秋招其降,济不从,伏剑而死。又遣人以书致宛城都尉守来降,李矩曰:“为人臣,功既不就,惟有死节耳!”先杀妻子而后自刎。麻秋叹曰:“义士也!”命人收而葬之。
第二百零二回 李奕举兵攻成都
却说汉王李势,骄奢淫侈,不恤政事,罕接公卿,信任左右,谗说并进,刑罚苛滥,于是中外分心。太保李弈自从晋寿举兵反,众至十万,围绕成都。汉王势自率禁兵登城助战。李奕见势自登城上,亲自披挂至城下,数势之罪,被势执弓射之,中弈项而死。汉兵见弈被射死了,乃开城门出击,大败奕众,还。自是西至犍为、梓潼,布满山谷十余万落,掳掠四野,不可禁制,大为民患。加以饥馑,四境萧条。
第二百零三回 桓温率师入伐蜀
十一月,桓温召诸将,商议伐汉,诸将佐皆以为不可。惟江夏相袁乔曰:“夫经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耳;智者了于胸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也。今为天下患,胡蜀二寇而已。蜀虽坚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道,人民不附,且恃险远,不修武备,宜以精兵万人,轻骑疾趋,比其觉之,我已出其险要,可一战而擒也。蜀地富饶,户口蕃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原,若得而有之,国之大利也。” 温曰:“论者以大军既西,胡必觊觎?”乔曰:“此似是而非。胡闻我万里远征,必以为内有重兵,决不敢动;纵有侵犯,沿江诸军,足以拒守,必无忧也。”温大悦曰:“君谋乃吾志也!”戒严旦日,不待诏命,拜表即行,委长史范汪以留事。 朝廷得表,闻温伐汉,皆以蜀道险远,众少而深入,多以为忧。惟刘惔以为必克,众问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但恐得蜀之后,专制朝廷耳!”众服其论。
第二百零四回 汉王面缚舆榇降
丁未三年三月,晋兵前望夔关不远,桓温在马上观看,但见前面沿江旁山,一阵杀气腾起。温勒马不进,言曰:“三军不得前进,前面必有埋伏。”随令三军,倒退十里之外地势空阔之处排开,以备交战。使战马万余骑,前去细探,回报:“无军。”桓温不信,下马登高望之,杀气从地而起。温又使人仔细探着,回报:“江边止有乱石七八十块堆着,并无军马。” 桓温深疑,寻土人问之。须臾寻到数人,温问乱石作堆何故? 土人告曰:“吾闻老者云:乱石乃诸葛丞相入蜀之时,特来此处运石,垒成阵势于沙滩之上,常有气从内起,此处地名鱼腹浦也。”桓温听罢,上马引数十骑,来看乱石,乃立在山坡上,向下观看,四面八方,皆有门户。其石皆八行,行相去二丈。 时诸将皆不识也,不识者乃笑曰:“此惑人之术耳!有何异哉?”惟桓温曰:“此乃‘八阵图’也,内按常山蛇势,谁谓陆逊不困此也?”遂引从骑下山坡,直入石阵中观看。看时,日且将坠,但见怪石嵯峨似剑,重叠如山,江涛汹涌,却似战鼓之声。桓温观罢,赞叹不已,引兵直过。史官有诗赞八阵图曰:孔明施妙用,布阵向沙堤;已许桓温识,先教陆逊迷。 江声喧鼓角,山景吐云霓;庙貌今犹在,应须不用疑。 却说桓温军至袁衣县,李势闻知大惊,遣将军咎坚率大兵,趋合水以拒之。诸将进计曰:“今晋兵大至,地理必疏,宜设伏兵于江南,待其过半击之,则温可擒矣。”咎坚曰:“桓温能博,彼必料伏,安能破之?不如先引兵向犍为处以抗之,可保万全。”乃引众向犍为。 温兵先至彭模,桓温闻汉以坚为将向犍为,集诸将商议。 时诸将议欲分两道两军并进,以分汉兵之势。袁乔曰:“不可!今悬军深入,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万一偏败,大事去矣!不如全军而进,弃此釜甑,持三日粮,以示士卒无还之心,胜可必矣。” 温从之,依计而行。留后军孙盛将羸兵二千守辎重,自率步卒二万,直指成都。温进,遇汉将李权,温大骂:“无端匹夫,今领大兵百万,猛将千员,已入巢穴,为何不降?犹敢抗拒!”权与温将袁乔战,乔佯败而走。权追五里,炮声起,伏兵齐出,权兵大败,望山而走。桓温催军追杀,三战三捷,汉兵走散。咎坚兵至犍为,方知为温军从异道至成都之十里陌者矣。咎坚急领军还,坚众自溃,不敢交锋。汉王势见温军至近,乃悉集众将出战,两下皆至笮桥。二军会战,温前锋不利,矢石及至温马首,众惧欲退,而鼓吏惊慌,误鸣进鼓。袁乔拔剑亲督率士卒力战,十余合,大破之。汉兵溃走,李势勒马走回城。桓温乘胜驱兵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汉人惶惧,无复斗志。李势知不能拒,集文武舆榇面缚诣温军门投降。温遂引人入城,差人送汉王势于建康面君,朝廷诏封李势为归义侯。 温既克蜀,急引汉司空谯献之等以为参佐,举贤旌善,蜀人悦之。温留成都三十余日,始振旅还江陵。蜀自李特至势,凡四十六年,至是灭之。 却说晋后垂帘,论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温,左丞陶蕤言:“温若复平河洛,将何以赏之?”于是乃加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 温既灭蜀,朝廷惮之。而温自平蜀之后,雄姿丰气,自谓其是宣帝、刘琨之俦,诸将将为王敦之比。温心甚不平,而恨诸将。诸将设一计,使一老妇,伪作刘琨之妓女,入访桓温,一见温潸然而泣。温问:“汝乃何处妇人,敢来此处发悲?” 老妇答曰:“妾乃刘司空琨之妾,昨见郡公游街,甚似刘司空,因来访见,果似无他。令人见鞍思马,睹物伤情而致悲耳!” 温闻老妇说其貌似刘琨,心中大悦,即入内再整衣冠,又呼老妇问曰:“吾与刘司空何如?”老妇曰:“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肉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 温假闷,喝退老妇,于是内不解带昏然而睡,不怡有数日。 温既灭势,朝廷惮之,晋后亦惮其威,遂问群臣曰:“睹桓温掌握兵权,恐有异志,何以制之?”当会稽王司马昱曰:“今有扬州刺史殷浩,天姿英杰,智识高明,时人号为管、葛,天下闻名,朝野推服。陛下降诏,宣其入朝,使其都督内外诸军,参综朝权,足以抗温。”后然之,于是使人拟诏,诏扬州刺史殷浩入朝,以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总理六军。昱引为心膂,参综朝权,欲以抗温。由是与桓常相疑贰,浩以王羲之为护军将军。羲之以为内外和协,然后国家可安,劝浩不宜与温构隙,浩不从。 却说赵将麻秋既克金城,率众来攻袍罕,晋阳太守郎坦欲弃外城。武城太守张俊曰:“弃外城则动众心,大事去矣!宜固守之。”于是旦夕守御。秋率众八万,围堑数重,云梯地突,百道皆进,城中以死御之。秋众死伤数万,料不能克,退保大夏。 郎坦使人求救于凉王张重华,重华使谢艾率步骑三千进临河。艾自乘轺车,戴白乂,鸣鼓而行。秋望见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是轻我也!”即命黑矟龙骧三千人驰击之。 艾左右惊慌大扰。艾踞胡床,指挥处分,使张瑁三千人皆从间道,截赵军之后。赵人见艾端坐不动,以为有伏兵,惧不敢进。 相持半日,张瑁兵出赵兵之后,赵军忙退,艾乘胜进击,大破之。 麻秋坚守大夏,不敢轻出,即使人报知赵王虎。虎大怒,即遣将军孙伏都率步骑三万,会秋军马,长驱济河。谢艾埋伏弓弩手二千于山谷左右,自将交战诈败,伏都与秋追至谷口,弩矢如雨,赵兵少退。艾身先率精骑杀出,乘退一击,杀得赵兵十去其七,伏都引残兵悉退本境去了。艾亦屯住别险以拒之。 赵王虎闻知伏都兵败,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敝之,建城有人焉,未可图也。”有沙门吴进言于虎曰:“胡运当衰,晋当复兴,大王宜益营建工役,劳苦晋人,以压此气,方保国昌。”虎从之,下诏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九十六万,车十万,来运土筑华林园及筑长城于邺北,广长数十里,燃烛而作,暴风大作,死者数万人。当御史赵揽切谏日:“今王初迁都于邺,不施仁惠于百姓,而行暴虐于万民,营建无益之园墙,大劳有限之民力,诚恐祸起萧墙之内,徒作万里之城。”虎大怒曰:“墙朝成夕没,吾无恨矣!汝何多言?” 于是不听。 时扬州太守进黄鹄雏五只,颈长一丈,其鸣声十里外闻之。 虎命泛之于玄武池,以为祥物。又命石宣祈谢于山川,因使其游猎。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十有六军,戎卒十八万,自金明门出。虎自登云霄楼观望,笑曰:“季龙父子如是,若非天崩地陷,世人安能害我?从今高枕而卧,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自为乐耳!” 石宣引戎卒十八万,游过三州十五郡之地,供给以后资储,无有孑遗。宣游过复还朝,虎又命秦公石韬亦如之,乘次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领六军,戎卒十八万出游。韬辞虎出,引众游于秦、雍,宣怒其与己均敌,宦官赵生曰:“殿下要嗣大位,宜早除韬,不然,后患则继至矣。”宣深然之。 十一月,朝廷闻张重华屡破赵兵,遣侍御史俞归去凉,封重华为西平公。归领旨去凉,封公。重华欲称凉王,未肯受诏。 使所亲私谓归曰:“主公奕世为晋忠臣,今曾不如鲜卑,何也?”归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贵者,莫如上公;及周之衰,吴、楚皆僭号为王,而诸侯不之非,皆以銮夷畜之也。假使齐鲁称王,岂不四面攻之乎?汉高祖诛灭彭、韩等,皆权宜之计,非厚之也。主公以贵公忠贤,故爵之以上公,任之以方镇,宠荣极矣!岂鲜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闻之,功有大小,赏有轻重;今贵公始继世而为王,若率河右之众东平胡羯,修护陵庙,迎天子返洛阳,将何以加之乎?”所亲以归言告重华,重华始受公封。 是时,雍州杨初闻晋封凉西平公,亦遣使人人建康称藩。 朝中群臣,皆议以诏封初为雍州刺史、仇池公,杨初自此归晋矣。
第二百零五回 石宣谋父不遂诛
戊申四年八月,赵王虎次子石韬有宠于虎,虎常欲立之,以太子宣居长,犹豫未决。宣知虎意欲立弟韬,乃谓左右贾柸、赵生曰:“今上欲立韬,汝能为我杀韬,吾当以韬国邑分封汝等。韬死,主上必临丧,吾因行大事,蔑不济矣。” 柸、生诺出,各藏利刃,闻韬出游龙华寺佛舍中,赵生随入,将韬杀之而逃。亲随人各无寸兵,不敢追捕,即收殓其尸回朝。奏知赵王虎,虎大哭,哀痛气绝,久之方苏,欲自临观其丧。司空李农谏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蛮舆未敢轻出,既而乃止。使人出访其事,方知是太子石宣谋杀之,虎即出殿集文武,囚宣杀之,邺北家属,纵火焚讫。虎登中台观之,取灰分置诸门交道中,杀其妻子九人。宣幼子方数岁,虎亦爱之,抱之而泣,意欲赦之。大臣李农等言不肯,取杀之,儿挽虎衣大叫,至于绝带,虎因此得玻东宫卫土高力以万余人,走戍凉州。 却说燕王慕容皝庶兄慕容翰,性豪雄,多权略,猿臂工射,膂力过人,皝深忌之。先因廆崩世,皝嗣位,翰乃奔投段氏,后又奔宇文部。为思家乡,与商人王车而逃。宇文归闻知,使劲骑百余,去追捉慕容翰。翰知后有追兵,即立而待,遥谓追者曰:“吾之弓矢,汝曹足知,莫来相逼,自取死也!若不信,汝可立于百步之外竖刀,看吾射中刀环者,汝便宜返;如不中,可前来电。”追兵乃立于百步之外,以刀竖起,翰便以左手挽弓,右手搭箭,连发三箭,皆中刀环。追兵惊异,皆散走回去。 因是翰得逃命归国,来见燕王皝。皝大喜,以为右卫将军。因伐宇文部,为流矢所中,卧病数月后便瘥。因在家试骋马演刀,被人密告燕王皝,称翰在家演武,将欲为乱。皝虽藉翰勇略,然心终忌之,因是诬其谋逆,遂使人以鸩酒赐死。翰曰:“吾负罪出奔,既而复还,死已晚矣。然羯贼跨据中原,吾不自量,欲为国家荡一区夏,此志不遂,抱此遗恨!”言讫,饮药而卒。 可怜志士遭害,抱恨而亡。是时国人见翰饮鸩而死,无不冤之。 时燕王皝引兵出畋于西鄙山,至济河,忽见二父老,身着朱衣,乘坐白马,立于其前,举手挥皝曰:“此非猎所,王宜还也!”言讫,奄忽不见。皝秘之在心,不与众言,遂过济河,连日大获走兽。又见一白兔驰过,皝驰射之,忽然失脚翻身,跌落崖下。众官救起,身带重伤,方对文武诉说前见父老指挥之事。文武曰:“既如此,火速回朝。”言讫,即时换马回宫,因此得病,十分沉重。唤太子入内嘱之曰:“我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故以语汝:今中原未平,方资英杰以经世务。恪智勇兼济,才堪重任,汝其委之。阳士秋志高行洁,忠于贞固,可托大事也。尚其切记我言!不可忽忘。 汝善待之。“嘱讫,徐徐气绝而薨。百官举哀发丧,立太子慕容隽为燕王。 慕容隽,字宣英,皝之第二子。初,廆尝言:“我积德累仁,子孙当有中原。”既而,皝生慕容隽,廆曰:“此儿骨相不凡,我家得之,必有兴王者矣。”隽姿貌魁伟,博览图书,有文武干略。及皝身死,众臣立之,僭即燕王之位,谥父皝曰“文明”。
第二百零六回 赵立世子为太子
却说赵王虎大集群臣于中殿,议立太子,太尉张举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择者也。”初,虎之拔上邽也,将军张豺获前赵王刘曜之女,有殊色,纳于虎,虎娶之,生齐公世。桃豹乃说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甚贱,故祸乱相寻。今宜择其母贵子孝者而立之。”虎纳其言,令公卿上疏请之。大司农曾真不肯署名,虎问其故,真顿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署。”虎称其忠,而不能用,遂立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皇后。 十二月,晋后以蔡谟为司徒,谟上疏固辞,谓所亲曰:“我若为司徒,将为后世所晒,义不敢拜也!”
第二百零七回 弋仲司兵讨梁犊
己酉五年,赵王虎自称皇帝。虎既即大位,遂大赦境内,故东宫高力等万余人谪戍梁州,行达雍城,不在赦例。高力督梁犊率众作乱,攻打下辩城,掠民财。梁犊出战,执斧,施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无人敢拒。因长驱而东,北至长安,众已十万。乐平张苞领众五万拒之,一战而败,犊遂引众杀入洛阳。赵王虎即遣李农率步骑十万来讨之,与犊交战,未及数合,犊持长斧横扫中阵,杀人如同摧枯拉朽,斩将似若切葱,人迎人死,马迎马亡,杀得农兵十伤其七,大败而逃。李农既败逃回,虎惊大惧,即以其子燕王斌为大都督,统姚弋仲、苻洪、石闵等,率大兵二十万去讨之。 时姚弋仲闻虎有命讨犊,率本镇兵八千余人来至邺,求见赵王虎,虎未出见,使宦官引内赐食。弋仲怒曰:“主上召我击贼,当面授方略,我岂为食来耶?且主上不见我,我何以知其存亡?”虎忙力疾见之。弋仲问虎曰:“儿死愁耶,何为而病?儿幼时不择善人教之,使至于为逆,既诛之,又何愁焉? 且汝久病,而立幼儿,汝若不愈,天下大乱!当先忧此,勿忧贼也!彼等穷困思归,相聚为盗,何能所制!老羌为汝一举了之。“弋仲性鲠直,人无贵贱皆敬之。虎虽被其面抑,亦不之罪,反赐铠、马与之。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贼否?“言讫,乃披铠跨马于殿中,因策马南驰,不辞径去。遂与斌、洪、闵等,领众至荥阳。 次日,弋仲手持铁鞭,亲出前锋,与梁犊交战,不二合,斩犊于马下。杀入犊阵,斩以万计,贼众大溃,被苻洪大驱众军一掩,众贼各亡散讫。于是梁州安宁,虎闻之,遣使命弋仲履剑上殿,入朝不趋,封平西郡公。以荷洪为雍州刺史,封略阳郡公。
第二百零八回 图澄葬石归天竺
却说赵王虎倾心事佛及重佛图澄,百姓因困,故多奉佛,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过愆。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乃是外国之神,非中华所应奉祀,请除革禁。”季龙弗听。当佛图澄知石氏将灭,乃自启茔墓于邺西紫陌,因焚香静坐,唤弟子法祚至而谓曰:“石氏当灭,吾及其未乱,先从化矣。吾死之后,可将我棺葬于我所建墓所。”言讫而卒。法祚举哀吊孝,收澄入棺,殡葬于邺西紫陌茔墓。于六十日满变服,奏赵王季龙,季龙心甚烦恼。忽有沙门从雍州入,闻赵王奉佛好施,因而求见赵王石虎。石虎不悦,而谓曰:“朕自图澄升天之后,不胜悲怆,欲求再会,不得一见,正此思忆,你可暂退,改日设素请你。”沙门曰:“我从雍州来,见佛图澄西入关去,何故言死?”赵王石虎大惊,即令僧人且退,使人去邺西紫陌,掘开茔墓视之,惟有一石而无棺尸。使人以其事回奏赵王石虎,虎心甚恶之。虎曰:“石者,朕也,借石喻我,我将死矣!” 果然疾重。 四月,虎疾甚,以子彭城王石遵镇关右,以燕王石斌为丞相,张豺为镇卫大将军,并受遗诏辅政。刘太后恐斌为相,不利于太子,矫诏免斌归第。石遵在幽州闻诏命镇关右,即归邺,欲入宫省疾。刘后诈敕命朝堂受拜遗诏遣之,遵涕泣而去。虎扶病出西关,龙腾中郎三百余人,列拜于前曰:“圣体不安,宜令燕王入宿卫,典兵马。”虎曰:“燕王不在内耶,可召来!”然虎不知刘后已废丞相斌了,故命人去召,而左右皆刘后之用人,当左右对曰:“燕王病酒,不能入。”虎曰:“汝等速驰辇迎之,当付玺绶。”亦竟无行者。虎再四命人去召斌,左右只得行,先报于刘后。刘后命张豺矫虎诏,在内待斌入杀之。于是张豺从刘后之计,入内至昏,使左右人召斌来,豺矫称虎诏,诬斌之罪,执而杀之。斌遇害,虎亦卒。张豺急扶太子石世即位,刘后临朝称制。 时石遵已到河内,闻父石虎已丧,石世即位,及杀石斌之事,朝夕痛泣。会姚弋仲、蒲洪及征虏将军石闵等讨灭梁犊,还遇石遵于李城,因相见共说其事,石闵等曰:“殿下长而且贤,先帝亦有意以为嗣,末年惛惑,为豺所误。今若明豺之罪,鼓行而讨之,其谁不开门倒戈,以迎殿下者?”遵从之,曰:“汝能努力,事成以汝为太子,以承大统。”闵诺,遂与姚弋仲率众还邺,称暴张豺之罪,率众将欲攻城,城中之耆旧、将士,皆开门出而迎之。豺亦惶怖出迎,遵命执之,擐甲耀兵,入升前殿,躄踊尽哀,斩豺于市,夷其三族。计假刘后令,以遵嗣位,封世为谯王,以刘后为太妃,寻皆杀之。 遵既即大位,以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于是邺中暴风拔树,震雷雹雨,大如盂升,太武、晖华等殿皆为雹打折破而毁,灾及诸门,观阁荡然无余,金石皆荆时沛王石冲镇蓟州,闻石遵杀刘后、太子而自立,乃起兵讨遵。遵即使石闵等讨之。于是闵等率兵十万,去讨石冲。两军会战于蓟县之西五十里,及交锋,冲之士卒,皆不敢前进。 被闵追入阵,获冲杀之,又得士卒三万余人,领众回都。次日,入见遵曰:“冲反吾,已获而杀之。而蒲洪,人杰也,今镇关中,恐秦、雍之地,非复国家所有,宜改图之!”遵从之,罢洪都督。洪大怒,悉领家眷私归枋头,遣人入建康降晋,朝议许之。
第二百零九回 晋燕率师伐赵国
却说慕容霸上书于燕王隽曰:“石虎穷凶极暴,天之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弃甲而走。”隽曰:“卿言至当。吾国不幸,今遭大丧,恐于军不利,莫若渐待来春,会晋大举。”霸曰:“难得而易失者,年也。万一石氏复兴,或有英豪据其成资,岂惟失此大利,亦恐更为后患矣!”隽犹豫未决,将军封弈、慕容恪曰:“用兵之道,敌强用智,敌弱则用势。今中国之民,困于石氏之乱,人咸思易主,以救汤火之灾,此千载一时,不可失也!自武宣王以来,而招贤养民,务农训兵,正俟今日。若复顾虑,岂天意未欲使海内平定耶,将大王不欲取天下耶?”隽从之,遂以慕容恽慕容评、阳骛为三辅将军,慕容霸为前军都督,选精兵二十五万讲武戒严,为进取之计。 七月,桓温亦闻赵乱,率众十万出屯安陆,遣诸将经营北方。赵将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来降,朝廷纳之,使西军中郎将陈逵进据寿春。征北大将军褚裒上表请伐赵,朝廷许之。裒即日戒严,率军直至泗口。时朝议以裒事任责重,不宜深入,宜先遣偏师前进。裒又奏言:“前已遣先锋王颐之等引兵径造彭城,后又遣督护麇嶷进据下邳,今宜速发,以成声势。” 于是朝廷加裒为征讨大都督。裒率众五万,径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计。朝野皆以中原指期可复。惟蔡谟谓所亲曰:“胡灭诚为大庆,然恐复贻朝廷之忧!”其人曰:“何谓也?”谟曰:“夫能顺天乘时,济群生于艰难者,上圣与英雄,乃能为也,其余则莫若度德量力。观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能及!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识疏,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 却说鲁郡五百余家起兵附晋,遣人求救于裒,裒使部将王龛将锐卒五千人迎之。 时赵王遵闻晋兵侵境,使李农引兵五万来拒。兵至代陂,遇王龛兵至,两下交战,晋兵大败。王龛被害,余兵尽殁无还。 裒闻王龛败殁,以众退屯广陵,栋达知裒已退,恐独力难拒,亦焚寿春积聚,弃城遁还。因此裒领诸将还镇京口,解征讨都督。 时河北大乱,赵民二十余万口渡河欲来归附,会裒已还,威势不振,皆不能自救,死亡略荆九月,张重华自称为凉王,而重华屡以钱帛赐左右,又喜博弈,颇废政事。索振谏曰:“先王劝俭,以实府库,正以仇耻未雪,志平海内故也。今旧积已虚,外难方兴,军旅之符,屡年不息,恐国家不给,支用未敷;况今急而寇仇尚在,岂可轻有耗散,以与无功之人乎?汉光武躬亲万机,章奏诣阙,报不终日,故能隆中兴之业。今章奏停滞,下情不得上达,沉冤困囹圄,殆非明主之事也!”重华谢之,始俭,赐揽政改德。 却说赵乐平王石苞,谋率关右之众攻邺,而苞贪而无谋,雍州豪杰知其无成,并遣使告请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率众赴之。 勋遂从其请,率兵至洛口,壁于悬钩,隔长安二百里。三辅豪杰,多杀守令以应之。赵王遵闻知,与文武议,遣王朗率精兵二万,以拒勋为名,而实讨苞。苞不备,王朗因过其地,驰入获苞,送邺而赦之。司马勋兵少,不敢援,因攻拔宛城,杀赵南阳太守而还。
第二百一十回 石鉴杀遵而自立
昔赵王遵之发李城也,谓石闵曰:“汝努力,事成获大位,以汝为太子。”既定,而立衍为太子,闵犹未免为恨。而闵素骁勇,屡立战功,既总内外兵权,乃抚循殿中将士。中书令孟准劝遵诛之,先除后患。遵见闵权重,眼前无与计者,密召义阳王石鉴等入宫,与郑太后前同商议诛闵。太后曰:“不可! 石闵屡有大功,国之所赖;更兼未有过恶,若诛之,晋、燕必来干境。“遵犹豫,令鉴且退,容再计议。 石闵闻遵召鉴入宫,乃自诣宫外等候。鉴果出,闵问:“主上与君议何事?”鉴不敢瞒,以实告闵。闵大怒曰:“吾以德立汝,汝以怨报我!”即归第,使人召李农至,谓曰:“今主上无道,欲杀我与卿,吾欲废立,请卿议之!”农曰:“明公何得其语耶?”闵曰:“今日主上召义阳王入宫,议欲诛我及卿,义阳王告我。”农曰:“经目之事,犹恐末真;背后之言,岂足深信?明公息怒,容某试问之。”闵曰:“其事是实,不必去问。”农欲出,闵劫之,不与出第。于是李农只得与闵同谋,使将军苏彦、周成率甲士五千人,先入宫执赵王石遵及太子衍弑之。后李农与石闵率百官入殿,推义阳王石鉴即位。 鉴既登大位,以石闵为大将军,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 时遵在位一百八十日,俄而被害。 却说流民相率西归,路由枋头经过,闻蒲洪为赵王所废,其流民入,推蒲洪为王。洪纳之,于是洪威名大振,众至十数万。赵王鉴闻知,惧其逼邺,与百官朝议以计之。于是,乃遣使以洪为雍州牧,令其往镇。洪得鉴命,会官属议,当主簿程朴谓曰:“使君权且与赵连和,分境而治,然后图之。”洪怒曰:“吾不堪为天子耶?”引朴斩之,不受赵命。 十二月,却说褚裒伐赵不克,还至京口,每闻哭声甚多,以问左右,左右对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裒惭愤发疾而卒。僚佐奏闻朝廷,褚后哀哭。尔后朝廷以苟羡代监徐、兖军事。羡时年二十八岁,中兴方伯,未有如羡之年少者也。
第二一一回 冉闵监主杀胡羯
却说赵王石鉴既即大位,其兵权尽属石闵、李农二人,而鉴坐立不安,乃密谓乐平王石苞曰:“闵、农二人,欺朕太甚,庆赏刑律,皆非朕意。卿若能率部下讨之,必以其位封汝。” 苞诺而出,即点部下五百人,各持兵器,于夜攻闵府。石闵已知,使府内卫兵,坚闭不出。苞欲放火焚烧,恐延及宫殿,攻不克而还。赵王鉴惧,伪若不知者。夜欲杀闵,召将军孙伏都、刘铢等入曰:“闵、农二人,甚实猖狂,朕欲讨之。故使乐平王苞去攻,卿等若怀忠义,亦宜戮力讨之。”伏都、刘铢等曰:“臣等亦结有羯士三千,欲诛闵、农久矣,未得尊旨,莫敢自行。既陛下欲诛此跋扈,吾即讨之!”鉴曰:“卿好自为之,勿虑无报也!”于是伏都等出宫,率二千人攻闵、农。 其时,石闵被石苞所攻不克而去,已知石鉴之谋,见又遣孙伏都、刘铢来攻,乃急漏夜召集诸将士卒,各披挂,俟遣用,而谓李农曰:“今石鉴遣孙伏都、石苞等攻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奈六军大半羌胡、羯人,怎肯从吾?君有何谋,可急施之!”农曰:“大权在明公掌握,孰敢不从?可遣偏将军王简领甲士五千,先入宫守住石鉴,不与其出入,亦不许百官入朝,下令于城中曰:”孙、刘构逆,反党伏诛,良善一无预也。今日以后,与公同心者留,不同心者任所之‘,门不禁,去者任其所之,顾者别同讨灭石氏。然后尽诛羯氏,明公自取大业,有何不可?“闵曰:”将军良策,符合我心。“于是二人计议已定。吩咐王简诸将,各领计而行。计排已定,孙伏都、刘铢率羯士三千人来攻,石闵大开府门,驱甲士一击,杀死羯士三千,不留一人。伏都、刘铢,亦被闵斩之。 孙、刘既死,王简领兵入宫,围住赵王石鉴,鉴私逃入御龙观,王简亦率众守鉴于御龙观。石闵悬食给之,乃下令于城中曰:“羯贼纵暴,戕刈百姓,今将灭之,愿同心者留,不愿者任从其行。”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竞出。 闵、农知胡之不为己用,遂率赵人诛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其有屯戍四方者,闵皆命赵人为将帅诛之。其有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又何止十余万人。 却说燕王隽闻石氏内乱,乃遣人来见凉王张重华,约会击赵,重华许之。
第二一二回 冉闵弑鉴改号魏
庚戍建元六年闰正月,冉闵欲灭去石氏之迹,托以谶文有“继赵李”,更国号曰魏,易姓李氏。时新兴王石祗镇襄国,赵之公侯将校皆出奔从祗,祗咸抚纳,约一万余人。祗始知冉闵之谋,方招集胡羯将欲讨之,恐寡不敌未能速进。赵之诸将张沈、张贺度等,拥众各数万,亦皆别屯,不附于闵。 汝阴王石琨闻闵幽其主鉴,率兵二万前来伐邺,闵即率二军出城北拒迎。两军相遇,交锋大战,不数合,琨兵大败,闵离城五十里下营。 时鉴被王简监在御龙观,闻汝阴王石琨兵至,密召张沈入观,私谓曰:“卿乃社稷之臣,先君亦曾德汝,今冉闵囚朕,必有害我之意,愁坐卿等,故未敢行。今闻汝阴王率众来讨,闵出外迎,卿若能灭邪返正,乘虚袭邺,救朕脱斯罗网,誓与卿等子孙同荣!”张沈曰:“屡有不平之鸣,欲诛此贼,恨未有便。今出城拒战未回,臣即点军,明日闭门,先剿绝其反党,后获石闵,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言讫即出,与张贺度等商议。 早有随鉴宦者私告闵,石闵大惊,忙人城内与李农定计。次早,即入御龙观,将赵王石鉴杀之,又杀赵王石虎三十八孙,尽灭石氏之族。 时百官皆惊,士民骇异。当司徒申钟上尊号于闵,闵以让李农,农固辞不受。闵谓农等曰:“君既不受,吾等故晋人也,请与君分割州郡,名称牧守,共迎天子还都洛阳如何?”尚书胡睦曰:“陛下盛德应天,宜登大位。晋室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英雄,混一四海乎?”闵大悦曰:“尚书可谓识机知命矣。”于是即皇帝大位,国号大魏,改元永兴元年,以李农为大将军、都督诸军事。 史说冉闵,字永曾,小字棘叔,乃石虎之养子也。父冉瞻,字弘武,魏郡内黄人。闵幼而果锐,虎抚之为子。至是杀鉴而立为魏。 却说朝廷闻中原大乱,褚后命群臣复谋进取,朝议以浩为中军将军、都督扬、豫、徐、兖、青州诸军事,遣使以蒲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诏各道进兵。 时姚弋仲、蒲洪各有据关右之志,弋仲遣其子姚襄率众三万来攻蒲洪。洪已知其来,亦领军二万出迎,两下交兵合战,襄失地利大败,死者过半而还。洪击破姚襄,威名大振,乃自称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始改姓苻氏,以雷弱儿、梁穆、鱼遵、段陵为将相,各执兵分讨不降。
第二一三回 燕王击赵拔蓟城
却说燕王慕容隽与慕容霸、慕容舆将兵二十万,分三道出塞以伐赵。赵守将皆走,隽遂拔蓟城。集诸将欲悉坑其士卒,慕容霸谏曰:“坑之不可。赵为暴虐,王兴师伐之,将以拯民于涂炭而抚有中州也。今方始得蓟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为王师之先声,而求大功之首务。”隽乃释之,迁徙其都于蓟城。 时中州士女相继而至,隽抚纳之。次日,又催军至范阳,太守李产欲引兵为石氏拒燕,而众兵莫为其用,燕率兵入城,令长出降。隽纳之,悉置幽州郡县守宰,乃引兵还蓟。 却说魏王冉闵先以谶文改姓李氏,至是复自姓为冉氏。因以李农为太宰、录尚书事,遣使持节赦诸军,欲以为己用,诸军皆不从。 初,赵故将麻秋为苻洪所获,以为军师将军。秋说洪曰:“冉闵、石祗方相持,中原未可平也。不如先收关中,基业已固,然后东征天下。”洪然之。麻秋身虽归洪而心欲自立,乃思谋以鸩匿于酒馔中,请洪赴宴饮食之,待洪死以并其众。谋排已定,令人请苻洪,洪果至,因饮酒中毒而归,将死,急呼其子苻健入卧榻前,嘱之曰:“吾今日因麻秋所请赴宴,饮酒中毒,恐必难起,吾所以未入关者,以为中州可定,今不幸为竖子所害;中州非汝兄弟所能办,我死,汝即率众入关。”言终而卒。健大哭,收葬其父,使人收麻秋斩之,以祭父魂。健代统其众,乃去王号,称晋征北大将军官爵,遣使入建康告丧请命。却说新兴王石抵镇襄国,赵之旧臣、公侯伯尉,因石闵灭胡羯,皆逃奔襄国劝石祗即位。于是祗即皇帝大位,改元永宁,以姚弋仲为右丞相,待以殊礼。弋仲子襄,雄略多才,只以为骠骑大将军。又遣使以苻健为镇南大将军。祗既称帝,诸夷据州郡拥兵者皆应之。 却说魏王冉闵既登大位,士民未附,乃谋将李农杀之,遣使持首临江告晋曰:“逆胡乱中原,今已诛之。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朝廷莫辨真伪,不应。 五月,却说王朗闻赵乱,乃自卒众,离长安,以赴洛阳。 其司马杜洪反,即自称晋征北将军,以据长安,时西夷夏众皆应之。当苻健欲取之,未暇,乃先治宫室于枋头,课民种麦,示无西意。既而自称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雍州刺史。与诸将议谋,悉众而西,以鱼遵为前锋,引兵五千为浮梁以济孟津;又遣弟辅国将军苻雄率众五千,自潼关入;遣兄子苻菁领众七千,自轵关入。临别健谓菁曰:“若汝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复相见。既济,汝可焚桥,吾自率大众,随苻雄而进。”言讫,菁引众相辞而去,健亦起兵而行。 却说鱼遵既为前锋,率众伐木,起造各处浮桥。苻雄以五千众打破潼关。时杜洪闻苻健率兵自潼关来,急遣张先领五千军来潼关迎战。两军会战于潼关之北,张先失地利,大败,走还长安。杜洪大惧,分兵固守长安,不敢复出。
第二一四回 常诗辛谧不食卒
却说赵故将张贺度等闻冉闵杀太宰李农,乃会兵于昌城,将攻邺。魏王闵已知,乃自将兵三十万出击之。二军相遇,战于苍亭。度兵稀少,未及三合,大败而去。闵尽俘其众而归。 有戍卒三十余万,旌旗征鼓,蔽鸣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也。闵既归国,闻陇西晋故散骑常侍辛谧有高名,遣使备礼征谧为太常侍,使人诣谧,固辞弗去。因回书于使人遗之云:夫物极则反,致治则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兹大捷,归身晋朝,必有由、夷之廉,以享乔、松之寿。 使人以其书与闵,闵观之,竟不从其议而寝之。谧闻闵不从其请,恐其再逼,因不食而卒。 九月初,渤海人贾坚,少尚气节,仕赵为殿中督;及赵亡,坚还乡里,拥部曲数千家,以保据乡邦。时燕慕容评由冀州至渤海,使人招坚降,坚不从,率兵抵抗。评大怒,亦引军与战,两下交战,不十合,坚大败,被评获之。贾坚被擒,只得投降。 评大喜,以坚为乐平太守。 十一月,苻健见杜洪不出,乃驱率军马,杀入长安。杜洪自知不能敌,乃率众夜开城门,引家属走出,而苻健遂得长安居之。健以民心思晋,乃遣参军杜由伯,奉表入建康,朝帝献捷。又遣使奉书修好于桓温,于是秦、雍夷夏皆附之。 十二月,晋穆帝临轩,遣侍中黄门复征蔡谟为司徒,谟陈疾笃不至,辞愈切。三年不就职,诏书屡下其第,终不受。至是,帝方八岁,自旦至申,待之甚倦。问左右曰:“所召人,何至今不至临轩?何时当来?”太后见其固辞不受,乃诏罢朝。 会稽王昱令曹曰:“蔡公违圣上命,无人臣之礼,若人主卑屈于上,大义不行于下,不知所以为政矣!”于是公卿乃奏穆帝,请将谟送廷尉。帝未下诏,谟已知,乃率子弟素服诣阙稽颡,自到廷尉待罪。殷浩与众朝臣议,欲加谟大辟,会荀羡入朝,闻其议,即诏浩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矣!”浩乃止,诏请免谟为庶人。 丁亥七年正月,鲜卑段龛以青州来降晋。帝与群臣议,以龛为镇北将军,又加封齐公。初,段兰死于令支山,龛领其众,因石氏之乱,乃率众南徙广固,至是来降。 却说苻健集诸将佐议以征进之策。左长史贾玄硕等谓健曰:“天下倒悬,豪杰各有霸王之志,今将军功盖四海,地有三秦,宜依刘备称汉中王故事,遣人入建康上表,表将军为都督关中诸军、为大单于、秦王如何?”健笑曰:“吾岂堪为秦王者?且晋使未返,我之官爵,非汝曹所知也!”于是诸将佐各散。健心悔,密使梁安讽玄硕等上尊号,玄硕不知其意,乃从之。次日,引将佐上尊号为秦天王、大单于,健遂即王位,心中不悦,宴会,群臣上贺,国号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