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 第 10 页/共 18 页

第一三九回 段匹磾死于忠义   却说后赵王勒使石虎以军五万,攻匹磾于厌次,又使孔长以军三万,攻其统内诸城,诸城悉拔之。虎兵至厌次围之,匹磾使弟文鸯领兵出拒,与虎交战,自旦至夜,连战一百合,鸯力尽,被虎执之,鸯尤骂贼不已。虎使兵人监之。次日,又攻城,匹磾见弟文鸯被执,已去右臂,心下大惧。集诸将商议,拟自单骑归晋。邵续之弟邵洎主降,不听,复欲执朝廷使人送虎请降,匹磾正色谓之曰:“卿不能以兄之志,遏吾不得回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臣,我虽夷狄,所未闻也!”邵洎与缉、竺等不听其语,乃使人立降旗,开城门与石虎之军而入。  虎入城,召匹磾。匹磾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敌也。”虎先素与匹磾结为兄弟,见匹磾至,即起迎之。及见其语,令人送匹磾、文鸯、邵洎、缉、竺等还襄国去,于是幽、冀、并三州,皆人于后赵。匹磾等既至后赵,后赵王勒以匹磾忠义,故不害之。而匹磾见勒不为礼,常着朝服,持晋节。久之,勒怒,乃杀匹磾,文鸯、邵洎皆杀之。   第一四零回 帝以戴渊拒王敦   七月,元帝见王敦凶逆,将显为乱,与刁协计议,以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豫六州军事,以镇合淝;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四州诸军事,以镇淮阴。皆假节领兵,名为征胡,实备王敦也。隗虽在淮阴,朝廷机事,进退士大夫,帝皆与之密谋。敦闻隗领兵镇淮阴,使人遣隗书,言欲与之戮力王室,共靖海内。隗亦遣人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敦见其书,甚怒之。元帝知敦有异,故以王导为司空,录尚书事,而实疏忌之。  当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为不宜听佞臣之言,放逐旧德;亏既往之恩,招将来之患,帝颇感悟,导由是得全。  史说戴渊,字若思,广陵人也。有丰仪,性轩爽,少好游侠,不拘细行。常至洛为劫盗,因遇机赴洛,若思见陆机船装甚盛,遂与帮徒掠之;若思自登岸,据胡床,指麾同伴取物,皆得其宜。机察之,皆非常人,在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器如此,乃行劫耶?”若思感悟,因流涕投舱,还其行李而就之。  机与言,遂深加赏异,而与之结交焉。后若思改举孝廉,入洛阳,机荐之于赵王伦曰:“戴若思诚东南之遗宝,朝堂之奇璞也,何不用之?”因是伦乃辟之为主簿;及伦败,始过江归元帝,帝深信之,由此有重任焉。  却说豫州刺史祖逖,闻朝廷以戴渊都督六州,逖以戴渊吴士,虽有才望,无弘智远识;且已剪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是忡忡;又闻王敦与刘、刁构隙,将有内难,知大功不成,遂感激发病,至九月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无不流涕,皆为立祠而祭之。其弟祖约发丧,申奏朝廷。至十月,元帝闻奏祖逖身死,恐羯人犯境,乃使人奉诏,以逖弟祖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代领其众。  初,有妖星见于豫州之分历,陈川谓人曰:“今年西北大将当死!”逖亦见星曰:“为我矣!方平河北,而天欲杀我,此乃天不佑国也!”俄卒于雍丘,故史臣谓:“祖士雅慷慨忠义,有智略以行之,岂惟晋臣,亦自古难得之才也,惜其未闻道也!”  王敦闻祖逖死,益无所忌,专意谋罚逖弟祖约既领其众,无绥御之才,不为士卒所附。范阳李产被乱依逖,至是见约志趣异常,乃率子弟十余人,间行归乡里。   第一四一回 石勒召封仇人爵   却说后赵王勒,乃上党武乡羯人,思欲归以省亲,张宾谏之乃止。勒乃使人悉召武乡耆老诸人赴襄国,耆老诸人皆至。  后赵王勒大排筵宴,自与耆老论年齿而坐,欢饮,语及平生,无不快活。先是石勒未遂时,与邻居李阳常争麻池,迭相殴击,至是李阳不敢来见。勒因谓父老曰:“李阳,壮士也,何以不来?殴麻是吾布衣之恨,孤方崇信于天下,宁仇一匹夫乎?”  即又使人去请李阳。李阳乃至,拜伏于地请罪。勒喜扶起,与其醉谑,引阳臂而笑曰:“孤昔餍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  言讫,赐甲第一区,拜阳为参军都尉。又与众曰:“武乡吾之丰沛,万岁以后,魂灵当游之耳!”复以赀帛给赏父老。以乡比丰沛,复之三世。后赵王勒以民始复业,资储未丰,乃重禁酿,郊祀宗庙,皆醴酒行之,于是数年间,无复酿酒者。  慕容廆闻中国无主,遣使过海入建康,劝元帝即位。元帝既登大位,以廆忠慎,始遣谒者去大棘城,以慕容廆为都督吉、平二州诸军事,封辽东公。谒者得诏,前来棘城封公。廆闻知,使人迎接入城,排香案跪听披读诏书,受其印绶,望南谢恩讫,大排宴会,款待谒者。次日以金宝名马与谒者还朝,以作进贡之物。廆乃始立郡,以统流亡。准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兵郡,并州人为庾国郡。于是推举贤才,委以庶政。廆始承制除官府,置僚属,立子皝为世子;作东贤,使皝与诸生同受业。廆览政之暇,亲临教之。皝雄毅多权略,善经术,国人称之。因是廆徙子慕容朝镇辽东,以慕容仁镇平郭,而翰抚安民夷,甚有威惠。   第一四二回 代贺傉谋弑其君   却说代王郁律大会群臣,闻探事人回报:中华晋憨帝被刘聪所害,聪亦死,粲即位,亦被靳准所弑。今刘曜僭位,都于长安,石勒称尊于襄国,晋元帝立于江南,天下大乱。代王见说大悦曰:“今中原无主,天其资我乎?”言未讫,近臣奏前赵王刘曜遣使至,请和,结为唇齿之邦。不一时,近臣又奏赵王石勒亦遣使至,乞和,结为兄弟之国。代王曰:“吾正欲取中原,岂与汝和?”皆命不纳,斩其使而绝之。自此代王乃讲武练兵,欲平南夏。  有拓跋猗竾之妻惟氏,忌代王郁律之强,恐不利其子,乃令其子拓跋贺傉阴结代王郁律左右将佐,至夜入内,执郁律弑之,而自立为代王,尽领其众。  代王既被害,其次子什翼健幼在襁褓,其母王氏知变,乃将什翼键匿裤中而出逃,因祝之曰:“天苟存汝,汝则勿啼。”  久之不啼,因此私自逃奔外家,乃得免其大难,后长成人。   第一四三回 王敦举兵谋逆叛   永昌元年正月,王敦举兵谋叛。  史说王敦,字处仲,乃司徒导从父兄也。敦少有奇人之目。  先王恺、石崇以豪侈自尚,恺尝置酒会客,王敦与导俱在席。  恺令女伎吹笛,小失声,恺便殴杀之,一座人咸改容,敦神色自若。恺又使美人行酒,吩咐道:“劝客饮不尽,辄杀汝!”  美人行酒至敦前,敦故不肯饮,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  导素不能饮,恐行酒美人得罪,遂勉强尽畅饮之。王导还而叹曰:“处仲心怀刚忍,非令终也!”洗马潘岳见敦而叹之曰:“蜂目已露,但嗡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必为人所噬!”  先时,王敦初事元帝,日渐骄厉,雅尚清谈,口不言财色,因是负重望,专任阃外,控强兵,遂欲专制朝廷而有问鼎之心。  因是元帝畏而恶之,乃引刘隗、刁协等以为心膂,敦益不能平,于是嫌隙始构。酒后辄咏曹孟德乐府歌章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边尽缺,于是敦几欲怀异。敦既与朝廷乖离,乃羁录朝廷有时望者,置己幕府。以羊曼、谢鲲是为长史,鲲终日酣醉,故不委以事。  时敦欲作乱,因谓鲲曰:“刘隗奸邪,将危社稷,吾欲除君侧之恶,卿意如何?”鲲曰:“隗诚如城狐社鼠,岂能为患?”  敦怒曰:“汝庸才耳,岂达大体?”遂不听之。  史说王充之,字深猷,父王舒,丞相王导之从弟也。充之少最知名,总角来从伯王敦,敦甚爱之,谓其似己,恒以相随,出则同舆,入则同寝。其时王敦与钱凤、沈充及充之在帐中夜饮,充之佯醉,辞曰:“侄已醉,欲先卧耳!”敦曰:“你快往帐后凉床上去睡,吾欲说话,一时间来。”于是充之就帐后凉床上去睡。王敦以充之睡了,乃谓钱凤曰:“吾欲以兵入建康,杀天子,诛大臣,自取帝位,其事何如?”凤曰:“今天下汹汹,人怀异望,欲得晋鼎,明公若不首谋,恐天下英雄,皆有此心,若他人先起,则鹿走未定,今夕之策,宜早为之,则大业必成!”敦曰:“然!过旬日,可与吾调兵起行。”计议已定,钱凤辞去,王敦欲来同充之宿歇。  先时,王敦与钱凤之所谋议,是时充之已醒,悉闻其言。  充之恐敦见疑,乃诈为醉,便于卧处大吐,衣服便污。时敦果疑充之听见,乃以灯烛入照,视充之,见吐于卧处,遂以充之为大醉,不复疑之。  至次日,充之辞敦曰:“侄来此日久,欲回视亲。”敦曰:“你既回,吾使人送你回去!”言讫,唤十数军人,护送王充之还建康。  却说充之还家,以伯王敦与钱风谋反之议,报知父舒。王舒惊曰:“吾兄何得行此灭族之事?”舒忙报与从兄司徒王导,王导曰:“可速奏于主上,以作准备,免吾一族之人,被其连累。”于是王导、王舒二人入朝,具以王充之所言王敦与钱凤谋反之议,奏知晋帝。晋帝曰:“既王敦谋反,可兴兵讨之。”  王导曰:“宜准备守护防之,未可以勒兵扰民耳。”因此,帝令诸将调兵守护城池,日夜巡视。  却说王敦叛谋计定,乃使诸葛瑶、周抚等领兵为前锋,自与钱凤为后,共率兵二十余万,次日前驱大进。当吴兴太守沈充亦引兵来应,迎着王敦,曰:“明公兴兵入建康,先宜正名,然后可以起行。故兵法曰:”兵出无名,所以不胜。‘故诸侯起兵,宜先以正名。可使人先上疏陈刘隗不臣,臣故起兵;上可以制群臣,下可以慰百姓。“敦曰:”卿谋正合我心。“敦自武昌举兵,先遣人入建康上疏,称曰:刘隗佞邪奸贼,威福自由,臣故进军致讨;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虑三思,则四海又安,社稷永固矣!  元帝览之大怒,忙调兵守御建康。敦兵至芜湖,又上表刁协罪状。元帝见表,愈加大怒,下诏曰:王敦凭恃宠幸,敢肄狂逆?方朕太甲,欲见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朕率大军以诛大逆,有杀敦者,封五千户侯。  降诏遍示百官讫,即使使往合肥,召大将军戴若思,领兵入卫建康。  却说春陵令易雄,字兴长,乃长沙浏阳人,闻王敦作逆,朝廷下诏,有诛敦者,封五千户侯。雄闻知,恨无兵,力寡不能去,乃自作檄书,数王敦罪恶,使人驰报,随即起兵。王敦闻采事人报知,大怒曰:“竖子安敢无礼!”即使将军魏义以兵五千来攻春陵,城陷,易雄被人所执,送至敦营,敦以檄证示易雄,叱之曰:“汝乃一邑小令,何敢妄诬大臣罪愆?今日见我,有何分辩?”雄曰:“此实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国之难,诛汝之首,今日之事,雄安望生?清即赐戮,得作忠魂,乃所愿矣!”敦闻其言直,乃释之。  时太子中庶子温峤,谓仆射周顗曰:“大将军此举,似有所仁,当无及之耶?”顗曰:“今主上非尧舜,何能无失?安可举兵以胁之,举动如此,岂得云非乱乎?”  却说敦初举兵,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约与俱下。卓许之,后更狐疑不赴,诸将问之,卓曰:“且伪许敦,待至都下而讨之。”众问其故,卓曰:“昔陈敏之乱,吾先顺而后图之,论者谓吾惧逼而思变,心常愧之,今若复尔,何以自明?”  敦见卓军不来,乃遣参军桓熊去说谯王司马丞,请为己军,丞不从,怒曰:“得死忠义,夫复何求!”  丞闻长沙虞悝贤而多才,使人持檄召长沙虞悝为长史,会悝遭母丧不至,丞亲往吊之,曰:“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辞,将何以教之?”悝曰:“鄙州荒敝,难以进讨,且宜收兵固守,传檄四方,四方兵动,其势必分,分而图之,庶几可捷也。”丞谢之而回,即囚桓熊,以悝为长史,以其弟虞望为司马,移檄远近,列敦之罪恶。州郡内应之,惟敦姊夫郑澹为湘东太守,不从命。丞使望率众五千人攻陷湘东,执澹斩之,以徇四境。悝曰:“必须得辩士人梁州,说甘卓同举,可济大事。眼前无可往者?”丞曰:“主簿郑骞有辩才,可遣之。”  悝乃遣赛往说甘卓曰:“刘大连虽矫蹇失众心,非有害于天下,大将军敦以私憾称兵向阙,此忠臣义士竭节之时,公受任方伯,奉辞伐罪,乃桓文之功,今谯王举义讨敦,邀明公共行此事,何如也?”卓欲从之,卓参军季梁谓卓曰:“昔隗嚣跋扈,窦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受乃其福。今但当按兵坐待,敦事若捷,必委将军以万人;如朝廷捷,必以将军代之,何忧不富贵?而释此庙胜,决存亡不可战耶!”骞即向前言曰:“光武当创业之初,故隗不可以从容而行,今将军之于王敦,非窦融之比也;襄阳之于大府,非河西之固也。使敦克刘隗还武昌,增石城之戍,绝荆襄之粟,将军将安归乎?势在人手,而曰以处庙胜,未之闻也!且为大臣,国家有难,坐视不救,于义安乎?以将军之威名,仗节鸣鼓,以顺讨之,举武昌若摧枯拉朽耳!武昌既定,据其事实,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之所以克关公也。”卓从之,曰:“非先生之见教,则孤失其妙算也。”  未及发,敦闻卓于后为变,又遣参军乐道融往邀之。道融忿其悖逆,来梁州,反说卓曰:“王敦使某邀使君同讨刘、刁,而王敦背恩肆逆,举兵向阙,君身受国厚恩,而与之同,生为逆臣,死为愚鬼,不亦惜乎!为君之计,莫若伪许应命,而驰袭武昌,必不战而自溃矣!”卓意始决,遂露檄数敦逆状,率所统大兵十万致讨。  卓又遣参军至广州,约陶侃同攻武昌。侃遣参军高宝,率兵二万北下。时武昌城中传卓军至,人皆奔散。  敦闻谯王丞檄卓,侃攻己,大怒,乃遣魏义率兵二万,来攻长沙城。时长沙城池不完,仓储又缺,人情震恐,诸将说丞曰:“今城池不完,兵甲不坚,粮草不敷,人心不固,何以迎敌?不若去投陶侃,或退据零、桂为上也。若沉吟,死无葬身之地矣!”丞曰:“吾之志欲死忠义,岂可贪生苟免,为奔走之将乎?事之不济,令百姓知吾心耳!”乃婴城固守。魏义攻城,虞望率众出战,大败而死。城中甚急,甘卓知之,使人遣丞书劝之,且云:“当以兵出沔口,截敦归路,则湘围自解矣。”丞即复书与卓曰:“足下能卷甲电赴,犹有所及,若其狐疑,则求我于枯鱼之肆矣!”卓不能从之,丞只得固守湘东。  尔时,元帝封子司马翌为琅玡王,命其领兵出守城池。  却说赵王刘曜,自以兵十万,去击杨难敌。难敌率众拒迎,与曜逆战,曜不胜,乃退保城池,绝难敌粮道。难敌只得遣使称藩于赵,赵王曜许之,以杨难敌为武都王,而难敌自此归赵,于是曜令退兵还长安。  却说赵秦州刺史陈安率众入长安,求朝于曜,曜恐其人为乱,乃疾辞不与入见。安大怒,大掠而归。陇上氐羌人皆附之,有众十余万,自称凉王。赵王曜便使呼延晏及鲁凭二人引兵出追,被陈安获之,安招其降,二人不屈,安命左右斩之。 第一四四回 王导待罪于阙下   元帝闻王敦兵将至,使人征戴渊、刘隗领兵入卫建康,二将皆应命而至。帝使百官出迎于道,刘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与百官刁协等入朝元帝,君臣礼毕,隗、协平身。帝曰:“王敦作逆,故召卿等还迎王敦。”是时刘隗、刁协大惊,急奏曰:“王敦作逆,其弟王导并家属数百人,今在建康城内,若敦兵至此,导必为内应,不如先诛王导等族众,然后以兵去迎。”  帝曰:“容朕三思后行。”隗、协见帝不许,心中愈惊。  司空王导闻兄王敦作乱,见刘隗、刁协奏请尽诛王氏,心中大恐,乃率其从弟中领军王遽、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及宗族群从昆弟子侄二十余人,每旦诣阙待罪。值仆射周顗入朝,导呼仆射谓曰:“伯仁,吾以百口累卿,望速救耳!”顗直入不顾,而见帝奏曰:“司空王导闻兄王敦谋逆,今领兄弟宗族二十余人,阙下待罪。臣见王导平素忠诚,必无叛心;若与敦私有异志,安肯身留建康自陷也?望陛下看其草创之功,以赦如今无贰之愆!”帝曰:“朕亦思王导无叛之意,可原其心。”纳其言而赦之。周顗先是饮酒而入,及辞出还未醒。当周顗见纳其奏即出,王导犹在阙前待罪,见顗出,又呼而问之,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言讫即出,乃使人上表,明导无罪,言甚切至。  王导不之知,而心甚恨之。  元帝又见周顗上表,乃下诏赦王导等二十余人无罪,赐朝服,召入朝见之。导稽首奏帝曰:“贼臣逆子,何代无之?不意今日近出臣族。”帝下殿执导手曰:“茂弘,朕方寄卿以百里之命,安忍罪之?”于是君臣惠爱如初。  三月,帝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以戴若思为骠骑大将军。  诏曰:“王导以大义灭亲,可以之为安东时节假之将军。”又以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遽为右仆射。  次日,帝乃命刘隗、刁协、戴若思等领军去迎。将军周札,素爱俭好利,帝使刘隗领兵屯金城,使周札屯石头城,二人领诏去讫。  时,敦军至石头,欲先攻刘隗,杜弘谓敦曰:“刘隗死士多,未可易克;周札少谋,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若败,则隗走矣。”敦从之,使弘为前锋将军,以军二万先攻石头。周札果开城门纳弘,弘军一涌而人,于城屯祝于是王敦入据石头,叹曰:“吾不得复为盛德事矣!”谢鲲曰:“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已往,日忘日去耳!”  元帝闻石头失守,诏命刘隗、刁协、戴渊、周顗、王导等分头接战,于是协、隗、渊等领兵来石头挑战。  王敦闻探事人回报,王导为都督骠骑大将军,总领诸军事;又令刁协、刘隗、戴若思领兵十万前来迎敌。自令军马将到石头。敦忙唤周抚、邓岳二人,整军马去战,于是二人以军出城排阵。是日两军相遇,刘隗出马,大骂:“王敦,朝廷何负你,故敢谋反?”周抚大怒,拍马出战,更不打话,挺枪便刺。  刘隗以刀来迎,二人交战,战到二十余合,隗敌周抚不住,走回本阵。戴若思忙持刀接住周抚交战,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邓岳见周抚赢不得若思,亦拍马抡斧冲出阵,帮护周抚。三人在垓心交战,战不过五合,若思敌不过二人,勒马便回本阵,被王敦麾兵一击,杀得晋兵大败,抛戈弃鼓,倒旗失金,乱溃奔走,各自逃生。王敦等连追数十余里,方始下令,收军还城。  当刘隗、刁协得戴若思保护走回建康,入太极殿,见元帝曰:“王敦势大,难以迎敌,因此大败而回。”  是时,刘魄、刁协二人,在帝前流涕,帝亦携二人手垂泪。  因谓隗、协二人曰:“今王敦谋逆,为汝二人,汝二人乘其未还,可引本属,朕给与兵符避祸,免遭其难。”刁协泣曰:“臣当死守,不敢有避。”元帝曰:“事逼矣,安可不行!”乃命有司给兵符人马与二人,二人流涕,拜辞元帝,出领家属,带人马出城而逃。  元帝见二人去了,心中忧闷,无人去退敦兵。当太子司马绍欲自率将士决战,温娇执鞚谏曰:“殿下国之储副,奈何以身轻天下?”抽剑斩鞚乃止。  敦虽知刘、刁走了,仍拥兵不朝,放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惟将军刘超按兵直卫,及侍中二人侍帝侧。元帝遣使谓敦曰:“刘、刁二人,皆奔外国去矣,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共安矣!如其不然,朕当归琅玡,以避贤路。”敦部下禁兵未肯退。  当司空王导奏曰:“陛下不须烦恼,臣请诏加王敦爵位,臣与百官去说其罢兵,彼自退矣。”元帝从之。   第一四五回 王敦杀周顗戴渊   于是帝令王导与百官俱至石头,见敦讲礼讫。导曰:“朝廷诏兄罢兵!”敦许之。敦谓戴渊曰:“前日之战,有余力乎?”渊曰:“岂敢有余?但恨力之不足耳!”王敦曰:“吾作此举,天下以为何如?”渊曰:“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敦笑曰:“卿可谓能言。”又谓周顗曰:“伯仁负我!”  周顗曰:“公戎车犯顺,下官亲率大军不能共事,使王旅奔败,以此负公。”敦不答,心下以太子有勇略,为朝廷所向,欲加其不孝而废之。  次日大会百官,敦问温娇曰:“皇太子以何德称?”声色俱厉。峤曰:“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谓孝矣!”众皆以为信然,敦谋遂阻。  元帝召周顗谓曰:“近日卿见王敦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固副所望耶?”顗曰:“二宫自如明诏,臣等尚未可知。”元帝曰:“王敦怀逆,必害卿,卿远避之。”顗曰:“臣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岂肯草间求活,投胡越耶?”  当敦参军吕猗素以奸险,为渊所恶,因谓敦曰:“周、戴皆有高名,以惑众心;近者之言,曾无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举之忧!”敦然之,以问导曰:“周、戴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疑也。”导不答,又曰:“止应令仆射。”又导不答。  敦又曰:“若不尔,正当诛耳!”又不答。  敦遂遣部将收顗并渊部将,领五千兵收周、戴二人。回经太庙门首,顗大言曰:“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祗有灵,当速诛之!”收人以戟伤顗口,流血至踵,容止自若。  观者皆为流涕。敦令押入市曹,并渊杀之。元帝使敦弟王彬,以牛酒劳敦。而彬素与顗善,闻顗被杀,先往哭之,然后见敦,敦怪其容惨而问之,彬曰:“因哭伯仁,情不得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伊为人奸佞,何哀而哭之?”彬勃然数之曰:“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祸及门户矣!”  其词气慷慨,声泪俱下。敦大怒曰:“尔以为吾不能杀汝耶?”  导劝彬起谢,彬曰:“脚痛不能!且此复何谢?”敦曰:“脚痛孰若颈痛!”彬殊无惧色,由是王导劝散去讫。   第一四六回 王导执表涕周顗   自此王导复预朝政,后因人中书省,行检中书故事,忽见周顗救己之文,殷勤款至,词意恳切。导执表流涕,归告其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也!”言讫,子数十人皆信,个个流涕。  史说周顗好酒多失,元帝初立时,补吏部尚书。顷之,以醉酒为有司所纠,白衣领职。太兴初,转尚书仆射。庾亮尝谓顗曰:“诸人咸以君方乐广。”顗曰:“何乃刻画无盐而唐突西子也?”帝宴群公于西堂,帝酒酣,从容谓百官曰:“今日君臣共集,何如尧舜时耶?”顗因醉厉声曰:“今虽同人王,何得复比圣世?”帝大怒,诏付廷尉,将加戮,累日方赦之。  初,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后颇以酒失为仆射。略为醒日,时人号为“三日仆射”。庾亮曰:“周侯末年,所谓凤德之衰也。”顗在中朝时,能饮酒一石;及过江,虽日醉,每称无对,偶有旧识从北来,顗遇之欣然,乃出酒二石共饮,各大醉。及顗醒,使人视客,已腐胁死矣。而顗性宽裕,而友爱过人;其弟嵩尝因酒瞋目谓顗曰:“兄才不及弟,何乃横得盛名?”以所燃蜡烛投之,颜色无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先王导甚重之,尝枕膝而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也?”顗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导亦不为忤。  王敦素惮顗,每见顗,辄面热,虽冬月,扇面手不得休。敦使缪恒籍没顗家,收得素簏数枚,盛败絮而已,及酒五瓶、米数石,在位者服其清约。顗遇害时,年五十四岁,人人尽叹惜之。  史说祖纳,字士元,乃祖逖之兄也。幼有操行,能清言,文义可观。性至孝,少孤贫,常自炊爨以养母。时王敦闻之,乃使人遣其二婢,代奉养母,辟为从事中郎。时人戏之曰:“奴价倍婢。”纳应之曰:“百里奚何必轻于五羊皮耶?”王敦既为相,以为军谘祭酒。时纳好与人弈棋,王隐言之曰:“禹惜寸阴,不闻棋数。”纳对曰:“以忘优耳?”隐曰:“古人遭逢,则以功达其道,若其不遇,则以言达其道。君少长五部,游宦四方,华裔成败,皆当闻见,胡不记述,而有裁成?何必忧围棋而后忘忧也?”于是纳不复下棋。旦日入朝,乃奏于帝曰:“自古小国之有史官,况于中华安可不置?”帝纳之,使纳修晋史。  其弟平西将军祖约,领军镇守豫州,不能驭众,边地多叛。  闻长城戴洋善风角,有才识,使人召至,以为中兴军。永昌元年四月庚辰,有大风起自东南,飞砂折木。洋出闻之,人谓约曰:“今年十月,必有贼狱治罪到谯城,将军宜防之。”约未应,当主簿王振言曰:“天道高远,岂人先知?今戴洋妄造谣言,扇惑民心,宜以洋收狱治罪。”约从之,乃命左右执戴洋收狱治罪,不得与食,待其自死。于是左右执洋入狱中,连绝食五十日不死。左右与说话,言语如昔,左右人报知,祖约曰:“吾知其有神术,安能害之?”乃赦其出,即骂王振曰:“你进谗言,险害神人!”令左右执振斩之,洋急救曰:“若杀此人,臣请归山。”约曰:“振昨日曾诉君于我,何反救之?”  洋曰:“振不识风,非有夙嫌,振往时垂饥死,洋养活之,振犹尚遗忘;夫处富贵而不弃贫贱者,固其难矣!”约义而释之。  却说王敦在石头,闻卓起兵大惧。时卓兄子甘印,为敦参军,敦乃遣印归说卓,使旋军。卓虽慕忠义,而多疑少决。及印至说,犹豫逗留;及闻戴渊、周顗死,流涕谓印曰:“吾之所忧,正为今日。若径据武昌,敦势逼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知更思后图。吾据敦上流,敦亦不敢复危社稷也。”于是即令旋军。乐道融曰:“今公兵断彭泽,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擒敦也。将军起义兵而中止,窃为将军不取也!”卓不从,道融忧愤而死。卓本宽和,忽更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识者知其将死也!  王敦既得志,改易百官及诸军镇,惟意所欲。将都武昌,谢鲲曰:“公若朝天子,使君臣释然,则物情相和悦服矣。”  敦竞不朝而去,四月竟还武昌。   第一四七回 湘州谯王死忠义   却说魏义攻湘州,百日拔之,义兵人城,执谯王司马丞囚之。又执虞悝子弟于市曹,子弟皆对之号泣,悝曰:“人生会当有死,今一门为忠义之鬼,亦复何恨?”言讫,被杀之。义既得湘州,遣人以槛车送丞往武昌,主簿桓雄、僚佐韩阶、从事武延皆毁服为僮,从丞不离左右,义见雄姿貌举止非凡,惮而杀之。  时,王敦闻魏义执丞送至武昌,乃使弟王廙先候于道,将丞杀之,不与入武昌,恐人议论。丞既被害,韩阶、武延二人收殓。送丞丧至都,葬之而去。  五月,却说甘卓既班军回镇,悉散细作。其家人皆劝曰:“今王敦贼臣,意在图谋社稷,而忌公居上流,故不敢行也。  既还武昌,必有害公之心,岂可散兵释戎而不为备也?宜三思之!免累及族。“卓不从。  王敦还武昌,深恨甘卓。阴使人持书,命襄阳太守周虑攻卓,虑承敦旨,乃点军三万,来袭甘卓。卓无备,措手不及,被袭杀之。使人传首于敦,敦大喜,重赏来使,以从事代卓镇江中。敦既得志,暴奸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帅州牧,皆出其门。以沈充、钱凤为谋主,二人所谮,无不死者。  却说郗鉴在邹山二年,有众数万,战争不息,百姓饥馑,为后赵王勒不时遣将率兵所逼,于是引众退屯合肥。仆射纪瞻以鉴雅相清德,宜从容台阁,上疏请帝征之,于是元帝遣使征鉴,拜为尚书。鉴始入朝时,徐兖间诸坞多降于后赵王,赵王置守宰而辅之。  十月,却说祖逖既卒,后赵屡遣支雄、桃豹寇河南,拔襄城,城拔,又率众围谯城,祖约不能御,退屯寿春,雄、豹等遂取陈留。梁、郑之间,复骚然矣。初,戴洋以风角占十月当有寇至,至是果然。约始信洋占,遂以礼待戴洋矣。   第一四八回 元帝崩太子即位   元帝因王敦作逆,忧愤成病,将笃,乃召司空王导入内,受遗诏辅政。王导入内,嘱曰:“朕自琅玡王得遇卿至此,不幸病笃,谅已难逃天命。朕闻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吾以天下不能讨五胡,而雪三帝之耻,朕所恨在此,愧见先帝于九泉之下耳。”言讫而昏,徐徐又醒,谓王导曰:“太子笃厚恭谨,可任大事,汝等宜辅佐之,各尽忠义之心,以图灭胡之计,勿少忘焉。”言讫而崩。帝年四十七岁,在位十六年而崩。  帝性简俭冲素,容纳直言。初镇江东,颇以酒废事,王导深以为言,帝命酌,引觞覆之,于是遂绝不饮。有司尝奏太极殿广室,宜施绛帐,帝曰:“汉文集上书皂囊为幔”遂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练帷帐。将拜贵人,有司请市雀钗,帝以烦费不许;所幸郑夫人,衣无文彩耳。始先秦时有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王者气。故始皇东游以厌之,改其地曰秣陵,堑其山以绝其势。及孙权之称号,自谓当之。孙盛以为始皇逮于孙氏,四百三十七载,考其替数,犹为未及。元帝之渡江也,乃五百二十六年,真人正应在于此矣。天意人事,又符中兴之兆。太安之际,童谣:“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识者以为吴越当兴王者,是岁元帝与四王司马氏共渡江,帝竟登大位焉。  初,《玄石图》有“牛继马后”之说,故宣帝深忌牛氏,遂以二榼共一口以贮酒。帝先食佳者,而以毒酒鸩其将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亦有符云矣。  元帝既崩,司空王导与百官举哀发丧,葬于建平。丧事毕,乃扶太子司马绍登基于太极殿,百官山呼万岁。礼毕,分列两班。改年号为太宁,百官上尊号肃宗明皇帝。群臣皆上贺,帝命光禄寺排宴。宴毕群臣,加封王导为郡公,进位太保,剑佩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辞。导受职谢恩,尽忠王室,竭力辅政。太子即位,尊所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史说明帝讳绍,字道几,乃元帝长子,在位三年,寿二十七岁。幼而聪哲,为元帝所异。年幼时,帝坐置膝上,适长安有使来,元帝因问之曰:“汝谓日与长安孰远?”对曰:“长安近,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也!”元帝异之。明日宴群臣,又问之,明帝对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异前问之言?”明帝又对曰:“举目则见日,不见长安!”由是益奇之。元帝为晋王,立为王太子,及即帝位,立为皇太子。帝性至孝,有文武才。时王敦欲诬以不孝而废之,大会百官而问中庶子温峤曰:“皇太子以何德称?”声色俱厉,必欲使有言,峤对曰:“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称为孝矣!”敦谋逆遂止。今元帝崩,乃即帝位。   第一四九回 郭璞葬致天子问   却说尚书郎郭璞,因母死居忧,去职在家,将母柩榇下葬于暨阳,近河漫水百余步,当友人王用谓璞曰:“君何葬母地近河,他日洪水漂荡,则母骸将为鱼矣!”璞曰:“卿不必忧,不久当即为陆矣!”用不信,后因洪水走推,别处反沙涨,去墓十里皆为田。  于是用深敬之。因父棺未埋,亦请郭璞代他择吉安葬。璞与择地,葬其父后郭外东陵龙耳上。埋讫,私谓王用曰:“其地甚吉,不出三年,当致天子相问也!”时明帝闻知郭璞尝与人择葬,吉效如神,尚未深信,乃自微服装作庶人,引从者私出宫门,来观其所葬之地如何。恰好来至东陵,遇王用扫坟,帝问曰:“此坟谁替你择葬?”用曰:“乃是郭璞。”帝佯吓之曰:“何以葬于龙角?此法当夷族!既是璞葬,有何吉应?”  用曰:“郭璞道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耶?”用曰:“当致天子问耳!”帝异其效,乃归宫。  次日,诏郭璞起复,以为尚书郎,凡事皆与议之。  璞素与桓彝友善,彝常造之,或璞在厕间,便入相见。时值岁除,璞穰灯知来年有大难。至正月,欲行掩法,怕人窥见,正在厕间请祝,彝又至,璞曰:“卿来他处自可,但不可厕上相寻耳。若相寻,必客主有殃。”彝笑辞归。旦,璞在厕行掩法,彝饮得大醉,诣璞家,数寻不见。至厕果遇璞正在厕行掩法。彝窃而观之,见璞裸体披发,口衔刀,设醊回首,忽见彝在,抚心大惊,出曰:“此天命不可逃也!吾每嘱卿勿来厕间,反更如是,岂但祸吾,卿亦有殃不能免!”彝听言被吓,酒已半醒,因曰:“我被酒误矣!”二人歔欷一回,各别去。是岁璞因王敦反被害,后彝因苏峻反死。  史说璞撰前后筮验六十余事,名为《洞林》,又抄京、费诸家要撮,更撰《新林》一篇,《韵》一篇,注释《尔雅》,又注《三苍》万言、《穆天子传》、《山海经》、《楚辞》,并所作诗赋诔颂,亦数万言,皆传于后世。  却说后赵右长史张宾卒,后赵王勒哭之恸曰:“天不欲成吾事耶?何夺吾右侯之早也?”因谓文武曰:“张宾阔达大节,谋无不中,算无余策,成吾业者,宾之勋也。虽子房、萧何,不过其才耳。卿辈年齿与朕等辈,惟有侯年少,吾欲托以后事,不期如此天灭,使朕心腹崩裂矣!”言讫,又泪如雨,亲往吊祭,哭之而归,以程通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谋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岂非酷乎?”因是流涕弥日矣。  肃宗明皇帝太宁甲申元年三月,后赵王勒使桃豹、孔长等寇彭城、下邳等,徐州刺史卞敦退保盱眙,王敦欲谋篡,使人讽朝廷征己,明帝举手诏征之。敦遂徐移镇姑孰,屯芜湖,以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敦欲为逆,弟王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杀之。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又杀弟耶?”  敦乃止之。   第一五十回 王逊怒甚冠裂卒   却说成王李雄,使李骧率兵五万,来攻宁州。刺史王逊已知,遣将军姚岳领军三万拒战。  次日,二军相遇,交战不十合,成军败走。岳催军追至泸水而还。回见王逊,逊以岳不穷追李骧,乃大怒鞭岳,怒甚,冠裂而卒。  逊在州十四年,威行殊俗,士民得安。于是朝廷已知其卒,诏以其子王坚为宁州刺史,代领其众。  第一五一回 平先以众击陈安   十月,赵王刘曜占据陇城,遣将军平先率劲骑十万,前来陇右讨陈安。赵军至陇右,陈安引兵迎。其时,安身骑高头骏马,左手提七尺钢刀,右手执丈八蛇矛出阵。平先亦身骑黄骠马,手持点钢长枪,出与陈安搏战。三合,胜负未分。次日,二人又战,当平先与陈安一来一往,无有胜败,三番四复,没有输赢,看看战了五十合,陈安以丈八矛用力刺着平先左胁,被平先用手一接,夺住一扯,把陈安扯落下马,平先见安落马,便执其矛来刺,安弃马步走,走至涧曲,被平先拍马追着斩之。  杀散余兵,方令鸣金收军,回长安去讫。  其时赵王曜不抚士众,专与嬖臣饮博,而陈安在陇右,爱惜士卒,法令严明,今战死,故陇上作歌痛之曰:陇上将士有陈安,躯干虽小腹中宽;爱养士卒同心肝,蹑骢交马铁锻鞍。七尺钢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敢前,战始三合失蛇矛。弃我蹑骢窜岩幽,为我外征而悬头;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争奈何?  平先既斩陈安,回见赵王曜,以陇上之人作歌言奏知,曜闻之而哀伤,因命乐府歌之。安既死,羌氐之众皆归降于晋,晋明帝以赤亭羌酋姚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使其领之。  八月,明帝畏王敦之逼,以郗鉴领兵为外援,使镇合肥。  王敦忌之,乃使人上表,表鉴为尚书令。明帝不得已而从之,诏鉴还台。郗鉴既还,过姑孰,人见王敦,敦待之,饮罢,与论西朝人土。敦曰:“乐彦辅短才耳,考其实,岂胜蒲武秋耶!”鉴曰:“彦辅道韵平淡,愍怀之废,柔而能正;武秋失节之士,安能拟之?”敦曰:“当时危机交迫。”鉴曰:“丈夫当死生以之。”敦恶其言,遂入内不复出见,鉴亦辞而归。归时,敦手下将士登劝敦杀鉴,敦不从曰:“若杀鉴,则失朝士心。”鉴始得还台。次日入朝,遂与明帝道王敦谋逆,欲宜图先之,帝默然。  却说后赵王勒遣石虎率骑步四万击青州,郡县多降,遂进兵围广固。广固粮尽,曹嶷出降,被虎杀之,得其众三万。虎欲尽杀其众,刺史刘征曰:“今留征,使牧民也,无民焉牧,征将归耳!”于是虎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使镇广固。   第一五二回 赵击凉州张茂降   却说赵王曜自陇西得胜,乃以其众西攻凉州,戎卒二十八万,号为五十万,是日启行。  凉州士卒大震,参军马岌劝张茂亲出阵战,长史纪纬请斩岌出降。岌请茂曰:“纪公糟粕书生,不思大计;明公父子,欲为朝廷诛曜有年矣!今曜自至,远近观公此举,当立信勇之体,以副秦陇之望;力虽不敌,势不可以不出!”茂曰:“善!”乃率众出屯石头,乃问计于参军陈珍,陈珍曰:“曜兵虽多,乃氐羌乌合之众,恩信未结,且有山东之危,安能旷日持久与我争河西耶?若二旬不退,珍请敝卒数千,为明公擒之。”  茂沉吟时,曜众至河西,诸将争欲济河。曜曰:“吾军疲困,其实难用,今但按甲勿动,以威声振之,若出中旬,茂表不至者,吾为负卿矣!”至是,茂果疑寡不敌众,密使人上表称藩于曜,曜大悦,遣使拜茂为太师,封凉王,加九锡。茂使人贡财物劳军,曜始振旅还军。  却说杨难敌闻陈安死,大惧赵王曜来攻,乃自请降于成王李雄。李雄未允,难敌以金百斤,赂将军李稚,李稚与成王,说之,雄方受其降,遣其还武都。难敌既还,闻曜王之兵已退,遂差兵据险,不服于成。李稚自悔失计,亟请成王率兵讨之,于是成王遣李稚同兄李舍攻难敌。稚、舍率兵长躯至下辨,难敌闻知讨,遣部将引兵一万,断舍、稚归路,自将兵分三阵出迎。舍、稚深入难继,被杨难敌三面攻之,大败而还。又被难敌先使部将断住归路,不能出进,被难敌四下夹攻,舍、稚皆被难敌所杀,其众悉降。   第一五三回 曜封世子永安王   却说赵王曜世子刘胤,年十岁,长七尺五寸。既长,多力善射,骁捷如风。靳准之乱,胤逃于黑匿郁鞠部。陈安既败,乃自言于郁鞠,郁鞠礼而使人送还于曜。曜悲喜,谓群臣曰:“义孙故世子也,材器过人,且多历艰难,吾欲法周文王、汉光武,以固社稷而安兆民何如?”左光禄大夫卜泰进曰:“文王定嗣于未立之先则可,光武以母失恩以废其子,岂足为法?  向以东海为嗣,未必不如明帝也!胤文武材力,诚高绝于世;然太子孝友仁慈,亦足为承平贤主。况东宫神明所系,岂可轻动?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诏!“曜默然。胤进曰:”父之于子,当爱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苟以臣颇堪驱策,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乎?臣请效死于此!不敢闻命。“曜亦以熙王后所生,后已卒,不忍废也。卜泰,即胤之舅也,曜喜其公忠,以泰为光禄大夫,领太子太傅。而封胤为永安王,都督二宫禁卫,录尚书事,命熙尽家人之礼而见胤。  却说凉王张茂筑大城姑臧,兴役修灵钧台以备寇。别驾吴绍谏曰:“明公所以筑城修台者,盖征既往之患耳!愚以为恩苟未洽于人心,虽处层台,亦无所益,适足以疑群下之志,示怯弱之形。”张茂曰:“亡兄一旦失身于物,岂无忠臣义土欲尽节者哉!顾祸生不意,虽有智勇,无所恃耳!王公设险,勇夫重闭,古之道也。”言讫,大兴工役,卒为成之。  十一月,王敦欲谋反,先强宗族:故徙其兄王含都督江西诸军事,以王舒为荆州刺史,以王彬为江州刺史,各执重兵。  甲申二年正月,王敦欲反,忌周氏宗族强盛。周氏一门五候,况周嵩以兄周顗被敦所杀,心常愤恨,敦甚恶之。会道士周脱以妖术惑众,敦诬周嵩、周札、周筵等与脱同谋不轨,收而杀之。于是从事周嵩、周筵皆遇害。惟札在会稽,敦又使沈充领兵一万,去袭会稽。札闻知,领兵出城交战,札军少大败,死战于阵,因此充等收兵还镇,遂起霸鼎之心。   第一五四回 成立兄子为太子 却说成王雄后任氏无子,有妾子十余人,雄不立为嗣,乃立兄李特子班为太子,使任后母之。群臣固谏不可,请立诸子。  雄曰:“吾兄先帝之嫡统,有奇才大功,事垂克而早亡,朕常悼之,且班仁孝好学,必能负荷先烈。”  当太傅李骧谏曰:“先王立嗣必子者,所以明定分而防篡夺也,宋宣公故事亦足以观矣!”雄不听,骧退而流涕曰:“乱自此始矣!”李班为人谦恭下士,动遵礼法,雄每有大议,辄令预之。  时五月,赵凉王张茂疾笃,执其子张骏手而泣曰:“吾家世以孝友恭顺著称,晋室虽微,汝奉承之,不可失也。”且下令曰:“吾官非王命,苟以集事,死之日当以白衣人棺,勿以朝服殓也。”言讫而卒。茂既死,赵王曜遣使立其子骏为凉州牧,封为凉王。   第一五五回 王敦举兵谋逆叛   六月,王敦谋反,以沈充、钱凤为谋士,郑岳、周抚为左右先锋,统兵二十万,准备待行。王敦偶发疾,传令屯驻三军。  时王敦无子,养兄王含之子王应为嗣,敦疾甚,乃与钱凤商议,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以代敦权领三军,以兄王含为骠骑大将军,令其督战。  当钱凤谓敦曰:“今丞相疾甚,设有不讳,便当以大事付应耶!”敦曰:“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且应年少,岂堪大事?我死之后,吾有三计,君等宜行之。莫若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此第一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此第二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此第三下计也。”凤欲作乱,乃谓其党曰:“今丞相下计,乃上策也!汝等各宜尽忠,休怀二心。”   第一五六回 明帝私视王敦营   明帝在营,密闻近侍报:“王敦复作乱,兵至湘阴。”帝不与百官计议,自密乘巴滇骏马,微行至湘阴,探察王敦营寨。  正观之际,敦营中有军士出,见帝单骑窥伺营寨,而军士见帝颜貌颇不俗,疑非常人,即入报王敦。时敦病,正昼寝,梦红日环其营寨,王敦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取来也!”帝母荀氏,乃燕氏人,帝状类外氏,须黄,故敦谓黄须鲜卑奴也。  正欲使人访察捉之,忽军士入报,适间有一人,黄须单骑,在营外窥探,至今未去也。王敦曰:“正是鲜卑奴也!”急唤傅玩至,说与帝状,令其出领五骑,各带利刃,追着杀之,取得首级来,封千户侯与你。  五人得令即出,各骑骏马,带长枪利刃,领五骑来追明帝。  明帝见营内纷纭,想有人追,乃急驰去。时马有遗粪在地,帝恐追人察冷热,追着不便,取水辄灌之为冷而走,见逆旅卖食老妪在门首立,以赶马七宝鞭与妪曰:“吾将此宝物送与婆婆,倘后有骑马来追者,可以此鞭示之,道吾去远也。”老妪接鞭在手,明帝忙拍马去。俄而,傅玩五骑追至,问老妪曰:“适有一黄须后生,并无跟随之人,骑一大马,在此过么?”老妪以七宝鞭示之曰:“去得好远,失落此鞭在地,被我拾得。”  傅玩等认之,乃帝之七宝鞭也,因此傅玩在此稽留遂久,心犹未信,因见马粪在地,以手试之,粪已冷矣,遂信老妪之言,去远而止不追,勒马而归。明帝仅得免其大难,自回转营去讫。  傅玩引五骑回营,报说明帝去远,追之不及。王敦闻知,病反加增。时沈充、钱凤定谋,以宿卫尚多,使人上表,奏令三番休二时。明帝已回宫,以温峤为中书令,议讨王敦。王敦使人探知,心甚恶之,恐其为明帝谋己,乃使人请温峤为左司马,峤不敢辞,乃朝拜明帝辞别,帝欲阻之,峤曰:“陛下休留臣,臣自能复返,就观动静耳。”  峤即行事敦,敦悦之。峤伪为勤敬,乃综其府事,时为密谋,以附其欲,结钱凤,为之声誉。每曰:“钱世仪精神满腹,峤素有藻鉴之名。”凤甚悦,深欲结好。会丹阳尹缺,峤言于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眩”敦然之,问谁可者?温荐钱凤可,钱风荐温峤可。温峤伪辞,敦不听,遂使人表用峤,使觇伺朝廷消息。  时王敦行事,不待朝廷应允,表人即除,朝廷亦不敢逆敦,遂使温峤为京尹。峤恐既去而凤后间之,乃因王敦作宴饮峤饯别。酒至凤,凤未即饮,峤佯醉,以手版击凤帻坠地,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乃敢不饮?”凤意不乐,敦以峤为醉而释之。峤将别,拜敦,佯为涕泗横流,出园后复入者再三,似不忍离去之状而行。后凤果谓敦曰:“温峤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今此去未可信也!”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卿何得便尔相谗耶?”言罢不听。  温峤既得脱身至建康,尽以逆谋告知明帝,与庾亮画策讨之。  王敦闻知峤泄己之谋,大怒曰:“吾乃为小物所欺!”因遣人与弟王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是事,当募人擒杀之,以拔其舌,方息吾丹田一点火耳!  导以是书见明帝,帝乃加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又使温峤与将军卞敦、应援、郗鉴,分督诸军讨敦。鉴奏请曰:“臣等出讨,望陛下诏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等率军入卫京廷。”帝然之,诏峻、遐率兵入城,明帝自领禁兵,屯于中堂。 第一五七回 王导计气王敦死 其时朝野将士皆惮王敦,不肯向前去战,各自相推。当时王导密谓帝曰:“今敦在,将士畏惮,不敢向前。今闻敦病甚,其性极急,陛下可作诏书,使人送去见敦,暴敦罪恶,彼心受气,不死将次九分!臣归家,率子弟,称敦见诏气死,代其发哀挂孝,然后下诏,只讨钱凤、王含,休书王敦,则将士认王敦已死,必然奋志向前,可讨王敦,彼之将士,亦自散矣。”  帝大喜,用其计,即使人持诏去,暴王敦之罪。敦得书,果怄气病增,卧床不起,使人催王含进兵。王导归家数日,率子弟挂孝发哀,称说王敦死了。兵以为王敦已死,咸有奋志,于是尚书省誊诏,遣人送敦府下曰:敦辄立元息,以自承代,不由王命,顽凶相弊,志窥神器,天不长奸。敦已陨毙,凤复煽运,今遣司徒导等讨之,诸为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敦之将士,从敦两年,违离家室,朕甚悯之。其单丁遣还,终身不调;余皆与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  使人持诏下敦府,敦见诏大怒,而病愈笃,欲即起兵,使郭璞筮之,璞曰:“无成!”敦疑璞助温峤,欲杀之,恐人议论。敦问曰:“吾寿几何?”璞曰:“明公起事,祸必不久!  若在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卿寿几何“?璞曰:”命尽今日日中。“敦怒甚,收璞杀之。乃即召兄王含及钱凤人告曰:”吾疾笃,难以御众,汝等可与邓岳及周抚率众五万,先向京师,吾随后接应。“凤问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  敦曰:“尚未南郊,何称天子?便尽卿兵势,但可保护东海王、裴妃而已。”  七月,王含水陆五万,奄至江宁南岸,人情恟惧。温峤恐其兵过,放火烧了朱雀桥,以挫其锋。  明帝欲尽将兵击含,闻朱雀桥已焚,大怒于峤。峤曰:“今宿卫寡弱,后兵未至,若贼豕突,社稷且恐不保,何爱一桥乎?”明帝方息怒,命峤等同屯桥岸矣。  司徒王导遣使遗书王含曰:近承大将军已不讳,兄此举谓可如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忿,如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未屯于湖,渐失人心,临终之日,委重安期,诸有耳者,皆知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行,凡在人臣,谁不慎难?导门户大小,世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也!  含见书,怒而不答。明帝集诸将商议,诸将曰:“王含、钱凤,众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趁军势未成,大驾自出拒战。”郗鉴曰:“群逆纵逸,势不可当,可以谋屈,难以力竞。且含等号令不一,抄盗相寻,旷延日久,必起义士之心。今决胜负于一朝,万一蹉跎,虽有申胥之徒,何补既往哉!”明帝从之。明帝乃率诸军出屯,而帝当夜募壮士,使将军段秀等率千余人渡水,掩其无备。  秀等领计,率一千二百人夜渡河,平旦与含军相遇于越城。  两下交锋,未战十合,王含败逃,被秀大破之而还。段秀,乃匹磾弟也。  王含既败,领残兵退屯于别所。王敦闻知大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世事去矣,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复卧。乃谓兄子王应曰:“我死汝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茔葬。”应拜受其言。至夜,王敦愤惋而死。诸葛瑶谓王应曰:“今丞相归天,不可发丧,若三军闻知,则在外将士,不肯尽心出战。不如秘之,将铺席裹尸,埋于厅中,只管饮酒调将,去攻建康;待取得京师,然后发丧。”应曰:“其计甚妙。”于是使近侍将王敦尸以席蜡涂其外,埋于厅中。每日与诸葛瑶饮酒淫乐,不理军事。  明帝虽胜一阵,心中犹疑寡众不敌,乃使人说沈充降,许以司空。  沈不奉诏,遂起兵与王含合兵,来攻建康。当司马顾扬说充曰:“举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咽喉,锋挫气沮,持久必败;若决破钱塘,因湖水以灌京邑,纵舟师以攻之,此上策也!藉初至之锐,并东西军之力,十道俱进,众寡过倍,理必摧陷,此中策也。转祸为福,召钱凤人议事,因斩之以降,此下策也。”  沈充不能用。  刘遐、苏峻得诏,率精兵二万人至。次日沈充战,两下交锋,充、凤大败,被遐、峻大破之。  时,浔阳太守周光,率千余人赴敦营求见王敦,王应辞以疾重,不能出见。光料得敦已死,乃退谓兄周抚曰:“王公已死,兄何为与钱凤作贼耶?”众愕然,抚方以实告光。光遂出,佯以为发兵助凤,因而入斩钱凤,付抚诣阙,自请其罪。沈充为故将吴儒所杀,传首建康。王含见事不成,与王应烧营夜遁。  次日,明帝闻沈充、钱凤之死,王含烧营而逃,方始收军回宫。  却说王含欲奔荆州,其子王应曰:“不如投江州叔父彬处。”含曰:“大将军素与江州不睦,何如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归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立同异,此非常人所能及;今观困厄,必有愍侧之心,荆州叔父舒守文,岂能意外行事乎?”含不从,遂与应奔荆州。  荆州刺史王舒遣军迎之。惧朝廷见罪,乃以酒款待王含父子,二人饮得大醉,王舒使人执缚,沉其父子于江死之,遣使奉表入朝。  却说江州刺史王彬,闻应大败,当来奔己,密具舟待,不至,深以为恨而退。  于是敦党悉平,有司奏明帝,使人发敦尸,焚其衣冠,跽而斩之,与充、风之首,同悬于南郊,百姓观者,莫不称庆。  郗鉴曰:“前朝诛杨骏等,皆先极官刑,后听私殡;臣以为王诛加于上,私义行于下,宜听敦家收葬。”明帝许之,敦家人收敦尸首,乃葬之。  王导等皆以讨敦功,受帝封赏。有司奏王彬等当诛,明帝下诏曰:司徒导以大义灭亲,犹当百世称之,况彬等皆其亲近乎,悉无所问!  帝诏敦纲纪除名,参佐禁锢,温峤上疏曰: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处其朝者,恒惧危亡。原其私心,岂遑安处,其赞导凶悖,自当正以典刑,如其枉陷奸党,宜施之宽宥。  明帝览之,未及问,郗鉴曰:“先王立君臣之教,贵于仗节死义,王敦佐吏,虽多逼迫,然进不能正其逆叛,退不能脱身逃遁,准之前训,宜加义贡。”明帝不从,乃听峤议而行矣。   第一五八回 陶侃劝人惜分阴   乙酉三年二月,明帝设朝,君臣礼毕,诏故谯王司马丕、戴渊、周顗、甘卓、虞望、郭璞等,赠官有差,因王敦谋逆,丕等死于国难,故皆赠溢其官。  时周札亦死国难,未蒙诏录,因是周札故吏上表,为札讼冤。尚书卞壶议曰:“札开门迎寇,不当赠谥。”王导上议曰:“往之事敦,奸逆未彰,自臣等有识以上皆所未悟,与札无异,既识其奸,札便以身许国,寻取枭夷。臣谓宜与周、戴同例。”郗鉴曰:“周、戴死节,周札迎寇,事异赏均,何以劝惩?如司徒议则谯王、周、戴,皆应受责,何赠谥之有?今三臣既褒,则札宜贬明矣!”导曰:“札与谯王、周、戴,虽有异同,皆人臣之节也。”鉴曰:“敦之谋逆,履霜日久,若以往年之举,义同桓、文,则先帝可为幽、厉耶?”诸臣虽各议不合,明帝卒用导议,诏札与周、戴同例有差。群臣请立太子司马衍为皇太子,明帝大悦,从之。  五月,诏以陶侃都督荆、襄、雍、梁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于是陶侃复领荆州,次日率众去镇。  时荆州士女闻陶侃来镇,各各欢悦,以香花迎接。侃至荆州,恭勤终日,敛膝危坐,军府诸事,检摄无遗,未尝少停。  常语人曰:“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  又尝造船,其木屑竹头,侃皆令人收拾而藏之,不许失落,人咸不解所以。后正会积雪初晴,厅阶以前余雪犹存,乃令人以木屑布地;及桓温伐蜀,以侃所贮竹头作钉钉船,其综理微密,人皆不知也。  初,侃参佐有博戏废事者,侃命取其酒器、樗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将吏则加鞭扑,曰:“樗蒲者,牧猪奴戏耳,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益实用,君子当正其威仪,岂可蓬头跣足,自谓宏达耶?”有奉馈者,必问其所由,若力作所致,虽微必喜,受赐叁倍;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溃侃出游见人持一把未熟稻,侃问何来?人曰:“行道所见,聊取之耳。”侃怒曰:“汝懒不佃,而贼人稻?”执而鞭之,是以劝百姓农作,家给人足矣。   第一五九回 戴洋风角占神通   却说司徒王导有疾,经月不愈,长史李仁视导疾,因说曰:“近闻长城有一人,姓戴,名洋,字国流,年十二,遇疾死,五日而苏,说死时天使其为凡藏吏,授符录给吏,从幡麾将上蓬莱、昆仑、积石、大室、恒、庐、衡等山。既而遣归,逢一父老谓之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及长,遂善’风角‘。为人短陋而朴野,妙解占候卜数,无不应验,天下人人敬之如神,司徒何不使人召来,问卜吉凶?“导曰:”既有此人,烦卿召来。“  于是李仁去请戴洋来见王导,参拜毕,导问疾之因,洋对曰:“君侯本命在申金为土,使之王而为申,石头空治;火光照天,要为金火相灿,水火相煎,以故受疾耳。若能迁乔,病即瘥耳!”导移居东府,病果瘥,重赏洋。  却说后赵王勒遣将军石生率众三万,寇掠河南。青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引兵拒战,数败于生。矩、默乃使人持书降于赵,赵王曜使刘岳、呼延谟率兵五万,围石生于金镛城。  石生被困,遣人回襄国求救,后赵王勒又使石虎率二万精骑,求救石生。值虎兵至金镛,与刘岳交锋,大战五十余合,刘岳大败而退。呼延谟又出战,不十合,被虎斩之。赵王曜闻呼延谟被杀,自率精兵二万,前来救应,与虎交战,未上三合,曜军无故而溃,曜亦败走,遂居长安。刘岳被石虎执而杀之,赵王曜因此忿怒成疾。郭默南奔建康,李矩亦率众南归,卒于鲁阳。于是青、豫、徐、兖之地,咸皆入于后赵,以淮为境矣。  却说代王贺傉始执国政,以诸部多未服,乃筑城于东木根山,徙居之。   第一六十回 明帝托孤于王导   闰七月,明帝疾,召右卫将军虞胤、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至。明帝亲任典禁兵,直入殿内,多聚勇士以为羽翼。王导、庾亮入内视疾,颇以为然;帝愈厚宫禁管钥,委之宗等。时帝寝疾,庾亮夜有所表,使人从司马宗求钥,宗不与,叱亮使人曰:“此汝家门户耶?何敢夜深而入宫?”使人回,告与庾亮,亮益忿之。  及次日,帝疾笃,群臣无得进者,庾亮疑宗、胤二人有异谋,乃拉王导等排闼入见明帝,请黜宗、胤,帝不纳。是夜召引太宰西阳王司马羕、司徒王导及尚书令卞壶、将军庾亮、郗鉴、陆华、丹阳令温峤,并受遗诏辅佐太子。王导、庾亮、卞壶等入宫内卧所,帝嘱咐曰:“朕欲与卿等平复天下,扫清海内,不幸遇此危疾!今太子年幼,不得不召卿等,托以大事也。”言讫泪流交颐,王导亦涕泣曰:“愿陛下万岁,以副天下之望,将息龙体,臣等少尽犬马之劳。”帝又曰:“卿等早晚看觑幼子,勿负朕言。”乃执太子手付与王导曰:“可念朕躬,勿效王敦。”导汗流满身,手足无措,泣拜于地,以头叩地流血,曰:“臣等安敢不竭尽忠之心,效元节之志,继之以死,难报今日托付之重耳!”帝命太子扶起王导。又谓庾亮、卞壶曰:“吾死之后,褒进大臣。”又曰:“诸大臣,朕不能一一嘱咐,皆当保爱。”言讫而崩,在位三年,寿二十七,谥曰“明帝”。帝敏有机,故能以弱制强,剪除逆臣,克复大业,规模宏远也。  明帝已崩,卞壶等率百官收殓,举哀发丧,孝事毕,葬于武平陵。  时太子司马衍,生五年矣。群臣扶其即位,请太后临朝称制。是日群臣进玉玺,司徒王导辞疾不至。卞壶正色于朝曰:“王公非社稷之臣,大行未殡,嗣皇未立,岂人臣辞疾之时耶?”导悯之,乃即扶病而至,上玺。太后临朝,命王导录尚书事,与卞壶、庾亮参辅朝政。然事之大要,皆决于亮。尚书郎乐广子谟,为郡中丞,庾珉子怡为廷尉评,二人各称父命不就。  卞壶曰:“人非无父而生,职非无事而立,有父而有命,居职必有悔;若父各私其子,则王者无民,君臣之道废矣!今广、珉受宠圣世,身非已有,况后嗣哉?”谟、怡不得已就职。  太子衍既即大位,乃大赦天下,改元咸和,庙号“显宗”。  史说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县人也。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货纸墨。夜辄写书通宵,以儒学知名。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樗蒲齿名,为人谨讷,不好荣利。杜门却扫,未尝交游。时或寻书问义,不远数千里,崎岖跋涉,期于必得。遂览究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先吴时从祖玄,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炼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  先,司徒王导知其儒名,召补州主簿,亦有节政。时导又选入朝为散骑常侍,颇多著作。葛洪至,入朝朝见帝,固辞曰:“臣今年老,不堪重用,欲炼丹以祈遐寿,闻交趾句漏县有丹,臣请出为其令。”帝见洪姿高质异,乃曰:“交趾远隔,虽有奇宝,朕不舍卿远行。”洪曰:“臣此行非欲为荣,以其有丹,故求出耳。”帝见其辞恳,始从之。洪遂出,将子侄俱行。行至广州,广州刺史刘岳闻知其至欲往交趾,使人留之,意欲受学其炼丹之术,洪不听而去。到了句漏县,遂入浮罗山,积年炼丹,优游闲养,著述不辏著《内外丹经》一百一十六篇,作序曰:“洪体乏进趋之才,偶好无为之业。假令奋翅则能凌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影,犹欲戢劲翮于鹪鷃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知者审,不能者止:岂敢效苍蝇而慕冲霄之举,策跛跋而迫飞兔之轨哉?是以身望于荣华之盛,而志安乎穷圯之域。藜藿有八宝之甘,蓬荜有藻棁之乐也。世儒但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见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余所著之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经》;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经》,内外凡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者。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  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辨玄赜,析理入微;年八十有一,自知天命试返,宅心事外,名重当时。乃征衍为尚书令,广为河南尹,二人谈论终日,义理愈精,言如瓶泻,口若悬河,是故朝野之人,多慕效之。   第一六一回 王衍专意事清谈 史说王衍,字夷甫,乃司徒王戎之弟也。少有奇才美貌,明悟如神,常自比子贡,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惟谈老庄为事。每执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即便更改;故世人号其“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后进之土,莫不景仰。  乐广,字彦轴,南阳人也。幼孤贫,侨居山阳,寒素为业,人无知者。尤善谈论,每以讷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初卫瓘见广而奇之,曰:“自昔诸贤既没,常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因命诸子造焉,曰:“此人如水镜,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见其天也。”  时王衍自言与人语甚简,及至见广,便觉己之繁,为识者所叹羡如此!  而广善言而不长:于笔。广为任满,欲为表见上,不能写,潘岳为表。岳曰:“当得君意,方可上书。”广乃作二百句语,述己之意,岳因取弃,便成名笔,世人咸云:“广不假岳之笔,不取广之旨,无以成斯美也。”  先赴任有亲客造去,久不复来,年余乃至。问其故,客答曰:“前岁在贵座,蒙赐酒方欲饮,见杯中有蛇,意其恶之。  既饮而成斯疾,因此久失奉训耳。“时河南厅室,有角挂壁,漆画作蛇,广意杯中蛇即角影也。复置酒于前处待客,因而问曰:”杯中复有所见否?“客答曰:”杯中所见,蛇复如初。“  广乃告之曰:“此蛇非真,乃角影也!”因指与客,豁然意解,沉疴顿愈,其明辨如此!广与王衍齐名,故天下人言风流者,以王、乐为首也。其时乐广与王澄、阮咸、阮修、胡毋辅之、谢鲲、王尼、毕棹,皆以任放为达。  史说王澄,字平子,生而警悟,虽未能言,见人举动,便识其意。及长,勇力绝伦,与王敦、谢鲲、庾微、阮修最善,号为“四友”。后为荆州刺史。   第一六二回 阮咸叔侄效放达   阮咸,字仲容,妙解音律,善弹琵琶。处世不交人事,惟共亲知雅歌酣饮而已。时咸与叔阮籍居道南,宗室居道北。时北阮富而南阮贫。七月七日,俗例曝衣。北阮盛曝衣服,锦绣炫目;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人或问之,咸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人皆悦之,后出补始平太守,放达无稽。  阮修,字宣子,善清言,性简任,不修人事。绝不喜见俗人,遇便舍去。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酌酣畅,虽遇富贵之人,亦不肯顾。修家无担石之储,晏如也。与兄弟同居,自得林泉之趣。修居贫四十余年,而未有室,王敦等名士敛钱为婚,时慕之者,求人钱而不得。后王祸将及矣,次日入朝奏帝,求出为广州刺史,成帝从之,遂刺史广州矣。  却说南顿王司马宗自以失职怨望,又素与苏峻善,庾亮欲诛之,无罪不敢行。而宗亦欲废执政亮等,中丞钟雅劾宗谋叛,亮乘之使人收宗杀之,降其兄太宰、西阳王羕为弋阳县王。王为宗室近属,乃先帝保傅,亮一旦剪黜,由是愈失远近之心。  宗之死也,成帝不知。久之,帝问庾亮曰:“常日白头公何在?”庾亮对曰:“因谋反伏诛!”帝泣曰:“舅言人作贼便杀之,人言舅作贼当如何?”亮惧,变色而退朝。  却说后赵王勒用程遐之谋,营邺宫,使养子石虎镇之,守邺城。虎自以为功多,无去邺之意。及修三台,迁其家室而居之,虎由是怨望。  十一月,后赵王勒使石聪率二万骑攻寿春,祖约坚守不出。  使人屡表求救,朝廷不为出兵。聪遂进寇阜陵,建康士民大震。  苏峻闻知,遣其将韩晃引三万骑前来拒战。石聪闻救兵至,乃走之。朝廷欲作涂塘以遏胡寇,祖约闻知曰:“朝廷为此,是弃我也!”益疑愤恚。  二年五月,朔日食。  却说张骏闻赵兵为峻所败,乃去赵官爵,复称晋大将军、凉州牧,遣辛岩领二万攻赵秦州。赵王曜令刘胤将兵五万出击辛岩,二军交锋,不上数合,辛岩大败而走。胤乘胜追奔,济河,攻拔令居,进据振武,因此河西大骇,金城抱空降之。峻遂失河南之地。朝廷已知,庾亮大集文武于朝堂而议之。当时尚书左丞孔坦、司空陶回言于司徒王导曰:“及请峻未至,宜断阜陵,守江西当涂诸处,彼众我寡,一战决矣。今不先往,而峻先至,则人心危骇,难与战矣!”导然之,亮不从。  至是,峻遣其将韩晃攻陷姑孰,取其盐米以给诸军。亮始悔,使左将军司马流将兵三万人,据芜湖以拒之。  时宣城刺史桓彝,欲起兵赴朝廷,长史祖惠曰:“郡兵实弱,山民易扰,且宜按甲以待之也。”桓彝厉色曰:“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鹯之逐鸟,今社稷危逼,义无晏安,何敢坐视也?”乃慷慨流涕,遂将兵屯芜湖。  峻即使韩晃将兵前往至芜湖,与彝交战,彝兵寡弱,不三合大败而还,退回宣城。晃乘之,因攻宣城,桓彝不能敌,又退保广德。  时徐州刺史郗鉴,欲率所镇之兵赴国难。朝廷知之,恐北寇来侵,下诏不许。于是,郗鉴得旨,遂按兵不敢前行。   第一六三回 卞壶父子死忠孝   戊子三年,温峤欲救建康,以军集屯于城外。峻将韩晃兵至芜湖。司马流素懦怯,闻峻兵至,将出战,食饭不知口处,慌忙驱兵出阵,未及两战,兵溃大败而走。时苏峻自将兵横江而济,亮军出拒屡败。  陶回谓亮曰:“苏峻颇达兵机,知石头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宜伏兵击之,可一战而擒矣!”亮又不从。  时峻惧石头有重戍不敢下,乃令诸军弃舟,从小丹阳步行,夜迷失道无复部分,至天明方寻路径而来,方列队伍,至青溪栅屯住传食。早有人探知回报,亮始悔曰:“吾不听陶回之计,果中贼人之谋!”言讫,以兵列于宣城湖内待战。是时,朝士多遣家人往江东避难,惟左卫将军刘超,独迁妻孥入居宫内,以安上心。  成帝大惊,急诏卞壶督诸军出战,壶忙集请将出西陵,与峻交战,壶大败。峻兵攻青溪栅,壶又拒击之。峻因风纵火,烧台省诸营皆荆卞壶背痈新愈,疮犹未合,听诏即起,出兵拒战,至是力竭苦战,与峻交锋,不上十合,背上疮发身死。  其二子卞昣、?##海鸥刚剿溃炝觳看痈罢剑嗨馈F淠父拗唬骸案肝页迹游⒆樱蚝魏拊眨俊笔闭魇康匝粑胖驹唬骸案杆烙诰铀烙诟福倚⒅溃陀谝幻牛 彼站槌悸医担┯斜搴侵伊肌?   单身为国为民死,二子俱同忠孝亡。  英名烈烈扬中国,赤胆乾乾独上苍。  可怜一家罹国难,教人怎不泪汪汪?  时苏峻既害卞壶父子,引兵杀入城来。庾亮见峻兵混杀入城,急令军士排开待战,未及交锋,众军见峻兵势大,皆弃戈溃走。亮见军士逃散,料不能敌,乃引心腹数百人,奔走浔阳。  将行,顾谓侍中钟雅曰:“吾之此去,后事深以相委!”钟雅曰:“楝折榱崩,谁之咎也?”亮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雅曰:“想足下不愧为荀林父耳!”  言讫,亮去。  雅入宫内,成帝大惊。左卫将军钟雅、右卫将军刘超,均侍帝左右。有黄门李义欲逃,私谓钟雅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今苏峻入乱,何不随时之宜,与吾同去,而在此坐待其毙也?”雅曰:“国难不能救,君危不能济,若遁避以求免,吾惧董狐执笔而书矣!”遂不行。  当丹阳尹羊曼、黄门侍郎周道、卢江太守陶瞻,竭力战峻而死。峻兵入台城,司徒王导谓侍中褚翼曰:“至尊当御直殿。”褚直入,抱帝登太极前殿。导及光禄大夫陆晔、荀嵩、尚书张闿,共登御床卫帝。刘超、钟雅及褚翼,皆率百官侍立左右。  太常孔愉朝服守宗庙。峻兵入朝,叱翼令下,翼呵之曰:“苏冠军来觐至尊,军人岂得侵逼?”于是军人不敢上殿,突入后宫,宫人皆见掠夺。驱役百官,裸剥士女。宫有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万,绢数万匹,峻皆赏之。又领军士数百,至太极殿前。  司徒王导叱曰:“圣上在此,不得无礼!”苏峻与军士同呼:“万岁!”当成帝问曰:“卿兵不待宣召,遂入京师,欲何为也?”峻乃奏曰:“中书令庾亮,为政不均,赏罚不明,苦虐群黎,乱杀小臣,臣今起兵,亦为社稷之计,岂敢叛乱朝廷?”帝曰:“今庾亮逃不在朝,卿等何不退兵?”峻曰:“臣今入朝辅政,陛下未曾封爵,故不退兵!”帝曰:“卿欲何授,自择奏请!”苏峻曰:“司徒王导,德望于民,宜复旧职;祖约廉能,可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臣为骠骑,录尚书事,其余百官守旧爵,独庾亮兄弟不许以原例立于朝。”帝从之。  祖约、苏峻把握朝政,极暴残酷,驱投百官,光禄勋王彬等皆被捶楚,逼令担土负泥,登筑蒋山;裸剥士女,皆以坏席枯草,自障坐地,以土自覆,以此哀号之声,振动中外。  弋阳王司马羕,先被庾亮废之,至是诣峻,称峻功德,峻复以为太宰、西阳王。  却说庾亮被苏峻杀败,无处安身,乃引从人来浔阳,投奔友人温峤。  史说温峤,字太真,性敏捷,有识量,能属文,丰仪秀整,善于谈论,见者皆爱悦之。平北大将军刘琨,举为参军。元帝初镇江左,琨诚系王室,遣峤将命,既至引见,帝器而嘉焉。  于是时,江左草创,纲维未举,峤殊以为忧,及见王导共谈,欣然曰:“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会琨死,荐峤为散骑常侍。温峤将奉命,辞母崔氏,崔氏以老固止之,峤绝裾而去。  其后母亡,峤阻乱不获归葬。由是固让不拜,苦请北归葬母,诏不许,峤不得已乃受。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预焉。咸和初,代应詹为江州刺史、持节、都督、平南将军,镇武昌,甚有惠政。在镇见王敦画像,言曰:“敦大逆,宜加斫棺之戮,受崔杼之刑。古人阉棺而定溢,《春秋》大居正,崇王父之命,未有受戮于天子而图形于群下。”命削去之。  先,娇与亮同为侍讲东宫,因为布衣之交。是时亮败,无处奔投,特来浔见温峤,曰:“苏峻与祖约谋叛,攻陷京师,建康倾覆,吾奉太后明诏,以卿为骠骑将军,命开府仪同三司,檄兴义兵,共讨逆骏。”峤闻之号恸曰:“汝今虽离建康,主上幼弱,倘被贼害,何有所凭?太后虽诏,为今之计,当以灭贼为急,吾未功而先拜官,何以示天下?吾不敢当!”言讫,因与庾亮相对悲泣,士人闻之者,莫不流涕。温峤素重亮,亮虽败奔至此,娇愈推奉,分兵给之。  三月,皇太后庾氏因庾亮违众议,首生厉阶,及为元帅,兵败身窜,恐祸及族,忧虑而崩。百官举哀葬之,谥曰“明穆皇后”。苏峻恐诸镇起兵,自率众南屯于湖,深虑后变。   第一六四回 亮峤推侃为盟主 夏五月,温峤将兴兵讨峻,而不知建康声闻。会范汪至,言二宫无事,而峻政令不一,贪暴纵横,虽强易弱,宜及时进讨。峤深纳之,庾亮辟范汪参军事。  次日,庾亮推峤为盟主,请兴义兵讨峻。峤不敢当,推及于亮,二人互相推让。当峤从弟温充曰:“今汝二公相推,不肯为之盟主,恐不敌峻也。吾闻征西大将军陶侃,位重兵强,宜共推之,可济大事。”于是二人从之,乃遣都护王愆期至荆州,推奉陶侃,称说:“温平南及庾公,推明公为盟主,同讨峻、约之事。”言讫,呈上书缄,侃拆观之,书曰:峻、约跋扈,欺天谋逆,入乱宫廷,鞭挞百官,贪暴纵横,人不忍言,朝野士民,岂乐其生哉!峤今集兵选马,欲为扫清帝室,恨力不及,未敢轻举。公乃仁者,忠义慨然,素为江左士望,请为盟主。望乞起兵同赴国难,共讨不义,如有驱使处,即当奉行。  侃见书,犹以先帝不预顾命为恨。答王愆期曰:“你见温平南,说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以兴大兵。”愆期领其言语,回报温峤,报说陶侃不肯起兵之事。庾亮闻之曰:“今主上有燃眉之急,社稷有倒悬之忧!彼不肯为,吾与卿当自兴兵,不然幼主何安耶?”峤曰:“既如此,吾一面使人请起兴兵,吾与公先行。”乃又吩咐使人见陶侃曰:“明公且守,仆当先行。”  使人得其语,行二日,参军毛宝闻之,入见峤曰:“闻公使诣陶侃,称自先行,大不可也。师克在和,不宜异同,假令可疑,尤当外示不觉,公可急遣人迫使改书,言必俱进,若不及,则更遣使可也。”峤始遣人星夜追回先书,改称与俱进。  于是侃得峤书,遣督护龚登率兵一万诣温峤,峤自率众七千人,与庾亮、龚登等起行。先使人列上书,陈峻、约罪状,移告各镇,共发讨峻。峤既登舟,泣涕谕众欲行。陶侃使人追龚登引众还镇,峤苦留之,又使王愆期去与侃书曰:行军有进而无退,可增而不可减,近已移檄远近,言于盟府,惟须仁公军至,便俱进耳!今乃返退还,疑惑远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假令此州不守,则荆楚将来之危乃当甚于此州之今日!仁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参桓、文之业;退当以慈父之情,雪爱子之痛。且峻、约无道,人皆切齿,今之进讨,如石投卵,若复召还,是为败于几成者。遂谓仁公缓于讨贼,虽悔难追,愿公察之!  侃得书犹豫,愆期上言曰:“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公安有容身之地耶!依吾之言,明公火速自行,则诸镇同赴,大功可成。”于是侃感悟,即戎服登舟,起兵而行。时侃子瞻因与峻战死,家人收骸硷棺,送还荆州,是日到州,侃遂不顾,兼道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