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82 页/共 231 页
〔四〕 《校证》:「『知』原作『如』,梅六次本、张松孙本、崇文本作『知』。徐、顾俱云:『当作知。』案《御览》作『知』,今据改。」黄海章云:「这些作品,初看起来,固然精巧,但按诸实际,不过是歪曲事实的谬论而已!」
〔五〕 斯波六郎:「《周易同人》彖:『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正义:「唯君子之人于同(团聚)人之时,能以正道通达天下之志。」
《斟诠》:「曲论,歪曲议论。」
以上是说:有人仗着自己的文辞锋利,能说会道,像快刀一样,不管是否合理,而妄加武断;或者故意反着说,作翻案文章,勉强求通。这样的论文,初看起来虽然精巧,而用实践来检验,就会知道它是胡说八道。只有正人君子能够沟通天下人的思想,怎么可以歪曲事实来狡辩呢!
从刘勰的话来看,他是注重论文要有正确的内容,而不赞成专门耍笔杆子进行诡辩的。
桓范《世要论序作》篇说:「夫著作书论者,乃欲阐弘大道,述明圣教,推演事义,尽极情类,记是贬非,以为法式,当时可行,后世可修。……而世俗之人,不解作体,而务泛滥之言,不存有益之义,非也。故作者不尚其辞丽,而贵其存道也;不好其巧慧,而恶其伤义也。故夫小辩破道,狂简之徒,斐然成文,皆圣人之所疾矣。」(《全三国文》卷三十七)
陈亮《龙川集书作论法》:「大凡论不必作好语言,意与理胜,则文字自然超众。故大手之文,不为诡异之体,而自然宏富;不为险怪之辞,而自然典丽。奇寓于纯粹之中,巧藏于和易之内。不善学文者,不求高于理与意,而务求于文彩辞句之间,则亦陋矣。」
陈亮提出作论文要重「意」,重「理」,这和本篇所说的「义贵圆通」、「心与理合」之意,正可互相发明。而陈亮所谈的作论文要求自然,不贵诡异、险怪的主张,和《文心雕龙》的基本理论也是非常接近的。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一〕,杂文虽异,总会是同〔二〕;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余万字〔三〕;朱普之解《尚书》,三十万言〔四〕: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五〕。
〔一〕 纪评:「训诂依文敷义,究与论不同科,此段可删。」范注:「案纪说非是。陈先生曰:『按此据郑君《六艺论》,王氏《圣证论》言之。』贾逵云:『论,释也。』是彦和所本。」
周注:「解散论体:注释中的议论,分散在各条里,形式上是分散的。」
〔二〕 《文心雕龙杂记》:「案注释者,依文敷义,分别训诂,文虽散杂,然总会全注则论矣。《世说新语文学》篇: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可证。又《朱子语类》:『汉儒解经,依经演说,晋人则不然,依经而作文。』亦可证。」
郭注改「杂」为「离」,云:「离文,谓注释断续出现正文之下。离杂形近致讹。《声律》:『迭韵杂句而必睽。』《文镜秘府》引《声律》作『离句』,是离杂相近易误之证。」
《校注》:「按『杂』当作『离』,字之误也。《礼记学记》:『一年,视离经辨志。』郑注:『离经,断句绝也。』正义:『离经,谓离析经理,使章句断绝也。』此『离』字义当与彼同。『离文』,谓离析原书章句,分别作注。即下文所举『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之类是。」王更生《文心雕龙范注驳正》:「此言离文者,离析文辞,而成若干片断夹注于章句之下,虽与论辨文完整的成篇不同,但若把各条注释统合观之,倒与论文并无区别。正应下句『总会是同』。」
〔三〕 黄注:「《汉(书)儒林传》:张山拊事小夏侯建,为博士,论石渠,授信都秦恭延君,恭增师法至百万言。桓谭《新论》:秦延君但说『粤若稽古』,即三万言。」范注:「《艺文志六艺叙》曰:『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颜师古注曰:『言其烦妄也。桓谭《新论》(按见《正经》第九)云:秦近君(近字误,当作延)能说《尧典》篇目,两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御览》学部引作二万言。)」
〔四〕 黄注:「《(汉书)儒林传》:《尚书》欧阳氏学,平当授九江朱普公文。《桓荣传》:荣习欧阳《尚书》,事博士九江朱普。」朱普字公文。
《汉书儒林传》:「林尊事欧阳高为博士,论石渠,授平陵平当。平当授九江朱普公文,普为博士。」范注:「《后汉书桓郁传》:『初,桓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浮辞繁长,多过其实。及荣入授显宗,减为二十三万言。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据此传,『三十万』言当改作『四十万』。」
〔五〕 范注:「《论衡效力》篇:『王莽之时,省《五经》章句,皆为二十万,博士弟子郭路,夜定旧说,死于烛下。精思不任,绝脉气灭也。』西汉之末,五经章句,皆极繁衍,若朱普章句仅三十万言,则比之他经,不为太过,范书不应独言其浮辞繁长矣。通人谓如扬雄班固之等。《扬雄传》:『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后汉书班固传》:『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
《校注》:「羞学章句者,除范注引扬雄、班固外,尚不乏人:《后汉书桓谭传》:『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王充传》:『好博览而不守章句。』《荀淑传》:『博学而不好章句。』《卢植传》:『能通古今学,好研精而不守章句。』《梁鸿传》:『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盖章句之学,辞过枝离,义鲜圆通,博览者多所不为,故舍人云然。」朱X先等听《文心雕龙》笔记:「章句之存于今者,唯赵岐《孟子章句》,每章有章旨,殊无要谊,故人羞学之。」
《校释》:「《汉志》有《欧阳章句》三十一卷。沈钦韩曰:『章句者,经师指括其文,敷畅其义,以相教授。《左宣二年传》疏,服虔载贾逵、郑众、或人三说,解「叔牂曰子之马然也」,此章句之体也。』斯体之失,往往过繁,卒为通儒所羞。《扬子云自传》称『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班孟坚传》称其『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桓君山传》称其『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王充传》称其『师事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此通儒而鄙章句者也。」
《札记辨汉师章句之体》:「章句之始,盖期于明析经理而止。……弟子传师说者,或更增益其文,务令经义敷畅。至其末流,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而章句之文于是滋多,秦恭延君增师法至百万言,说《尧典》篇目两字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此则破析经文,与章句之本义乖矣。桓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荣减为二十三万言,其子郁复删省成十二万言,是则章句之文可以损之又损,知其多者皆浮辞也。……若其驰逐不反,以多为贵,学者但记师说,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是以通人耻之,若扬子云自传谓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班固传》亦称固不为章句,但举大义;《论衡超奇》篇目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知章句之末流,为人诟病甚矣。然未可因是而废章句也。经传章句存者,上有《毛传》,次有赵岐之于《孟子》,王逸之于《楚辞》,其它东汉经师遗文犹有可参见者,盖皆雅畅简易,不如西汉今文诸师之烦,固知章句亦自有可法者在也。详章句之体,毛公最为简洁,其于经文,但举训故,又义旨已具《序》中,自非委曲隐约者,不更敷畅其词。」
若毛公之训《诗》〔一〕,安国之传《书》〔二〕,郑君之释《礼》〔三〕,王弼之解《易》〔四〕,要约明畅,可为式矣〔五〕。
〔一〕 范注:「郑玄《诗谱》曰:『鲁人大毛公,为训诂传于其家,河间献王得而献之,以小毛公为博士。』」大毛公名亨,六国时人;小毛公名苌,西汉赵人。
〔二〕 黄注:「《儒林传》: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余篇,盖《尚书》兹多于是矣。」按此见《史记》。范注:「彦和所见《尚书》孔安国传,即梅赜《伪古文尚书》。梅传实据王肃之注,而附益以旧训。王肃好贾马之学,渊源有自,不得概以伪目之。(郑康成注《古文尚书》又《书赞》「我先师棘下生子安国」云云,是《孔氏传》至东汉末尚存也。王肃注更可信为古文。)」
〔三〕 《训故》:「《后汉书》:玄注《周易》、《尚书》等凡百余万言。」黄注:「《郑玄传》:郑玄好学,注《仪礼》、《礼记》,答临孝存《周礼难》,凡百余万言。」范注:「《文苑英华》卷七百六十六,刘子玄引郑康成《自序》云:『遭党锢之事,逃难注《礼》,党锢事解,注《古文尚书》、《毛诗》、《论语》,为袁谭所逼,未至元城,乃注《周易》。』王鸣盛《蛾术编》五十八《郑氏著述篇》曰:『康成坐党锢十四年,则是注经《三礼》居首,阅十四年乃成,用力最深也。』」
《后汉书郑玄传》:「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隋书经籍志》经部:《周官礼》十二卷,郑玄注。《仪礼》十七卷,郑玄注。《礼记》二十卷,郑玄注。
〔四〕 《校证》:「《玉海》无四『之』字。」范注:「孔颖达《周易正义序》曰:『唯魏世王辅嗣之注,独冠古今,所以江左诸儒,并传其学。』」
《中古文学史》:「《三国志锺会传》注引何劭《王弼传》曰:『弼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之,……弼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注《道略论》,注《易》,往往有高丽言。太原王济好谈,病老庄,尝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正始十年,曹爽废,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年二十四。……』(《世说》刘注引《魏氏春秋》亦云:「弼论道,约美不如(何)晏,自然出拔过之。」所云论道约美,即指《老》《易》诸注言。)」
又:「弼文传于世者,今鲜全篇,惟《易注》、《易略例》、《老子注》均为完书。其《易略例明彖》篇曰……又《明爻》篇曰……观此二则,可以窥辅嗣文章之略,盖其为文,句各为义,文质兼茂,非惟析理之精也。」
〔五〕 「式」,法也。朱X先等笔记:「论说以明晰事理为贵,故文字不厌其繁,彦和务简之说非也。」
以上为第二段,讲写论文的规格要求,附论注释和论体的异同。
说者,悦也;兑为口舌〔一〕,故言资悦怿〔二〕;过悦必伪〔三〕,故舜惊谗说〔四〕。
〔一〕 《训故》:「《易》彖曰:兑,说也。」范注:「《说文》:『说,说释也,从言兑声。』说释,即悦怿。……(《说文》:「兑,说也。」)」《易说卦》:「兑……为口舌。」正义:「取口舌为言语之具也。」
《说文通训定声》:「『说』,假借为『悦』。」清凌曙《群书答问》卷上:「问:『《吕氏春秋劝学》篇凡说者,兑之也,非说之也,何谓也?』曰:『《易序卦》:巽者,入也;入而后说之,故受之以兑。』《释名》:『兑,物得备足,皆喜悦也。』(见《释天》)《文心雕龙》:『说者,悦也。兑为口舌,故言咨悦怿。』据此,知为师者,必先得学者之欢心,而后其说乃可行也。故《易(兑卦)》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二〕 《校证》:「『资』原作『咨』。……案作『资』是,《铭箴》篇:『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书记》篇:『故谓谱者,普也;注序世统,事资周普。』又:『符者,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语法与此俱同,今据改。」「言资悦怿」,言出所以使人高兴。
〔三〕 《斟诠》:「《老子》云:『美言不信。』孔子云:『巧言乱德。』彦和盖化用此二语。」
〔四〕 《训故》:「《书舜典》:『帝曰:龙,朕堲(憎疾也)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孔传:「言我疾谗说,绝君子之行,而动惊我众,欲遏绝之。」
《文体明辨序说》「说」条:「按字书:说,解也,述也,解释义理而以己意述之也。说之名起于《说卦》,汉许慎作《说文》,亦祖其名以命篇。而魏晋以来作者绝少,独曹植集中有二首,而《文选》不载,故其体阙焉。要之傅于经义,而更出己见,纵横抑扬,以详赡为上而已,与论无大异也。」
说之善者,伊尹以论味隆殷〔一〕;太公以辨钓兴周〔二〕;及烛武行而纾郑〔三〕,端木出而存鲁〔四〕,亦其美也。
〔一〕 黄注:「《吕氏春秋》:伊尹说汤以至味曰: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之为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按此见《本味》篇。范注:「严可均曰:『案《汉志》道家有《伊尹》五十一篇,小说家有《伊尹说》二十七篇,本注:『其语浅薄,似依托也。』此疑即小说家之一篇,孟子以割烹要汤,谓此篇也。(《全上古三代文》卷一)」《史记殷本纪》:「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
〔二〕 黄注:「《吕氏春秋》:吕尚坐茅以渔,文王劳而问取,尚曰:鱼求于饵,乃牵其缗,人食于禄,乃服于君,以饵取鱼,以禄取人,以小钓钓川而擒其鱼,以中钓钓国而擒其万国诸侯。」
范注:「《史记齐太公世家》:『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今《六韬文韬文师》篇载太公辨钓语。《六韬》词意浅近,必出依托。彦和所见,未知即今本《文师》篇否?」
《六韬文韬文师》第一:「太公曰:钓有三权:禄等以权,死等以权,官等以权。夫钓以求得也,其情深,可以观大矣。……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文王再拜曰:允哉,敢不受天之诏命乎!」
〔三〕 黄注:「《左传》秦晋围郑,郑伯使烛之武夜缒而出,说秦伯,秦伯与郑盟,晋亦去之。」《左传》僖公三十年:「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郑伯使烛之武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四〕 《训故》:「《史记》:田常欲作乱,而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伐鲁。子贡说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怨大臣,内定孤主,制齐者惟君也。田常曰:善。」
黄注:「《仲尼弟子传》:端木赐,字子贡,至齐说田常曰: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
范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贡请行,孔子许之,遂行。至齐,说田常曰:……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案此事亦见《家语屈节解》及《越绝书内传陈成恒》篇,史公误采战国策士虚托之语,绝不可信。伊尹以下四事,惟烛武说秦伯可信。」
《注订》:「是子贡以口舌之力,不啻视诸侯如傀儡之在掌中,此说之力也。」
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一〕;从横参谋,长短角势〔二〕;转丸骋其巧辞〔三〕,飞钳伏其精术〔四〕;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五〕;六印磊落以佩〔六〕,五都隐赈而封〔七〕。
〔一〕 《校证》:「『涌』原作『踊』,何校作『涌』。纪云:『踊当作涌。』案《史通言语》篇,即袭此文,正作『涌』,今据改。」《校注》:「纪昀云:『踊当作涌。』按《文选》赵景真与嵇茂齐书:『愤气云踊。』是『踊』字自通,无烦改作。」
〔二〕 范注:「郝懿行曰:『案刘向《战国策序》,《国策》或曰《短长》。《困学纪闻》卷十:蒯通善为长短说,主父偃学长短纵横术,边通学短长。』」
《校注》:「按长短即从横也。《史记六国表序》:『而从横短长之说起。』《田儋传赞》:『蒯通者,善为长短说。』《主父偃传》:『学长短从横之术。』《张汤传》:『边通学长短。』《汉书何并传》:『持吏长短从横郡中。』《淮南子要略》:『故纵横修短之说生焉。』刘向《战国策序》:『中书本号,……或曰短长,……或曰长书,或曰修书。……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并其证。」
《汉书张汤传》注:「短长术兴于六国时,长短其说隐缪用相激怒也。又苏秦张仪之谋,趣彼为短,归此为长,《战国策》名长短说也。」《史记田儋传》:「太史公曰: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八十一首。」索隐:「言欲令此事长,则长说之,欲令此事短,则短说之,故《战国策》亦名短长书是也。」《注订》:「纵横言其策,长短论其理。」
〔三〕 黄注:「《鬼谷子》有《转丸》篇,文阙。」范注:「《转丸》、《飞钳》,皆《鬼谷子》篇名。《转丸》篇文佚。」《斟诠》:「转丸,形容说辞之流利,若弹丸之走盘也。」
〔四〕 《训故》:「《鬼谷子》书《飞钳》篇谓语飞而钳以待之。」
《困学纪闻》卷十《诸子》「秦、仪即鬼谷子」条:「尹知章序《鬼谷子》曰:苏秦张仪往事之,受捭阖之术十有二章,复受《转丸》《胠箧》(《转丸》、《胠箧》今亡)三章。然秦、仪用之,裁得温言酒食货财之赐。秦也仪也,知道未足行,复往见,具言:所受于师,行之,少有口吻之验耳,未有倾河填海移山之力,岂可更闻至要,使弟子深见其阃奥乎!先生曰:为子陈言至道。斋戒择日而往见,先生乃正席而坐,严颜而言,告二子以全身之道。《文心雕龙(论说篇)》云:『《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翁注引《鬼谷子飞箝》篇曰:「引钩箝之辞,飞而箝之,钩箝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或量能立势以钩之,或伺候见而箝之。」陶宏景注:「飞,谓作声誉以飞扬之;钳,谓牵持缄束令不得脱也。」
《斟诠》:「形容辩术之精巧,若飞钳之劫人也。」
〔五〕 黄注:「《(史记)平原君传》:平原君曰: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九鼎」,传为夏禹所铸,见《史记封禅书》。「九鼎」、「大吕」,皆传国重器,此处极喻其辩言之珍贵。
〔六〕 黄注:「《(史记)苏秦传》:秦喟然叹曰: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补注》:「《后汉书蔡邕传》:『连衡者六印磊落。』」按此见蔡邕《释诲》。「磊落」,错杂也,指印之多。
〔七〕 黄注:「《(史记)张仪传》:秦惠王封仪五邑。」《补注》:「张衡《西京赋》:『郊甸之内,都邑殷赈,五都货殖,既迁既引。』案殷音隐,义同。」范注:「《尔雅释言》:『赈,富也。』郭璞注曰:谓隐赈富有。字亦作『殷赈』,《文选西京赋》云:『乡邑殷赈。』亦作『殷轸』,《羽猎赋》云:『殷殷轸轸。』」
至汉定秦楚,辨士弭节〔一〕;郦君暨毙于齐镬〔二〕,蒯子几入乎汉鼎〔三〕。虽复陆贾籍甚〔四〕,张释傅会〔五〕,杜钦文辨〔六〕,楼护唇舌〔七〕,颉颃万乘之阶〔八〕,抵嘘公卿之席〔九〕;并顺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泝洄矣〔一○〕。
〔一〕 范注:「弭,止也,息也。《文选子虚赋》:『弭节徘徊。』注:『节,所仗信节也。』」
《斟诠》:「弭节,停息仗节,不再出使之意。」
〔二〕 《史记郦食其传》:「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使郦生说齐王。……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己,遂烹郦生。」
〔三〕 黄注:「《(史记)淮阴侯传》: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高祖捕通,欲烹之。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乃释通之罪。(原文作「不烹」。)」
〔四〕 《汉书陆贾传》:「贾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籍甚。」
王先谦《汉书补注》引周寿昌曰:「『籍甚』,《史记》作『藉盛』,盖言声名得所藉而益盛也。『甚』与『盛』意同。」
〔五〕 范注:「张释,即张释之,去『之』字,便文耳。《汉书张释之传》『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颜师古注:『令其议论依附时事也。』」
《史记张释之列传》:「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汉书爰盎传赞》:「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注:「张晏曰:因宜傅着会合之。」
〔六〕 《汉书杜钦传》:「帝舅大将军王凤以外戚辅政,求贤知自助。奏请钦为大将军军武库令……。后为议郎,以病免。征诣大将军莫府,国家政谋,夙常与钦虑之。……京兆尹王章言凤专权蔽主之过,钦令凤上疏谢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凤心惭,称病笃,欲遂退。钦复说凤起视事。章死诏狱。众庶冤之,以讥朝廷。钦欲救其过,复说凤举直言极谏。钦之补过将美,皆此类也。」
范注:「《汉书杜钦传》(附《杜周传》)赞曰:『钦浮沈当世,好谋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陈女戒,终如其言,庶几《关雎》之见微,非夫浮华博习之徒所能规也。』文辩之语本此赞意。」
《注订》:「『深陈女戒,终如其言』,即所谓『文辨』也。」《全汉文》卷三十一辑杜钦《说王凤》等八篇。
〔七〕 黄注:「《汉书游侠传》:楼护,字君卿,……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言其见信用也。」范注:「本书《知音》篇亦称君卿唇舌。」《汉书游侠传》谓楼护「为人短小精辩」。
〔八〕 梅注:「颉颃,音业杭。」范注:「颉颃万乘,谓郦、蒯、张之属;抵嘘公卿,谓陆、杜、楼诸人也。《札朴》三:『扬雄《解嘲》:「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夏侯湛《东方朔画赞》:「苟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颃以傲世。」案「颉颃」,犹上下浮沈也。《诗》:「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传云:「飞而上曰颉,飞而下曰颃。」』」
斯波六郎:「案『颉颃万乘之阶,抵嘘公卿之席』二句,承『虽复陆贾籍甚』以下,不及郦君、蒯子之句。依上句指陆、张,下句应指杜、楼。」
〔九〕 黄注:「『抵嘘』,疑作『抵戏』。《杜周传赞》:『业因势而抵。』注:『,音诡。一说读与戏同,音许宜反,险也。言击其危险之处。《鬼谷子》有《抵戏》篇也。』」范注:「按《谐隐》篇『谬辞诋戏』,谓嘲戏取说也,此『抵嘘』即『抵戏』之字误。黄注似迂。」
《校注》:「按『嘘』当作『巇』,《鬼谷子》有《抵巇》篇,陶宏景注云:『抵,击实也;巇,衅隙也。』今本作『嘘』者,盖误『山』为『口』,而又脱其『戈』耳。」
《注订》:「黄注未安,嘘者出也,抵者拒也。此指音声相抗而有出入,与上文颉颃对文,疑与《蜀都赋》『邸颓』二字为近,或为一辞而字异,同音相假,古文多此类。」《考异》:「抵嘘者,言论吐纳于公卿之席也。《赞》云:『呼吸阻劝』者,即为『抵嘘』注脚。」
〔一○〕《补注》:「《荀子劝学》篇:『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诗秦风(蒹葭)》:『Y洄从之,道阻且长。』《毛传》:『逆流而上曰Y回。』」范注:「并顺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泝洄,二语精绝。汉代学术文章,皆可作如此观。」
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一〕,不专缓颊〔二〕,亦在刀笔〔三〕。范雎之言事〔四〕,李斯之止逐客〔五〕,并烦情入机,动言中务,〔六〕虽批逆鳞〔七〕,而功成计合〔八〕,此上书之善说也。
〔一〕 范注:「抚会,犹言合机。」《注订》:「抚者因势,会者适时也。」
「弛张相随」,谓时而松弛,时而紧张。明李光缙《史记评林增补》卷七十九在《范雎传》「范雎乃上书」上引刘勰曰:「夫说贵施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不在刀笔。」不知何所据。
〔二〕 范注:「《史记魏豹列传》:『汉王闻魏豹反,谓郦生曰:缓颊往说魏豹,能下之,吾以万户封若。』《汉书高纪》注引张晏曰:『缓颊,徐言引譬喻也。』」
〔三〕 《后汉书刘盆子传》:「酒未行,其中一人出刀笔书谒欲贺。」注:「古者记事,书于简策,谬误者以刀削而除之,故曰刀笔。」范注:「不专缓颊,亦在刀笔;谓不仅口说,落于笔札者,亦得称说。……《汉书萧何传赞》师古注曰:『刀,所以削书也。古者用简牒,故吏皆以刀笔自随也。』」
〔四〕 《训故》:「《史记》:范雎,魏人,字叔。从王稽入秦,以穰侯欲越韩、魏而伐齐,乃上书曰:『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卒逐穰侯,为秦相。」
黄注:「《范雎传》:王稽载雎入秦,说昭王废王后,逐穰侯,拜为相。」范注引《上书秦昭王》(《战国策秦策三》又见《史记范雎传》)。郭注本改作「范雎之言疑事」。云:「『疑事』,旧脱『疑』字,今校增。《史记范雎传》有《上秦昭王书》,书云:『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尔后说昭王废太后逐穰侯,则所谓『疑事』也。本文『疑事』即用彼文。『言疑事』与『止逐客』相对成文。」「疑事」二字,指废王后逐穰侯等疑难之事。
〔五〕 黄注:「《(史记)李斯传》:斯西说秦,秦王拜斯为客卿。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请一切逐客,斯上书秦王,乃除逐客之令。」
〔六〕 范注:「《校勘记》:『烦字可疑。案烦当作顺,《檄移》篇顺误作烦,可以互证。又《封禅》篇文理顺序,顺元误作烦,是亦一证矣。』《韩非子说难》篇,精微周密,可作参考。」王金凌:「烦情入机,谓其内容自多端入手,而能切中机要。」「动言中务」谓发言切中要务。
〔七〕 《韩非说难》:「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八〕 何焯校本「合」改「就」。
至于邹阳之说吴梁〔一〕,喻巧而理至〔二〕,故虽危而无咎矣。敬通之说鲍邓〔三〕,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而罕遇也〔四〕。
〔一〕 范注:「《汉书邹阳传》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喻,因道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其辞曰云云。又《阳传》云:『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阳为人有智略,慨不苟合,界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絫,乃从狱中上书。书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二〕 《狱中上梁王书》也是借古人事迹喻自己忠而无报、信而见疑。「喻巧」之巧,也含有曲尽之意。「理至」,说理周至。
〔三〕 黄注:「《冯衍传》:衍字敬通。更始二年,遣鲍永行大将军事,安集北方。衍因以计说永……。永既素重衍,乃以衍为立汉将军。刘峻《广绝交论》注:冯衍与邓禹书曰:衍以为写神输意,则聊成(应作城)之说,碧鸡之辩,不足难也。」
范注:「《后汉书冯衍传》:『冯衍字敬通。更始二年,遣尚书仆射鲍永行大将军事,安集北方。衍因以计说永云云。』……章怀注曰:『《东观记》,衍更始时为偏将军,与鲍永相善。更始既败,固守不以时下。建武初,为扬化大将军掾,辟邓禹府,数奏记于禹,陈政言事。自「明君」以下,皆是谏邓禹之词,非劝鲍永之说,不知何据,有此乖违。』严可均曰(《全后汉文》卷二十):『案章怀注,据《东观记》谓是谏邓禹之词,非说鲍永。今考建武初,衍未辟邓禹府,禹亦未至并州。至罢兵来降,见黜之后,始诣邓禹耳。此当从《范书》作说鲍永为是。』据《东观记》,衍数说邓禹,《全后汉文》仅辑得三条,亡佚殆尽矣。」
〔四〕 按此句元刻本以下本作「所以历聘而罕过也」,梅改「聘」作「骋」,梅本及训故本又改「过」作「遇」。
梅注:「按《后汉书》:苏竟与邓禹书曰:今日裘与蓑孰急?见雨则裘不用,上堂则蓑不御,此更为适者也。今敬通逢堂蓑之不御者也。」
《训故》:「《后汉书》:初,王莽遣廉丹讨伐山东,辟冯衍为掾。衍因说曰:将军之先,为汉信臣。新室之兴,英俊不附。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愿明公深计而无与俗同。丹不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