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84 页/共 231 页
《记》称丝纶〔一〕,所以应接群后〔二〕。虞重纳言,周贵喉舌。〔三〕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四〕。王言之大〔五〕,动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六〕。
〔一〕 范注:「《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注:『言言出弥大也。綍,引棺索也。』纶粗于丝,綍又大于纶。」陈皓注:「纶,绶也。疏云:如宛转绳。綍,引棺大索也。音弗。」
〔二〕 《斟诠》:「应接本可作应世接物解。彦和用此一词,另有涵义,所谓应者,下有所请示,而上指发之;接者,下有所建白,而上采纳之:上下和衷,则臣属自能献替可否,而主上亦便于推行兴革矣。」「群后」,谓诸侯。
〔三〕 《书舜典》:「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孔传:「纳言,喉舌之官。听下言纳于上,受上言宣于下,必以信。」《诗大雅烝民》:「出纳王命,王之喉舌。」
〔四〕 黄注:「(应劭)《汉官仪》:尚书,唐虞官也。《书》曰:龙作纳言。《诗》曰:惟仲山甫,王之喉舌。秦改称尚书,汉亦尊此官,典机密也。」
范注:「《续汉书百官志》三:『尚书令一人。(本注曰:「承秦所置。」)尚书六人,侍郎三十六人。(本注曰:「主作文书起草。」)』刘昭《注补》曰:『《尚书》龙作纳言,出入帝命。应劭曰:今尚书官,王之喉舌。』」
〔五〕 《书咸有一德》:「万姓咸曰:大哉王言。」
〔六〕 《训故》:「《易涣》九五:『涣汗其大号;涣王居,无咎。』」王肃注:「王者出令,不可复返,喻如汗出不还。」
马国翰《目耕帖易》卷五:「《汉书刘向传》引《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出善令未能踰时而反,是反汗也。《北堂书钞》引王肃《易》注:『王者出令,不可复反,喻如身中汗出不可反也。』(见卷一百三)与刘说合。刘勰《文心雕龙》:『其出如綍,不反若汗。』亦用《汉书》义也。」
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视草〔一〕;陇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书辞〔二〕;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三〕。
〔一〕 范注:「《汉书淮南王传》:『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安属为诸父,辨博善为文辞,甚尊重之。每为报书及赐,常召司马相如等视草乃遣。』」
《西京杂记》卷三:「扬子云曰: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驰檄,用枚皋;庙廊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典策,用相如。」
〔二〕 黄注:「《隗嚣传》:嚣宾客、掾史多文学士。每所上事,当世士大夫皆讽诵之。故帝有所辞答,尤加意焉。」《注订》:「新莽末年,嚣据陇右也。」按《后汉书隗嚣传》:「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人也。」注:「成纪,县名,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下句《斟诠》直解为「光武有所书答,亦特别留意修辞」。
〔三〕 《东观汉记》曰:「第五伦每见光武诏书,常叹曰:此圣主也。当何由一得见,快矣。」
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一〕,武帝崇儒,选言弘奥〔二〕。策封三王,文同训典〔三〕;劝戒渊雅,垂范后代;及制诰严助〔四〕,即云厌承明庐〔五〕,盖宠才之恩也〔六〕。孝宣玺书〔七〕,责博于陈遂〔八〕,亦故旧之厚也。
〔一〕 「杂」原作「新」。铃木《校勘记》:「《御览》『新』作『杂』,『杂』字是也。」《校注》:「『浮杂』,盖谓文景以前诏书直言事状,不似武帝以后之以经典缘饰也。」
姚鼐《古文辞类纂序》:「汉至文景,意与辞俱美矣,后世无以逮之。光武以降,人主虽有善意,而辞气何其衰薄也!」看法与刘勰不同。
〔二〕 《史记儒林列传序》:「及汉兴,……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征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今上即位……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士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弘奥」,广博深奥。
〔三〕 梅注:「《汉书》武帝子齐怀王闳、燕王旦,广陵王胥,同日立,皆赐策,各以国土风俗申戒焉。」按此见《武五子传》。
黄注:「《(史记)三王世家》有《齐王策》、《燕王策》、《广陵王策》。太史公曰:『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
按《三王世家》末附褚先生曰:「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于齐,一子于广陵,一子于燕。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训典」,指《尚书》中的《伊训》、《尧典》等。
〔四〕 《校证》:「冯舒、黄丕烈俱云:『诰当作诏。』」范注:「黄校『诰』作『诏』,是也。」《校注》:「按『诏』字是。《汉制度》:『制书者,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诏」。』(《御览》五九三引)《独断》:『制诏者,王者之言必为法制也(今本无,此据《文选》潘勖《册魏公九锡文》李注及《御览》五九三引)。』《汉书严助传》武帝赐书本作『制诏会稽太守』云云。」
〔五〕 黄注:「《(汉书)严助传》:助以对策擢中大夫。……上问所欲,对愿为会稽太守。武帝赐书曰:『制诏会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出为郡吏。』注:承明庐在石渠阁外。」「厌承明庐」,不愿在朝内做官的意思。「承明庐」,汉代侍臣值宿的地方。
〔六〕 「宠才之恩」,指严助不愿做朝官而要求外任,汉武帝就因爱其才而拜他为会稽太守。
范注:「《汉书严助传》:『制诏会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怀故土,出为郡吏。会稽东接于海,南近诸越,北枕大江,间者阔焉,久不闻问,具以《春秋》对,毋以苏秦从横。』」要严助引用《春秋》的褒贬善恶来回答,这是给他的荣誉。
〔七〕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公还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逆,玺书追而与之。」杜注:「玺书,印封书也。」《史记秦始皇本纪》:「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蔡邕《独断》:「玺者,印也,印者,信也。……卫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然则秦以来,天子独以印称玺,又独以玉,群臣莫敢用也。」
〔八〕 「责博于」,元刻本作「贵博士」,弘治本,汪本、畲本、张之象本,两京本,俱作「责博士」。梅本改作「赐太守」。孙诒让《札迻》十二:「孝宣玺书赐太守陈遂。注云:『赐太守,元作责博士,考《汉书》改。』……冯校云:『赐太守,元版作责博士,梅鼎祚所改也。当作责博进。』纪云:『当作偿博进,改为赐太守,似非。』案疑当作『责博于陈遂』。此陈遂负博进,玺书责其偿,《汉书》所载甚明。元本惟『于』字讹作『士』,『责博』二字则不误。梅黄固妄改,纪校亦误读《汉书》,皆不足为冯也。」
范注:「《汉书游侠传》:『陈遵祖父遂,字长子,宣帝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奕,数负进。及宣帝即位,用遂,稍迁至太原太守,乃赐遂玺书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妻君宁(遂之妻名)时在旁,知状。」遂于是辞谢,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其见厚如此。』荀悦《汉纪》云:『杜陵陈遂,字长子。上微时与游戏博奕,数负遂。上即位,稍见进用,至太原太守,乃赐遂玺书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重,可以偿博负矣。」』」
《校证》:「按孙说是。此陈遂昔负帝博赆,帝诏戏责其偿,故曰『妻君宁在旁知状』,遂亦知帝戏己,意图逃债,故谢曰:『事在元平元年赦命前』也。今据改。」钱大昕云:「『进』本作『赆』,指财货。」
光武拨乱,留意斯文,而造次喜怒,时或偏滥。诏赐邓禹,称司徒为尧〔一〕;敕责侯霸,称「黄钺一下」〔二〕。若斯之类,实乖宪章〔三〕。暨明、章崇学,雅诏间出〔四〕。和、安政弛〔五〕,礼阁鲜才〔六〕,每为诏敕,假手外请〔七〕。
〔一〕 「拨乱」,谓拨乱反正,指建立东汉。
梅注:「《后汉书》:光武以关中未定,邓禹久不进兵,下敕曰:『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兵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邓禹时为司徒)」按此见《邓禹传》。司徒本司籍田,负责征发徒役。西汉哀帝时丞相改称「大司徒」,东汉时改称「司徒」。
〔二〕 《训故》:「《后汉书》:司徒侯霸荐前梁令阎杨,杨素有讥议,帝常嫌之。既见霸奏,大怒,赐霸玺书曰:崇山、幽都何不偶!黄钺一下无处所。欲以身试法耶?」按此见《冯勤传》。李贤注:「崇山,南裔也。幽都,北裔也。偶,对也。言将杀之,不可得流徙也。《尚书》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钺,斧也,以黄金饰之,所以戮人。」
〔三〕 《注订》:「指于邓禹不得称尧,于侯霸不得用黄钺也。」
〔四〕 《校证》:「『章』原作『帝』,今从《御览》改。此统明、章两朝言之。《时序》篇『明章』亦误作『明帝』,与此正同。」《校注》:「《隋书经籍志一》:『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可资旁证。」
范注:「明帝,如永平二年《诏骠骑将三公》及《幸辟雍行养老礼诏》;章帝,如建初四年《使诸儒共正经义诏》,《令选高材生受古学诏》,皆所谓雅诏间出者。《御览》『帝』作『章』是也。」
周注:「《后汉书明帝纪》:永平十五年『幸孔子宅,祠仲尼及七十二弟子,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永平三年诏:『比者水旱不节,边人食寡,政失于上,人受其咎。有司其勉顺时气,劝督农桑,去其螟蜮,以及蝥贼。详刑慎罚,明察单辞。夙夜匪懈,以称朕意。』又《章帝纪》:建初三年在白虎观会诸儒讲经。五年诏:『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以发愤吐懑。』间出,屡出,迭出。」
〔五〕 《训故》:「后汉和帝、安帝。」《校证》:「『和安』原作『安和』,今从《御览》乙正。」《校释》:「宋本《御览》作『和安』,是。按和帝先于安帝也。《时序》篇『自安和已下』,亦应乙转。」
〔六〕 「礼阁」,即礼闱,汉尚书省之称。
黄注:「《萧惠基传》:王俭朝宗贵望,惠基同在礼阁,非公事不私觌也。」按此见《南齐书》。
〔七〕 斯波六郎:「案彦和所谓『礼阁鲜才』之事,非谓外戚擅权。……《后汉书周荣传》:『永宁中尚书陈忠上疏荐(周)兴曰:臣等既愚闇,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才,每为诏文,宣示内外,转相求请。』」
建安之末,文理代兴〔一〕,潘勖《九锡》,典雅逸群〔二〕。卫觊《禅诰》〔三〕,符采炳耀〔四〕,弗可加已。
〔一〕 《奏启》篇:「魏代名臣,文理迭兴。」「文理」,指文章条理,《中庸》:「文理密察。」
〔二〕 梅注:「《韩诗外传》:诸侯之有德,天子锡之。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谓之九锡。汉献帝时,曹操自为魏公,加九锡,勖为尚书郎,作文。」
黄注:「《魏志》:建安十八年,使御史大夫]虑持节策命曹操为魏公,加九锡。」
《风骨》篇:「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才略》篇:「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
范注:「《汉书王莽传上》载张竦为陈崇草奏,称莽功德,列举多条。潘勖《册魏公九锡文》近拟竦文,远学《尚书》,自后大盗移国,莫不作九锡文,如涂附涂,而典赡雅饬,则无有及此者。《文选》三十五、《魏志武帝纪》载其文。」
《图书集成文学典》第一百四十卷《册书部纪事》引殷洪《小说》:「魏国初建,潘勖字符茂,为册命文,自汉武以来,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宪章唐虞,辞义温雅,与诰同风,于时朝士皆莫能措一辞。」
清谭献评潘勖文云:「所言不夸饰,渊乎茂乎,精神肌理与典诰相通,自是子云以后有数玮篇。」又云:「神完气足,朴茂渊懿,扬班俦也。」(见于光华《文选集评》)
〔三〕 梅注:「《魏志》卫觊,汉时为侍郎,劝赞禅代之义,为文诰之诏,册命曹丕。」
范注:「《三国魏志卫觊传》云:『顷之还汉朝,劝赞禅代之义,为文诰之诏。』案献帝诸禅诏引见《魏志文帝纪》注者,皆觊所作也。」又:「《隶释》十九载《魏文受禅表》,文有残缺,即彦和所云禅诰也。」
〔四〕 《校证》:「『符采』原作『符命』,徐云:『《御览》作「符采」,前《诠赋》篇有「符采相胜」之句,《原道》篇有「符采复隐」之句。』按徐说是。《宗经》篇有『符采相济』之句,《风骨》篇有『符采克炳』之句,今据改。」《校注》:「且『符采』指觊之辞翰言,若作『符命』,则非其旨矣。」
《校释》:「《御览》作『符采』是也。左思《蜀都赋》:『符采彪炳。』注:『符采,玉之横文也。』」按「符」为玉理,「采」为玉采,两相济胜。「炳曜」,光彩焕发。
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一〕,刘放、张华〔二〕,互管斯任〔三〕,施令发号〔四〕,洋洋盈耳〔五〕。魏文帝下诏,辞义多伟,至于作威作福,其万虑之一弊乎〔六〕!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七〕,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八〕。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九〕。
〔一〕 黄注:「《刘放传》:『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王献之《启琅琊王为中书监表》:中书职掌诏命,非轻才所能独任。自晋建国,常命宰相参领。中兴以来,益重其任。故能王言弥媺,德音四塞者也。」
范注:「《晋书职官志》:『中书监及令。……魏武帝为魏王,置秘书令,典尚书奏事。文帝黄初初,改为中书,置监令,以秘书左丞刘放为中书监,右丞孙资为中书令。监令盖自此始也。及晋因之,并置一人。』又:『中书侍郎一人,直西省,又掌诏令。』」
〔二〕 《三国魏志刘放传》:「刘放,字子弃。……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放善为书檄,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
《晋书张华传》:「华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朗赡多通。……初未知名,着《鹪鹩赋》以自寄。……顷之,迁长史,兼中书郎,朝议表奏,多见施用。……数岁,拜中书令。……晋史及议礼宪章,并属于华,多所损益。当时诏诰,皆所草定。……惠帝即位,……拜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
〔三〕 范注:「『互管斯任』,当作『并管斯任』。《魏志刘放传评》:『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此并管语所本。」
斯波六郎:「案刘放魏之中书监,张华晋之中书监,故言『互管』。《魏志》评之『并管』,与此无关。」《校注》:「《玉海》(六四)引作『互管』,不误。」
〔四〕 「令」原作「命」。《校注》:「命,宋本……《御览》引作『令』。按『令』字是。《书》伪《冏命》:『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赞》中『皇王施令』,亦可证。」
〔五〕 《论语泰伯》:「《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朱注:「洋洋,美盛意。」
〔六〕 《三国魏志蒋济传》:「文帝即王位,……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于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诏。」
范注:「『弊』,当作『蔽』。」《斟诠》:「『弊』与『蔽』通。」
〔七〕 黄注:「《晋明帝纪》:钦贤爱客,惟好文辞,当时名臣,自王导、庾亮辈,温峤、桓彝、阮放等咸见亲待。」
〔八〕 范注:「明帝手诏以温峤为中书令云:『中书之职,酬对多方,斟酌礼宜,非唯文疏而已。非望士良才,何可妄居。卿既以令望,忠允之怀,着于周旋;且文清而旨远,宜居机密。今欲以卿为中书令,朝论亦咸以为宜。』」(《艺文类聚》四十八引檀道鸾《晋阳秋》。)
〔九〕 《校证》:「『宪』原作『虑』,梅据朱改,徐校同。按:《御览》正作『宪』。《辨骚》篇:『体宪于三代。』」
《斟诠》:「体谓文章之体制体格,宪有取法效法之意。」
以上为第二段:讲历代诏策的发展变化,并评论代表作家及其作品。
夫王言崇秘,大观在上〔一〕,所以百辟其刑〔二〕,万邦作孚〔三〕。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四〕;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五〕;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六〕;治戎燮伐,则声存洊雷之威〔七〕;眚灾肆赦〔八〕,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敕法〔九〕,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一○〕。
〔一〕 「崇秘」,崇高神圣。《易观卦》彖辞:「大观在上。」正义:「观者,王者道德之美而可观也。谓大为在下所观,唯在于上。由在上既贵,故在下大观。」高亨《周易大传今注》:「大观,犹遍观也。在上,在君上之位。……象君在上俯临众臣民,是为『大观在上』。」
〔二〕 范注:「《周颂烈文》:『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郑注《礼记中庸》曰:『不显,言显也。辟,君也。言不显乎文王之德,百君尽刑之,谓诸侯法之也。』」
〔三〕 范注:「《大雅文王》:『仪刑文王,万邦作孚。』笺曰:『仪法文王之事,则天下咸信而顺之。』」朱注:「孚,信也。……惟取法于文王,则万邦作而信之矣。」
〔四〕 黄注:「《易离卦》彖曰:『离,丽也,重明以丽乎正。』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
《易离卦》彖曰:「离,丽也。日月离乎天,百谷草木离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周易大传今注》卷二:「本卦是二离相重,离为日,然则本卦卦象是日两作,即今朝日升,明朝日又升,相继不已,以照天下也。」
〔五〕 《校注》:「『风』,《御览》《玉海》引作『云』。按:《易系辞上》:『润之以风雨。』盖舍人所本。『云』字非。」
斯波六郎:「疑作『云』是。《诗召南殷其雷》毛传:『山出云雨,以润天下。』」「优文」,褒奖的文告。
周必大《宋文鉴序》:「典册诏诰,则欲温厚而有体。」
〔六〕 范注:「恒诰,谓可作常道之诏诰。《易恒卦》彖辞:『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笔吐星汉之华」,意谓笔下吐露出银河群星的光华。
《注订》:「恒诰,常诰也:常用之诰,非常道之诰。」
〔七〕 黄注:「《易震卦》象曰:『洊雷震。』程传:洊,重袭也。上下皆震,故为洊雷,雷重仍则威益盛。」
《左传》成公十六年:「今两国治戎。」范注:「《大雅大明》:『燮伐大商。』传曰:『燮,和也。』笺曰:『协和伐殷之事。』《易震卦》象辞:『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正义曰:『洊者,重也;因,仍也。雷相因仍,乃为威震也。』」「燮伐」,指会同作战。
《斟诠》:「治戎燮伐,犹言用兵声讨也。」《周易大传今注》卷四:「本卦卦象是二雷相重,即雷相继而作。」
〔八〕 《尚书舜典》:「眚灾肆赦。」孔传:「眚,过;灾,害,肆,缓……也。过而有害,当缓赦之。」正义:「《春秋》言肆眚者,皆谓缓纵过失之人,是肆为缓也,眚为过也。言小则恕之,大则宥之。』」蔡传:「肆,纵也。眚谓过误,灾谓不幸,若人有如此而入于刑,则直赦之也。」
孙梅《四六丛话》卷六「制敕诏册」类说:「为此者必深明乎帝王运世之原,默契乎日昃勤民之旨;宁朴而无华,宁简而无浮;选言于训诰之区,探赜乎皇唐之域。授官命职,备着激扬,闵雨忧农,如传喟息。使闻者有一见决圣之思,诵之动扶杖往观之慕,岂不休哉!」
《春觉斋论文流别论》九:「大抵策命自有程序,唯诏诰一门,非镕经铸史,持以中正之心,出以诚挚之笔,万不足以动天下。唐之兴元、奉天,均陆宣公当制,诏书所至,虽骄将悍卒,皆为流涕,孰谓官中文字不足以感人邪?」
以上的这些说明,大同小异,都是说诏策的风格要求典雅温润,诚挚感人,而又有严峻的威风。比较起来,还是《文心雕龙》说得更分明一些,更形象一些。
〔九〕 范注:「『明罚敕法』,《易噬嗑》象辞。」
《注订》:「《易噬嗑》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明罚者,辨其罚也;法者,正其法也。」《斟诠》:「谓彰明其刑罚,以伸张王法也。」
〔一○〕《后汉书周荣传》载安帝永宁中有陈忠论诏令文云:「古者帝王有所号令,言必弘雅,辞必温丽,垂于后世,列于典经。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从周室之郁郁。」
《玉海》卷六十四:「《文心雕龙》曰:『授官则义炳重离之辉,封策则气含云雨之润,戒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则声有洊雷之威,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得于心,应于手,朝出九重,暮行万里,风动草偃,山鸣谷应,布宣德音,涣为大号,四海震动,沛然若雷霆之发,一字之褒如华衮,一言之感如挟纩,文章之功,侔于造化矣。」
明王祎本集《文训》篇:「典谟誓诰,制册令诏,蔼为王言,涣为大号。……封职则气含阴雨之润,授官则义炳重离之明,戒则吐星汉之华,治戎则扬洊雷之轰,肆赦则垂滋于春露,明罚则示烈于秋霜。一字之褒,沛漏泉于下地;一言之感,被挟纩于黎蒸。朝出九重,暮行万里。」(《图书集成文学典》引,见六百二十一册)
《玉海》卷二○二《辞学指南》引西山先生(真德秀)云:「曰制,曰诰,是王言也,贵乎典雅温润,用字不可深僻,造语不可尖新。」(按此见《文章正宗》)又引东莱先生曰:「诏书或用散文,或用四六,皆得。唯四六者,下语须浑全,不可如表求新奇之对,而失大体。」
《文章辨体序说》「诏」类引东莱吕氏云:「近代诏书,或用散文,或用四六。散文以深纯温厚为本;四六须下语浑全,不可尚新奇华巧而失大体。」
陈绎曾《文说》:「诏宜典重温雅,谦冲恻怛之意蔼然,制诰宜峻厉典重。」
以上为第三段,讲诏策的基本作法和标准风格。
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一〕,周穆命郊父受敕宪〔二〕,此其事也。魏武称作敕戒当指事而语,勿得依违〔三〕;晓治要矣。及晋武敕戒,备告百官〔四〕: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五〕,警郡守以恤隐〔六〕,勒牙门以御卫〔七〕,有训典焉〔八〕。
〔一〕 《注订》:「以下述戒敕,别及教命,所谓『实诏之切者』,乃说明诏策虽与戒敕异度,而实同体者也。」按「切」谓峻切,严切。《翰林论》:「诫诰施于弼违。」《文选序》:「戒出于弼匡。」
王通《中说问易》篇:「子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危,言道之难进也。故君子思过而预防之,所以有诫也。切而不指,勤而不怨,曲而不谄,直而有礼,其惟诫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