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77 页/共 231 页

〔六〕 《校证》:「《御览》《玉海》『传』作『博』。」 〔七〕 范注:「彦和此论,见解高绝,《史通疑古》、《惑经》诸篇所由本也。孔子修《春秋》,托始乎隐,以高祖以来事尚可闻之也。《尚书》托始于尧舜,以尧舜为孔子所虚悬之理想人物。……《竹书纪年》起于夏禹,不必可信。司马迁撰《史记》,乃又远推五帝,作《五帝本纪》。张衡欲记三皇,司马贞本其意补《三皇本纪》。宋胡宏撰《皇王大纪》,又复上起盘古。愈后出之史家,其所知乃愈多于前人,牵引附会,务欲以古复有古相高,信述远之巨蠹矣。」       《疏证》:「此言述远之讹滥,由于爱奇好异,且不能阙疑之所致也。……刘勰所谓『俗皆爱奇,莫顾实理』者,非指孔子与司马迁而言也。惟后人说古史者,实多荒诞不经之说。考刘勰以前,流传乙部之书,如《纪年》、《古文琐语》、《穆天子传》,皆出自汲冢,尚为古史之仅存者。又如《逸周书》、《山海经》,行世在汲冢古书之前。太史公且言及《山海经》,是汉代已有其书矣。至若……著录于隋、唐二志者,林林总总,不可胜数。非失之『弃同即异』,即不免『穿凿傍说』。且其所说多不为《左传》、《国语》、《国策》、《史记》、《汉书》所载。若斯之类,正如范君所指『愈后出之史家,所知乃愈多于前人』,故曰:『旧史所无,我书则传。』       「寻刘勰立论之旨,凡后代人追述前代史事者,皆谓之述远,以与下文『同时之枉』一节对举。……《史记》述春秋以往之事最略,春秋战国时事差详,而记汉代事最详,甚符《荀子》『远略近详』之旨。然本篇尚论诸史,于《左氏》则曰『氏族难明』,于《史记》则曰『爱奇反经』,于《后汉史》则曰『疏谬少信』,于《三国史》则曰『激抗难征』,皆以明述古讹滥之弊。依公羊氏述高祖以上事即为传闻,则不免异其辞。依本篇所述,述前代事即为录远,录远则难于求详。凡『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者,皆讹滥之本源也。」 至于记编同时〔一〕,时同多诡,虽定、哀微辞〔二〕,而世情利害〔三〕。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嗤埋〔四〕:吹霜煦露〔五〕,寒暑笔端。此又同时之枉,可为叹息者也〔六〕。故述远则诬矫如彼,记近则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心乎〔七〕! 〔一〕 《斟诠》:「『记编』乃并列动词,『记编同时』与上『追述远代』相对文。」 〔二〕 黄注:「《史记》:『孔子着《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谓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褒,忌讳之辞也。」《疏证》:「黄注所举《史记》及《匈奴传赞》语。」又:「此言时近之枉,又不同于述远也。《公羊传》定公元年:『定、哀多微辞。』解诂云:『孔子畏时君,上以讳尊隆恩,下以避言容身,慎之至也。』《史记》用《公羊》家说,故曰:『定、哀之际则微。』」「诡」,欺诈。 〔三〕 《斟诠》直解为「乃基于世俗之常情与权衡当时之利害,不得不然也」。 〔四〕 此处原作:「虽令德而常嗤,理欲吹霜煦露。」《校注》:「『常嗤』当依《御览》、《史略》改作『嗤理』。『理』即『埋』之误。上句之『常』字与此句之『欲』字,皆系妄增。」       《校释》:「旧校:『理欲二字衍。』按《御览》作『虽令德而蚩埋』,『蚩』乃『嗤』省,『理』为『埋』误,『欲』则『吹』之衍而误者。」       《校证》:「《史略》作『嗤埋』。按作『嗤埋』是,今据改。旧本因『埋』误为『理』,文不可通,因于『嗤』上加『常』字耳。」       「嗤埋」,讥笑而被埋没。「煦」,温暖。 〔五〕 《斟诠》:「谓吹寒气可凝成严霜,呵暖气可降为甘露也。」《史通杂说上》:「左氏之叙事也,……谈恩惠则煦如春日,纪严切则凛若秋霜。」 〔六〕 《疏证》:「《史通曲笔》篇发挥记近多枉之义最晰,其言曰:『其有舞词弄札,饰非文过。若王隐、虞预,毁辱相凌;子野、休文,解纷相谢。用舍由乎臆说,威福行乎笔端。斯乃作者之丑行,人伦所同疾也。亦有事每凭虚,词多乌有。或假人之美,借为私惠;或诬人之恶,特报己仇。……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又曰:『至如朝廷贵臣,必父祖有传;考其行事,皆子孙所为。而访彼流俗,询诸故老,事有不同,言多爽实。』又曰:『盖史之为用也,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苟违斯法,岂曰能官。但古来唯闻以直笔见诛,不闻以曲词获罪。……故令史臣得爱憎由己,高下在心,进不惮于公宪,退无愧于私室,欲求实录,不亦难乎。』案刘知几此论,实与刘勰同符。……刘勰云:『勋荣之家,……虽令德而常嗤。』实为子长而后吾国旧史学家之通病。       「陈寿谓丁仪、丁廙之子曰:『可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魏收之撰《魏书》,『性憎胜己,喜念旧恶。甲门盛德,与之有怨者,莫不被以丑言,没其善事。迁怒所及,毁及高曾。又以杨遵彦为北齐贵臣,势倾朝野,撰其家传甚美。由是世传其书,号为秽史。』夫陈寿有良史之目,魏收亦富于史才。一则以求米贻讥,一则以秽史见病。『吹霜煦露,寒暑笔端』,惟魏收一类人,足以当之。       「述古易诬,记近易枉,其趋虽异,厥失惟均。刘勰论史,慨乎言之,足以昭示准的矣。」 〔七〕 「素心」,黄本改作「素臣」,注曰:「《春秋序》:说者以仲尼自卫反鲁,修《春秋》,立素王,丘明为素臣。」       纪评:「陶诗有『闻多素心人』句,所谓有心人也,似不必改作『素臣』。」       范注:「案纪说是也。素心,犹言公心耳。」       《校注》:「《文选》颜延之《陶征士诔》:『长实素心。』李注:『《礼记》曰:「有哀素之心。」郑玄曰:「凡物无饰曰素。」』《江文通文集陶征君田居诗》:『素心正如此。』并以『素心』连文。《养气》篇:『圣贤之素心。』尤为切证。不必泥于本篇所论,而改『心』为『臣』也。」《斟诠》:「心地朴素亦曰素心,如陶潜《移居》诗:『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文选》颜延之《陶征士诔》:『弱不为养,长实素心。』注:『素,无饰也。』」       《校释》:「梅子庾以杜预《春秋序》有『丘明为素臣』之说,改作『素臣』,以配孔子素王,亦通。」       《疏证》:「如作『素臣』,则上下文义甚顺。否则费解。」又:「此数语为总结上文之辞。述远之弊为诬矫,记近之弊为回邪,皆与修史之旨无当。述远以讹滥为巨蠹,讹滥即诬矫也。记近以同时之枉为可叹,同时之枉即回邪也。诬矫、回邪,俱有不可。惟有出于『析理居正』之一途。       「何谓析理?『贯乎百世,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是也。何谓居正?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是也。必如《史记》之实录无隐,博雅宏辨,乃得谓之析理。又如《汉书》之宗经矩圣,端绪丰赡,乃得谓之居正。盖作史必能析理,而后述远不失于诬矫;必能居正,而后记近不至于回邪。刘勰举『析理居正』四字,所以箴述古记近之失也。       「素王、素臣之名,既见杜预《春秋序》,疏复为之说曰:『……丘明自以身为素臣,故为素王作《左氏之传》。汉魏诸儒,皆为此说。』又曰:『素,空也,言无位而空王也。』由此说推之,素臣之义,亦为无位而空臣。又杜预于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下注云:『凡人君即位,欲其体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也。』审此,更知左丘明为素臣,而『体元居正』,亦左氏作传之始义。盖刘勰以左氏为史家之冠冕,故亟称之以示准。」 若乃尊贤隐讳,固尼父之圣旨,盖纤瑕不能玷瑾瑜也〔一〕;奸慝惩戒,实良史之直笔,农夫见莠,其必锄也〔二〕;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焉〔三〕。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四〕。 〔一〕 范注:「《公羊闵公元年传》:『《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瑾瑜,谓尊者贤者。讳尊贤,惩奸慝,为作史之准绳。」《校注》:「《左传》宣公十五年:『瑾瑜匿瑕。』」       《疏证》:「尊谓君,亲谓父,贤谓贤士大夫。史贵直笔,而于君亲贤士大夫,例须为之隐讳。此为《公羊》家所谓《春秋》之法。刘勰以『尼父之圣旨』释之。       「《左传》宣公二年:『太史书曰:赵盾弒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贻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       「本篇尚论古史,于《左氏》之外,兼用《公羊》之说。以《春秋》为仲尼所笔削,而为尊贤隐讳,亦为尼父之圣旨。」此处「纤瑕不能玷瑾瑜」,谓瑕不掩瑜。 〔二〕 《校注》:「《左传》隐公六年:『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薀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莠」,狗尾草,是恶草。 〔三〕 《斟诠》:「科,即科条。准,此指准绳。」《疏证》:「《孟子滕文公》篇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应指良史直笔,可收惩奸戒慝之效而言。刘勰喻以农夫之除莠,尚能当理。第自迁固以下,历代秉笔之士,其于君上,则寓以隐恶扬善之旨;其于奸慝,则寄以惩恶劝善之法。此为仲尼以来修史准绳之所在。刘勰所以又谓『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也。」 〔四〕 范注:「《史通》全书,皆推阐此四句之义,孰谓彦和此篇是敷衍足数者!」       《疏证》:「此文所举之四事,乃刘勰所建立之修史总纲也。……『寻繁领杂之术』,即搜集史料之谓也。『务信弃奇之要』,即整理史料之谓也。『明白头讫之序』,即辑成史着之谓也。初步征集之史料,是为原料;继而整理之史料,是为长编;最后葺成之史着,是为定本:此为修史必经之序,刘勰已备言之矣。       「不特此也,修史尤贵有例,以立载笔之准。刘知几曰:『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春秋各国史官,皆依王室所颁之例,以为载笔之准。唐宋以来,纂修国史,亦莫不先订凡例。古今一揆,盖已久矣。是则删成勒定之际,尤贵先立史例。此刘勰所以又有『品酌事例之条』之说也。       「再就上文所述,加以申明。『寻繁领杂之术』,实为总会。『明白头讫之序』,属于诠配。总会之后,必知『务信弃奇之要』,乃能诠配得当。诠配之际,必依『品酌事例之条』,乃究总会之极功。四者缺一,又不可也。总上四事,定为修史之总纲。握定总纲以修史,则万殊归于一本,自可有条不紊。故曰『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也。再案《史通采撰》、《探赜》、《补注》诸篇,皆以论『寻繁领杂之术』;《浮辞》、《直笔》、《曲笔》、《模拟》诸篇,皆以论『务信弃奇之要』;《断限》、《编次》、《叙事》、《序传》、《烦省》诸篇,皆以论『明白头讫之序』;《六家》、《二体》、《本纪》、《世家》、《列传》、《表历》、《书志》、《论赞》、《序例》诸篇,皆以论『品酌事例之条』。」「品酌事例之条」谓确定评量得失的条例。 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一〕。秉笔荷担,莫此之劳〔二〕。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三〕! 〔一〕 《校证》:「『赢』,旧本皆如此,梅本、黄本作『嬴』,不可从。」范注:「『嬴』,当作『赢』。赢,贾有余利也。韩愈不敢作史,恐赢得是非之祸尤耳。」       《校注》:「按『赢』字是。……赢,受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杜注),担负也。」「弥纶」,包举。「尤」,责备。 〔二〕 范注:「荷担,犹言负责。」       《疏证》:「此言修史之责重也。自班固断代为史,以撰《汉书》,后世仍之。故刘勰谓『修史之责,足以弥纶一代』。董狐直笔,见称于仲尼;魏收秽史,见訾于当代:其『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又为何如?由此而知秉笔修史之士,其劳亦莫甚矣。盖上文言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是修史尚非难事。此文又言修史之责重,且足以酿生是非,而其劳亦可念。以明修史仍非易事,用以警惕作者。」 〔三〕 范注:「迁、固皆良史,而后世尚诋呵之;若褒贬任情,抑扬失正,则生绝胤嗣,死遭剖斲,难乎免于殃戮矣。韩愈不敢撰史,盖深有见于其难也。」       《疏证》:「班彪《略论》谓:『司马迁论议浅而不笃,其论学术,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其子固作《司马迁传》,亦用父说为赞,其文微异。……《后汉书班彪附子固传论》云:『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议论,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之而不能守之。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又《史通书事》篇云:『傅玄之贬班固也,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叙世教,则贵取容而贱直节;述时务,则谨辞章而略事实。』……以上皆刘勰所谓历诋迁、固之辞也。       「篇中『任情失正』四字,对上文『析理居正』而言。惟不能析理者乃任情,不能居正者乃失正。文者,斯文也。『文其殆哉』,即斯文将丧之旨也。迁、固通人,犹为后世所历诋。若下于此,而任情失正,则斯文有将丧之惧。以言修史,不亦远乎!刘勰以慨叹作结,以明修史之非易事。」       第五段论述修史在「述远」「记近」中两种不良倾向,并提出修史的四条大纲。 赞曰:史肇轩黄,体备周、孔。世历斯编,善恶偕总〔一〕。腾褒裁贬,万古魂动〔二〕。辞宗丘明,直归南董〔三〕。 〔一〕 范注:「《南齐书鱼腹侯子响传》:『刘绘为豫章王嶷乞葬蛸子响表云:积代用之为美,历史不以云非。』称史为历史,即『世历斯编』之义。」《疏证》:「或谓此即『世历斯编』之义。按此云历史,即历世之史之义,与今言历史之义不殊。』」《斟诠》:「言历代世事之因革变迁,均荟萃于史册,人类行为之是非善恶,皆总括于其中也。」 〔二〕 《疏证》:「本篇云『轩辕之世,史有仓颉』,是为『史肇轩黄』。又云『姬公定法』,夫子『因鲁史以修《春秋》』。周公立作史之凡,仲尼奠编年之体,是为『体备周孔』。本篇于《史》《汉》以下,兼叙后汉、魏、晋诸家之作,而惩恶劝善之旨以备,是为『世历斯编,善恶偕总』。又云:『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釜钺。』是为『腾褒裁贬,万古魂动』。」       《斟诠》:「言因褒扬而腾声,由贬斥而抑价,史家秉笔,消息万古。其机如此,足令人心惊魂动也。」 〔三〕 《训故》:「《春秋左传》:崔杼弒庄公。太史书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春秋左传》: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按前者见襄公二十五年,后者见宣公二年。       《疏证》:「史之直笔,应以南董为归;史之辞采,应以《左氏》为宗。南董之直笔,更于《春秋》见之。本篇曰:『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此直归南董之注脚也。又曰:『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记籍之冠冕。』此『辞宗丘明』之注脚也。……本文以南、董皆能直笔,故并称之。」   诸子 第十七   梅注:「《汉书艺文志》:《鬻子》二十二篇,《老子道德》二篇,《孟子》七篇,《庄子》五十二篇,《墨子》七十一篇,《尹文子》一篇,《野老》十七篇,《驺子》四十九篇,《申子》六篇,《商子》二十九篇,《鬼谷子》十三篇,《尸子》二十篇,《青史子》五十七篇,《吕氏春秋》二十六篇,《荀卿子》三十三篇,《惠子》一篇,《列子》八篇,《韩非子》五十五篇,《公孙龙子》一十四篇,《魏公子牟》四篇,《管子》八十六篇,《晏子》八篇,《邹奭子》一十二篇,《随巢子》六篇,《尉缭子》二十九篇,《鹖冠子》一篇,《文子》九篇,《慎子》四十二篇,《淮南子》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   纪评:「此亦泛述成篇,不见发明。盖子书之文,又各自一家,在此书原为谰入,故不能有所发挥。」   范注:「案纪氏此说亦误。柳子厚谓『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彦和论文,安可不及诸子耶!」   《注订》:「诸子之文,别于群经,然说理见道则一也。其先后尊逊有互异者,时与势有不同耳。故《五千言》与孔《论》体相近也,《墨》、《庄》、《孟》、《荀》体相近也。然旨虽异趣,而其为文章大宗,派衍无穷,谁有闲言哉!彦和继《史传》之后,有《诸子》,此必然耳。盖《汉志》云:『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也。』纪评『谰入』之说非是。」   饶宗颐《文心各篇之取材述略》:「《诸子》用葛洪《尚博》篇说。」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一〕。太上立德,其次立言〔二〕。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三〕;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四〕。唯英才特达〔五〕,则炳曜垂文〔六〕,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七〕。 〔一〕 《校证》:「《玉海》五三『入』作『述』。」《校注》:「按以下文『述道言治』证之,《玉海》所引盖是。」       范注:「《汉书艺文志》曰:『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       朱X先等笔记:「是子书者,凡发表个人意见者,皆得称之,若《论语》、《孝经》者,必子书类也。后人尊孔过甚,乃妄入经类。」 〔二〕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正义:「太上,谓上圣之人也。……老、庄、荀、孟、管、晏、孙、吴之徒,制作子书,……皆是立言者也。」 〔三〕 《论语卫灵公》:「群居终日,言不及义,难矣哉。」「显」是显达。 〔四〕 《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章」,通「彰」。 〔五〕 《礼记聘义》:「圭璋特达,德也。」「特达」,超出一般人之上。 〔六〕 《校注》:「按『曜』当作『耀』。已详《原道》篇『繇辞炳曜』条。」「炳曜垂文」,意谓光采照耀,文章流传。 〔七〕 「腾」,飞腾,此处指传播。 昔《风后》、《力牧》、《伊尹》〔一〕,咸其流也。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代所记者也〔二〕。 〔一〕 《汉书艺文志》兵、阴阳家有「《风后》十三篇」,自注:「图二卷,黄帝臣依托也。」又道家有「《力牧》二十二篇」,自注:「六国时所作,托之力牧。力牧,黄帝相。」又道家有「《伊尹》五十一篇」,自注:「汤相。」小说家有「《伊尹说》二十七篇」,自注:「其语浅薄似依托也。」 〔二〕 《校证》:「『战代』,原作『战伐。』」《校注》引郝懿行云:「按『伐』疑『代』字之讹。盖《风后》《力牧》诸篇,皆六国人依托也。」《札迻》十二:「『战伐』,元本作『战代』(冯本、活字本并同)。纪云:『战伐当作战国。』案元本是也。《铭箴》《养气》《才略》三篇,并有『战代』之文。纪校非。」       范注:「风后、力牧、伊尹诸人,非自著书,至战国时始依托之述于篇耳。」「篇述」,篇章著述。       《注订》:「篇述指世所传《风后》《力牧》诸作,因《汉志》皆注云依托;惟彦和认为虽为战代依托之作,但上古遗语存焉,未可偏废也。此见甚卓。」 至鬻熊知道〔一〕,而文王咨询,余文遗事,录为《鬻子》〔二〕。子自肇始,莫先于兹〔三〕。 〔一〕 《训故》:「鬻熊,高氏《子略》:魏相奏记,霍光曰:文王见鬻子,年九十余。」梅注:「鬻熊,姓,楚之先也。」黄注:「《子略》:鬻子年九十见文王,王曰:老矣。鬻子曰:使臣捕兽逐麋,已老矣;使臣坐策国事,尚少也。文王师焉,著书二十二篇,名曰《鬻子》。」 〔二〕 宋高承《事物纪原》卷四「集类子」:「《文心雕龙》曰:鬻熊作书,题曰《鬻子》。盖周初人,此名子之始也。」       《四库提要》曰:「考《汉书艺文志》道家《鬻子》二十二篇,又小说家《鬻子说》十九篇,是当时本有二书。《列子》引《鬻子》凡三条,皆黄老清静之说,与今本不类,疑即道家二十二篇之文。今本所载与贾谊《新书》所引六条文格略同,疑即小说家之《鬻子说》也。今本或唐以来好事之流,依仿贾谊所引,撰为赝本,亦未可知。观其标题甲乙,故为佚脱错乱之状,而谊书所引,则无一条之偶合,岂非有心相避,而巧匿其文,使读者互相检验,生其信心欤?且其篇名冗赘,古无此体,又每篇寥寥数言,词旨肤浅,决非三代旧文,姑以流传既久,存备一家耳。」       朱X先等笔记:「彦和所见《鬻子》已系伪书,惟贾生所引当尚真。」       《汉书艺文志》道家有《鬻子》二十二篇。自注:「名熊,为周师,自文王以下问焉。周封为楚祖。」小说家又有「《鬻子说》十九篇」,自注:「后世所加。」 〔三〕 纪评:「『自』当作『之』。」沈岩录何校本「自」改「氏」。       《校注》:「《玉海》、《汉书艺文志考证》六引并作『诸子肇始,莫先于斯』。按王氏所引,未必是《文心》之旧;然今本『自』字实误。」       《汉书艺文志考证》卷六《道鬻子二十二篇》:「刘向《别录》云:『鬻子名熊,封于楚。』刘勰曰:『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谋,诸子肇始,莫先于斯。』」清周广业《意林注》卷一《鬻子》:「案《文心雕龙诸子》篇云:『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询。……子氏肇始,莫先于兹。』政言熊为诸子之权舆也。然曰录其遗文,则固非自熊手矣。」       《注订》:「今传《鬻子》,据《四库提要》所云:『疑即小说家之《鬻子说》也。』然《汉志》所注,是为文王师,在子类其书最古,故彦和首举。故曰『子自肇始』也。『子自』二字不误,纪说及诸本皆以意为之改订;言自者,明其所从来也。其肇始之由,莫先于《鬻子》也。」 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一〕,爰序《道德》,以冠百氏〔二〕。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三〕,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四〕。 〔一〕 黄注:「《史记》:老子者,姓李氏,名耳,字伯阳,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谓弟子曰:『老子其犹龙耶?』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       《注订》:「《礼记曾子问》,孔子凡三称『吾闻诸老聃曰』,是老子识礼也。」       《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老子者,……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二〕 范注:「孔子问礼于老聃,见《礼记曾子问》篇,当可信。惟着《道德经》之老子,当即其子为魏将者,时代远在孔子后,不得为孔子师。」       《校注》:「按《吕氏春秋当染》篇:『孔子学于老聃。』《韩诗外传》五:『仲尼学乎老聃。』《白虎通辟雍》篇:『孔子师老聃。』《潜夫论赞学》篇:『孔子师老聃。』《后汉书孔融传》:『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李注:『《家语》(按见《观周》篇)曰:「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而达今,通礼乐之源,明道德之归,即吾之师也,今将往矣。』遂至周,问礼于老聃焉。」』据此,舍人之说,实有所本也。」       《斟诠》:「范注以为《道德经》乃老子之子名宗者所造,今人蒋锡昌《老子校诂》于《古代引老经最早之人考》一文中,以为《老子》一书必成于孔子问礼之老聃,引证确凿可信。」 〔三〕 梅注「文」下注「王」字。 〔四〕 《校证》:「元本、传校元本无『流』字。」按两京本无「流」字,元刻本、弘治本均有「流」字。       范注:「彦和意谓鬻子、老聃皆贤者,故其遗文称子,其实述老子学者亦尊五千言为经,《汉志》道家所著《邻氏经传》、《傅氏》、《徐氏经说》是也。」       以上为第一段,叙述子书的性质并追溯诸子的源起。 逮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一〕。孟轲膺儒以磬折〔二〕,庄周述道以翱翔〔三〕,墨翟执俭确之教〔四〕,尹文课名实之符〔五〕,野老治国于地利〔六〕,驺子养政于天文〔七〕,申商刀锯以制理〔八〕,鬼谷唇吻以策勋〔九〕,尸佼兼总于杂述〔一○〕,青史曲缀以街谈〔一一〕,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一二〕;并飞辩以驰术,餍禄而余荣矣〔一三〕。 〔一〕 《校注》:「《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汉书游侠传序》:「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颜师古注:「力政者,弃背礼义,专任威力也。」「俊」,贤才之称。《尚书皋陶谟》:「俊乂在官。」《史记项羽本纪》:「楚蜂起之将。」如淳曰:「蜂起,犹言蜂舞也。众蜂飞起,交横若舞,言其众也。」「」,蜂的异体字。 〔二〕 黄注:「《史记》: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按此见《孟子荀卿列传》。《孟子公孙丑上》:「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服膺,有信守之义。范注:「《礼记曲礼下》:『立则磬折垂佩。』正义曰:『臣则身宜偻折如磬之背,故云磬折也。』」此处形容孟子恭谨守礼。 〔三〕 黄注:「《史记》:庄子,名周,其学本归于老子之言,故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楚威王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曰: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       范注:「《汉志》道家《庄子》五十二篇,今郭象注本仅三十三篇。《庄子》内篇首列《逍遥游》。《文选》潘安仁《秋兴赋》注引司马彪云:『言逍遥无为者,能游大道也。』翱翔,犹言逍遥。」       《注订》:「《庄子》书首篇曰《逍遥游》,即司马迁所谓『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也,即述道翱翔之旨。」       方孝孺《张彦辉文集序》:「庄周为人,有壶视天地,囊括万物之态,故其文宏博而放肆,飘飘然若云游龙骞不可守。」(四部丛刊《逊志斋集》卷十二)「翱翔」,自由奔放,显示《庄子》文章的风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