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72 页/共 231 页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王褒《僮约》,束皙《发蒙》,滑稽之流,亦可奇伟。」       周注:「束皙《饼赋》如『行人失涎于下风,童仆空嚼而斜眄;擎器者舐唇,立侍者干咽』,形容中带有嘲戏。」 〔四〕 《校证》:「『而』旧本作『相』,冯校云『相当作而』。黄注本改。」沈岩本「相」改「而」,「何云:『而』字以意改。」       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僖公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又襄公二十一年:『尤而效之,其又甚焉。』意谓知道过错,还仿效它。」 〔五〕 《中古文学史》第四课《魏晋文学之变迁》丁《总论》:「 晋人之文,如张敏《头责子羽文》、陆云《嘲褚常侍》、鲁褒《钱神论》亦均谐文之属。」 魏晋滑稽,盛相驱扇〔一〕。遂乃应玚之鼻,方欲盗削卵〔二〕;张华之形,比乎握舂杵〔三〕。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四〕,岂非溺者之妄笑〔五〕,胥靡之狂歌欤〔六〕! 〔一〕 「驱扇」,扇动风气,喻追逐。 〔二〕 范注:「应玚事未闻其说。」《斟诠》:「此或谓应玚形之丑,有如被盗贼削去一半之鸡卵也。」 〔三〕 《世说新语排调》篇:「头责秦子羽云:……『范阳张华,……或头如巾齑杵。』谓头着巾,形如齑杵也。」       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言其头小而锐,如捣齑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又引程贵震云:「《文心雕龙谐隐》篇作握舂杵。」       斯波六郎:「案《世说新语》注引头责子羽文『头如巾齑杵』恐指『河南郑诩』,非『范阳张华』。『范阳张华』是『或淹伊多姿态』。或彦和别有所本耶?」 〔四〕 「曾是」,乃是。       《诗邶风谷风》:「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朱注:「德音,美誉也。」       《注订》:「《诗小雅》(《正月》):『莠言自口。』传:『莠,丑也。』」 〔五〕 梅注:「『笑』,元作『茂』,朱改,云:溺者必笑出《左传》。」《训故》:「《春秋左传》:越围吴,赵简子降于丧食。使楚隆干吴。吴王曰:溺人必笑,吾将有问也。史黯何以得为君子?」按此见哀公二十年。       《斟诠》:「《左哀二十年传》:『王曰:溺人必笑,吾将有问也。』杜注:『以自喻所问不急,犹溺人不知所为而反笑也。』《吕氏春秋大乐》篇:『溺者非不笑也。』高注:『《传》曰:「溺人必笑。」虽笑不欢。』」 〔六〕 《汉书楚元王传》:「楚王戊淫暴,申公、白生二人谏不听,胥靡之。」注:「晋灼曰:胥,相也。靡,随也。」师古曰:「 联系使相随而服役之,故谓之胥靡,犹今之役囚徒,以锁联缀耳。」《庄子庚桑楚》:「胥靡登高而不惧。」释文引司马云:「刑徒人也。」《斟诠》:「案刑徒皆受拘缚,故称为胥靡。」       范注:「汉末以后,政偷俗窳,威仪丧亡。《典论》曰: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又如曹植得邯郸淳甚喜,诵俳优小说数千言,其不持威仪,可以想见。《吴志诸葛恪传》:恪父瑾,面长似驴,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题其面曰『诸葛子瑜』。恪跪曰:『乞请笔,益两字。』因续其下曰『之驴』,举坐欢喜。君臣之间,竟相戏弄若此。晋尚清谈,此风尤盛;故彦和讥为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也。(溺人必笑,见《左传》哀公二十年。胥靡,刑徒人也。胥靡狂歌,未知所本,当自《吕氏春秋大乐》篇「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句化出。)」高诱注:「当死强歌,虽歌不乐。」       范注:「《隋书经籍志》总集类有袁淑《诽谐文》十卷,是撰诽谐集之始。其文存者,有《鸡九锡文》,《劝进笺》,《 驴山公九锡文》,《大兰王九锡文》,《常山王九命文》。」       按:刘勰虽然把谐讔列为专篇,但却看成游戏文章,很不器重。他说谐辞「本体不雅,其流易弊」,又说它「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因而对于谐辞的风格特点没有论述。       以上为第二段,专论历代谐辞的得失,肯定「意在微讽」能「抑止昏暴」的作品,而批判「无益时用」之作。 讔者,隐也;遯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       明方以智《通雅释诂》卷三「廋辞讔喻谓隐书也」条:「《晋语》:『有秦客廋辞于朝。』注:『廋,隐也。』《新序》曰:『齐宣王发引书而读之。』(见《杂事》二)东方朔曰:『乃与为隐耳。』(见《汉书朔传》)……《吕览审应》篇:『成公贾之讔喻。』高注:『讔语。』」       范注:「讔,廋辞也,字本作隐。《国语晋语》五:『有秦客廋辞于朝。』韦昭注云:『廋,隐也,谓以隐伏谲诡之言,问于朝也。东方朔曰:非敢诋之,与为隐耳。』」       《杂记》:「又谶纬所纪,如白玉赤乌之符,黄金紫玉之瑞,祖龙卯金之谶,亦云隐语而已。所不同者,谶纬主验,隐主谲谏,貌同而实异也。」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析字」类:「衍义析字──衍绎字义的析字也可分作三式:……(丙)是弯弯曲曲,演述得似乎有关连又似乎没有关连,必须细细推究才能明白的,叫作演化。例:『 开皇中,有人姓出名六斤,欲参(杨)素,赍名纸至省门,遇(侯)白,请为题其姓,乃书曰「六斤半」。名既入,素召其人,问曰:「 卿姓六斤半?」答曰:「是出六斤。」曰:「何为六斤半?」曰:「 向请侯秀才题之,当是错矣。」即召白至,谓曰:「卿何为错题人姓名?」对云:「不错。」素曰:「若不错,何因姓出名六斤,请卿题之,乃言六斤半?」对曰:「白在省门,仓卒无处觅秤,既闻道是出六斤,斟酌只应是六斤半。」素大笑之。』(《太平广记》二百四十八引《启颜录》)这种辞法以前称为『缪语』(见下文所引《左传》杜注)。缪语就是《文心雕龙谐讔》篇说的『遯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的一种讔语。当初原是一种暗中通情的方法,必须说得对方懂,旁人不懂,才算完全达到了目的。」       《注订》:「《孟子》:『遯辞知其所穷。』『遯』即『遁』本字。」又:「谲譬──《诗大序》:『主文而谲谏。』《 论语》:『晋文公谲而不正。』《说文》:『权诈也。』」       《斟诠》:「案《正字通》:『讔与隐通。』刘向《新序》:『齐宣王发隐书而读之。』隐即讔。《尔雅释诂》:『隐,微也。』郭注:『微,谓逃藏也。』此即彦和所谓『讔者,隐也;遯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       谐辞是以「悦笑」取讽谏,以「谲辞饰说,抑止昏暴」的。而隐言则「遯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可见谐辞隐语都是人们对某事不满,不得不说,又不便明言直说,只得隐谲示意,以寄怨怒之情。       隐语又分两类,一是「遯辞以隐意」,作品如「喻眢井而称麦曲」;一是「谲譬以指事」,作品如「伍举刺荆王以大鸟」。 昔还社求拯于楚师〔一〕,喻眢井而称麦曲〔二〕;叔仪乞粮于鲁人,歌佩玉而呼庚癸〔三〕;伍举刺荆王以大鸟〔四〕,齐客讥薛公以海鱼〔五〕;庄姬托辞于龙尾〔六〕,臧文谬书于羊裘〔七〕。 〔一〕 《校注》:「黄校云:『(社)元作「杨」,(拯)元作「 极」。』(此沿梅校)按梅改是。《汉书艺文志考证》八、《谐语》二、《文通》引,并作『昔还社求拯于楚师』。」《校证》:「『拯』原作『极』,梅改,王惟俭本亦作『拯』。」按元刻本「拯」字不误,弘治本始作「极」,形近而讹。 〔二〕 《升庵文集》卷四十六《隐书》:「《左传》:薳杨求救于于楚师,喻眢井而称麦曲,……」       梅注:「眢音鸳。」又:「《左传》:『楚子伐萧,还无社与司马卯言,号申叔展。叔展曰:「有麦|乎?」曰:「无。」「有山鞠穷乎?」曰:「无。」「河鱼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绖,哭井则已。」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绖存,号而出之。』还无社,萧大夫;司马卯、申叔展,楚大夫。号平声,鞠音芎。」「曲」,梅本作|,乃异体字。按此见宣公十二年。杜注:「还无社,萧大夫也。司马卯、申叔展皆楚大夫也。无社素识叔展,故因卯呼之。麦曲、鞠穷所以御湿,欲使无社逃泥水中,无社不解,故曰无。军中不敢正言,故谬语也。叔展言无御湿药,将病也。无社意解,欲入井,故使叔展视虚废井,而求拯己。出溺为拯也。叔展又教结茅以表井也,须哭乃应,以为信也。号,哭也。」《斟诠》:「《左传会笺》不以杜解为然,辨证云:『麦曲、鞠穷此二物,医书无言御湿者。李时珍引此传始言之,则未足为据。俞樾曰:『此二物实非所以治湿。梁简文《劝医论》曰:「麦曲、芎藭反止河鱼之疾。」亦以杜氏所说出乎药性之外也。夫楚师是时始傅于萧,尚未知必克与否,何以即教以逃死之策?叔展此问,盖先探其国中之虚实也。……麦曲之功主于消食,芎藭之用主于去风。食自内积,喻内乱也;风自外来,喻外患也。问有麦曲、山鞠穷者,问消弭内乱,袪除外患之方术也。乃二者俱无,则萧之君臣束手无策,外之强寇压境,内之奸民生心,虽楚未能即克,而萧亦必将自溃矣。故亦问曰:「河鱼腹疾奈何?」杜氏误解上文,谓欲使逃泥水中,故解河鱼腹疾,曰无御湿药将病。夫逃之法亦多矣,无社之逃于眢井,亦偶然事。叔展何为必使之逃泥水中,因其不解又再三言之哉?』俞说是也。叔展既知萧之将溃,因问萧溃之后,将何以自免,故曰:『河鱼腹疾奈何?』无社因曰:『目于眢井而拯之。』乃始告以逃匿之处,令其拯救也。眢井,废井也。井无水,若目无精也。若,女也。申叔使无社结茅为绖,标所匿之井,城陷妄出,恐其为军人所杀,故待己哭井而应之,哭井即下文『号而出之』,只是讔语,故不云号而曰哭耳。」 〔三〕 梅注:「叔仪,吴大夫,姓申。」「《左传》:『吴申叔仪乞粮于公孙有山氏,曰:「佩玉繠兮,余无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对曰:「粱则无矣,粗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杜注:『庚,西方,主谷;癸,北方,主水。』」按此见哀公十三年。杜注又云:「申叔仪,吴大夫;公孙有山,鲁大夫;旧相识。」「橤然,服饰备也。己独无以系佩,言吴王不恤下。」「褐,寒贱之人。言但得视,不得饮。」「军中不得出粮,故为私隐。」正义:「食以稻粱为贵,故以粱表精。若求粱米之饭则无矣。粗者则有之。若我登首山以叫呼『庚癸乎』,女则诺。军中不得出粮与人,故作隐语为私期也。庚在西方,谷以秋熟,故以庚主谷。癸在北方,居水之位,故以癸主水。言欲致饼并致饮也。」 〔四〕 《缀补》:「案《汉书艺文志考证》引刺作谏。」梅注:「 伍举,楚大夫。」「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坐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按此见《韩非子喻老》篇。《史记楚世家》:「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伍举入谏,……曰:『愿有进隐。』曰:「『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       《杂记》:「《史记滑稽列传》:『齐威王之时喜隐,……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飞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案以上两则,指(《楚世家》和《滑稽列传》)问答词悉同,知本隐书也。」 〔五〕 梅注:「薛公,靖郭君。」又「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者。靖郭君谓谒者曰:『毋为客通。』齐人有请见者,曰:『臣请三言而已,过三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进曰:『海大鱼。』因反走。靖郭君曰:『请闻其说。』客曰:『君闻大鱼乎?网不能止,缴不能过。荡而失水,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海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君失齐,虽隆薛城至于天,犹无益也。』靖郭君曰:『善。』乃辍,不城薛。」按此见《战国策齐策一》。隐喻靖郭君必须作齐国的屏藩才能生存,从而讥刺他背叛齐的阴谋。 〔六〕 梅注:「楚庄姬上楚王书曰:『大鱼失水,有龙无尾:墙欲内崩,而王不视。』王问之,对曰:『鱼失水,离国五百里也。龙无尾,年四十,无太子也。墙崩不视,祸将成而王不改也。』」       《古列女传》卷六《辨通楚处庄侄》云:「初顷襄王好台榭,出入不时。……庄侄……持帜伏南郊道旁。……王见之,曰:『女何为者也?』侄对曰『欲言隐事于王,……』王曰:『子何以戒寡人?』侄对曰:『大鱼失水,有龙无尾,墙欲内崩,而王不视。』王曰:『不知也。』侄对曰:『大鱼失水,王离国五百里也,乐之于前,不思祸之起于后也。有龙无尾者,年既四十,无太子也。国无弼辅,必且殆也。墙欲内崩,而王不视者,祸乱且成,而王不改也。』」       范注引孙蜀丞曰:「案《列女传》『侄』作『姬』。《 渚宫旧事》三引《列女传》作『侄』,『姬』字定误。」 〔七〕 梅注:「臧文仲使于齐,齐人系之狱。遗鲁君书曰:『敛小器,投诸台,食猎犬,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桐鱼,冠缨不足带有余。』公得书,与诸大夫议之,莫能知之者。有言:『臧孙母,世家子也,君何不试召而问焉?』于是乃召而语之曰:『吾使臧子之齐,今持书来云尔,何也?』臧孙母泣下衿曰:『吾子拘有木治矣。』公曰:『何以知之?』对曰:『敛小器,投诸台,言取郭萌,内之于城中也。食猎犬,组羊裘,言趣飨战斗之士而缮甲兵也。琴之合,甚思之者,言思妻也。臧我羊,羊有母,是告妻善养母也。食我以桐鱼,桐者其文错,错者所以治锯,锯者所以治木也。是有木治系于狱矣。冠缨不足,带有余,头乱而不得梳,饥不得食也。故知吾子拘而有木治矣。」按此见《列女传》卷三《列女仁智传鲁臧孙母》。       《杂记》:「隐语亦称谬书、谬辞、谬语、谬言、廋语、廋辞。」 隐语之用,被于纪传〔一〕: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二〕。盖意生于权谲,而事出于机急〔三〕,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四〕。 〔一〕 范注:「纪传,当作记传。」「被」,加。「纪传」指上引《左传》、《战国策》、《史记》、《列女传》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