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76 页/共 231 页
范注:「子弘实孝惠子,群臣立文帝,故强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彦和所云『子弘虽伪』,谓伪称张后子,非谓其非孝惠子也。」
〔三〕 梅注:「《汉书》:孺子婴,宣帝玄孙,平帝崩,无嗣,王莽迎而立之。」
黄注:「《(汉书)王莽传》:平帝崩,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见王五人: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乃选玄孙中最幼广戚侯子婴:年二岁,托以为卜相最吉,立之。」
《疏证》:「案《汉书王莽传》:居摄元年三月,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而莽居摄,为假皇帝。此即莽鸩平帝之翌年也。……然王莽居摄之日,孺子实未为君,用以纪年,亦乖史实。……张衡欲为元后立纪,以存汉统。不惟元后实未称制,难以上比吕后。且元后崩于王莽建国五年,去莽之亡尚赊十年,将系何氏之号,以下接更始、光武乎?衡主立纪,其论实谬,然不能以例迁固。……要之,为高后立纪则是,为元后立纪则非。至子弘、子婴,皆无立纪必要。所谓『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者,岂得谓之达论哉?」
〔四〕 《校证》:「元本、……冯本、汪本、张之象本、两京本、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锺本、梁本、王谟本、崇文本『二后』误『三后』、冯校云:『三后当作二后。』」
《校注》:「按作『二后』是。……此乃总驳司马迁、班固、张衡之辞,『二后』即《史》《汉》所立《吕后本纪》之吕后,及张衡欲为《元后本纪》之元后。」
《史通序例》篇:「晋齐史例皆云,坤道卑柔,中宫不可为纪,今编同列传,以戒牝鸡之晨。窃惟录皇后者编为传体,自不可加以纪名。」
赵翼《陔余丛考》卷五「《汉书》」:「又王莽篡位,班书不列入本纪而别为莽传,附于卷末,固是。但其体例,仍以本纪叙事。后汉张衡以为莽传但应载篡事;至于编末纪月,宜为《元后本纪》(见《后汉书张衡传》)。此亦创论。然元后殁后莽尚未败,则宜何书?……愚谓是时并不必立《元后纪》而立《孺子婴本纪》为是。孺子婴被更始所杀之岁,即光武建元建武之岁,年月略无空缺。(原注:「余既创此论,自以为得作史之法;及阅《文心雕龙》,有云:『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则谓《王莽传》宜改为《孺子婴纪》。实有先获我心者。」)」
以上为第二段,论述《史记》《汉书》之得失。
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一〕。袁、张所制,偏驳不伦。薛、谢之作,疏谬少信〔二〕。若司马彪之详实〔三〕,华峤之准当,则其冠也〔四〕。
〔一〕 《训故》:「杜氏《通典》:东京图书,悉在东观。故使名儒硕学,入直其中,撰述国史。」
黄注:「《东观汉记》一百四十三卷,起光武至灵帝。刘珍等撰。」
《疏证》:「《史通正史》篇记载纂修《汉记》之始末最详。谓:『明帝始诏班固与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作《世祖本纪》,并撰功臣及新市、平林、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又诏史官谒者仆射刘珍及谏议大夫李尤杂作纪、表、《名臣》、《节士》、《儒林》、《外戚》诸传,起自建武,讫乎永初。事业垂竟,而珍、尤继卒。复命伏无忌与谏议大夫黄景作诸王、王子、功臣、恩泽侯表,南单于、西羌传,《地理志》。至元嘉元年,复令太中大夫边韶、大军营司马崔寔、议郎朱穆、曹寿杂作孝穆、崇二皇及顺烈皇后传,又增《外戚传》……寔、寿又与议郎延笃杂作《百官表》、顺帝功臣孙程、郭愿……等传凡百十有四篇,号曰《汉记》。熹平中,光禄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扬彪、卢植著作东观,接续纪传之可成者。』……观上文所述《汉记》之体,一踵《汉书》,纪、传、志、表,无一不备。刘勰举其多者言之,故称曰『后汉纪传』。《后汉书》之作者,既有十一家之多,而以《汉记》居先,且皆由帝室命撰,接续而成,为诸家之所本。故又曰『发源东观』也。」
〔二〕 《隋书经籍志》:「《后汉书》九十五卷。」原注:「本一百卷,晋秘书监袁山松撰。」又「《后汉南记》四十五卷。」原注:「本五十五卷,今残缺。晋江州从事张莹撰。」又「《后汉记》六十五卷。」原注:「本一百卷,梁有,今残缺,晋散骑常侍薛莹撰。」又「《后汉书》一百三十卷。」原注:「无帝纪,吴武陵太守谢承撰。」范注:「案谢承之外,尚有晋祠部郎谢沈《后汉书》八十五卷。彦和所指,未知何人。」
《史通杂说》篇:「谢承《汉书》,偏党吴越。」《匡谬正俗》卷五谓承书失实。洪亮吉亦云:「承书最有名,又最先出,而其纰缪非一端。」
《疏证》:「刘勰谓『袁、张所制,偏驳不伦』者,指袁山松《后汉书》、张莹《后汉南记》而言也。黄奭袁书辑本,谓其文多排迭,喜志灾祲,皆非史载所尚。刘勰所谓『偏驳不伦』者,殆谓是欤?刘勰又谓『薛、谢之作,疏谬少信』者,指谢承《后汉书》、薛莹《后汉记》而言也。谢承,吴人;薛莹,亦吴人,……后入晋为散骑常侍,故《隋志》称为晋人。姚之骃《后汉书补逸》尝称:『谢伟平之书,东汉第一良史也。』惟仅由逸文窥见略,未必衷于情实。之骃又论薛莹之书曰:『读世祖及显宗二论,波屡云委,灏瀚苍郁,洵良史乎!』然袁宏《后汉记》称及谢承,而不及薛莹,岂以其书无可称道之故。刘勰谓其『疏谬少信』,虽无可考,必非妄语。」
〔三〕 黄注:「《(晋书)司马彪传》:彪讨论众书,缀其所闻,起于世祖,终于孝献,编年二百,录世十二,通综上下,旁贯庶事,为纪、志、传凡八十篇,号曰《续汉书》。」
〔四〕 黄注:「《(晋书)华峤传》:『峤以《汉记》烦秽,慨然有改作之意,起于光武,终于孝献,为帝纪十二卷,皇后纪二卷,十典十卷,传七十卷及三谱,序传、目录,凡九十七卷。峤以皇后配天作合,前史作《外戚传》以继末编,非其义也,故易为皇后纪,以次帝纪。又改志为典,以有《尧典》故也。而改名《后汉书》,奏之。诏朝臣会议。时中书监荀勖、令和峤、太常张华、侍中王济,咸以峤文质事核,有迁、固之规,实录之风,藏之秘府。』」
《史通正史》篇:「华峤删定《东观记》为《汉后书》,……自斯已往,作者相继,为编年者四族,创纪传者五家,推其所长,华氏居最。」
《史通序例》篇:「峤言辞简质,叙致温雅,味其宗旨,亦孟坚之亚欤。」
范注:「案《史通正史》篇论《后汉书》,于《东观记》之下,即论司马彪、华峤二书,亦可以证彦和详实准当之评必非虚也。」
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一〕。《阳秋》《魏略》之属〔二〕,《江表》《吴录》之类〔三〕,或激抗难征,或疏阔寡要〔四〕。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五〕。
〔一〕 《校证》:「《御览》《史略》『互』作『并』。」
黄注:「潘岳诗:『三雄鼎足。』注:『三雄即三国之主。』」《疏证》:「三国史撰者甚多,《隋志》著录者约二十余种。厥后陈寿荟萃以为《三国志》。本文所举仅为四种,不过其略耳。黄注引潘岳诗,见《文选》二十四,题云《为贾谧作赠陆机》。所谓注,即李善注。」
〔二〕 《疏证》:「晋孙盛着《魏氏春秋》二十卷,见《晋书》本传及《隋志》。《史通模拟》篇有『孙盛魏、晋二《阳秋》』之语。是知《魏氏春秋》本名《魏阳秋》(应为《魏阳秋》本名《魏氏春秋》)。晋简文帝太后名阿春,故晋人讳『春』,改《春秋》为《阳秋》。本文所云《阳秋》,指《魏阳秋》而言也。……
「《隋志》著录《典略》八十九卷,魏郎中鱼豢撰。《旧唐志》著录《典略》五十卷,《魏略》三十八卷,皆鱼豢撰。《新唐志》则仅著录《魏略》五十卷。姚振宗考证,谓《隋志》合《典略》、《魏略》为一书,且多序录一卷,故为八十九卷。其说是也。今有辑本《魏略》可考。」
《中国中古文学史》第四课:「《阳秋》,谓习凿齿《汉晋阳秋》,非谓孔衍《汉魏春秋》及孙盛《魏氏阳秋》也。」
〔三〕 黄注:「《虞溥传》:『溥撰《江表传》。卒后,子勃上于元帝,诏藏于秘书。』《吴录》三十卷,张勃撰。」
《疏证》:「虞溥《江表传》二卷,不见《隋志》。《唐志》入杂史。黄注引《晋书》本传。而《三国魏志少帝纪》注亦云:鄱阳内史虞溥着《江表传》,粗有条贯。《吴录》三十卷,著录《隋志》。《史记伍子胥传》索隐:张勃,晋人,吴鸿胪俨之子也,作《吴录》。」
《斟诠》:「《史通外篇正史》篇:『张勃撰《吴录》,异文错出,其流最多。』即指此书。」
〔四〕 《疏证》:「《三国志》裴注曾谓:「孙盛著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后之学者,将何取信?』又云:『孙盛言诸所改易,非别有异闻,自以意制,多不如旧。』《史通模拟》篇也谓:『孙盛魏、晋二《阳秋》,每书年首,必云某年春帝正月。夫年既编帝纪,而月又编帝名,以此拟《春秋》,所谓貌同心异也。』按此为《魏阳秋》之疏失之可考见者。《史通题目》篇曰:『鱼豢、姚察着魏、梁二史,巨细毕载,芜累甚多,而俱榜之以略。』此又《魏略》之疏失之可考见者。《江表传》及《吴录》之疏失,则不可考。刘勰『抗激难征』之论,似指《阳秋》;『疏略寡要』之论,似指《魏略》。」
牟注:「激,激切。抗,对抗,指不同于时俗的观点。《晋书孙盛传》中说:『殷浩擅名一时,与抗论者,惟盛而已。』」「难征」,谓难于征信。
〔五〕 《训故》:「《晋书》:陈寿,字承祚,蜀巴西人,历官著作郎,撰魏、吴、蜀《三国志》。张华深善之,曰:当以《晋书》相付耳。无迁固之语。《华峤传》:峤书成时,中书监荀勖等咸以峤文直事核,有迁固风。」「洽」,协调。
《校注》:「《华阳国志后贤志》:『陈寿……吴平后,寿乃鸠合三国史,着魏、吴、蜀三书六十五篇,号《三国志》。……品藻典雅。中书监荀勖、令张华深爱之,以班固、史迁不足方也。』」
《疏证》:「案刘勰谓其『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即本之《华阳国志》。……惟荀、张二氏常称华峤之书文质事核,有迁、固之规,不应于寿同持斯论。二者或有一误,然必咎在常璩,而与刘勰无涉。」
《斟诠》:「《晋书陈寿传》:『梁州大中正尚书郎范頵等上表曰:『故治书侍御史陈寿作《三国志》,辞多劝戒,明乎得失,有益风化,虽文艳不若相如,而质直过之,愿垂采录。』」
至于晋代之书,繁乎著作〔一〕。陆机肇始而未备〔二〕,王韶续末而不终〔三〕,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四〕;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五〕。
〔一〕 《疏证》:「明刊本『繁』字作『系』,校勘诸家多以『繁』为误字。愚谓此文有两释义;一谓晋代之书系乎著作者,晋代以著作郎、著作佐郎任修史之责。……一曰诸家所修之晋史甚繁。如唐修《晋书》以前晋史有十八家之多,……然(刘勰)所举晋代作者,仅陆、王、干、孙四家,一如所举撰后汉史诸家之例,然不害其为作者之繁。由是言之,则今本『繁』字,亦未见其必为误也。」
黄注:「《晋书》:元康二年诏,著作旧属中书令,秘书既典文籍,宜改为秘书著作,于是改隶秘书省。著作郎一人,谓之大著作,专掌史任。」按此见《职官志》。
〔二〕 《训故》:「《通志》:陆机《晋三祖纪》四卷。」《史通本纪》篇云:陆机只叙其事,而不编年。所以称其未备。
〔三〕 《训故》:「《南史》:王韶之,字休泰,琅邪人。初为谢琰行军参军,私撰《晋安帝阳秋》。书成,时人谓宜居史职,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晋安帝崩。」
《补注》:「《隋书经籍志》:《晋纪》四卷,陆机撰。《晋纪》十卷,宋吴兴太守王韶之撰。《史通正史》篇:《晋史》:『洛京时,陆机始撰《三祖记》。晋江左史,自邓粲、孙盛、王韶之已下,相次继作。远则偏记两帝,近则唯叙八朝。』案:陆机止记宣、景、文三帝,是肇始未备也。《宋书王韶之传》:『韶之私撰《晋安帝阳秋》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续后事讫义熙九年。』是续末而不终也。」下距晋亡尚有七年,故谓「不终」。
〔四〕 黄注:「《(晋书)干宝传》:宝字令升,王导荐之元帝,领国史。着《晋纪》,自宣帝讫于愍帝,凡二十卷。其书简略,直而能婉,咸称良史。」《新唐书艺文志》列干宝《晋纪》于编年类,是「审正得序」谓编年审正而有顺序。
〔五〕 《训故》:「《(晋书)孙盛传》:盛字安国,累进秘书监,着《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晋简文宣郑太后,讳阿春,故讳云『阳秋』。」
《疏证》:「干、孙二氏之书,已为当代所称,本书《才略》篇亦云:『孙盛、干宝,文盛为史,准的所拟,志乎典训;户牖虽异,而笔彩略同。』是二氏为刘所盛称,可与本文互证。《史通》论之尤详,《二体》篇曰:『干宝著书,乃盛誉丘明而深抑子长,其义曰:能以三十卷之约,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遗也。』又《载言》篇曰:『干宝议撰晋史,以为宜准丘明,其臣下委曲,仍为谱注。于时议者,莫不宗之。』按此所论,皆以彰干宝撰史之长也。又《采撰》篇曰:『安国之述《阳秋》也,梁益旧事访诸故老。夫以刍荛鄙说,列为竹帛正言,而辄欲与《五经》方驾。《三志》竞爽,斯亦难矣。』又《模拟》篇亦论及《晋阳秋》。……此则又以明孙盛撰史之得失也。《文选》著录干氏《晋纪总论》,诚不愧文盛为史之誉。详观刘知几所论,则『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允矣。至孙盛《阳秋》,仅有辑本。其『以约举为能』,则无明征。」
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一〕。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二〕。至邓璨《晋纪》,始立条例〔三〕。又摆落汉魏〔四〕,宪章殷周,虽湘川曲学〔五〕,亦有心典谟。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六〕。
〔一〕 黄注:「《春秋序》:『发凡以言例。』注:『知隐公七年,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之类。有五十条,皆以凡字发明类例。』《疏证》:「杜预所释,以《春秋》有新旧二例。传言凡者,是为旧例,其数五十,周公之所垂法也。传不言凡,而比于凡者,是为新例,孔子之所补定也。无论杜释之为是为非,而《春秋》书法本于凡例,则显然可见。至其何者为凡,何者为例,则一由传发之。故刘勰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之语。盖《春秋》经传之凡例,即为吾国所创之史例。」
周注:「杜预《春秋序》:『其发凡以言例。』疏:『言发凡五十。』序又称:『诸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皆所起新旧,发大义,谓之变例。』五十凡是正例,此外还有变例。称『书』的,如《左传》襄二十七年『书先晋(诸侯集会,把晋写在前),晋有信』。称『不书』的,隐元年『春正月,不书即位,摄也(隐公摄位)』。称『先书』的,桓二年『君子以(华)督有无君之心,故先书弒其君』。象这样《春秋》的凡例,《左传》加以发明。」
〔二〕 范注:「班彪论《史记》,谓其细意委曲,条理不经。范晔谓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狱中与诸甥侄书》)。彦和之说本此。然《史》《汉》一为通史,一为断代,皆正史不祧之祖。后之撰史者,无能踰其规范,所谓莫有准的,特以比《春秋经传》为不足耳。」
《疏证》:「《史记》有《自序》,《汉书》有《叙传》,而皆无凡例。《三国志》则并自序而无之。故曰:『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史通序例》篇云:『昔夫子修经,始发凡例。左氏立传,显其区域。科条一辨,彪炳可观。降及战国,迄乎有晋,年逾五百,史不乏才。虽其体屡变,而斯文终绝。』详其所论,亦本于刘勰之旨以立言也。」
〔三〕 《校注》:「『璨』,黄校云:『元作●,朱改。』……按当依《御览》、《史略》、《玉海》四六引作『粲』,始与《晋书》本传合。」
《训故》:「《史通》: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晋纪》。邓孙以下,遽蹑其踪,史例中兴,于斯为盛。」按此见《序例》篇。
黄注:「《邓粲传》:『荆州刺史桓冲请为别驾,粲以父骞有忠信言,而世无知者,乃着《元明纪》十篇。』」
〔四〕 《校注》:「『摆落』,黄校云:『一作撮略,从《御览》改。』按《史略》亦作『摆落』。寻绎上下文意,作『摆落』是。《陶渊明集饮酒》诗:『摆落悠悠谈。』」
《中国中古文学史》第四课:「彦和此篇,于晋人所撰史传,舍推崇陈寿《三志》外,其属于后汉者,则崇司马彪、华峤之书(司马彪撰《续汉书》,起于世祖,终于孝献,为纪、志、传八十篇,见《晋书彪传》。华峤作《后汉书》,为帝纪十二卷,皇后纪二卷,十典十卷,传七十卷,及三谱序传目录,凡九十七卷,见《晋书峤传》。今惟彪书八志存),谓胜袁(宏,着《后汉纪》)谢(吴谢承,着《后汉书》百三十卷,晋谢沈,作《后汉书》八十五卷及外传)薛(莹,撰《后汉纪》百卷)张(张莹,撰《后汉南纪》五十五卷;张璠,撰《后汉纪》三十卷)诸作(晋袁山松亦撰《后汉书》);其属于晋代者,惟举陆(机,撰《晋纪》四卷,《史通》谓其直叙其事,竟不编年)干(宝,作《晋纪》二十卷,《晋书》谓其书简略,直而能婉)邓(粲,撰《晋纪》十一卷)孙(盛,撰《晋阳秋》三十二卷,《晋书》谓其词直理正)王(宋王韶之,撰《晋安纪》十卷)五家,……是犹论魏吴各史,深抑《阳秋》(习凿齿撰《汉晋阳秋》四十七卷)《吴录》(张勃作《吴录》三十卷)诸书也。」
〔五〕 《疏证》:「《晋书邓粲传》:『着《元明纪》。』盖所录者,为东晋元、明二帝之事。《隋志》著录《晋纪》十一卷,注云:『讫明帝。』可资互证。粲,长沙人,故刘勰以『湘川曲学』呼之。」
《校证》:「旧本『川』皆作『州』,王惟俭本、何校本、黄本、张松孙本作『川』。」斯波六郎:「『川』疑『州』之误。邓粲,长沙人,故云湘州。」
《校注》:「《隋书地理志》下:『长沙郡,本注:「旧置湘州。」』则『州』字是。《战国策赵策二》:『穷乡多异,曲学多辨。』《说苑说丛》篇:『穷乡多曲学。』」「曲学」指偏颇狭隘的言论,也指孤陋寡闻的人。
〔六〕 《疏证》:「粲着《晋纪》,先立条例。而孙盛《晋阳秋》效之,故曰『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考晋、宋人撰史之有例者,不止邓、孙二氏。《史通序例》篇云:『唯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晋纪》。邓、孙以下,遂蹑其踪。史例中兴,于斯为盛。』据此,则丘明而后,重立史例者,是惟干宝。故刘知几以『史例中兴』称之。至邓、孙二氏之史例,乃为蹑踪干氏。刘勰之语有误,故刘知几特为正之。范晔《后汉书》、檀道鸾《续晋阳秋》,皆有例,章怀注数举范例。故《序例》篇又曰:『必定其臧否,征其善恶。干宝、范晔,理切而多功;邓粲、道鸾,词繁而寡要。』于是邓史之例,又得一证。谓其『词繁寡要』,则又不能无病。无怪乎刘勰以『湘川曲学』称之也。
「刘勰所见诸晋史,惟邓、孙二氏有例,而邓氏在前,故以始立条例归之。《史》《汉》《三国》诸史皆无例,邓氏不此之从,故曰『摆落汉魏』;上法仲尼、丘明,重立史例,故曰『宪章殷周』。」
范注:「《才略》篇云:『孙盛准的所拟,志乎典训。』盖取法邓粲也。」
以上为第三段,评后汉、魏、晋的史书。
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一〕,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二〕。是以在汉之初,史职为盛,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三〕,欲其详悉于体国也〔四〕。阅石室,启金匮,抽裂帛〔五〕,检残竹〔六〕,欲其博练于稽古也。
〔一〕 《斟诠》:「百氏谓诸子百家也。《汉书叙传》:『纬六经,缀道纲;总百氏,赞篇章。……』彦和以『百氏』作『百家』用者,于此处外,尚有二处见于《诸子》篇,曰:『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曰:『斯则得百氏之华彩,而辞气之大略也。』」
〔二〕 《疏证》:「此言作史旨趣之所在也。载籍即谓史策。凡古之六经,汉魏以来之诸史,皆载籍也。史策所载,上宗《六艺》,旁赅诸子,无所不包。故曰『贯乎百氏』。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观前,亦惟史策有此功用。故曰『被之千载』。史之所记,为往代盛衰兴废之事,非假记载,莫由征其盛衰。传之后世,更可鉴其兴废。《周礼》以详官制,《仪礼》以述节文。兼《史》《汉》以下,所立书志诸篇,皆所以详一代之制。《尚书》所载,皆王者之迹。《春秋》所载,皆霸者之迹。秦汉以下诸史所载,治世之迹近王,乱世之迹近霸。然何以欲述一代之制及王霸之迹?盖使之『共日月而长存,并天地而久大』耳。刘勰盖以作史旨趣,应不外是。」
〔三〕 范注:「《史记太史公自序》集解引如淳曰:《汉仪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迁死后,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而已。』」
《疏证》:「司马迁自云:『常厕下大夫之列。』又曰:『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之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如果谈、迁官太史公位丞相上,比于三公,则不能以下大夫自称,更不能以倡优为喻。即如《汉旧仪》所说,实有太史公秩二千石之官,亦不得位于丞相之上。《汉书律历志》及《儿宽传》,皆称迁为太史令,而不称公,即为汉无太史公一官之反证。司马贞《索隐》谓『迁尊其父故称公』,而斥『位丞相上』之说为谬,允矣。
「……汉承周制,以太史典藏计书,即官署簿书,可资保藏,以供修史之用者。其正本应上史官,故曰『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文计」,文书计簿。
〔四〕 《校证》:「『也』字原无,《玉海》有。案各本『国』下有『必』字,属下句读;『必』即『也』形近之误,今据《玉海》改正。『故其详悉于体国也』,与下『欲其练于稽古也』句法正同。」
《疏证》:「《周礼天官大冢宰》有『体国经野』之语。《尚书尧典》亦以『曰若稽古』为起语。注家谓『体国』为『分国』,『稽古』为『考古』,『体国经野』为君相所有事。其事之炳著者,必着记于史官。是唯史官乃能详细于体国。『曰若稽古』以造典谟,而着之竹帛,掌于史官,故史官必假于竹帛,乃能博练于稽古也。」
《校释》:「『必』乃上句末『也』字之讹。『欲其详悉于体国也』与下『欲其博练于稽古也』,句法相同。言郡国文计体国之事,太史所当详悉者也。」《周礼天官》序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营建国中的宫城门途,如身之有四体,谓之体国,后泛指治理国家。
〔五〕 《校注》:「《史记自序》:『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作『紬』字;《汉书司马迁传》亦作『紬』。颜注:『紬,谓缀集之。』」
〔六〕 《疏证》:「《史记太史公自序》更有『秦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之语。《索隐》曰:『案石室金匮,皆国家藏书之处。』《墨子天志中》篇云:『书于竹帛,镂之金石。』《说文叙》云:『着于竹帛谓之书。』……古籍密藏于石室金匮,须启辟而后能阅览。故曰:『阅石室,启金匮。』书之最古者,其竹简必有残缺,其缣帛必有断裂,故曰『抽裂帛,检残竹』也。」
是立义选言〔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二〕;然后诠评昭整,苛滥不作矣〔三〕。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四〕。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五〕。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六〕,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诠配之未易也〔七〕。故张衡摘史、班之舛滥〔八〕,傅玄讥《后汉》之尤烦〔九〕,皆此类也。
〔一〕 范注:「『是』下当有『以』字。」
〔二〕 《疏证》:「刘勰论文,以《征圣》《宗经》居首。撰史之旨,亦不外是。本篇谓『宗经矩圣之典』,为公理所辨究之一事,当为刘勰论史所本。此所谓经,为《春秋》之经。此所谓圣,为孔子之圣。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是谓立义。太史公曰:『孔子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春秋》经孔子之笔削,而后谓之为选言。凡立义选言,皆应以《春秋》为极则,故曰『宜依经以树则』。《春秋》以褒贬示劝戒,即因褒贬而有所与夺。然非圣人不能得褒贬与夺之公,必取法孔子而后可,故曰『必附圣以居宗』。究而言之,依经附圣,为刘勰素所持论。迨刘知几出,以《疑古》、《惑经》名篇,始于《春秋》孔子有驳难之言。」
〔三〕 黄注:「谢承曰诠,陈寿曰评。」《疏证》:「『谢承曰诠,陈寿曰评』二语,出《史通论赞》篇。……刘勰谓论史能依经附圣,然后诠评得当,否则不免于苛滥。盖持论苛,则失之过;持论滥,则失之宽。苛而过,滥而宽,皆不得谓之诠评昭整。」「昭整」,昭晰、齐整。
《斟诠》:「是立义选言,……苛滥不作矣。」此数句标出作史之准的。
〔四〕 范注:「纪以编年,传以缀事。」《疏证》:「『纪传为式,编年缀事』二语,应为下二段之纲。此刘知几撰《二体》篇之所本也。……盖自后汉、魏、晋以迄刘勰,作者辈出,要不逾于纪传、编年二体。纪传一体为撰史之正轨,班陈以下莫不因之,故刘勰有『纪传为式』之言。编年一体,发生虽早,乃自有马、班二史,降居次位。如因有《两汉书》而别有《汉纪》,因有《晋书》而别有《晋纪》,因有《宋书》而别有《宋略》,皆其明证。然编年之史,重于纪事,而不必如列传之多载文翰。故刘勰又有『编年缀事』之论也。下文一言『总会』,盖论编年;一言『诠配』,盖论纪传。」
〔五〕 《疏证》:「此节论编年之史之难于撰作也。编年之史,莫古于《春秋》。《春秋》循鲁史记事之法,造语至简,皆按实而书,故文非泛论。《左传》于记事外,间举凡以示例,或为『君子曰』以发其旨,是虽有泛论,曾不失按实而书之旨。刘子玄《史通烦省》篇论《左传》曰:『其书自宣、成以前,三纪而成一卷;至昭、襄已下,数年而占一篇。是知国阻隔者,记载不详;年浅近者,撰录多备。』此非所谓『岁远则同异难密』乎?又《二体》篇曰:『至于贤士贞女,高才俊德,事当冲要者,必盱衡而备言;迹在沈冥者,不枉道而详说。……论其细也,则纤芥无遗;语其粗也,则丘山是弃。』此非所谓『事积则起讫易疏』者乎?刘知几在《二体》篇又谓:『夫《春秋》者,系日月而为次,列时岁以相续。中国外夷,同年共事,莫不备载其是。形于目前,理尽一言,语无重出。』按此语实兼《左传》而并言,亦即善于『总会』,而为编年史之冠冕者。厥后,荀悦效《左传》之体而撰《汉纪》,司马光更撰《通鉴》。……年代愈长,总会愈难。」
《斟诠》:「年代久远,史有缺文,事类繁多,传说纷纭;二者于史家皆不易处理,故彦和特发此难。」《注订》:「上文叙作史之指归,此言从事之不易,慎其不易,则指归易得。」
〔六〕 「功」,同「工」。
〔七〕 《疏证》:「此节论纪传之史之难于撰作也。纪传一体之史,莫先于《史记》,而以善于诠配见长。《史通二体》篇论《史记》曰:『若乃同为一事,分在数篇,断续相离,前后屡出。于《高纪》,则云语在《项传》;于《项传》则云事具《高纪》。又编次同类,不求年月,后生而擢居首帙,先辈而抑归末章。遂使汉之贾谊,将楚屈原同列;鲁之曹沫,与燕荆轲并编。』此论诠配之难,最为昭。而其论旨,则本之刘勰。盖记一事而涉数人,述一事而分见数传,欲其无所复重。免于不周,则属甚难,亦为纪传之史之所短。刘勰故特表而出之,亦举重略轻之旨也。」
《春觉斋论文流别论》七:「化编年为列传,成正史之传体,其例实创自史迁。而刘彦和虑其『事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重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诠配之未易也』之数语者,可谓深明史体。邵泰衢《史记疑问》谓《功臣表》汉九年吕泽已死,而《留侯世家》汉十一年不应又有吕泽。叶荣甫曰:『《史》《汉》并称良史,乃其中有分一人为二人,合二人为一人者。如伯益、伯翳一人尔(见《郑语》及《后汉地志》),《史记》于《陈杞世家》之末乃云:「伯翳之后分为秦。」又云:「垂、益、夔、龙,其后不知所分。」是以翳、益为二人也。阚止、子我一人尔(见《传》哀六年杜预注及《史记齐世家》贾逵注),《史记》于《田氏完世家》乃云:「子我者,阚止之宗人。」又云:「田氏之徒追杀子我及阚止。」是又以一人为二人。』诸如此类,仁和梁玉绳《史记质疑》中言之指不胜屈,即所谓同异难密者也。至于同归一事,则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重复,偏举则病于不周。愚按此着史公似有专长,能于复中见单,令眉目皎然,不至于淆乱。但以樊、郦、滕、灌四传论之,四人悉从高帝,未赏特将,为功多同,史公颇患其溷,故于四传中各异其书法以别之(以下举例从略)。四人皆从高帝,虽有分功之事,而序事能各判其人,此谓因事设权者也。」
〔八〕 范注:「《后汉书张衡传》:『衡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章怀注曰:『《衡集》其略曰:「《易》:宓戏氏王天下,宓戏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史迁独载五帝,不记三皇,今宜并录。」又一事曰:「《帝系》,黄帝产青阳、昌意。《周书》曰:『乃命少皞清。』清即青阳也。今宜实定之。」』」
《疏证》:「衡又以为《王莽本传》但应载篡事而已,至于编年月,纪灾祥,宜为《元后本纪》。……即衡所摘《汉书》之舛滥也。」
〔九〕 范注:「《晋书傅玄传》:『玄少时,避难于河内,专心诵学,后虽显贵,而著述不废。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严可均《全晋文》有《傅子》辑本,无论《后汉》尤烦之文。惟《史通核才》篇引傅玄云:『观孟坚《汉书》,实命代奇作,及与陈宗、尹敏、杜抚、马严撰《中兴纪传》,其文曾不足观,岂拘于时乎?不然,何不类之甚者也!是后刘珍、朱穆、卢植、杨彪之徒,又继而成之,岂亦各拘于时而不得自尽乎!何其益陋也。』三史,谓《史记》、《汉书》、《东观汉记》。其评断惜亡佚不可考。」
《疏证》:「详《史通》所引傅玄之语,即本传所谓『撰论三史故事,详论得失』。其评论《东观汉记》之语,又殆所谓『讥后汉之尤烦』者也。」
以上为第四段,提出对编写史书的任务和要求,强调征圣、宗经,并提出「总会」和「诠配」之难。
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公羊高云:「传闻异辞。」〔一〕荀况称:「录远略近。」〔二〕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三〕。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于是弃同即异〔四〕,穿凿傍说〔五〕,旧史所无,我书则传〔六〕,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七〕。
〔一〕 黄注:「《汉艺文志》:『《公羊传》十一卷。』注:『公羊子,齐人。师古曰:名高。』《传》曰:『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
《疏证》:「此言述远之史难于征信,应阙疑为贵也。所见异辞三语,《公羊传》凡三见:一见隐公元年『公子益师卒』下;一见桓公二年,『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下;一见哀公十四年结尾数语。何氏《解诂》云:『所见者,谓昭、定、哀,己与父时事也。所闻者,谓文、宣、成、襄,王父时事也。所传闻者,谓隐、桓、庄、闵、僖,高祖、曾祖时事也。』依何氏所诂,则知《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已分为三期。即:第一期为传闻期,第二期为所闻期,第三期为所见期。所见期最详最确,然犹不免异辞,况为所闻期,或远而为传闻期乎?盖去吾愈远,则异辞愈多,而愈难信。故刘勰有『追述远代,代远多伪』之言也。」
〔二〕 《校注》:「《荀子非相》篇:『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略则举大,详则举小。』舍人所称,当即此文。然意义适与之反,且与本段亦相舛驰。岂传写有误邪?《史通烦省》篇亦作『录远略近』,浦二田《通释》卷九已论及之矣。」
《疏证》:「《史通烦省》篇云:『昔荀卿有云:录远略近,则知史之详略不均,其为患者久矣。』其文亦同《文心》。今浦氏《通释》本改为『远略近详』。且曰:『《史通》此文,以涉《文心》而误。』理或然也。《韩诗外传》(三)亦引《荀子》之语,文有小异,曰:『夫传者,久则愈略,近则愈详。略则举大,详则举细。故闻者闻其大不知其细,闻其细不知其大。是以久而差。』繇此以证『录远略近』一语,应有舛误。细审本文,所谓『录远略近』,似为录远宜略之义。下文又云:『录远而欲详其迹。』正为录远宜略之反义。否则,前后之语意不合。」斯波六郎:「『录远略近』据上下文义,非是。恐为『远略近详』之误。」
陈书良:「『录远略近』不误,是记录远古之事简略于近世之事意。重点在录远。如改为『详近略远』,则与上文『追述远代,代远多伪』,及下文『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不合。又刘知几《史通烦省》云:『昔荀卿有云:录远略近。』二刘所据《荀子》,殆别本乎?」
《文心雕龙校注商兑》:「按《荀子非相》:『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彦和曰『录远略近』,本与荀子无忤。《史通烦省》因以为言:『昔荀卿有云:「录远略近。」』浦起龙以彦和误引荀文,作《史通通释》,改曰『远略近详』。殊不知《文心》『略』字后省介词『于』,有比之意,谓作史记录远代之事,宜比近代的简略。下文言俗人『爱奇』,作史竟『录远而欲详其迹』,恰与此相反,故非之。」
〔三〕 《校注》:「按《谷梁传》桓公五年:『《春秋》之义,信以传信,疑以传疑。』」
《疏证》:「《论语》:『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集解》引包曰:『古之良史,于书字有疑则阙之。』此为篇中『文疑则阙,贵信史也』二语所本。」《论语为政》:「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四〕 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九年:『子太叔曰:……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
〔五〕 《斟诠》:「谓任意牵合,附会杂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