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71 页/共 231 页

〔一〕 元刻本、弘治本,「蟹」作「解」。冯舒校曰:「应作『』。」       梅注:「《礼记檀弓下》:『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歌曰:「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范,蜂也。緌谓蝉喙,长在腹下,此嗤兄死者,其衰之不为兄也。」       郑注:「蚩(嗤)兄死者。言其衰之不为兄死,如蟹有匡,蝉有緌,不为蚕之绩,范之冠也。」正义:「成人不为兄服,闻孔子弟子子皋其性至孝,来为成宰,必当治不孝之子,故惧而制服。蟹背壳似匡。范,蜂也。蜂头上有物似冠也。蝉喙长在腹下,似冠之緌。蚕则须匡以贮丝,而今无匡,蟹背有匡,匡自着蟹,非为蚕设。……亦如成人兄死初不作衰,后畏于子皋,方为制服。服是子皋为之,非为兄施,亦如蟹匡蝉緌,各不关于蚕蜂也。」「鄙谚」,俗语。       陈澔注:「成,鲁邑名。匡,背壳似匡也。范,蜂也。朱氏曰:丝之绩者,必由乎匡之所盛;然蟹之有匡,非为蚕之绩也,为背而已。首之冠者,必资乎緌之所饰,然蝉之有緌,非为范之冠也,为喙而已。兄死者必为之服衰,然成人之服衰,非为兄之死也,为子皋而已。盖以上二句喻下句也。」 〔二〕 梅注:「《礼记》:『原壤母死,孔子助之沐椁。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歌曰: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狸首之斑,言木文之华也。「卷」与「拳」同,如执女手之拳,言沐椁之滑腻也。)」按此见《檀弓下》。此段正义曰:「狸首之斑然者,言斲椁材文采似狸之首。执女手之卷然者,孔子手执斤斧,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嵇康《养生论》:「耳务淫哇。」「淫哇」,邪曲之声。刘勰以原壤在服丧期间作歌,非礼之甚,故以为淫哇。       《书记》篇:「夫文辞鄙俚,莫过于谚,而圣贤诗书,采以为谈,况逾于此,岂可忽哉!」       以上为第一段,讲谐隐的意义和作用,其中举例说明民歌谚语的教育意义。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一〕。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二〕;楚襄燕集,而宋玉赋《好色》〔三〕;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四〕。 〔一〕 《注订》:「此以声为训,因文见义,是为新解。《玉篇》作合和调偶诸义,咸不出皆字义也。」 〔二〕 梅注:「淳于髡,……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威王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籍,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按此见《史记滑稽列传》。《尚书五子之歌》:「甘酒嗜音,峻宇雕墙。」传:「甘,嗜无厌足。」 〔三〕 黄注:「《文选》:大夫登徒子侍于楚襄王,短宋玉。玉着《登徒子好色》之赋,王称善。」范注引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并序。李善注曰:「此赋假以为辞,讽于淫也。」《登徒子好色赋》以守德、守礼来勉励襄王。「燕集」,指会合近臣燕饮后宫而言,不然,与宋玉赋好色无关。《诠赋》篇:「宋发巧谈,实始淫丽。」 〔四〕 「微讽」,隐微的讽刺。 及优旃之讽漆城〔一〕,优孟之谏葬马〔二〕,并谲辞饰说〔三〕,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四〕,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五〕。但本体不雅,其流易弊〔六〕。 〔一〕 《史记滑稽列传》「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优旃」,元刻本、弘治本、冯校本作「优孟」,误。 〔二〕 《史记滑稽列传》:「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坐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垄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优孟」,元刻本、弘治本、冯舒校本作「优旃」,误。 〔三〕 「谲」,诡诈,虚假。《斟诠》:「谲辞饰说,谓诡变伪辞,文巧正说,依违咏歌之间,以寄其讽谕之旨也。……饰说,与饰辞同。《战国策赵策》:『虞卿曰:此饰说也。』」 〔四〕 《史记滑稽列传》索隐:「崔浩云:『滑音骨。滑稽,流酒器也。转注吐酒,终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辞不穷竭,若滑稽之吐酒。故扬雄《酒赋》云「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藉沽」是也。』又姚察云:『滑稽犹俳谐也。滑读如字,稽音计也。言谐语滑利,其知计疾出,故云滑稽。』」       《史记滑稽列传》索隐又云:「滑,乱也;稽,同也。言辩捷之人言非若是,说是若非,言能乱同异也。」《楚辞》云:「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 〔五〕 「倾回」,歪邪。「义」,宜,善也。按《哀吊》篇:「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史传》篇:「是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 〔六〕 「雅」字,元刻本、弘治本、冯舒校本作「杂」,误。纪评:「文家有必不可作之题,自有必不可作之体格,虽高手无所施其巧,抑或愈工而愈入恶趣,皆所谓本体不雅者也。」       「体」,指体制。《注订》:「本体不雅──指下文东方、枚皋诸氏之作,丑妇、卖饼之类是也。」 于是东方、枚皋〔一〕,餔糟啜醨〔二〕,无所匡正,而诋嫚媟弄,〔三〕故其自称为赋,乃亦俳也〔四〕,「见视如倡」〔五〕,亦有悔矣。 〔一〕 《汉书东方朔传》:「(东方朔)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汉书枚皋传》:「皋不通经术,诙笑类俳倡,为赋颂好嫚戏,以故得媟黩贵幸,比东方朔、郭舍人等。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俳,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諆东方朔,又自诋諆。其文骫骳,曲随其事,皆得其意。」范注:「案此即彦和所谓诋嫚媟弄,无益时用者,故班固谓『朔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 〔二〕 《斟诠》:「餔糟啜醨,谓食其糟粕渣滓,有拾人牙慧之意。《孟子离娄》:『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赵注:『餔,食也;啜,饮也。』《楚辞渔父》:『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王注:『糟,即酒滓。醨,即薄酒。』」在这里是指随波逐流。 〔三〕 《校证》:「媟,元本、汪本、畲本、张之象本、两京本误作『媒』。」       按东方朔与枚皋的情况,并不一样。据《汉书枚皋传》称:每逢武帝巡游,皋随从奉命作赋,「颇诙笑」,其中「尤嫚戏不可读者」,达数十篇之多。而东方朔在政治上早有抱负。当时,「 天下侈靡趋末,百姓多离良亩」,武帝问以化民之道,朔乃陈文帝的俭约,指武帝的「淫侈」。朔还因商韩之语,上书言农战强国之计。文辞「颇复诙谐」,并非无所「匡正」。朔对武帝措施也有不满,故借谐辞以「匡正」之。《史记东方朔传》:「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他「大隐」于朝以存身,他着《非有先生论》及《答客难》,抒发失志的苦闷。又仿《离骚》作《七谏》,以屈原的穷困自喻。总之,他的谐辞还是有所「匡正」的。       《注订》:「诋音抵,诃也。嫚音慢,侮易也。媟,通亵,狎也;弄,玩也。」《考异》引《汉书枚乘传》:「其子皋为赋好嫚戏,以致得媟渎贵幸。」《斟诠》:「谓诋諆,嫚侮,媟狎,戏弄也。」 〔四〕 《注订》:「俳,戏也。」 〔五〕 《斟诠》:「然谐辞若仅为智术之游戏,而无严肃之本质,则其『辞虽倾回』,而绝不足以言『意归义正』。是以『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而『东方枚皋,餔糟啜醨,无所匡正,诋嫚媟弄』,『见视如倡』。祗以『本体不雅』,自必『无益时用』。然而魏晋懿文之士,未免枉辔效尤,莠言蜂出,虽抃衽席,有亏德音,亦文道日漓,而世风浇薄之征也。」 至魏文因俳说以着笑书〔一〕,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二〕,虽抃笑衽席〔三〕,而无益时用矣。 〔一〕 元刻本、弘治本「文」作「大」,「笑」作「茂」。沈岩录何校本,「大」改「文」。何云:「『文』字以意改。」       范注:「《魏志文帝纪》未言其着《笑书》,裴松之注最为富博,亦未言及,《隋志》不著录,诸类书亦无引之者,未知何故。魏文同时有邯郸淳,撰《笑林》三卷(隋唐《志》同),马国翰辑得一卷(《玉函山房辑佚书》卷七十六),……魏文《笑书》当亦此类也。」       《校证》:「『文』原作『大』,……案魏文《笑书》,未详,黄注亦未言及。疑『大』为『人』字之误,指魏人邯郸淳之《笑林》也。」       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子部九,小说家《笑林》三卷(后汉给事中邯郸淳撰):「按《文心谐讔》篇曰:『至魏文因俳说以着《笑书》。』或即是书。淳奉诏所撰者,或即因《笑书》别为《笑林》,亦未可知。」 〔二〕 《训故》:「《吴志薛综传》:综字敬文,仕吴守谒者仆射。蜀使张奉来聘,综<之曰:『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勾身,虫入其腹。』」       范注:「《吴志薛综传》:『西使张奉于权前列尚书阚泽姓名以嘲泽,泽不能答。综下行酒,因劝酒曰:「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列君吴耶!」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于是众坐喜笑,而奉无以对。』」       《斟诠》:「薛综,三国吴竹邑人。枢机敏捷,善于辞令,孙权召为五官郎中。所著诗、赋杂论凡数万言,又……注张衡《 二京赋》。」 〔三〕 「笑」字原无,「衽」原作「推」。范注:「『推』,当是『帷』字之误,抃帷席,即所谓众坐喜笑也。」《校释》:「按范注说是,上文『凭宴会而发嘲调』,故曰『帷席』。」陈书良《文心雕龙校注辨正》(《中华文史论丛》,一九八一年第三辑):「唯『抃帷席』,语殊不通,疑有脱字,应为『虽抃笑帷席,而无益时用矣』。『抃笑』一词亦见于同篇『岂为童稚之戏谑,搏髀而抃笑哉』。」       沈岩录何校本「虽抃推席」改为「虽忭欢几席」。赵西陆《评范文澜文心雕龙注》:「『推席』不词,明有误字。检本书《 时序》篇云:『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衽席连文,知『推』盖『衽』形近之讹。(潘重规《读文心雕龙札记》曰「『推』疑当作『帷』」,非是。)」       《注订》:「抃,犹今言鼓掌也,意是虽鼓掌推席,只供笑谑,无益时用也。下文有『忭笑』一词,此句疑脱笑字,宜作『 虽抃笑推席』,诸本似皆误。」《考异》:「推席者,推席而起欢喜之态,王校改『推』为『衽』者误。」       《校证》:「『虽抃笑衽席』,原作『虽抃推席』,义不可通。谭云:『有脱误。』刘师培《中古文学史》第三课:『推』疑『雅』字。案下文有『抃笑』语,《时序》篇有『雍容衽席之上』语,此文盖『抃』下脱『笑』字,『推』为『衽』形近之误。今辄为补正如此。『抃笑衽席』与上文『凭宴会而发嘲调』相承,《论说》篇『抵嘘公卿之席』句意并近。」周注:「抃笑,拍手欢笑。衽席,席,酒席,衽即席。」 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辔〔一〕;潘岳丑妇之属〔二〕,束皙卖饼之类〔三〕,尤而效之〔四〕,盖以百数〔五〕。 〔一〕 《易小畜》象曰:「君子以懿文德。」正义:「懿,美也。」范注:「枉辔,犹言枉道。」《注订》:「枉道而趋,失义之正也。」《斟诠》:「枉辔,误入歧途也。」 〔二〕 《校注》:「按岳文已佚。《初学记》十九引有刘思真《丑妇赋》(《御览》三八二所引较略),安仁所作,或亦类是。」 〔三〕 《训故》:「《文士传》:束皙字广微,汉疏广之后,避难去『疏』之『疋』为束氏,曾着《饼赋》,文甚俳谑。」       黄注:「《束皙传》:『束尝为《劝农》及《》诸赋,文颇鄙俗,时人薄之。』」范注引《饼赋》一段,谓「自《续古文苑》二节录」。《饼赋》见《全晋文》卷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