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67 页/共 231 页
〔二〕 《校注》:「『璅』,《御览》引作『琐』。按『璅』『琐』二字,古多通用不别。……以《诸子》篇『璅语必录』证之,此当作璅,始能前后一律。」以上两句谓其学业深于对碎文琐语作综合论述。
〔三〕 明方以智《通雅释诂》卷三「『连珠』始于《韩子》」条:「《韩子》比事,初立此名,而组织短章之体,则子云也。勰曰:『雄覃思文阁,碎文琐语,肇为「连珠」。』是可想已。」
梅注:「《艺文》傅玄《叙连珠》(亦作《连珠序》)云:『所谓「连珠」者,兴于汉章帝之世,班固、贾逵、傅毅三子受诏作之。而蔡邕、张华之徒又广焉。其文体,辞丽而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览者微悟,合于古诗讽兴之义。欲使历历如贯珠,易睹而可悦,故谓之「连珠」也。』愚按西汉扬雄已有《连珠》,班固拟《连珠》,非始于固也。」杨慎《丹铅总录》:「《北史李先传》:魏帝召先读《韩子连珠论》二十二篇。《韩子》,《
韩非子》。韩非书中有联语,先列其目,而后着其解,谓之『连珠』。按此则『连珠』之体兆于韩非。任昉《文章缘起》谓『连珠』始于扬雄,非也。」
沈约《注制旨连珠表》曰:「窃闻『连珠』之作,始自子云,放《易》象《论》,动模经诰,班固谓之命世,桓谭以为绝伦。『连珠』者,盖谓辞句连续,互相发明,若珠之结排也。虽复金镳互骋,玉轪并驰,妍蚩优劣,参差相间。翔禽伏兽,易以心威;守株胶瑟,难与适变。水镜芝兰,随其所遇,明珠燕石,贵贱相悬。」
《文史通义诗教上》:「韩非《储说》,比事征偶,『连珠』之所肇也。而或以第始于傅毅之徒,非其质矣。」
范注:「《李先传》所云韩子《连珠论》二十二篇,今读韩非书,并无『连珠论』之目。按《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七术》七条,《内储说下》有《六征》六条,《外储说左上》所举凡六条,《外储说右上》所举凡六条,《外储说右下》所举凡五条,……李先……以其辞义前后贯注,扬雄拟之称《连珠》,因名为『连珠论』。」扬雄所作《连珠》,今不全,《全汉文》卷五十三辑得数条。
《文章辨体序说》「连珠」类:「大抵『连珠』之文,穿贯事理,如珠在贯。其辞丽,其言约,不直指事情,必假物陈义以达其旨,有合古诗风兴之义。其体则四六对偶而有韵。」
《文体明辨序说》「连珠」类:「按『连珠』者,假物陈义以通讽谕之词也。连之为言贯也,贯穿情理,如珠之在贯也。盖自扬雄综述碎文,肇为『连珠』,而班固、贾逵、傅毅之流,受诏继作,傅玄乃云兴于汉章之世,误矣。然其云:『辞丽言约,合于古诗讽兴之义』,则不易之论也。」
〔四〕 唐写本「其」上有「珠连」二字。
〔五〕 「凡此三者」,唐写本作「凡三此文」,《御览》无「凡三者」三字。
〔六〕 「派」,《御览》作「流」。
〔七〕 唐写本「豫」作「预」。范注:「(《国语》)《晋语二》:『优施曰:我教兹暇豫事君。』韦昭注:『暇,闲也;豫,乐也。』」《时序》篇:「暇豫文会。」「末造」,犹言末技。
以上为第一段,总的介绍对问、七、连珠三种文体及其来源。
自《对问》已后〔一〕,东方朔效而广之,名为《客难》〔二〕,托古慰志〔三〕,疏而有辨〔四〕。扬雄《解嘲》,杂以谐谑〔五〕,回环自释,颇亦为工〔六〕。
〔一〕 「已」字,旧本作「以」。《注订》:「凡两汉名篇,辞属问答,而目则别属者,皆归对问一类,亦彦和杂文立篇之意。」
〔二〕 余嘉锡《古籍校读法明体例第二》「秦汉诸子即后世之文集设论」条:「(《汉书》)《东方朔传》:『朔因着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按据传末言,此文(即《答客难》)亦在朔书二十篇之内(按《汉志诸子略》杂家有《东方朔》二十篇)。其体本是杂文,源出于屈原之《渔父》,宋玉之《对问》;而宋又仿《庄子》之寓言。故《文心雕龙杂文》篇曰:『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而广之』也。」
〔三〕 《汉书东方朔传》:「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着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其中「托古」,为自己的不被重用作辩护,用以自慰的话,如:「
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谈说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
〔四〕 意谓虽然粗疏而有辨析。
〔五〕 唐写本「谑」作「调」。黄注:「(《汉书》)《扬雄传》: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号曰《解嘲》。」
《文章流别论》:「若《解嘲》之弘缓优大,《应宾》之渊懿温雅,《达旨》之壮厉慷,《应间》之绸缪契阔,郁郁彬彬,靡有不长焉矣。」
《汉书扬雄传》:「或嘲雄以玄尚白。」而《解嘲》云:「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又云:「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此所谓「杂以谐谑」。
〔六〕 姚鼐于《古文辞类纂》中评此文云:「此文前半以取爵位富贵为说,后半以有所建立于世成名为说,故范雎、蔡泽、萧、曹、留侯,前后再言之而义别,非重复也。末数句言人之取名,有建功于世者,有高隐者,有以放诞之行使人惊异,若司马长卿、东方朔,亦所以致名也。今进不能建功,退不能高隐,又不肯失于放诞之行,是不能与数子者并,惟著书以成名耳。」
方伯海曰:「按前后段落自明。前是嘲其草《玄》不适时用,下则解以时异战国,士虽有才,无地可展。极赞玄理之妙。后是嘲古来乘时立功,不必草《玄》。下则解以诸人会逢其适,故得以功名见。时不同古,强学所为,必膺世祸,不如确守玄业为正。爽达中饶有奇气,而前后血脉,亦复彼此关通。」于光华《文选集评》其中以战国与汉代比,以世乱与世治比,反复说明时势不同处境亦异,即所谓「回环自释」。
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一〕;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二〕;张衡《应间》,密而兼雅〔三〕;崔寔《客讥》,整而微质〔四〕;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五〕;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六〕;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七〕。
〔一〕 上引《文章流别论》之《应宾》,即是班固《答宾戏》。《
训故》:「《后汉书》:班固自以二世才术,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扬雄自谕,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宾戏》以自通。」按此见《班固传》。
黄注:「班固《汉书叙传》:固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博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谕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宾戏》。」
方伯海曰:「按所云著作,或是指《前汉书》而言。宾客之戏主,全在著作不足成名,欲其乘时取富贵以立功。因答以古来昧君子守身之正道,诡随希合,一时尊显,祸机旋发,若著作虽一时无赫赫之名,本道德发为文章,虽晦于前,必传于后。正是君子守身不失其正处。视之《客难》、《解嘲》,道理尤正。……此篇虽是戏,当日必有其人,有其语,故借宾以发之。」(于光华《文选集评》)
孙月峰曰:「以正道作主张,自是理胜。造语最入细,字锤句炼,极典雅工缛之致,可谓织文重锦,第风骨不若《解嘲》之古劲。」(同上)
何义门曰:「丽过于扬(指《解嘲》),其气质则远不逮矣。」(同上)
〔二〕 「裁」,唐写本作「式」。
范注:「崔骃《达旨》,见《后汉书》本传。」本传曰:「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之事。时人或讥其太玄静,将以后名失实。骃拟扬雄《解嘲》,作《达旨》以答焉。」按《后汉书》此段注引《华峤书》曰:「骃讥扬雄,以为范、蔡、邹衍之徒,乘衅相倾,诳曜诸侯者也,而云『彼我异时』。又曰:窃赀卓氏,割炙细君,斯盖士之赘行,而云『不能与此数公者同』。以为失类而改之也。」但下引《
达旨》,无此内容,可能非全文。「典言」,谓典重的语言。「裁」,体制。
〔三〕 《校注》:「唐写本及诸本『间』俱作『问』,冯校云:『
问,当作间。』黄注本改『间』。」
黄注:「《张衡传》: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徒。自去史职,五载复还,乃设客问,作《应间》以见其志。」
张衡《应间》,见《后汉书》本传。李贤注:「闲,非也。」注引《衡集》云:「观者,睹余去史官五载而复还,非进取之势也。唯衡内识利钝,操心不改。或不我知者,以为失志矣。用为间余。余应之以时有遇否,性命难求,因兹以露余诚焉,名之《应间》云。」按此即《应间》之序。「密而兼雅」,谓文辞细密而雅正,如云:「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
〔四〕 按《后汉书》,寔为崔骃之孙,崔瑗之子。
梅注:「后汉崔寔《客讥》曰:客有讥夫人之享天爵而应睿哲也,……慕荣名而失厚,思虑劳乎形神。答曰云云。」
黄注:「『客』疑作『答』。《崔寔传》:寔因穷困,以酤酿贩鬻为业,时人多以此讥之,建宁中病卒。所著碑、论、箴、铭、答、七言、祠文、表、记、书凡十五篇。」按《后汉书》原文为:「初,寔父卒,剽卖田宅,起冢茔,立碑颂。葬讫,资产竭尽,因穷困,以酤酿贩鬻为业。时人多以此讥之,寔终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余。及仕官,历位边郡,而愈贫薄。……所著碑、论、箴、铭、答、七言、祠文、表、记、书,凡十五篇。」范注:「『客讥』应作『答讥』。……『答』,即此《答讥》也。《艺文类聚》十五(应为二十五)载《答讥文》。」「整」,整饬,齐整。
王更生《文心雕龙范注驳正》:「『客讥』不应遽改为『答讥』,盖称《答客讥》也。」斯波六郎《范注补正》云:「《答客讥》如《答客难》、《答宾戏》之类。或《类聚》作《答讥》,彦和称为『《客讥》』。」
周注:「客讥崔子潜思励节,而勤苦贫困。答以『麟隐于遐荒,不纡机阱之路;凤凰翔于寥廓,故节高而可慕』。即为了避祸及保持高尚节操,甘于贫困。」
〔五〕 《后汉书蔡邕传》:「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鼓琴,遂白天子,敕陈留太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翫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扬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乃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作《释诲》以戒厉云尔。」下引《释诲》之辞:「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为守彼而不通此?……胡老曰:居,吾将释汝。……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文炳」,文彩炳耀。王金凌:「华颠胡老列举史例,表明祸福相倚之理,实无庸卑俯外戚之门,终则援琴而歌,歌颂遗俗宁情,遯世无闷之乐。综观全文,自无赋篇之丽,亦不致唤起色泽之美,而『炳』实自内容的光采焕发出来。」
〔六〕 唐写本「景纯」作「郭璞」。黄注:「《郭璞传》:璞字景纯,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着《客傲》。」
范注:「景纯,应改郭璞,唐写本是。《客傲》见《晋书》本传。」
王金凌:「其中于景物之描写,颇为华美,『蔚』字系指此而言。」
〔七〕 《注订》:「『属篇之高』指以上《客难》诸作而言,所谓无间然者也。以下所列,则概有微辞,《文心》一书,属意至高。所论至严。」
《文章辨体序说》「问对」类:「《文选》所录宋玉之于楚王,相如之于蜀父老,是所谓问对之辞。至若《答客难》、《
解嘲》、《宾戏》等作,则皆设辞以自慰者焉。」洪迈《容斋随笔》:「东方朔《答客难》,自是文中杰出;扬雄拟之为《解嘲》,尚有驰骋自得之妙;至于崔骃《达旨》、班固《宾戏》、张衡《应间》,则屋下架屋,章摹句写,读之令人可厌。迨韩退之《进学解》出,则所谓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矣。」
至于陈思《客问》〔一〕,辞高而理疏〔二〕;庾敳《客咨》〔三〕,意荣而文悴〔四〕。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五〕。
〔一〕 范注:「《文选》张景阳《杂诗》注、《广绝交论》注引陈思《辩问》,疑《客问》当作《辩问》。文佚无考(仅存「君子隐居,以养真也」,「游说之士,星流电耀」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