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66 页/共 231 页

〔五〕 《校证》:「『失』原作『告』,据唐写本改。『迷』『失』对文。」《补注》:「鲍照《拟古》第一首:迷方独沦误。」范注:「迷方失控,谓如华过韵缓,化而为赋之类。」       《斟诠》:「窃意『迷方失控』殆谓遭时不遇,迷惘行方;偏宕放恣,失却控制。亦即概括篇中所谓『骄贵殒身,狷忿乖道,有志无时,美才兼累』四者而言。后人作文,一吊之,大有『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之感。盖吊文与哀辞之别,在其对众迥异。『虽有通才,迷方失控』,乃与『在彼弱弄,苗而不秀』两相对映者也。况以前后各四句分摄『哀辞』与『吊文』,亦舍人赞辞关照题目之常例也。斯波六郎《范注补正》:『按此非谓吊作者,谓吊人也。』诚然。」 〔六〕 「寓」,寄托。「送」,犹言追吊。《校注》:「《礼记祭义》:『哀以送往。』又《问丧》:『哀以送之。』」   杂文 第十四   孙梅《四六丛话凡例》:「若乃辨体正名,条分缕析,则《文选序》及《文心雕龙》所列,俱不下四十;而《雕龙》以《对问》、《七发》、《连珠》三者入于杂文,虽创例,亦其宜也。」   又卷二十六杂文类:「能文之士,无施不可。多或累幅,少即数言,……虽无当于赋颂铭赞之流,亦未始非著作文章之任。则《雕龙》有《杂文》一目,《丛话》仍之。」   刘师培《论文杂记》论杂文源流曰:「刘彦和作《文心雕龙》,叙杂文为一类。吾观杂文之体约有三端。一曰:『答问』,始于宋玉,盖纵横家之流亚也。厥后子云有《解嘲》之篇,孟坚有《宾戏》之答,而韩昌黎之《进学解》,亦此体之正宗也。一曰『七发』,始于枚乘,盖《楚词九歌》《九辩》之流亚也。厥后曹子建作《七启》、张景阳作《七命》,浩瀚纵横,体仿《七发》,盖劝百讽一,与赋无殊,而盛陈服食游观,亦近《招魂》《大招》之作,诚文体之别出者矣(柳子厚《晋问》篇亦七类也)。一曰『连珠』,始于汉魏,盖荀子演《成相》之流亚也。首用喻言,近于诗人之比兴,继陈往事,类于史传之赞辞,而俪语韵文,不沿奇语,亦俪体中之别成一派者也。」   《注订》:「杂文者,于诗、赋、箴、诔诸体以外之别裁,以其用不宏,因文生义,引义立体,而统归斯类也者,故约为『对问』、『七发』、『连珠』三式而已。所谓『文章之枝派,豫之末造』焉。惟『对问』之体,其源最古,《尚书》《论语》正导先河,盖古文辞贵简要涵深,『对问』之体最为便,然彦和谓宋玉始造『对问』者,以琳琅宏肆,在申其志耳。其取意或欲稍叛于典籍,而又忽于《卜居》《渔父》之在其前也。」   饶宗颐《文心雕龙探源文心各篇之取材述略》:「《杂文》──取傅玄《七谟序》《连珠序》。」   《斟诠》:「《文心雕龙》论文叙笔,分文体二十类。于『文』中有所谓『杂文』者,乃《明诗》、《乐府》、《诠赋》、《颂赞》、《祝盟》、《诔碑》、《哀吊》及《谐隐》九类以外之别裁也。以其多为即兴之作,或因事造文,因文生义,引义立体,而统归斯类,故约为『对问』、『七发』、『连珠』三体而已;所谓『文章之枝派,豫之末造』者也。」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一〕,辞盈乎气〔二〕。苑囿文情〔三〕,故日新殊致〔四〕。宋玉含才,颇亦负俗〔五〕,始造『对问』,以申其志〔六〕,放怀寥廓〔七〕,气实使之〔八〕。 〔一〕 《校注》:「《汉书东方朔传》:『辩知闳达,溢于文辞。』颜注:『溢者,言其有余也。』」「辞」唐写本作「词」。 〔二〕 「辞盈」之「辞」,唐写本作「辩」。斯波六郎《文心雕龙范注补正》:「从上句之关系推之,疑当从唐写本。」 〔三〕 范注:「苑囿,禽兽草木所聚,以喻文情丰茂也。」       《注订》:「情以气养,文以情生,故文盛则辞成,辞成则藻显,若花木禽鸟之聚养生息于苑囿之中也。」《斟诠》:「苑囿,有荟萃之意。」《体性》篇:「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 〔四〕 唐写本「新」下有「而」字,是。「殊致」,情态不同。 〔五〕 《越绝书越绝外传记范伯》:「有高世之材,必有负俗之累。」「负俗」,谓受到世俗的讥刺和批评。《汉书武帝纪》:「 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颜注引晋灼曰:「负俗,谓被世讥论也。」       《对楚王问》中有「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故本篇云:「颇亦负俗。」 〔六〕 纪评:「《卜居》《渔父》已先是对问,但未标『对问』之名耳。然宋玉此文载于《新序》,其标曰『对问』,似亦萧统所题。」       《校注》:「按《文心》成于齐代,为时先于《文选》,昭明既可标题,舍人又何尝不可?纪说过泥。」       范注:「《文选》『对问』类首列宋玉《对楚王问》一首,文如下:『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遗行,可遗弃之行也)?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       「对问」一体,《昭明文选》叫做「设论」,其体式是设为问答之辞。《文章辨体序说》改称之为「问对」,并加以解释说:「『问对』体者,载昔人一时问答之辞,或设客难以着其意者也。」《文体明辨序说》「问对」类:「按『问对』者,文人假设之词也。其名既殊,其实复异。」「以申其志」,谓发抒宋玉如鲲凤般的大志。 〔七〕 范注:「放怀寥廓,谓以凤鲲自比。」「寥廓」,器量远大。《汉书邹阳传》:「今欲使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于位势之贵。」颜注:「寥廓,远大之度也。」又「寥廓」,空阔。《汉书司马相如传》:「犹焦明已翔乎寥廓之宇。」       何义门曰:「此文见于《新序》。」又:「气焰自非小才可及。」 〔八〕 唐写本「之」作「文」。「气实使文」,谓气势在驾驭文辞。 及枚乘摛艳,首制《七发》〔一〕,腴辞云构〔二〕,夸丽风骇〔三〕。盖七窍所发〔四〕,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五〕 〔一〕 《文选》李善注:「《七发》者,说七事以启发太子也。犹《楚辞七谏》之流。枚乘事梁孝王,恐孝王反,故作《七发》以谏之。」       此篇旧题「八首」,实为一篇。《六臣注文选》李善注:「八首者,第一首是序。中六是所谏,不欲犯其颜;末一首始陈正道以干之。假立楚太子及吴客,以为语端。」       《校释》:「七体之兴,舍人谓始于枚乘,章实斋谓肇自孟子之问齐王,近世章太炎独以为解散《大招》、《招魂》之体而成。今核其实,文体孳乳,必于其类近,孟子问齐王之文,意虽近似,而文制相远,《大招》、《招魂》,历陈宫室、食饮、女乐、杂伎、游猎之事,与《七发》体类最近,特枚氏演为七事,散着短章耳。辨章之功,吾许太炎矣。」       《斟诠》:「《七发》虽不以赋名,然实赋体,以反复问答,敷陈故事,其中虽偶然杂有诗句之余响,而终不害其为整篇散文化之汉赋体型也。……文凡八首:第一首是序,叙吴客为楚太子陈致病之由,在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案即指出楚太子之腐化享乐安逸懒惰是贵族子弟病根所在,非药石针灸所能治,此显系作者针对当时贵族之腐朽生活而提出之讽刺与劝戒。中六首是所谏之事:先陈音乐之妙,次陈饮食之美,次陈车马之盛,次陈巡游之乐,次陈田猎之壮,次陈观涛之奇,由静而动,由近而远,逐步启发,诱导其改变生活方式,但太子均以病辞。末首始陈正道,欲进方术之士与太子,『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涣然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全篇结构如此。作者体认安逸享乐腐化堕落之痼疾,唯有着手思想治疗,始可从根救起,实具有深刻意义。」 〔二〕 「构」字,《合校》:「六朝、唐人写本,『木』旁多作『 才』。」案《比兴》篇:「比体云构。」《时序》篇:「英采云构。」 〔三〕 「风骇」,如风之四起。陆机《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赋诗》:「协风傍骇。」李善注引《广雅》:「骇,起也。」「腴辞云构,夸丽风骇」,就是铺写繁艳,夸饰宏丽。例如其中观涛一段,既写了涛势的汹涌奇诡,也写了观涛者的感受,就显示了这种特点。 〔四〕 「七窍」,谓眼、耳、鼻、口之七孔。《庄子应帝王》:「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 〔五〕 范注:「彦和谓『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斯解最得其义。至此体之兴,章实斋《文史通义诗教上》:『孟子问齐王之大欲,历举轻暖、肥甘、声音、采色,《七林》之所启也,而或以为创之枚乘,忘其祖矣。』孙德谦《六朝丽指》云:『枚乘《七发》,近儒以《孟子》「齐宣王」章肥甘不足于口数语,谓为此体滥觞,此固探本之谈矣。然征之《孟子》,犹不若「 说大人」章益为符合,其中迭言「我得志弗为」,非枚乘之所宗欤?』案枚乘《七发》,本是辞赋之流,其所托始,仍应于《楚辞》中求之。考《楚辞大招》,自『五谷六仞』至『不遽惕只』,言饮食之醲美,即《七发》『犓牛之腴』一段所本也;自『代秦郑卫』至『听歌譔只』,言歌舞音乐之乐,即《七发》『龙门之桐』一段所本也;自『朱唇皓齿』至『恣所便只』,即《七发》『使先施、征舒……嬿服而御』所本也;自『夏屋广大』至『凤凰翔只』,言宫室游观鸟兽之事,即《七发》『既登景夷之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将以八月之望』诸段所本也。《大招》篇末言『上法三王国治民安之事』,即《七发》末首所本也。详观《七发》体构,实与《大招》大致符合,与其谓为学《孟子》,无宁谓其变《大招》而成也。俞樾《文体通释》叙曰:『古人之词,少则曰一,多则曰九,半则曰五,小半曰三,大半曰七。是以枚乘《七发》,至七而止。屈原《九歌》,至九而终。不然,《七发》何以不六,《九歌》何以不八乎?若欲举其实,则《管子》有《七臣》、《七主》篇,可以释七。』案俞说名七之故,甚是。」       《注订》:「如《易》之『七日来复』,《书》之『以齐七政』,皆《七发》之所本,固不必如诸氏之所云也。昭明之立七体,亦以后人承作者众,理繁归类之道,宜其如彼,无可非焉。至于彦和之释,虽曲解微嫌,但新意可喜,备一说则可,古人之立体之初,或不至若是耳。」《庄子应帝王》:「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七发》中有「饮食则温淳甘膬,脭醲肥厚」,「纵耳目之欲」,「众芳芬郁,乱于五风」。又问:「太子能强起听之乎?」「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能强起观之乎?」足证「七窍所发,发乎嗜欲」之说。《七发》末段说:「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使之论天下之释微,理万物之是非,……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这就是「始邪末正」,而所谓「膏粱之子」即《七发》篇中所说的「 贵人之子」。       《文章流别论》:「《七发》造于枚乘,借吴、楚以为客主。先言『出舆入辇,蹙痿之损;深宫洞房,寒暑之疾;靡曼美色,宴安之毒;厚味暖服,淫曜之害。宜听世之君子要言妙道,以疏神导引,蠲淹滞之累』。既设此辞以显明去就之路,而后说以色声逸游之乐,其说不入,乃陈圣人辨士讲论之娱,而霍然疾瘳。此因膏粱之常疾,以为匡劝,虽有甚泰之辞,而不没其讽谕之义也。其流遂广,其义遂变,率有辞人淫丽之尤矣。」《文体明辨序说》:「按『七』者,文章之一体也。词虽八首,而问凡七,故谓之『七』;则『七』者,『问对』之别名,而《楚词七谏》之流也。」       何义门曰:「数千言之赋,读者厌倦,裁而为七,移步换形,处处足以回易耳目,此枚叔所以为文章宗。」(见于光华《文选集评》)       孙月峰曰:「亦是楚骚流派,分条侈说,全祖《招魂》,……其驰骋处。真有捕龙蛇、搏虎豹之势,尤为千古杰作。」(同上)       邵子湘曰:「妙在奇丽中有跌宕之气。」(同上)       方伯海曰:「按《七发》中,莫善于观涛一截。涛是倏来倏去之水,性情形状,与江海之水却又不同。……心思魄力,凿险洞幽。……神技也,亦绝技也。」(同上)       杨佩瑗云:「合之为巨制,析之各为小赋,楚人之遗则,源亦从《招魂》《大招》出耳。」(见《文选学评骘》篇引)       章士钊《柳文指要》卷十四「《七发》与《晋问》」条注云:「《文心雕龙》云:『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弟也。』据此,《七发》本乎七窍所发而得名,然则曹子达《七启》、张协《七命》,亦七窍所启所命乎?彦和之论,姑备一说。或谓七者少阳之数,乘欲发明阳德于君云。」       又:「吾尝读《吕氏春秋本生》篇有言:『出则以车,入则以辇,务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机;肥肉厚酒,务以相强,命之曰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由重生故也。』此之三患,枚生引之而增为四,又错综其词,至易『招蹶』为『蹶痿』,李善因訾其谬为好奇。虽然,《吕览》本杂家言,其标《本生》一目,原不过依事类而赋,了无深意。独至一入枚手,持与要言妙道相辅,致获龙门声价之誉。或且断言此经一万年仍是真理。夫言之当否之为差距,其大如此。窃谓《七发》虽伟大,而意义偏于负面,短少正面;譬之于医,祇当医案,而未具疗程;所谓要言妙道,亦止于空谈,而并无实际。」 扬雄覃思文阁〔一〕,业深综述,碎文璅语〔二〕,肇为「连珠」,〔三〕其辞虽小〔四〕,而明润矣。凡此三者〔五〕,文章之枝派,〔六〕暇豫之末造也〔七〕。 〔一〕 《校注》:「『覃』,唐写本作『淡』……误。……此文覃思,即《汉书扬雄传》『默而好深湛之思』也。又《叙传》述:『 辍而覃思,草《法》纂《玄》。』《文选》班固《答宾戏》:『扬雄覃思,《法言》《太玄》。』《晋书夏侯湛传》:『扬雄覃思于《 太玄》。』盖舍人谓雄覃思之所本。《神思》篇『覃思之人』,《才略》篇『业深覃思』,亦并以覃思连文。」       《校证》:「『阁』原作『阔』。王惟俭本、《玉海》五四、《文通》作『阁』。」纪评:「当作阁。」铃木云:「案《御览》、《玉海》『阔』作『阁』。《玉海》删『业深综述』四字。」       范注:「覃思,犹言静思(《后汉书文苑侯瑾传》「覃思著述」,注云:「覃,静也。」)。『文阔』,当作『文阁』。《汉书扬雄传赞》:『雄校书天禄阁。』」       《注订》:「《书》孔安国序:『研精覃思。』《释文》:『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