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47 页/共 231 页

〔一〕 《校注》:「按『诗人』,谓《诗》三百篇作者。『句限』犹言句内。」如《诗蓼莪》「父兮生我」,兮字即用在句内。       清黄生《字诂》:「『兮』,歌之曳声也,凡风雅兴多曳声于句末,如『葛之覃兮』之类。《楚辞》多曳声于句中,如『吉日兮辰良』……之类。句末则其声必啴缓而悠扬,句中则其声必趋数而杀。此今乐古乐之别。又『兮』字惟用之《诗》《骚》,则文无取于此,然《老子》云:『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云云,已开后世文士之习。」 〔二〕 《校证》:「『字出于句外』原作『字出句外』。谢云:『 当作出于句外。』今定从张之象本及徐校本。谓以兮字成句,无预于六言七言之数。所谓『语助余声』而已。」       《考异》:「补『于』字殊赘,王校非。」       「句外」,如《楚辞橘颂》:「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韵脚是「求」和「流」,「兮」字在韵脚后,所以说句外。《诗品序》:「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离骚》原文系「名余曰正则兮」,锺嵘谓为五言者,即由此故。 〔三〕 《校注》:「『成』,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胡本、训故本、文津本作『承』。按『承』字是。」       《考异》:「『承』字固通,凡语句余声,用『兮』承句,而指归有未竟,气韵有未结,不得言成也。从承为是。」郭注:「承谓承上启下。」此言诗人造句,常于句中加入助辞「兮」字,以补辞语之余声。 〔四〕 《礼记乐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明诗》篇:「舜造《南风》之诗。」黄注:「《家语》: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按此见《辨乐解》。 〔五〕 何焯校云:「『武』疑作『文』。」魏武诗不用兮字。 至于夫惟盖故者,发端之首唱〔一〕;之而于以者,乃札句之旧体;〔二〕乎哉矣也者〔三〕,亦送末之常科〔四〕。 〔一〕 《文镜秘府论句端》:「属事比辞,皆有次第,每事至科分之别,必立言以间之,然后义势可得相承,文体因而伦贯也。」 〔二〕 牟注:「『札』,同『扎』,刺入。」周注:「札句,在句中。」「之」、「而」、「于」、「以」是作连接词的。       吴讷《文章辨体》引《诸儒总论作文法》「诗文助辞」条云:「文有助辞,犹礼之有傧,乐之有相也。礼无傧则不行,乐无相则不谐,文无助则不顺。《檀弓》曰:『勿之有悔焉耳矣。』《孟子》曰:『寡人尽心焉耳矣。』《檀弓》曰:『我吊也与哉。』《左氏传》曰:『独吾君也乎哉。』凡此一句而三字连助,不嫌其多也。《左氏传》曰:『其有以知之矣。』又曰:『其无乃是也乎。』此二句六字成句,而四字为助,亦不嫌其多也。《檀弓》曰:『南宫绦之妻之姑之丧。』《乐记》曰:『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凡此不嫌用『之』字为多。《礼记》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此不嫌用『矣』字为多。《檀弓》曰:『美哉轮焉。』《论语》曰:『富哉言乎。』凡此四字成句,而助辞半之,不如是文不健也。《左氏传》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此又每句终用助,读之殊无龃龉艰辛之感。诗人用助辞,多用韵在其上,有用『也』辞,若『何其处也,必有与也』;有用『而』辞,若『俟我于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有用『矣』辞,若『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有用『忌』辞,若『抑磬控忌,抑纵送忌』;有用『兮』辞,若『其实七兮』,『迨其吉兮』;有用『之』辞,如『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有用『止』辞,如『既曰庸止,曷又从止』;有用『且』辞,如『椒聊且,远条且』。又《礼记》散文亦有韵协,如曰:『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焉;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焉;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 〔三〕 《校证》:「『矣』,凌本作『已』。案《史通浮词》篇:『是以伊惟夫盖,发语之端也;焉哉矣兮,断句之助也。』即本此文,亦作『矣』,凌本未可从。」又:「『者』字原缺,徐校补。案以上文句法求之,当有『者』字,今据补。」《考异》:「俪句之作,率如此,补『者』字非。」 〔四〕 郭注:「科,条也;常科,即通例。」       《史通浮词》篇:「夫人枢机之发,亹亹不穷,必有徐音足句为其始末,是以『伊』、『惟』、『夫』、『盖』,发语之端也;『焉』、『哉』、『矣』、『兮』,断句之助也;去之则言语不足,加之则章句获全。」       《玉篇》:「也,所以穷上成文也。」《颜氏家训书证》篇:「也,语已及助句之辞,有结上文者,若《论语》『亦不可行也』之属是也。有起下文者,若『夫子之至于是邦也』之属是也。」       明卢亦纬《助语辞》:「发语之端,用一『盖』字,即是大凡之意。欲作语之时,将通理一平普看,却议论此事,文中有『 大抵』为起句者者亦同。」又:「声随语发,意不加重,且不训本字义,此等字多有之。」       清王鸣昌《辩字诀》:「盖一句中,必用虚字以为衬贴,或用于句首,或用于句中,皆曰衬语,先辈所谓助语是也。」       清袁仁林《虚字说》:「语辞何以无义,缘其字本为语中衬贴之声,离语则不能自立。」       清张文炳《虚字注释》:「『夫』亦发端字,与『盖』相似,但『夫』字是为将指此事此物此理而发,与『盖』字作推原者不同,『夫人幼而学之』是也。」       清刘淇《助字辨略》:「《礼记曲礼》:『故君子式黄发。』郑注云:『发句言故,明此众篇杂辞也。』愚案此句文义与上不属,故知是发语之辞,与承上起下者别也。」       《容斋随笔》「《孟子》书百里奚」条:「柳子厚《复杜温夫书》云:『生用助字,不当律令。』所谓『乎』、『欤』、『 耶』、『哉』、『夫』、『也』者,疑辞也。『矣』、『耳』、『焉』、『也』者,决辞也。今生则一之,宜考前闻人所使用与吾言类且异,精思之,则益也。予读《孟子》『百里奚』一章,曰:『曾不知以食牛于秦缪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于秦,知缪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味其所用助字,开阖变化,使人之意飞动。此难以为温夫辈言也。」《马氏文通自序》据此言曰:「 虚字所助,盖不外此三端。」杨树达《高等国文法》中,亦据此而将虚字分为语首助辞、语中助辞、语末助辞三种。       朱星:「这一小段确实很多发明。……首先,他分出这些字,确是真正的虚字,但到明清后一批研究虚字的书把范围扩大了,也把虚字的性质混淆了,把一些代词、形容词、动词、副词也混进去了。所以对虚字有广狭义之分。广义的指具体的词为实字,抽象的词为虚字,如此必然具体的字少,抽象的字多。狭义的指无概念之字为虚字,反之是实字,如此,必然虚字少而实字多。……为求科学分类的严格性,当取狭义。……不可说我国历来对虚字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与界限,好像到了《马氏文通》……才开始明确了虚字的性质,划清了界限。」       清人陈仲鱼《简庄集》有《对策》一篇,发明虚字之条例,堪称详备,全文已见范注引。 据事似闲,在用实切〔一〕。巧者回运,弥缝文体〔二〕,将令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矣〔三〕。外字难谬,况章句欤〔四〕! 〔一〕 《校证》:「『闲』,张之象本作『闲』。」牟注:「据事,称引事理。闲,空,指没有实际意义。」周注:「虚词不像实词那样有实在意义,在句中像闲散的字,可是在表达各种语气和语意转折等方面,有切实作用。」 〔二〕 《文镜秘府论定位》:「故自于首句,迄于终篇,科位虽分,文体终合。理贵于圆备,言资于顺序,使上下符契,先后弥缝( 上科与下科,事相成合,如符契然;科之先后,皆相弥缝,以合其理也),择言者不觉其孤(言皆符合不孤),寻理者不见其隙(隙,孔也,理相弥合,故无孔也),始其宏耳。」       朱星:「刘氏明确了这些字的性质为『助』为『外』,且创『外字』一名。语助一词,汉末已有,如《尚书微子》:『予颠隮若之何其。』郑注:『其,语助也。』《礼记檀弓》:『何居,我未之前闻也』。郑注:『居读如姬姓之姬,齐鲁之间语助也。』至于外字,乃由于『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而得名。在《章句》篇还说:『又诗人以兮字入于句限,《楚辞》用之,字出句外。』他把字分为内外,内为主,外为辅为助,并非都列在句外(指句头句尾),当然多数都列在句头句尾。把内外解为主助,是可以成立的,真是『据事似闲,在用实切』,二语说透了虚字的作用。……可惜『外字』一名没有被大家注意而行开。       「又次,他把虚字分为三类;一是发端的,二是送末的,三是中间札句的。三分类虽简单而极概括,后来讲虚字分类的有刘淇《助字辨略》,分助字为三十类,……分的杂乱不堪,不如刘勰所分三大类为简要。       「最后,……刘氏对『兮』字的看法是『寻兮字成句,……岂不以无益文义耶?』(《章句》)以为『兮』是无益文义,所以『魏武弗好』,这就讲不通了。『兮』在《诗经》、《楚辞》中都用了很多,魏武不用是体裁有变化,不是无益文义就不用。当然它与『乎』、『哉』、『矣』、『也』等有区别,是纯粹表声虚字,缺少它也不会影响句中的意义与表情,但还有其它无益文义的虚字,不能因此就不用。」 〔三〕 刘淇《助字辨略》:「一字之失,一句为之蹉跎;一句之误,通篇为之梗塞。」       以上数句的意思是说有巧思的人回环运用虚字,可以把文句的本体弥缝连系起来。善于运用虚字,将使数句之外用上一个虚字就会得到帮助。在骈四俪六的文章中,提出如何运用虚字,这是刘勰的卓见。孙德谦《六朝丽指论虚字》:「作骈文而全用排偶,文气易致窒塞。即对句之中,亦当少加虚字,使之动宕。六朝文如傅季友《为宋公求加赠刘前军表》:『俾忠贞之烈,不泯于身后,大赉所及,永及于后人。』任彦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朝,则声华藉甚,荐名宰府,则延誉自高。』邱希范《永嘉郡教》:『才异相如,而四壁徒立,高惭仲蔚,而三径没人。』或用『于』字,或用『则』字,或用『而』字,其句法乃栩栩欲活。至庾子山《谢滕王集序启》:『譬其毫翰,则风雨争飞;论其文采,则鱼龙百变。』更觉跃然纸上矣。然如去此虚字,将『譬其』『论其』易为藻丽之字,则平板而不能如此流利矣。于是知文章贵有虚字旋转其间,不可落入滞相也。」以上所举皆所谓「得一字之助也」。       范注又引陆以湉《冷庐杂识》云:「作文固无取冗长,然用字有增益而愈佳者。如欧阳公作《昼锦堂记》云:『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今昔之所同也。』后增二字,『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乃觉更胜。又作《史照山亭记》云『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一投汉水』,章子厚谓宜改作『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方为中节,公喜而用之。黄山谷《题仁宗飞白书跋》末云『誉天地之高厚,赞日月之光华,臣知其不能也』,集中作『臣自知其不能也』,增『自』字语意乃足。于此知作文之法,不得概以简削为高。」范注:「审是则文家虽立意求简,遇字句中有宜增者,仍依文益之,斯正所以善用其简者欤?」       张煦侯《试论刘勰的语言风格》:「他(刘勰)在《章句》篇中曾给虚字以正确的评价,那就是『据事似闲,……得一字之助矣』。那就是说,善用虚字是『巧者』的事。所谓『弥缝文体』,就是说:对于需要联贯的地方一定要把它很熨贴地联贯起来,文章如果专用排偶,也就是专用实字砌成整句,并且句句独立,中间没有关联词语,这样,前人所谓『潜气内转』那样骈文的佳境,就永远达不到。」       钱锺书《谈艺录》:「按诗用虚字,刘彦和《文心雕龙》第三十四《章句》篇结语已略论之。盖周秦之《诗》《骚》,汉魏已来之杂体歌行,如杨恽《拊缶歌》、魏武帝诸乐府、蔡文姬《悲愤诗》、《孔雀东南飞》、沈隐侯《八景咏》,或四言,或五言记事长篇,或七言,或长短句,皆往往使语助以添迤逦之概,而极其观于射洪之《幽州台歌》,太白之《蜀道难》,《战城南》。宋人杂言一体,专仿此而不能望项背也。五言则唐以前斯体不多。如《十九首》:『同心而离居』,『故人心尚尔』。……其它用『之』字、『哉』字『而』字句,多不胜举。六代则徐干一作,仿制者尤多。入唐则李杜以前,陈子昂、张九龄使助词较伙,然亦人不数篇,篇不数句,多摇曳以添姿致,非顿勒以增气力。唐以前惟渊明通文于诗,稍引厥绪,朴茂流畅,别开风格。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八三──八六页)       《注订》:「『况章句欤』以上一节,唯论助字。助字之用,为句首句中句末之所必须,亦假之以为转换语气,或结束语气之用。」 〔四〕 牟注:「外字,外加的字,即虚字。难谬,患其谬误。难,《释名释语言》:『惮也,人所忌惮也。』」       第五段论虚词及其用法。 赞曰:断章有检,积句不恒〔一〕,理资配主〔二〕,辞忌失朋〔三〕。环情草调〔四〕,宛转相腾〔五〕。离合同异〔六〕,以尽厥能〔七〕。 〔一〕 《斟诠》:「言裁断章节有一定之检式,而累积词句则无不变之恒例。检,即检式,有法度之意。《荀子儒效》:『礼者所以为群臣尺寸寻文检式也。』」       牟注:「断章,分章。……积句不恒,即前面所说的『 笔句无章』。」周注:「积句不恒,……即积句成章没有一定,只要上下衔接,而多少不定。」 〔二〕 黄注:「《易丰》:初九,遇其配主。」言情理之陈述用以配合主题。 〔三〕 梅注:「『失』,元作『告』,谢改。」《考异》:「篇中有『辞失其朋,则羁旅而无友』,即赞语所本,从『失』是。」 〔四〕 《校注》:「『草』,黄校引孙注云:『当作节。』按孙说于文意虽通,于致误之由则失,未可从也。疑原是『革』字,『草』其形误。『革』,改也(《易革卦》郑注),更也(《诗大雅皇矣》毛传)。『革调』,即篇中『改韵徙调』之意也。」       《校证》:「『草』,梅引孙汝澄云:『当作节。』徐校『草』作『革』。案『草』读如《诏策》篇『视草』,《神思》篇『草奏』,《练字》篇『草律』,《附会》篇『草表』、『更草』之『草』,自通,不烦改字。」郭注解为需围绕文情变革声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