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再生缘 - 第 8 页/共 25 页
夫人进入右相府庭中下轿,梁相迎接,相揖坐下。素华亦是一乘暖轿停下,却不出轿。女婢随后纷纷进来。梁相疑惑,急忙问夫人曰:“暖轿内却是何人,因何不出来?”夫人亦不回答,回顾女婢曰:“快请小姐出来。”女婢向前,开了轿门,素华缓缓出轿前来。梁相彷佛认是自己女儿,乃埋怨夫人曰:“夫人真是溺爱不明,人家娶室,原为侍奉公姑,你怎将女儿带进京来,贤婿母子岂不见怪。”夫人闻言笑曰:“太师细看此女,岂是你的女儿否?”梁相仔细一看,面貌虽似,年纪却少几岁,实系不明何故,心甚疑惑,间曰:“此女好似我儿,但年纪略少,不知其故。”景夫人曰:“你的女儿在家孝养婆婆,我想好带来。此女乃我一向瞒你,是私养的女儿,与你何干!”梁相暗想,这话颠倒,难道夫人另有一夫,同生此女?故沉吟不语。夫人就对素华曰:“此亦是尔父,可前来拜见。”素华即向前要拜。梁相忙摇手曰:“尔非吾女,不要乱拜。”素华只微笑,立在一面。梁相又间夫人曰:“此话甚是胡涂,使老夫满腹疑心。究竟为何,请夫人细说。”夫人即说明苏映雪节烈投水情事,因见其貌似女儿,特认为义女,取名素华。一路船上全赖此女侍奉,极其尽孝,方不寂寞。说罢,令女婢铺毡,小姐好得拜见。梁相方始明白,大喜曰:“不意小户大流,如此有志,诚可钦也。”女婢早已铺好了红毡。梁相曰:“女儿只行常礼,不必下拜。”素华曰:“女儿得蒙二大人收留,真是死生骨肉者怎敢不辞。”说罢,恭恭敬敬拜了八拜。梁相即着女婢扶起,坐于一旁,女婢呈上酒席,三人同饮,就令收拾弄萧楼,与小姐做卧房,饮至尽欢方散。数日后,买了两名十二三岁绝色伶俐的女婢,一名小弯鸾,一名翠鹤,与素华使唤。素华心念生母,自思孟府必然厚待,不必过虑,遂曲意伏侍梁相夫妻,不表﹔
且说祁相等俱从旱路进发,将到京城,刘奎璧先差一家将赶路,进京报知父亲,好作准备。这一早,祁相同孟士元父子并刘奎璧齐到午门候旨。成宗先宣祁相入朝,朝见毕,成宗安慰曰:“难为老卿劳苦,朕甚不安,赐卿官回原职。”祁相欠身曰:“臣劳而无功,甚为有愧,何劳陛下褒奖。”成宗疑惑问曰:“这是何说?”祁相曰:“臣于三月二十二日抵昆明县,择于三月二十八日行聘,四月初二日完娶。谁知孟氏临嫁暗带利刀,及至刘府,行
刺刘奎璧不遂,砍中刘国舅左额角,因畏罪投落昆明池,尸首无存。次日孟士元父子到刘府吵索人命,欲讨尸首。刘国舅与其喧闹,吉其教女行刺。臣不能决断,现在午门外候旨。”成宗骇然曰:“郎才女貌,何故行刺?”祁相方把刘国舅三箭一空,皇甫少华全中,孟氏耻于重婚,矛潜戳刀行刺是真等情奏明。帝方省悟叹曰:“但不知先生当时如何处置?”祁相细把令有司立下节义牌坊,旌表孟氏节义,孟、刘二臣不从,特同来面奏,道:“未知圣意作何处份?”成宗闻言,沉吟一回曰:“律无二理,丞相所议,至当不易之言,寡人亦是如此处份。”即传旨宣。孟士元细奏:“刘奎璧射袍,只中二箭,包藏祸心,遂于小春庭放火,幸神明救脱,今又满奏赐婚。臣遵旨遣女出嫁刘府,不意欺臣懦弱﹔将女谋命灭尸,望乞明断。”刘奎璧亦上前诉曰:“臣虽不才,匹配孟氏,未为玷辱,况是奉旨赐婚。不意孟士元教女行刺,幸臣眼快,不至伤命,只砍中左额角,虽经日久,现有痕可证。孟氏自知缺理,投入昆明池,一时风浪大作,打捞不及,尸首漂流无踪。次日孟士元父子冒味良心,迸府吵索人命。乞为伸冤,根究孟士元使女行刺之罪。”孟士元辩曰:“臣若不愿,便不遣女出嫁,既是投池,便当捞尸还臣。明是刘奎璧恃势说起重婚,臣女知耻,恶言回答。国舅乘醉杀死,因此灭尸无证,复又装伤,希图脱罪。若不偿命,臣心何愿。”成宗见刘奎璧人物俊雅,已自欢喜,乃曰:“二卿不必争辩。”即对孟士元曰:“联方岔间祁相,已知其详。肤实念卿女错配叛反,误了终身,因此赐婚,完全尔女良缘。不意尔女节烈,带刀行刺,惧罪投池。谅卿决无教女行刺,实肤迫死尔女,与刘奎璧无千,是寡人之误过也。二卿乃是同朝之臣,还要尔等齐心协力,同辅朕躬,从此两下稠睦。”传旨着差官带诏,命云南巡抚给出库银,在昆明县速遣节义牌坊,睡表孟氏节烈。孟士元叩头谢恩。帝命孟士元父子领旨,各复原职。帝又令刘奎璧领镇国大将印,在朝供职。刘奎璧谢恩曰:“深蒙陛下隆宠。”帝又曰:“御妻思念满门亲属,国舅可以进宫朝见,以叙手足之情。”就着内监引国舅朝见皇后。
刘奎璧随内监进内,到了昭阳官前,内监进宫,见刘皇后曰:“奉圣上差遣,送到刘奎璧在官门外候旨。”原来刘皇后乃是织女娘娘降世,秉性孝友仁慈,一闻此言大喜,便宣进宫。奎璧入宫,山呼朝见。皇后笑嘻嘻传旨曰:“御弟乃手足至亲,何必朝见。”刘奎璧曰:“君臣之礼,焉敢紊乱。”皇后曰:“御弟平身赐坐,奎璧坐旁绣墩。监官献茶毕,皇后问曰:“贤弟几时完娶?几时起程到京?”奎璧曰:“臣于四月初二日完婚,初六日起程,因同祁相相从早路进京,今日乃是七月初五日,早间方得到京面君。”皇后曰:“数载埃违,且喜贤弟长成如此雄壮,真是家门有幸。未知孟氏与贤弟可相得否?”奎璧曰:“孟氏带刀,才饮合卺酒,便拔刀刺臣,幸得躲过,刺中左额角。孟氏俱罪,投下昆明池而死。次日士元父子吵索人命,故一同早间面君。”皇后大惊曰:“不意孟氏如此节烈,未知天子怎样处份?”奎璧又把朝廷判断奏闻明白。皇后心知孟氏贞节,乃曰:“朝廷如此决断秉公,但不知母亲贤妹在家颇好么?”奎璧曰:“全赖娘娘庇福,母亲一向壮健无事,妹子亦已长成,敬守方饯,无须娘娘过虑。”
皇后曰:“这等话实为可喜,难得今日手足相会。”传旨备下九龙筵,前来庆贺﹔又着内监宣诏秦少媚、杜含香前来。不须臾,只见二名绝色宫女,竿可十七八岁。朝见毕,皇后令立茬一旁,笑对奎璧曰:“此二女一名秦少媚,一名杜含香,非但美色,且又举动端庄,含香更知文墨。我一向欲使其成人,不便近侍天子,恐被所染。今孟氏已亡,先赐二女侍奉贤弟,若生儿亦是美事。尔再慢慢打听,若有才貌双全宦家女子。那时哀家奏主赐婚,以完室家之好,若何?”刘奎璧谢曰:“多蒙娘娘厚赐,臣敢不感激。”皇后传宣赐坐,乃谓二女曰:“汝若小心侍奉御弟,早生贵子,终身有靠。”二女见刘国舅少年俊美,十分欢喜,向前谢恩。皇后备二小轿,令太监先送秦少媚、杜含香二女往国文府中。筵席已备,国舅与皇后入席,女乐奏动音乐。酒过三巡﹔肴供数套,奎璧辞席出宫,上马回府,拜见父亲,又与吴淑娘相见,刘捷间些家中事件。是夜二女就与奎壁同寝,成亲之际,方知皆是处女,自此留心要娶正室夫人,不表。
且说梁相亦在殿随驾,因闻孟士元所奏,心疑素华必是孟丽君。假作名字为苏映雪的,应该使他父女团何方好。及至回府,进入后堂,怡遇景夫人﹔五在此处要坐。一见丈夫进来,即立起迎接,上前相见。梁相坐下曰:“我有一事间女儿备细。”夫人曰:“太师何故要问女儿?”梁相就把孟、刘及祁相所奏,朝廷劝和,建立孟氏节义牌坊等情细说一遍。夫人连声赞曰:“难得孟氏有胆,代夫报仇,死得可伶。但刘奎璧青年迫死烈女,日后天道必有报应。”梁相曰:“夫人说得是。”只是有一件可疑之事,我想孟氏投水昆明池,凑巧我次女亦投入昆明池,那里有许多节女,看来莫不是孟氏变名,亦未可知。”景夫人曰:“相公之言是也,若孟氏改名,相公当如何打算?”梁相曰:“疏不间亲,若是孟氏,自当密送交还孟士元,完其天性至亲。”夫人曰:“妾自得此女同来,得他克尽孝道,娱我老景。若果是孟氏,我只通一密信与孟士元,使其无忧,女儿我要留在身边,决不送还的。”梁相曰:“夫人休说混话,问明再作商议。”即着女婢速请小姐前来。女婢奔到弄萧楼下,叫曰:“奉太师夫人之命,请小姐到后堂渝话。”不一刻,素华下楼问女婢曰:“太师夫人请我何事,你可知道否?”女婢一头行,一头说,就把孟尚书与那刘国舅早间面君,朝廷判断,太师因疑小姐是孟氏改名,故请小姐问明,要送小姐回府,夫人要留小姐等情说明。素华暗想,为一个弱女,致使两家面君。但我母在孟府,谅孟家满门决不薄待。我今若认作是那孟氏,不过是乳母之女,若认作苏氏,梁相决不疑惑,亦不往问孟尚书,我就是一位相府千金,岂有舍贵就贱之理?早到了后堂,上前向梁相夫妇各作了四个万福,然后坐在一旁,问曰:“爹爹母亲呼唤女儿,有何吩咐?”梁相细说孟尚书与刘国男面君,朝廷判断等情,道:“我想昆明池一个小县,一时那有许多节女,尔莫不就是孟小姐改名?若是,待老夫密送尔与令尊相会,完全尔天性大伦。可从实说来,不必隐瞒。”素华曰:“二位大人尊前,怎敢欺瞒。女儿果是贫士之女,晓得甚么孟小姐,怎敢冒认,大人何必疑心?且昆明池周围数里,直通大江,岂只一位孟小姐而已。”梁相夫妻大喜曰:“我亦实难舍尔回去,但尔乃是至亲父女,我不得不送尔回家。尔若果不是孟小姐,便可住我家,娱我晚景,真乃天从人愿。”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孟小姐换姓改名 康若山移花接木
却说素华再陪梁相夫妻坐谈些家庭钟话,乃辞别回楼,寻思:常说孟小姐的命好,如今不比我好矣。我今在相府,呼奴使仆,锦衣玉食!难得小姐主婢奔走天涯,二人无限苦恼。天若可伶,使其到此,以报大恩于万一,但恨皇天不肯与人行方便也。每想到前情,便自珠泪交潦,又不便对人说的,只是暗自悲伤。
且说孟小姐自四月初一早逃走,主仆同骑,赶到天明,已离家二十余里。赶到一百四十余里,主仆不便同坐一马,乃雇乘小轿自坐,将马给与荣兰骑着。是日方寻客店,租了一座房,二张牀,主仆饱食,各自安息。小姐对荣兰曰:“若人问我来历,可说我是昆明县书生郦明堂,字君玉,要进京求功名。尔名荣发,这荣兰颇近女流,又兼貌美林惹人疑心,从此可改名荣发。今对尔说过,免得临时匆惶,露出马脚。”荣兰称是。主仆二人,一马一轿,或明堂坐轿,就把包袱放在轿内。明堂体恤荣发娇弱,凡事爱惜。
至四月中旬,来到贵州镇中,荣发受不得辛苦,就患起病来,即觅客店调息。明堂亲自理其脉症,将药吞下,服侍一切,而荣发不即适意。按邮明堂虽看过《本草纲目》,曾知药性,未曾习学脉理,一连诊到四天,反成了寒热。至二十日,仍不安痊。又遇连日下雨,一日夜降了数十次,实在烦闷。偶对荣发曰:“今天已是四月二十日了,未知到京尚有多少路程?倘赶进京不及捐监考试,须待后科,又要延缓三年,岂不老之将至。哀哀苍天,何其恨人至深!”荣发躺在牀上答曰:“相公矢志为此,谅天庇佑,功名定必成就。”此时房中业已上灯,荣发不觉沉唾。明堂独自对灯闷坐,寂静唱然,天又下雨,忽大忽小,初更后,好似深夜时景。百愁攻心,遂口吟一绝,叹曰:
凄凉旅店五黄昏,苦雨偏惊远客魂。
听得更深无一事,方知俱为写悲痕。
郦明堂吟毕,独自无聊,解开包袱,取出一卷文字,披在案上,挑灯看玩。一时高兴,轻轻朗诵,清脆无比,早惊动了一位富商。这富商乃湖广武昌府咸宁县城内人氏,名叫康若山,字信仁,娶妻孙氏,夫妻相得,并无儿子。孙氏但生一女,取名胜金,却有几分姿色。康若山办只道命中缺子,不思取妾。因思吾女及笋,耍嫁个饱学佳婿,日后高中居官,亦荫我为外封翁,便是富贵人家。就吩咐媒人,女婿要择饱学书生,选来择去,恰好同县有个新递的秀才,名叫滑全,□年方二十岁,父母俱在,家资约有十余万金,务农为生。自己居长,尚有四个弟子,皆乍幼。这滑全十四岁出奇,恰遇学政出的题目正合着他熟读的旧文,抄上卷子,学政误取,进了威宁县第二名秀才,世人即称为神童。康若山只晓得买卖帐法,诗文一道,俱皆不谙﹔访问他才学,念书人只隐恶畅善,谁肯败人名声?俱称滑全奇才,定是末发的翰苑之才。康若山闻言大悦,许允婚事。及行聘过门,家中夫妻极其合式。孙氏只此一女,滑全随与父母相议,岳父母无子,我夫妻假意侍奉岳父母必定欢悦,将家财付我执管,此计甚妙。父母听从,滑全即向岳父母称伊父母尚壮健,又有四弟服侍,岳父母膝下冷静,小婿夫妻欲想常住岳家,侍奉一切,以尽孝心。孙氏听说,大为喜悦不已。惟有康若山村知其意,寻思我已无子,少不得死后家资与他们夫妻受用,且他的父母年过六旬,怎说尚壮?我夫妻只四旬外,且有童仆服侍,他若不贪想财物,岂肯丢去生身的父母,却来奉侍我二人么?此真势利不堪。我若说破,反似无趣。康若山自知夫人孙氏愚昧无智,反要说我无情,在女儿夫妻,却来怨我。我今诈作欢欣,掩人耳目,家财偏不交他执管,将计就计,使他大失所望。因假作喜色,对滑全曰:“女婿夫妻果然孝行,此事正合吾意。”滑金只道其中计了,遂搬来同住,百搬承顺,孙氏更加喜悦。
按康若山家宅、田园、金钱各项,早交妥人执管,连孙氏且无权柄。滑金夫妻要用一文﹔亦须向执管人领出。这一年岁考,考在三等之后,深恐革去一领青衫,遂向岳父母说,使人进京捐纳九品职员,免了岁考罢,恰正岳父知其文理不通,亦恐其革去生员,只得用了数百金,代其捐纳职员,惟存心帐项出入,不交他管理。滑全无可奈何,只得使妻运动岳母孙氏。孙氏劝其夫曰:“女婿诚实俭朴,何不把银账交其管理?尔亦清闲。”康若山心思,我若是把家务交他,岂不被他笑我中计?乃诈言曰:“我所托的,皆是妥人。贤婿要用,即可向取,何等清闲,贤婿正可讲究诗文。若将家事交他管理,他便劳心费力,连才学亦荒了。本是爱婿,反为累婿。”孙氏信以为真,遂不再言。
滑全颇有些恨岳父之意,康若山赤知其暗恨,总想我为无子,故被这惭打算,我今五十岁,四季补养,精神不减,岂真不能生产?妻孙氏年虽小吾一岁,力体微弱,不能受胎。今婿如此存心欺我无子,何不取一少年美妾,或能生子,亦未可知。即令媒婆探访贫家之女,只要才貌双全,不惜厚金,娶来为要。此言一传,就有许多贫人贪他重价,若得生子,便可得他财产,一时就有许多庚帖请来。康员外拣了一个寒士洪任之女,名柔娘,颇有姿色,年方十七岁,的是处女。员外用了四百余两银子,娶入偏房,却亦小心敬奉大娘,因此妻妾相安,甚是得巧。入门不过月余,柔娘已怀胎了,员外大喜。到了次年五月,康若山已五十一岁,柔娘果生出一子。员外收得赞礼珠玉甚多,满月以后,贺客满堂,真是热闹,皆称老蚌生珠。若山即将此子取名元郎,即叫一个乳母抚育。惟有滑全恨之入骨。康若山早知滑全暗中怨恨,诈为不知。再一年,若山已是五十二岁,自思我已生子,偏遇女婿贪财,待我再娶一妾,或得再生一子,正好气煞我存心不良之女婿,看他有何能为。就再用银子五百,再娶了贫民张大洪之女,亦是处女,名德姐,年方十六,亦有容貌。孙氏虽是不悦,却不敢多言。这滑全自思老儿不死,家资一定要花费,真是说不出的可恨也。康若山正喜二女和合。
又过二年,已是五十四岁,自思我已老,岂能抚育元郎长大,我若先死,孙氏必将家产和女婿对分,且又袒护女婿,隐匿财产,名称对分,元郎母子无有十一。今尚算壮健,且再出外经商,吃三四年辛苦,亦可多得十万银子,就好设法分定,免得日后异言。乃领了四个惯出经商的家人,往外省买了七八万银子的珠宝,欲回家园。因遇连日下雨,路上泥滑难行,是夜办歇在郦明堂同店。又值天气炎热难睡,步出房外散步。正在纳凉,忽听书声朗朗,从门缝中偷看,拾见郦明堂乌发满头,比女子还要加倍。正为因热脱去头巾,看得明明白白。面形如莲子,颜色似瑞雪朝霞,秋波一转,百媚俱生,见一双玉手,洁白如雪。自思富贵生于手足,聪明生于耳目,看此少年,日后必是大贵人无疑。且珠宝我能识货,岂有人之贵贱反看不出之理?我今凭这目力进去,他必和我相会的,若肯认我为父,将来做官,我岂不荣耀呢?
明堂已停了读书,此时康若山走将去,即轻轻敲门。明堂吃了一惊,忙将头巾戴上,问曰:“是谁?”若山低声答曰:“同庙客商,因见客官如此勤读,特来动问,大为不该。”明堂即开门相迎。若山入内,明堂忙移一把椅子,同若山分宾主坐下,壶中尚有茶,忙敬一杯曰:“旅舍不恭,望乞恕罪。”若山接茶谢曰:“多蒙足下如此过爱,老夫何以敢当□。明堂问曰:“老丈乡居何处?高姓尊名?作何营业?请道其详。”若山曰:“老夫姓康,名若山,字信仁,因贩些珠宝,欲回寒舍,就在湖广省武昌府咸宁县居住。请问客官尊姓大名?贵府何在?欲往哪里贵干?”明堂答曰:“原来就是康员外,失敬了。”若山曰:“怎当员外之称。”明堂曰:“小生姓郦,名明堂,字君玉,乃云南云州府昆明县人。小生年方二八,意欲进京捐监,赴省乡试,以图便捷。奈小仆抱病,在此调理不痊,心恐迸京考试不及,有误功名,因此闷读。不料惊动老丈,获罪良多。”康若山曰:“原来是一位名士,少年有志,真是可敬。但你主仆年幼,又未到过北京,且山东一路,响马甚多,倘有失错,人财两失,深为可虑。”明堂叹曰:“老丈见教,实金玉之言。但已为着功名,其余俱付之天命了。”若山曰:“事须万全,岂可冒险而行。老丈虽久出外在北,亦只有几个相好,若要捐监,只寄姓名住址年貌上京,相好铺户即替你捐下,监单一到,就可进省考试,不必进京,岂不两便?但有一事,足下若肯听从,却就便捷。”明堂曰:“老丈有何言语,只管见教。可行则行,不可行则止。”
未知康若山说出何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风流妾暗羡才郎 慷慨父厚待义女
却说康若山先将自己备细说明,人虽称我为康百万,其实只有五十万。只有一子,年方四岁,我只望他做官,荣显福荫,我受些荣耀,又有一女,名胜金,嫁婿姓滑名全,乃是生员。但滑全这夫妻贪我家资,假来奉敬,若想将婿为子、我替他捐纳了职员。今木女年己二十四岁,虽生有一子,终是外人。荆妻痴愚,只是溺爱女婿。今看足下如此方貌,定畏翰苑之品,欲与足下相交,奈老少不相配﹔足下若肯爱我苦命,认我为义父,赤不望你更换姓名,只顾目前热闹而已。足下如肯体恤,即同我返舍,捐监一切银两,□俱是老夫料理,足下只准备进考。未知尊意如何?”郦明堂曰:“既承老文不弃,怎敢不从。但有一说,我家亦有些产业,非是贪图老丈富裕。我立誓分毫不取,务要成名报答老丈受个诰封,方足吾愿。”康若山曰:“此乃足下立志,但老夫自有设法。”郦明堂即恭恭敬敬拜了八拜,叫声“父亲”。若山笑颜动开,两手扶起曰:“多承我儿好意,但恐老夫福浅,难以消受。”明堂曰:“正欲荷庇荫,且儿若能得志,父亲正要受朝廷恩赐,怎说不能受拜之言!”言讫,即拾起席来,仍安放牀上。康若山曰:“今当各早安睡,来朝便到我房子梳洗饱餐,就好赶路要紧。”岁出了房门,回到自己房内安息。到了四更多起来,催促店家备好酒饭,一面对家人说明郦明堂的住处房屋。道:“尔去探看,大相公若是起来,可请到这里来梳洗饱餐。”
家人来到明堂房前,见郦明堂一个正在收拾物件。家人曰:“员外请大相公前去饱餐。”明堂忙开门去唤醒荣发看守门户,即同家人往见康若山。若山就汤水梳洗毕。家人取了点心与荣发吃,各人饱餐。车夫早备车伺候。明堂带领家人把各物搬运上车,扶荣发卧在软车内。家人算给房饭钱。员外同明堂各坐一车,家人脚驴起程。近早饭时,一家人先奔前面,饭房备下好饭菜。及康若山一同进内,各人吃饱,起身赶路,将晚即找一个大客馆安歇。果然富家出外,却亦利便。不上两三日,荣发病亦好了。这一早饭后,已进武昌城。只见家人已报家中,说员外回家。满门欢喜,迎接员外,唯有滑全假作殷懃,出门迎接,一见岳父,欠身打恭曰:“小婿不知岳父回来,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若山即同明堂下车,谓滑全曰:“烦劳贤婿迎接,大为不安。”即对明堂曰:“我儿可来与姊夫相会。”又对滑全说明他的乡贯姓名,欲进京捐监赴考,偶于贵州旅邸相会,承他的美意,拜我为父,尔便是郎舅了,可前来相见。滑全自思:去年生子,已芬二半家财,今又螟岭此人,眼见我只得家资三分之一,若再数年不死,这些家产要弄个十余股分派,岂不枉了我一片心思?无奈勉强向前作揖,一同进门。家人忙搬行李物件进内。孙氏同若山的堂妹康氏,年三十余岁,前来相会,忽见哪明堂人物俊秀,皆起疑心。若山重复说明来历,孙氏不悦,但不敢多言。明堂当即拜为母亲,再拜姑母。若山又唤女儿前来,令其与弟相见,曰:“以后姊弟相称,无用避嫌。”明堂向前拜见姊姊,胜金行了同辈之礼,即退入内去。
且说柔娘抱了儿子元郎,同姊德姐来接丈夫,忽见明堂骨格轻盈,丰姿灼灼,娇明难言。二妾眼中看得细致,欲来相问,又恐见疑,只得躲在门帘内,愈看愈动起火来,假意不知而出,于见明堂,即诈羞躲避入内。若山招呼二要上前,曰:“这郦明堂认我为义父,与尔姊妹年虽彷佛,却有母子名份,证该前来相会。下次我若不在家,尔等与明堂相见,即以骨肉相待,不必回避。”二妾闻言,正中心意,即将孩子放下,与明堂行礼。拜毕,明堂问曰:“贤弟唤甚名字?”柔娘答曰:“叫作元郎。”
闲文不表,康若山忙写书信到京,托相好铺户待捐京监,以便赴试。开了明堂的姓名年貌,只入籍湖广武昌府威宁县,把履历封在书内,差了两名家人起程,限日赶到。
且说滑全乘隙暗对胜金曰:“你可知道,这明堂必是外方小旦,故此美貌。令尊勾搭上了,认作父子,绝人闲论。”胜金曰:“家父从来未有南风之事,尔今休错认。”滑全曰:“令尊这几年变相娶二妾,自然连少友亦好了。”胜金称是,乃密对孙氏说明。孙氏本村妇出身,心中大怒,曰:“待我看出破绽,把这人打逐出门就是。”登时在内喝鸡骂狗,狠声恶气。康若山知必是滑全播弄,□诈为不知,令人打扫花园等处,与明堂安息。明堂进入花园,虽是窄小,却是花厅书房,赤有可观。厨司时刻送点心来,堪称佳品,荣发亦受享不完。到晚间荣发对明堂曰:“员外虽好,安人却有些不喜。”明堂曰:“安人乃村妇,胸无识见,听信滑全之言,我只看义父面上,置之度外。但是元郎须找件物事相送。”当下打开行李,找出一个珍珠穿成的珠球,真金小锁一把,并假金小练一条穿了在项上制煞的,外有玉盘龙小手镯一副,安放停当,主仆安寝。
到了次早起来,带着三物进内,便去请安。女婢间曰:“大相公早来何事?员外安人尚未起来。”明堂曰:“既未起牀,不必惊动,少停再来。”若山在牀早已听见,大叫曰:“孩儿不必退去,我起来了。”明堂只得手揭门帘入房,向前请安。礼毕,女婢移椅子坐下,并茶亦送来。原来二妾贪看明堂姿色,今来请安,正好抱着元郎,故意亦来请安。明堂心中大喜,把元郎抱来曰:“贤弟,我有物件与你带上。”即取出黄金练,把它带在颈上,再把玉镯亦套在两手。元郎大喜,走下地来,来见爷娘曰:“我的物件整齐么?”若山把手上细看曰:“明堂好无打算,小孩子只好买假的,何必用真的金至,破费太多了。”明堂曰:“这两件物俱是我年幼挂的便物,不是买的。”若山再看,果然是旧物,乃赞曰:“弦儿有此物件,不愧是富贵人家。”明堂曰:“舍下虽有薄产,却是土户乡民,此物不足见重。”说罢,即告别回到花园去了。
且说柔娘□德姐因见明堂容貌,俱皆欢喜着魔了,二人回房,称□不已。德姐曰:“明堂一双眼目,生得天然俏丽,虽好手画工,亦画不出的。”柔娘曰:“莫道俏眼难及,我细看他皮肤,洁白嫩软,犹轻绢一般,实在可爱。未知异日那家女子得嫁此夫,真是三生石上好姻缘。就是家财不多,亦已甘心情愿。论他皮肤,莫说我年大,不能与他相比,我方才细看贤妹,尚且不及。虽年纪相仿,看他真是比花鲜明,比王生香,襄襄若嫦娥。”德姐听说,知其已动心了,答曰:“尔我虽称异姓,请同至亲。我看此人,必是山川敏秀,天地生就的如此美貌,莫说男子少有此等容貌,就女子中亦无其配。”柔娘曰:“尔我父母贪了厚聘,嫁着个老头儿,弄得不上不下,真是无趣。若得配明堂,虽死亦风流了。”二人长吁短叹。不须臾,家人已把元郎各物买来,椎有玉铺﹔无有盘龙的,只拣了一双羊脂。漾若山看过,把旧的收下,日后赠与外孙,不表。
早饭后,若山进花园来,明堂迎坐曰:“非孩儿迫促,奈功名大事,望爹爹速差人迸京,此事要紫,不可延误。”若山笑曰:“我昨日进门,即打发两家人进京去了,何待于今日?”明堂曰:“既是进京,何不与孩儿说明,可将捐监银两并这路费取去。且不知父亲是把孩儿报甚名姓?”若山曰:“为父岂不能捐一监单,与孩儿进考,却要费我儿的银子。姓名原是哪君玉,只是入了湖广的籍,尔道做得么?”明堂曰:“何不报父亲这康姓,何必原姓分别亲疏?”若山曰:“多承我儿有此美意,父子相称已是过份,何敢改姓?”明堂曰:“孩儿蒙爹爹厚恩,改姓亦不为过。”正言间,厨房备上两碗粉汤,前来解暑。若山问明堂曰:“这厨煮的滋味可合式么?”答曰:“极好。孩儿正要说明,身子薄弱,受不得许多饮食,一切从便。”若山大笺曰:“我正虑厨镑不会小心供奉。”乃吩咐厨司曰:“尔务格外讨好,能合大相公之意,我重重有赏。”厨司连声答应而去。若山退出,即叫两名成衣匠前来,量明堂身材,赶造几件纱缎衣服,与明堂替换。滑全看见如此情形,好不痛恨。
一日,家人忽报吴姑爷回来了。只见吴道魔手执两物,汗流两颊,进来见礼曰:“老兄儿时回来,适值小弟他往,有失迎接,望祈恕罪。”若山答可:“昨日方回,且进去换衣服再夹。”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错中错二妾求欢 人上人三元及第
却说康若山只一个堂妹,凭媒配与寒士吴道庵,两家父母俱亡。道庵才学却亦将就,己入泮得了一名秀才,早年亦曾讲究药书脉理,他即力学脉理,甚是精通。当下进去沫浴更衣,康氏即说知郦明堂事。
道庵更换衣服后再来见若山,礼毕,问曰:“老兄回来,生理利息好否?”若山答曰:“我的生理,只怕不做,不怕无利息。”道庵曰:“闻得收一义子,乃是一位名士,未知才学究竟如何?”若山曰:“此子我凭着两眼看来,知是个名士,实未知才学如何,正待贤妹丈前往较量。”道庵曰:“老舅巨眼,珠宝尚能看出,岂有人才看不出之理。”若山曰:“文字我却不通,就烦贤妹丈看试。”道庸曰:“既是贤侄,理当一会。”二人即到花园,明堂出来迎接。若山指着吴道庵曰:“此位就是我前对尔说的姑丈,乃是生员。”明堂即上前拜见。三人坐下,若山即令厨司备一酒席,前来会亲。
不一刻,家童送上酒看,三人入席。道庵论起诗文一事。这道庵的才学,原来远不及明堂,谈论之间,明堂引古证今,滔滔不绝,有问一答十之概,真天下奇才,吓得吴道庵不敢再问,自思我比学力,犹如竹篙探海,怎知深浅?明堂见他学浅,知道他行医,就间起脉理一道。吴道庵本来儒医,脉理尚有讲究,直至日夕而散,道庵入内去了。若山谓明堂:“尔姑丈老诚练达,凡文字有不到之处,须问他便是。”明堂答曰:“文字却不必烦,父亲可向姑丈说,孩儿现今要求姑丈尽心指教脉理,就感恩不浅了。”若山笑曰:“尔不行医,反要学习脉理,真是何说?”明堂曰:“医能救人性命,正是第一件大事。”若山曰:“此却容易。”即入见吴道庵。道庵亦从内出来接见,连连打恭曰:“我只道尔发财,是八字生得好,财气极旺,未必有兼人之能。今看你认的这义子,有如此之眼力,小弟甘拜下风,敬服敬服!”
若山大喜曰:“妹丈此言,莫非明堂有些才学,将来功名有望么?”吴道庵曰:“若论文才,真是翰苑之品,且其面貌美丽,生得端正,不是官家之子,定是公孙之苗裔,却未知如何与你认作父?令人不解。”若山就把前情说出。道庵不信曰:“我只道大官员是祖坟风水得来,故能有此才貌,谁知却是农家出身,真乃令人不解。”若山曰:“他虽有些才学,还望姑丈指教。”吴道庵答曰:“学无前后,达者为尊。贤侄天资聪敏,莫道小弟拜服,就是云南乡绅中恐亦无此才学及得明堂。”若山曰:“方才要求教脉理,望妹文不可妄赞。”道腐曰:“这事便当,通文之人,待我略为指点,不须一月功夫,脉理自然精通。”次早即取脉学,与明堂讲究﹔尽心指教。果然明堂胸中早已透彻了。
且说柔娘、德姐自见明堂之后,心恋明堂美貌,时刻私下窥探﹔故意出入相遇,温存询问。明堂深知其意,寻思月里嫦娥爱少年,凡相逢之际,即笑脸相迎,弄得二女动情,恨无机会共效连理之枝。一侯康若山不在内,二妾即诈接元郎到花园耍玩,暗探机会,奈荣发寸步不离。
忽一日早饭后,康若山有事出门,荣发亦到街游玩。明堂独坐读书,正用功之时,恰逢二妾思想无聊,特抱元郎来到花园,遥见明堂攻书,荣发不在。柔娘自思,此真机会难逢,我今假意回避,德姐必去俯就,且待好事将成,我偏去撞破,然后三人合为一路,互相照料,此事必不败霹。即对德姐曰:“我外面还有事未完,好一番耽搁,孩儿烦贤妹看管。”德姐闻言,正合私意,心花大开,抱了元郎曰:“姐姐请便。”柔娘即自出去。
德姐遥见明堂在窗内犹如潘安一般,忍不住欲火上焚,却又不便直进。寻思此刻不成,更待何时,当即向前含笑曰:“天气炎热,少年人当寻芳取乐,何勤读若此,有损玉体,徒伤精神。”明堂心知张松献地图,待我戏弄试试,看他如何?即立起,亦含笑曰:“功名大事,若不如此,何以报答义父。此间并无外人,姨娘何不进来少少相坐么?”德姐闻言,正中心意,即对元郎曰:“我抱尔同到哥哥房中少坐。”遂手揭门帘入内,把元郎放下,元郎自去游耍。明堂即移一把椅子曰:“姨娘请坐。”德姐终有含羞之意。无奈春心已动,将椅放在案头坐下,一手把在桌上,笑迷迷两眼望明堂送情。停了一会曰:“我尝与柔娘称尔的美貌,未有妻室,岂不寂寞?员外却不念及此事,亏你孤枕独眠!”明堂曰:“小生立志,功名未成,不敢言及婚事。”德姐曰:“尔言愚哉!功名虽是正事,而色欲亦是风流。岂不闻唐李靖提着红拂女灯夜私奔,后来双双成仙,千古以为美谈,未见有伤风化。”明堂知他深明故事,即说司马相如贪卓文君,唐伯虎爱秋香,亦士人佳话,奈小生命桀,未有此奇遇,故终未动心耳。德姐乘势乃迫曰:“尔妾虽及不得私奔,亦可效其叙情,但郎君乃解人,不用多言。主人年老无能,耽误青春,向慕郎君才貌,形似梦寐。君不嫌妾丑,愿以身私约。”明堂暗笑,我要作情,哪里能做。
却说柔娘早已在旁窥伺,料到好事将成,笑而进曰:“贤妹在此,诉得隐情。”德姐自知难瞒,即携手向内:“你我同病相伶,何不进来,明白心曲。”柔娘进内,向明堂曰:“妾等无顾羞惭,实慕郎君才貌无双。君可放心而行,员外并不防备。”言讫,眼泪汪汪。明堂自思:酒不醉人人自醉,但义父年老,精力不足,二女若与他情热说笑,义父亦可助兴,我若不说绝,二女心向在我,心越发不理老人,老人愈无兴致,势必结怨,岂非是我害他?遂曰:“多承二位姨娘美意,非我不知情,但恨你与我缘浅,乃母子名份,不比红拂女、卓文君,得以叙情。况员外义重,安人量浅,倘亦知道,利害不小。二位当悔过,劝尔和老父相亲,自必加倍相得,多生贵子为是。”
二女闻言失色,心中悔悟,谢曰:“难得你年轻有此大义,我等蒙教﹔不致失节,感恩不浅。但我等丑行,望为遮盖,不可人前泄漏,足感大德。”明堂曰:“隐恶扬善,士人之立品,不必叮嘱。但月里嫦娥尚爱少年,况我尔年正相仿,理当情投意合﹔休为此生嫌。日后相会,须要情意如初,倘起邪念,即与员外怀亲﹔尔我有如知己,不须怀惭方好。”二女喜曰:“不意明堂情义两全,我等真是粗莽。”明堂曰:“名份要重,情欲乃无厌之事,我欲非老自持,如今事过,尔我既为母子相称,做出此事,怎好相见?自知有愧。”二女连声称是,即抱元郎回房,互相敬服明堂大见识,从此若见亲厚,即不再生邪念,待员外则加倍奉承,觎见明堂此举阴功不浅,不表。
且说明堂揣候赴考,是年闰七月,已放湖广正主考,乃翰林大学士袁容,副主考乃礼部郎中孟昭,到省文武官员接入贡院。是年科考,吴道庵取入一等,不是遗才,毋须再考。只是郦明堂自思监单不到,又要迟至下科,再缓三年,如何是好?康若山亦为监单因此坐立不安,走进走出,摇头叹息,只是念这监单不到,如何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