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10 页/共 24 页

有了夫人这般绝色,哪里再寻得出更好的来,舍近而图远,朕真变成了愚夫。若说恐遭后人评论,更是不成问题,朕为了夫人,险些送去性命,尚是不惜,遑论其他。夫人不必一味推辞,快趁今夕良宵,朕与夫人便结了同心的好梦。”炀帝说毕,竟上前去拽宣华衣袖。慌得宣华夫人向后倒退不迭,一时慌不择言,却道:“圣上尚未进膳,妾当备酒侍饮。”炀帝哈哈笑道:“夫人原有美酒藏着,起先怎教朕御厨取去。”宣华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假装指挥宫女,安排筵席。   不多片刻工夫,已是酒菜纷陈。炀帝居中坐下,宣华也侧着身子,在一旁同饮。炀帝原是没有什么心情饮酒,只因一时不忍逼迫宣华,暂将一团欲火压下。便擎了杯儿,呷上一口,看看宣华夫人的云鬓。再呷上一口,瞧瞧宣华夫人的月样纤媚,看到勾魂动魄的一双媚目,不禁举起了酒杯,喝干了一杯。   阅者试想,炀帝拿个宣华夫人,当作了下酒物。一杯一杯的酒儿喝下去,酒为色媒,炀帝便春心荡漾,再也忍耐不住。   向左右的宫女,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那般宫女们,何等识趣,便一个个的暗暗会意,溜之大吉,室中光剩了炀帝、宣华两个人。炀帝见是时候了,推杯离座,借了三分酒意,走到宣华夫人跟前,倏的一臂勾住了宣华粉头道:“夫人你瞧风清月白,如此良夜,快不要误了佳期,同圆好梦去罢。”宣华夫人如醉如痴,半羞半惧的离了座儿。炀帝色胆如天,一边勾住了宣华,向绣榻走去,一边已在替宣华宽解罗襟。宣华夫人明知难免,只得闭上双目,飞红着两颊,任凭炀帝如何。到了绣榻跟前,炀帝将宣华推倒榻上,代她宽去了绣鞋。炀帝金莲入握,魄荡魂飞。想替她换上睡鞋,便在枕边检寻。睡鞋没有寻到,却先瞧见了枕畔的黄金盒子。开盒启视,同心结子,安放在中。炀帝便取了出来。放在枕几上面。再向里床翻寻,竟寻到了一双三寸宽些的小红睡鞋,急忙替宣华夫人穿上。松了外衣,盖上锦被,下着罗帏。   不多时候,春生被底,蝶采花心,新皇雨露浓于旧。宣华夫人也不觉心诚意服的下了降书,早将放在枕上的同心结子,挂在粉颈贴了酥胸,再也想不到曾受先皇雨露的事了。炀帝偿了心愿,见宣华夫人较着先前活泼了多多,越发的殷勤报效。   两个人你贪我爱,恣意的快活了半宵,待到交股酣睡,不多时已是金鸡报晓。炀帝好梦正浓,宣华夫人也是香睡沉沉,炀帝这天便误了早朝,恰巧发生了一件大事。   杨素有本上奏,在丹墀之下,和百官等候了多时,兀是不见炀帝临朝。杨素好生不耐,自恃功高,便匆匆入宫。问明了炀帝寝处,向宣华夫人的寝宫而来。到了宫门跟首,见有两个宫女候在门外,杨素即使一个宫女道:“你到里面禀报圣上,说我要见,有大事相议。”宫女轻轻的踅入了里面,一霎眼儿,已是退了出来道:“圣上睡得正浓,不便呼唤,相国请稍待片刻可好?”杨素皱了眉儿道:“要是他独个儿睡着,我早已走进里面,催他起来了。偏是和他同睡的,又是宣华夫人。”当下沉吟了一回,陡的想了起来,不禁自己笑道:“我真老悖了。”遂又命宫女道:“你可悄悄到里边去,轻轻的唤醒了夫人,说我要见圣上,有急事奏明,请夫人催醒了圣上,岂不甚好。”宫女含笑点头道:“使得使得。”   便真个踅到了里面,走近绣榻,揭开了罗帏看时,宣华夫人的一弯粉臂,却给炀帝作了枕儿。宣华夫人的臻首,也枕在炀帝的肩头。一副睡态,瞧到了宫女眼中,又是含羞,又是暗笑。炀帝和宣华夫人,实因一宵辛苦,此刻睡得浓厚,兀是不易醒来。宫女轻轻的推醒了宣华夫人,宣华从梦中惊醒,惺忪睡眼,见是一个宫女。宫女见夫人醒了。即说明了所以。宣华夫人听说杨相国候在门外,已是多时,不觉勾起了一片羞心,好生惭愧。抬头看时,窗外的红日,已是映入了纱窗。明知已是不早,即和宫女点了点头道:“你去回复杨相国,我已知道了,请相国殿上候驾好了,圣上立刻便来。”宫女遂退到门外,和杨素说了,杨素才摇了头儿,回到殿上。   宣华夫人即摇醒了炀帝,炀帝摩揩双目道:“怎地夫人推醒了朕,不让朕多睡一会?”宣华夫人笑道:“妾和圣上睡得太浓了,此刻已是日高三丈,圣上误却了早朝。若不是杨相国遣了宫女将妾唤醒,妾也正在梦中哩。”炀帝诧道:“杨素怎的来此?”宣华道:“他有急事奏明圣上,听说已是等候了多时。”炀帝便懒洋洋的披衣坐起,宣华也结束下床,早有宫女过来伺奉。炀帝下了绣榻,由宣华夫人殷勤侍候,盥洗进点完毕,炀帝才与宣华夫人含笑告别。宣华娉娉婷婷的送到门首。   炀帝由内侍拥护着登殿,杨素呈上奏本,炀帝急行展视,方知反了汉王杨谅。不觉惊顾杨素道:“果然不出我公所料。”原来炀帝在没有登位之前,隋主病卧芙蓉轩的时日,杨素即对炀帝道:“他事俱无可虑,只有汉王须防,不如先行下手,剪除了他,免险后患。”   炀帝自是中听,便由杨素伪托隋主玺书,使大将军屈特通赍去,召回汉王。哪知屈特通到了并州,将玺书呈托了汉王谅,谅接视玺书,便知事有蹊跷。只因汉王出镇并州的时候,隋主曾密语嘱咐谅道:“往后若有玺书召汝回都,敕字旁当别加一点,以作暗记,又与玉麟符相合,方可应召入都,不则其中有诈,尽可拒绝,决不罪汝。”汉王便谨记在心。此番接到玺书,书中敕字,并未加一点,又与玉麟符不合,谅便知是伪,虑有他变。便严词诘通,通始终狡狯,不肯吐实。汉王没奈何,仍要通回去复命。杨素即道他拒诏不返,更是深心难测,炀帝深以为然。   及炀帝即位,便下了第二通诏书,却用自己出名,召谅回都。汉王越发置诸不理,反征集兵马,分派将领。汉王原来知弑逆阴谋,便以入清君侧,剪除杨素为名。实因谅与杨素,向不相合,如今闻知炀帝即位,重用杨素,知素定欲图他,不如先行发难,遂署令柱国乔钟葵出兵雁门;大将军綦良自滏口出兵,直逼黎阳;大将军余公理,军出太谷,进逼河阳;大将军刘健由井陉略燕赵;府兵曹斐文安、柱国纥单贵、王(日冉),率兵径趋京师。谅自率精兵三百人,化装混入蒲州城,四下纵火呐喊。城中自相惊乱。蒲州刺史邱和,吓得逾城逃去,谅垂手得了蒲州城池。代州总管李景,起兵拒谅,谅遣部将刘嵩袭景,反被景杀死。   谅不觉大愤,遂调遣乔钟葵往攻代州。另又召回了进攻长安的斐文安、纥单贵、王(日冉)三人,命王(日冉)为蒲州刺史,命纥单贵驻兵河阳,扼守蒲州。乔钟葵奉了汉王的军令,兵临代州城下。代州城的守卒,只有三千人,钟葵攻城的兵士,却有三万人,增加了十倍,声势可称浩大的了。哪知代州总管李景,是个足智多谋、能文善武的英雄,率了三千军士,守得一所代州城池,宛如铁桶一般坚固。任凭钟蔡怎生攻打,只是枉然,有时反被李景率兵出城袭击,倒吃了好几次败仗。   这时消息已传到了隋廷,杨素便上本奏知,偏是炀帝误了早朝,等到炀帝临朝阅了本章,当下便与杨素计议。杨素扬眉奋臂道:“汉王以入除老臣为名,老臣只须拨付五千骑军兵,蒲州城池克日收回,再定驱除汉王的计儿。”炀帝道:“公已年老,待朕别遣他将前去,不须我公亲劳。”杨素大声道:“自古以来,老将立功的甚多,圣上怎轻视老夫?不必圣上多虑,老臣自愿前往。”炀帝闻言大喜,即使杨素率了五千轻骑,往袭蒲州。   杨素早已成竹在胸,星夜不动声色的到了河滨,征集了商船数百艘,藏兵船中,上覆稻草,悄悄的向蒲州进发。天色黎明,已是到了彼岸。纥单贵丝毫没有防备,杨素率兵上岸,一声呐喊,冲杀过去。纥单贵猝不及防,被杨素杀得大败,逃回蒲州城。正是:莫言老将年衰迈,毕竟机谋胜过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依稀花月貌筵间斟酒消磨英雄气牛背读书   话说纥单贵被杨素袭击,单骑逃入了蒲州城。杨素的军兵便也到了城下。汉王所委的薄州刺史王(日冉),夙震杨素威名,自知难与对敌,便即开城出降。杨素入城安民,上书告捷,炀帝大喜,降诏命杨素还朝。素遵召入都,炀帝即授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兼河北道安扶大使。统了大兵,出军讨谅,攻破了汉王各军。谅被困晋阳城中,无可奈何,只得请降。杨素遂允许他免死,谅便开城迎素,素将谅押送长安,料理善后告毕,班师回朝。炀帝设宴劳素,素乘间替谅说情,竟得免死,废为庶民。这倒是杨素的一件好事。炀帝平了并州,坐享安乐。偏是术士章仇太翼上书道:“圣上酉命立金,雍州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不如迁都洛阳。且谶言又道‘修治洛阳还晋家’。   圣上如洛,更是应谶。”炀帝原是个好动不喜静的皇帝,即从了太翼的话儿,遂幸洛阳。命长子晋王昭留守长安。   一年容易,又是春回。炀帝以洛阳改为东京,改元大业,始在行宫正式受朝。大赦天下,立萧妃为皇后,长子昭为皇太子。进杨素为尚书令。那年暮春三月,命杨素为东京统监工,督造宫室。杨素便四处召募工役,至二百万人。日夜工作,人多手快,不到两个月工夫,已是造成不少的宫殿房屋。炀帝因东京人少,住户萧条,很觉冷落。乃徙各处的富商大户,尽行居住宫旁,计有三万余户。平空把一个人烟冷落的东京,变作了繁华热闹的场所,炀帝才觉欢心。只是到了晚上,依旧闷闷不乐。皇后萧氏问起原因,方知宣华夫人留在长安的缘故。萧皇后虽觉心中有些醋意,只是见炀帝愁眉不展,深恐他闷出病来,当下却不说什么,暗里却命人星夜奔至长安。用一肩轻舆,将宣华夫人接到了东京。到了宫中,萧皇后故作狡狯,暂时不令炀帝知道。萧皇后却先与宣华夫人亲热了一番,两人合计好了,作弄那个炀帝。   这天晚上,萧皇后着了盛装,打扮得柳媚花娇,在宫中排下了酒筵,请炀帝到来。炀帝到了宫中,见灯火辉煌,酒筵端整,萧皇后又是艳服浓装,面带春色。炀帝和萧皇后平日之间,伉俪深情,原是不恶。萧皇后的姿色,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只是比不上宣华夫人罢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晚的光景,炀帝怎的不要奇异。不禁含笑问道:“爱卿今晚这般款待,端的为了何事?”萧皇后也含着媚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儿,只因日来见圣上闷闷不乐,贱妾引为深忧,今夕故设了酒筵,替圣上解闷的。”炀帝恍然道:“原来如此,爱卿这般深情,朕躬真是万分感激。”当下便一同落座。酒过数巡,炀帝又把个宣华夫人,兜上了心头,不觉酒儿乏味,又是悒悒不欢起来。   萧皇后何等机灵,早瞧破了炀帝心事,却假作不知。故意问道:“圣上好端端饮酒,怎又面色不愉?难道贱妾有开罪的去处?”炀帝慌道:“朕很觉欢乐,爱卿不要多疑。”萧皇后见了这般光景,不禁暗暗好笑。当下一个眼色,使与站了身旁的宫女。那个宫女会意,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不多时候,又悄悄的领了一个紫衣宫女到来。那个紫衣宫女便捧了金壶,替炀帝斟酒。炀帝正蹙了双眉,念念不忘的想那宣华夫人。紫衣宫女替他斟酒,他正眼也不去看上一眼。猛的紫衣宫女一个失手,将金壶儿撞翻了玉酒卮,酒泼了一桌。炀帝才抬起头儿,正想发话,一眼瞧到紫衣宫女脸上,不觉吃了一惊,怔住在座上,话儿也说不出了。那个紫衣宫女,却不慌不忙的,取了一块抹布,细细的将泼酒揩干净,替炀帝重行斟上了酒儿,悄悄的退立一旁。炀帝却将她从头到脚,瞧了又瞧,兀是惊疑不定,早把个坐在一旁的萧皇后,险些笑了出来。只的借着饮酒,忍住了笑容。   炀帝把个紫衣宫女看够了多时,却也忍不住了,便含疑着问萧皇后道:“那个紫衣斟酒的宫女,怎的以前没有见过,还是几时进宫的?”萧皇后道:“她进宫得没有几天,圣上自是不认识了。”炀帝点头笑道:“她的容貌竟和一个人相肖,简直丝毫无二,爱卿你可知道?”   萧皇后摇头道:“贱妾却是不知,她和谁人相肖?”炀帝顿了一顿口道:“宣华夫人也是这般的面貌,并且身段也相同,要不是宣华夫人在长安,朕定要疑她改装了宫女,和朕取笑了。”萧皇后点头道:“给圣上一提起,果然十分相像,只是可惜这个宫女,却是个哑巴。”炀帝笑道:“怪不得她泼翻了酒儿,不说一声救饶的话儿,真是可惜,生了这副容貌,偏故做了个哑子,怎不叫人纳闷。”萧皇后笑道:“圣上不是怀念宣华夫人,夫人又远在长安,如今这个宫女,虽是不能说话,性儿甚是伶俐。面貌既和宣华夫人相肖,今宵便命她侍候了圣上,聊胜于无。圣上你看可好?”炀帝有了几分酒意,心中原在思念宣华,如今听了萧皇后话儿,倒也有些合意,便点了点头。向那紫衣宫女看时,只见她低垂了粉颈,脉脉含情。萧皇后却含笑说道:“既是圣上允许了,时间也已不早,就请圣上安息。”萧皇后说毕,即离了座儿,一手拽了炀帝,一手拽了紫衣宫女,走入寝宫,她才放了手道:“你们会一会罢。”她便返身走出。拽上了寝门,含笑着走了。   炀帝在寝宫内,将紫衣宫女拥上牙床,见那个宫女,只是憨憨的痴笑,并不宽衣解带。炀帝含笑对她道:“痴孩子别尽自傻笑,快脱了外衣,睡到被里去。”宫女摇了摇头儿,只是不动。炀帝好不纳闷,便先自宽了袍儿,再替宫女解衣。哪知解到了贴肉内衣,炀帝伸手入怀,想摩抚她的鸡头,却有一件东西触手。捞出看时,竟是一个彩色的同心结子,不就是赐与宣华夫人的一个。那个宫女,已是格的一笑,钻进了锦被。炀帝方才大悟,什么哑子宫女,原是心上人儿。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们串得好,竟把朕瞒在鼓中。”便也钻进了锦被,和宣华夫人算帐。帐儿算得怎样,小子却不能够记得清楚了。哈哈,春宵苦短,又是天明,炀帝出了一身风流汗,早把个闷病治好。   这天兴冲冲的上了早朝,他却下了一道手敕,命监造仁寿宫的宇文恺与封德彝两人,监营一宫,须较仁寿宫伟大美丽。   这道旨意下去,便有一个臣下出班奏道:“圣上宫殿宽洪,园林精美,已足优游燕息,何必要耗府库,劳役人民建造离宫。   不如节财息民,仰见圣德。”炀帝睁目看时,却是蒲山公李密。   密生有异相,面黑若漆,双目炯炯有神,甚有才略,志气雄远,轻财好士。府第中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夙有贤名,震动东京,炀帝也隐有所闻。如今见他出班谏阻,好生不悦。便厉声道:“自古皇帝,莫不有离宫几所,朕建造一宫,卿便妄加非议,朕意已决,莫再胡言,致于罪过。”李密只得默然而息。   等到退朝回转私第,不禁掷冠叹道:“大丈夫不能得明主辅助,即当取而代之。”话声方毕,忽闻背后有人轻语道:“此是何种话儿,大声狂言,不惧灭族不成?”李密回头瞧时,不禁笑逐颜开道:“可儿可儿。”   阅者可知道,在李密背后发言的是怎样一个人物,却是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儿,原是李密的宠姬雪儿。生得冰雪聪明,锦绣心肠,天付一串好歌喉,清趣纡曼,遂心所欲,都能应弦合节。每逢李密宴客,席上客有艳丽的词章,密即与寻儿协律成歌,靡不娓娓动听。座上莫不相敬,叹为天人,因此甚得密的宠爱。   这天雪儿闻密回了私第,便入书室中探视,听了密的愤言,便婉言相阻。密回嗔作喜,即将朝中的事儿,说给她听了。雪儿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邦有道则言,邦无道则行,公爷难道不知?”李密大喜道:“卿言甚佳,我当永志不忘,今日气候清和,我思与卿同游郊外,卿可能相许?”雪儿道:“妾愿相从。”李密道:“只是今日出游,不要被衣冠束缚,令人奄奄没有生气。”雪儿笑道:“依了公爷的心意,却要怎样?”密笑道:“我拟做一个田野鄙夫,布衣芒鞋,骑牛出游;卿也装作小家碧玉,骑牛相随。”雪儿道:“事却有趣,只是公爷也不必布衣芒鞋,被人见了惊骇。不如一袭轻饰,尽够风流了。妾也毋须改装,毋须修饰,便一同跨牛出游,岂不甚好!”密点头道:“如此甚好。”   当下李密便穿了一件紫色袍儿,取了一卷《汉书》,挂在牛角。雪儿便取了一支玉笛。密又命一个小童担了酒菜,相随在后,便和雪儿各骑了一头黄牛,拣那山明水秀的所在,缓缓行去。一路上熏风扑面,麦浪翻金,不觉得行至了阜涧。那处却是山环水绕,景儿甚是清幽。密便在牛角上,取下《汉书》,高声朗诵。读到开怀的时候,即向小童索酒,痛浮一大白。雪儿却横坐牛背,觉得有兴,便清越越地曼奏玉笛,一阕终时,余音四散。密更抚掌称善,又浮了一白。密却笑顾雪儿道:“如此清游不可无歌,我为卿奏笛,卿可随意歌来。”雪儿笑了笑,便将笛儿授在密的手中。密按了宫商,徐徐吹出。雪儿遂曼转珠喉,轻启朱唇地唱道:喜碧山日亲,把银鱼早焚,销缴了功名分,轺车鸩杖鹿皮巾,也不让黄金印。晚景无多,前程休问,趁明时自在隐,寻几个故人,团坐在荜门,闲则把阴晴论。   歌声歇处,笛尾留音。李密仰天笑道:“今日此游快活煞人了!”不道话声方毕,也有人应声道:“今日此游快活煞人了!”密与雪儿好生诧异,忙向四下察看,却见东首垂杨下面,有一个人策了驴儿,答答的前来。银髯当胸,垂风飘荡。李密失声道:“来者敢是杨公?”那人在驴背上哈哈笑道:“李公清趣,却给老夫打破了。”雪儿定睛看时,方知驴上的老人,便是杨素。当下李密跨下了牛背,杨素离了驴儿,便席地而坐。   小童陈上酒菜,两人便对饮畅谈了一回,方始骑牛的骑牛,乘驴的乘驴,分道而归。杨素回到家中,对他的儿子玄感道:“李密非常人,你可和他深交。”玄感唯唯记下。正是:咬龙不是池中物,老眼原未见识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酒污蟒绣杨素肆威梦惊罗帐陈氏夺魄   话说杨素在阜涧一会李密,对酒畅谈,便知李密是个英雄。   回到家中,命他的儿子玄感,与密结交。玄感依了父言,入后与密结了深交,做出一番事来,今且按下不提,入后再表。   且说宇文恺与封德彝奉了炀帝的旨意,建造一宫,两人本是谄佞的鼻祖,炀帝要造成的宫,须比仁寿宫远要美丽宽大,两人自然遵旨奉行。便先行相择地势,何处最是相宜。两个人镇日的在洛阳四周察看,寻个好所在,竟也给他们看中了阜涧。   便召集工役惨淡地经营起来。采运各地的奇材异石,嘉木异草,珍禽奇兽,布置在宫中,费去了百万人民的汗血,耗去了无量数的府库,造成了一所美轮美奂的大宫。宇文恺、封德彝复命告成,炀帝便欣然的和了萧皇后、宣华夫人,以及后宫的妃嫔,一同到了阜涧新宫游玩了一回,博得炀帝说了声好,宇文凯、封德彝便也得了重赏。炀帝却与新宫题上了一名,叫作什么“显仁宫”。还是算仁德显天的意思,还是算比仁寿宫更见显赫的意思,真是圣意高深,小子实难深测了。闲话休多,书归正传。   且说炀帝题了宫名,当晚便在显仁宫中赐宴王公大臣。一般逢迎的臣下,白有一番歌功颂德的话。就中却有一个大臣,见显仁宫造得这般奢华,倒惹起了隐忧,深恐炀帝有了此宫,不要流连忘返,镇日的纵情声色,误了国家大事,便思乘间进谏一番。阅者可知这一位大人是谁?却是功高望重的尚书令杨素。   他进趋前席,到了炀帝座前。炀帝见杨素到来,他们的君臣,原已不拘礼节。炀帝即命内侍,移过座儿,与杨素坐下。   早有宫女上前,给杨素斟酒,素正待发言进谏,炀帝却先自顾素道:“公视这座显仁宫,比较了仁寿宫如何?”杨素道:“仁寿宫怎能和此宫相比,只是圣上提起了仁寿宫,老臣却想着了旧事。那座仁寿宫原是先皇命老臣监造的,老臣因先皇与先后春秋俱高,晚境须娱,便在布置上面,稍事华饰。不道先皇节俭性成,竟以老臣造得太觉富丽了,险些遭到严谴,幸得先后解围,才告无事。圣上春秋正富,不比先帝须娱晚境,如今这座显仁宫,较了仁寿宫,奢华不止加上了十倍。老臣深恐圣上耽了声色,忘情国事,老臣不免怀了杞人的愚忧。但愿圣上,须于万机理就的余间,临此清游,要如昔日的先帝游幸仁寿宫一般,老臣不胜欣幸了。”   炀帝想不到杨素到来,说了一大篇的老话,好不刹风景,心中甚觉不悦。只因他是无事不知的心腹,又算先皇的老臣,不便发言驳斥,只得和他的老调,敷衍一下,便装做了笑容道:“公言甚善,朕的建造此宫,只因宇内呈平无事,不比先帝当时,常有祸乱发生,始作此宫,藉为休养的场所,原不是恣意行乐的。”杨素点头道:“只是祸患常出现在细微,漫不加察,即能酿成大祸,所谓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圣上终以小心为是。   ”炀帝听了杨素的话儿,只是假意点头。杨素见炀帝纳谏,老颜面很觉光辉,倒也开怀畅饮起来。炀帝却给杨素一番说话,心上甚觉不舒,饮酒也少了味儿,竟不待席终,便令停宴。   杨素还当做炀帝听了他的谏言,不愿纵饮了,不知炀帝正怀着一肚子的鸟气。当下众臣告退,杨素也行了。炀帝又命内侍,重排筵席,招萧皇后和宣华夫人入座,方觉兴儿勃发,开怀畅饮。萧皇后和宣华夫人又是媚态撩人,软语取笑,炀帝更是快活万分。   哪知合当有事,杨素出了显仁宫,忽又半途折回,重行入宫,撞见了炀帝,又在欢宴,总觉先前炀帝的停宴,原是作假。   炀帝见素突然又来,不得不敷衍着他,仍命他一同陪饮。萧皇后和宣华夫人便欲起身回避。炀帝笑道:“杨公勋旧,二卿不须回避。萧后与宣华夫人只得坐下来。萧后并不在意,宣华夫人却想起杨素宫门等候的事儿,不觉深自惭愧,低垂了粉颈,羞得抬头不起。杨素本不愿意再饮什么酒,只是心下不甘炀帝竟语与心违,欺人太甚,故饮了一杯酒儿,便不沾唇。炀帝劝他饮酒,素即正色道:“老臣方才已蒙赐宴,宿酒未醒,不及圣上量洪,已命停宴,不一刻工夫,又是开筵畅饮。”   炀帝听了素的讽语,暗暗纳闷,怎么今天这个老头儿,一味和我作对。当下仍含笑道:“方才与众臣会饮,此刻却是朕与皇后小叙,我公不要过谦,仍可畅饮数杯。”杨素却起立道:“老臣闻得酒荒色荒,俱能亡人,不但老臣偌大年华,理当节饮,就是圣上也不宜耽情酒色。”   炀帝闻言,虽觉拂意,索性笑道:“把酒消遣,还不至有什么大害,我公何必多虑。”杨素见话不投机,好生忿怒。恰巧有个宫女上前斟酒,素袍袖一拂,意欲阻她不必加斟,袖角拂在壶上,宫女一个不防,失手将金壶倾翻,酒汁淋湿了杨素的蟒袍。素正在愤无可泄,便迁怒到宫女身上,勃然变色道:“怎的如此无礼,敢天天子面前,戏弄大臣,朝廷法度,不准宽容,望圣上即加惩罚,以儆效尤。”   炀帝暗想,这原不是宫女的错误,你自己的袖角,拂翻了壶儿,怎说是宫女戏弄大臣,便欲叫我惩罚。故一任杨素发作,只是默不出声。杨素见炀帝袒护宫女,越发的怒不可遏,竟自喝令左右内侍,将宫女牵出道:“国家政令,全给你们一般妇女小人弄坏了,怎能不惩?”左右的内侍,见炀帝又不开口,杨素又大怒,倒觉为难万分。还是将宫女责打的好?还是待炀帝发了话儿,再打的好?便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的面面相觑。   座上的萧皇后见了这般情景,恐闹僵了事儿,便命内侍们道:“你们还不把那个蠢才,拿了下去,重重的打她二十宫棍。”内侍们便遵谕发付。杨素方向炀帝道:“不是老臣无状,原要使得这般宦官宫女,知道圣上虽然仁慈,老臣还须执法相加,往后便不敢这般无礼了。”炀帝见素如此肆威,心下好生不悦,但因夺嫡阴谋,和许多难言的事儿,全仗他一人做成,就是不快到万分,也只好忍耐下去。依旧的强颜笑道:“我公能铁面执法,使得宫廷整肃,真是朕躬的大幸了。”杨素见炀帝的话虽如此,谅也不是由衷的真言,明知他有些着慌,当下不愿再留,即离座告退。炀帝巴不得他早去,便也不加挽留,由他自行。杨素悻悻回到府中,对他的儿子玄感道:“今上由为父的赤心扶住了他,得登上了大位,如今却荒淫酒色,将来看他如何得了!我好言劝他,他反有不快的表示,我真后悔嫌迟,深负了先皇。”杨素话毕,不禁连连叹息,玄感也是摇头唏嘘不提。   且说炀帝待杨素走后,怏怏的对萧皇后道:“杨素老儿,越发的恃宠泼赖了。”萧皇后道:“他的话儿,原也不错,圣上不必责他,枉了他一片赤心。”炀帝见萧皇后如此说,也就罢了,当下依旧任情畅饮,直饮到宫鼓报了二更,方始停筵,和萧皇后同入寝宫。宣华夫人却独宿孤衾,一时不能成寐,旧事一件件涌上了心头,想着了去世的先皇,生前待她怎样恩爱,不免洒了几点伤心眼泪。想着炀帝待她的深情,便又喜上眉梢。   想到了失节不贞,难免受人评论,不禁懊丧万分,思潮起伏不定,休想入梦一刻。在床上转侧了多时,隐隐的听到宫鼓冬冬三下,已是半夜过后了,不觉神思恍惚。   正待睡着,忽看一宫女到来,上前相请道:“圣上要会夫人,快些前去。宣华夫人讶道:“圣上已和萧娘娘安睡寝宫,在这半夜深宵,怎的还来召我?”宫女道:“夫人只管前去见了圣上,自会明白。”宣华夫人只怀了满腹疑云,结束下床道:“圣上现在何处?”宫女道:“夫人不须多问,随了婢子走就是。”宣华夫人便随了那个宫女,走出寝室,向前行去。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儿,宣华夫人留神看时,觉得不像在显仁宫中了,心中好生纳闷。问那宫女,又是不出一声,只顾走去,宣华夫人正想责骂她几句,抬头看时,那个宫女忽的失去了踪迹。再定神向四下打量,不禁奇异万分,怎会到了仁寿宫中的大宝殿上了。明明人在洛阳的显仁宫,走得没有多少路途,竟会到了长安的仁寿宫,难道做梦不成?   宣华夫人一边思索,一边只是向前走去,不觉到了大宝殿后面,芙蓉轩跟前。宣华夫人一想,隋主病殁在宫中。顿时毛骨悚然,正要回身走时,芙蓉轩里面,早走出一个宫女。宣华夫人一看,便是先前领路的那个,即问她道:“你一眨眼工夫,怎的不见了,究竟圣上在哪儿,我们怎会到了长安来?”那个宫女狞笑道:“圣上即在轩中,他候了夫人多时了,快些进去罢。”宣华夫人怀着小心,踏进芙蓉轩中,猛见榻儿上面,坐了一个满面怒容的隋主杨坚。宣华夫人这一吃惊,非同小可,慌得遍身战抖,立脚不住,急忙双膝跪地,连呼圣上饶命。隋主瞋目喝道:“朕躬生前,怎样待你,你这贱婢,这般忘恩负义,朕的尸骨未寒,你便和不肖畜生成就苟且,今日还有面目前来见我?”宣华夫人流泪分辩道:“妾受圣上深恩,驾崩以后,便思殉节,只因无机自尽,致被今上迫淫,实非心愿,还望圣上见恕。”   隋主呼呼冷笑道:“说得好自在话儿,谁来信你?不肖畜生的恶贯,尚没有满盈,到时自有人收拾,你这贱婢死期已到,岂能饶你?”宣华夫人听话儿不佳,忙思起身逃走,隋主已是赶到面前道:“你往哪里走!”说着举起手中如意,对着宣华夫人当头打下,宣华待要避让,已是不及,脑门上受了一记,不禁脑痛欲裂,大喊一声:“痛死我了。”顿从梦中惊醒,依旧好端端睡在床上,浑身却出了一身冷汗,心头别别乱跳,头脑隐隐作痛。   细想梦中景况,不像是个吉兆,难免悲伤了一回。渐觉身儿火热,头脑涨痛。到了天明,竟是挣扎不起,病倒在床。待到炀帝退朝回宫,闻知了消息,急忙前来探视。宣华夫人见了炀帝,不禁珠泪直流,哽咽着道:“圣上,贱妾要和你永诀了。”   正是:恶梦已夺夫人魄,药石难回大地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花开花谢红颜凋零鱼大鱼小白头失礼   话说宣华夫人见了炀帝,痛泪直流,炀帝温颜相慰道:“夫人想是偶感了风寒,只须吃些发散药儿,便能获愈,怎的说出不吉话,令朕听了凄凉。”宣华夫人道:“圣上没有明白底细,哪知妾有隐痛存在。”炀帝吃惊问道:“夫人有何伤感,无妨说给朕听了,也许能替夫人设法。”宣华夫人摇头道:“冤孽缠扰,无法可想了。”炀帝不禁失笑道:“夫人又说孩子话了,感冒小病,有什么冤孽缠扰?快不要胡思乱想,放心安胆的养病,朕命御医前来替夫人诊治,准叫一服药儿,夫人的病儿便好。”宣华夫人依旧摇头道:“就是圣上请到了华陀、扁鹊,也难治妾的病入膏盲。”炀帝见宣华夫人一味地说那不吉话儿,不免也有些伤心起来,凄着声音问道:“夫人端的为了何事,便会这般光景?”宣华夫人捱延了一刻,禁不得炀帝连连逼问,只得把昨晚梦中的景象,详详细细的说出。炀帝听了,也不禁连打了几个寒噤,变了神色,方始明白宣华夫人的只说不吉话儿,原是为了如此,倒觉惴惴不安,流泪起来,但也无法可想,只得仍安慰了她一番,一面命内侍召医诊治。   萧皇后这时也来探疾,见了炀帝面上的泪痕,便娇嗔道:“怎的这般婆子气,夫人又不是生的绝症,便至慌到如此?”   宣华夫人凄然道:“妾蒙娘娘亲爱有加,此恩只能来生回报的了。”萧皇后急将宣华夫人的嘴儿掩住道:“夫人怎地说出?”炀帝便附在萧皇后耳上,将宣华夫人的梦儿,说给她听了。   萧后也觉不妙,只是面上仍得安慰宣华道:“乱梦无凭,怎能作准?但教安心调食,自可无虞。”宣华不再答话,只是涕泣。   不多时候,御医到来,炀帝嘱他小心诊治,御医哪敢疏忽,平心静气的切了一回脉,但见他皱眉摇头,少停外出拟方。未几呈上奏案,却是“病入膏盲,药石无功”两语。炀帝看了越发着急,不禁泪如雨下,望了望床上的宣华夫人,似乎睡着了光景。炀帝便和萧后悄悄退出,一同到了萧后宫中。萧后道:“夫人的病儿,到了这般光景,还得早些替她准备后事。”炀帝只是流泪不语。   到了午刻相近,宣华那边的宫女,慌忙入报道:“夫人要不好了。”炀帝赶忙走入宣华夫人寝宫,宣华已是气往上逆,脸儿红得像玫瑰一般鲜艳。炀帝知道是回光反照,急想上前和她诀别,哪知宣华夫人眼目昏花,神经错乱,见炀帝走近床前,她竟当作了隋主杨坚。不禁凄声呼道:“罪在太子,与妾无干,圣上既欲见罪,妾便相随至九泉罢了。”说毕,手乱动了一阵,香魂脱离了臭皮囊,一瞑不视,享年二十有七岁。   炀帝见宣华夫人竟是死了,不禁心如刀割,顿足大恸。隋主和独孤皇后死时,却没有这般的哀痛真泪。这时萧皇后也来了,见宣华夫人已是死去,不免洒了几点泪儿,便即劝尉炀帝道:“人死已是不能复生,圣上也不宜过哀,剐敕廊艘槁郏习旌笫拢煤玫奶嫠查纾故钦娴摹!膘镜厶讼艋屎蠡岸绞济闱恐棺×撕派J抢岫鞲霾恢埂O艉笙腱镜哿粼谑抑校幻庠椒⒁诵模阃炝遂镜郏剿墓邪蚕ⅰR幻婷朔岷袷臻纾窦苍帷?   这天炀帝悲念宣华,饮食无心,萧皇后百般的劝慰。到了晚上,炀帝却不过萧后的情面,始吃了一瓶薄粥,便即上床睡了。起先只是转侧不宁,好容易等到睡着,没到一个时辰,又从梦中哭醒。萧后惊问所以,炀帝道:“方才梦见宣华夫人,对朕言道:‘妾身死了,甚受苦楚’,朕正思问她,受谁人的苦楚,忽的来了两个狰狞恶鬼,将她强拽着去了,朕便哭醒,不想她死了过去,尚要受苦,这多是朕躬害她的。”炀帝说着又不禁伤心万分。萧后忙道:“这多是圣上心记成梦,怎作得准儿?况且一个人死了,便已完了,还会受什么痛苦?圣上自须保重身子才是道理。”炀帝默默无言,兀是如醉如痴,歇了好久,方才闷闷入睡。   一宵易过,到了天明,炀帝懒得临朝,推说身子不安。累得一般王公大臣,纷纷入宫候安。一连好几日,炀帝没有临朝,这天闷得慌了,便对萧后道:“朕须去花园游玩一番。”萧后正恐他闷出病来,如今听说炀帝有兴游园,萧后便凑趣道:“可要贱妾陪去?”炀帝却摇头道:“朕去去就来,爱卿不必跟随。”萧后只索罢了。炀帝一个人踱进了花园,游玩了一会,甚觉索然无味,悻悻地想回宫了。行经园池跟首,忽闻泼刺一声,急忙看时,却是水中鱼跃。炀帝不觉动了钓鱼的念儿,当下便命内侍移过一把金交椅儿,放在池边,又命内侍取到了鱼杆,炀帝便悄悄地坐在池边,垂纶入水,只等愿者上钩。不多时候,即钩着了一尾鱼儿,炀帝顿时笑逐颜开。在宣华夫人死后,炀帝的笑容,还是第一次发现。   恰巧杨素为了政事进宫,听说炀帝在园中游玩,一径寻到池边,见过炀帝,便将应该奏闻的政事,告知了炀帝。即站在一旁,瞧炀帝钓鱼,炀帝便笑道:“杨公有兴,不妨和朕同钓。”杨素觉得有味,也就不推辞,径命内侍,移到一把金交椅,放在炀帝下肩,相并坐下。早有内侍呈上鱼杆,杨素理一理纶儿垂入水中。这时正过辰牌,初夏的天气,日光渐热,炀帝命内侍取来御盖在上面,遮避日光,御盖张了开来,面积颇大,恰好蔽住了汤帝、杨素两人。在理杨素不该享此权利,应当避让。实因他和炀帝脱节惯了,炀帝也不在意上,杨素也居之不疑。他们两个人钓了一回,炀帝连得了几尾小鱼,杨素钓了多时,却没有一尾上钩。炀帝便笑顾杨素道:“我公才兼文武,淹有众长,钓鱼虽是小道,也要心定气和,才能有济。公钓了许久时刻,一尾没有钓着,谅来对于此道,未能精通,也可算是我公的一短。”杨素钓了多时,没有鱼儿上钩,本在心上不耐烦,如今听了炀帝的话儿,一片奚落,他原是个事事好胜的人儿,怎肯承认己短,便应声道:“圣上钓了多时,只有小鱼上钩,老臣却要钓一大鱼,岂不闻大器晚成,一鸣惊人的话儿!”炀帝听了,已是心上烦恼。   偏是事有凑巧,杨素的话儿,说得没有多时,杨素觉丝纶一动,赶忙提杆,竟钓着一尾金色大鲤鱼。杨素更是得意,即向炀帝道:“如何?老臣有志竟成,圣上也该替老臣欢喜。”   炀帝听了,更觉恚恨万分,又见杨素坐在御盖下面,银髯飘拂,仪容秀中含威,体材又是魁梧,恍然有帝皇的气象,不觉的忌念陡生,面上现出了怒色。杨素瞧在眼中,便起身告退。炀帝默默不语,待素行远了十多步,却故意的高声道:“这个老贼,怎的如此放肆,不怕朕灭他九族不成?”语声送进了素的耳中,不由得十分恼怒,竟自作咕哝,语声也不是甚高的道:“老夫替人作的什么事,本要早诛九族的了。”炀帝听到耳中,怎不要恼怒,立叫内侍,命素且慢出园,道朕尚有嘱咐。内侍便上前唤回了杨素。炀帝却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宫中。   萧皇后见炀帝面色有异,忙问所以,炀帝愤然道:“杨素老贼,欺朕太甚了。”萧皇后道:“他敢怎样的无礼,触怒了圣躬?”炀帝便将方才的情形,一一说了。萧皇后点头道:“原是杨素失礼。”汤帝道:“可不是吗,如今这个老贼,还等候在园中,朕欲下一手敕,逼他自尽。爱卿你看可使得?”萧皇后慌道:“使不得使不得。他虽骄肆无礼,但为先朝的旧臣,又是有功于圣上,今日不明不白地赐他自尽,朝臣如何肯服,况且他的旧部甚多,他的儿子玄感,也是执掌兵权的,一旦变生肘下,怎生得了?又兼杨素原是一员猛将,几个内侍,都不是他的对手,圣上赐他自尽,他必然反抗,内侍们制不下他,任他漏脱了出去,那时他只须一声号召,旧部全归,包围了宫城,圣上与贱妾,还望活命不成?”   炀帝听了萧皇后的话儿,觉得十分有理,不禁长叹了一声道:“依了爱卿的话儿,原是不错,投鼠忌器,朕也顾着,只是他这般骄肆,朕便任他不成?”萧皇后道:“圣上只能徐徐地图他,再作计较,不须急急在一时,反生不测。就是照了他的年龄看来,也没有几年好活了,索性待他自毙罢。”炀帝无可如何,便命一内侍,到园中传谕了杨素,叫他尽自回去,朕的嘱咐你话儿,改日和他说了。内侍奉命前去。杨素正在心下生疑,怎的唤回了老夫,他却回宫去了。那个内侍到了杨素跟前,便传谕了素,素却在袍角上摘下了一颗大珠,暗暗塞入内侍手中,低声问他道:“圣上回到宫中,可有什么话儿?”内侍贪了小利,便将炀帝与萧皇后对答的话儿,尽行泄漏。杨素听了,好生气愤,便也怒气冲冲的回归了私第。他的儿子玄感,见素面含怒色,即问原因,杨素愤愤道:“偌大郎君,由我一手提起,他到了今日,竟会忘恩负义了。”玄感听了郎君两字,便知指的是炀帝。原来杨素自恃功高,有时面对炀帝,也直呼郎君,炀帝从来不加驳斥,玄感所以知道。杨素又将事情的始末,全行说出,又顾了玄感道:“圣上对于为父,固是奈何不得,要是为父死了,将来不免要泄愤到儿的身上,儿等还须留意为好。”玄感点头道:“这也是意中事,只好到了那时相机对付了。”   有事便长,无事便短。一天过去,又是早朝时刻。这天炀帝又亲自临朝听政,杨素照例上朝,心中记着了昨天的事儿,不免有些悻悻。踏上了殿阶,忽的一阵阴风,扑面吹来,不禁毛发悚然,顿觉头昏脑乱,双目发花。急思镇定心神,恍惚之中,只见大殿上面,来了一个人儿,头戴垂络宝冕,身穿兖服,手中拿着一把金钺斧,迎面走下阶来。杨素仔细瞧时,这位皇帝服式的人,并不是炀帝,却是帝父杨坚。杨素吓得魂不附体,急待转身耳中恍然听得厉声道:“老贼逃到哪里去?你与逆子干得好事,今天特来取你狗命,你还想偷生不成?”杨素越发的心慌意乱,顿觉双足一软,扑身倒地。正是:亏心干下瞒天事,白日魂现惊老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筑苑圃佞臣献议选采女皇后定评   话说杨素神经错乱,见先皇杨坚的阴魂白昼出现,慌得逃避不及,跌倒在地,似觉杨坚在他的背上,将金钺猛击一下,痛彻心肺,禁不住狂叫一声,鲜血直喷,立即晕了过去。炀帝在宝座上面,看得甚是分明,见杨素无端发了神色,忽的回身扑倒在地,口吐鲜血,心中自是畅快,面上却不得不假作惊慌,传命殿前卫士,搀扶杨素起立,拥出朝门。早有杨素家丁,抢前相扶,用一乘大轿,抬回了家中不题。   炀帝退朝回宫,不禁喜色流露在面上,萧皇后问道:“圣上今日临朝,谅有瑞事闻知?”炀帝笑道:“哪有什么瑞事,爱卿怎生看出?”萧皇后道:“妾见圣上回宫,面含喜色,故而动问。”炀帝恍然道:“爱卿不知底细,今日杨老头儿上朝,忽在殿阶下面跌了一跤,口吐鲜血,眼见老命不久了,朕躬甚觉快心,爱卿谅也爱闻?”萧皇后点头道:“这是天夺其魄,作为不臣的警戒。”炀帝道:“卿言甚是。”萧皇后见炀帝快活,便命宫女设宴,炀帝欣然入座。酒过数巡,炀帝又勾起了一片伤心,想念宣华夫人了,不觉得锁了欢颜,又呈愁态。萧皇后见况,明知他想念宣华,便道:“谅圣上是怀念宣华夫人,又生不快?”炀帝点头叹道:“佳人难再得。”萧皇后笑道:“痴郎君恁地情痴,夫人虽是死了,不能复生,难道除了夫人,便无其他的佳丽不成?六宫之内,才人宫女,为数甚多,此中或有空谷幽兰,暗藏秀丽,待贱妾召集了她们,凭圣上拣取如何?”炀帝不觉大悦道:“爱卿这等大度,足见贤德,不愧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朕躬真是万分有幸了。”   当下萧皇后传令各宫嫔妃采女,齐集正宫外面的大殿上。   听选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六宫中的一般小女儿,哪一个不思得沾雨露,希图恩宠,赶忙涂脂抹粉,着意薰香,一个个装饰得珠围翠绕,柳眉花娇,袅袅亭亭地到了殿上。炀帝和萧皇后移席殿中,一面饮酒,一面留神瞧去,可有绝世佳人。哪知炀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拣来拣去,都觉得不合心意,瞧不上眼,失望似的对萧皇后道:“庸脂俗粉,触目生憎,叫她们去罢。”萧皇后只得命那般人退去。   那般嫔妃采女,便乘兴而来,没兴而返,一个个又惭又恨,顷刻之间,尽行散走。炀帝笑对萧皇后道:“爱卿如何?像宣华夫人般的绝世,原是没有的了。”萧皇后道:“那倒不能够一笔抹杀,宫中虽是挑选不出,难道天下之大,绝色的人儿,只生宣华夫人一人不成,圣上不妨命人广选各地采女,入宫听点,定能得到美人。”炀帝不禁附掌称善道:“朕怎恁地痴呆,意会想不到此,多亏爱卿提及。”当下炀帝毫不迟疑,即命心腹内侍许廷辅等,出外采选。不论官宦绅富,庶民小家,若有佳丽的女子,速即选入。   廷辅等奉了旨意,便分头出发,仗了官家势力,大作威福,闹得各郡人民,一家家不得安宁。炀帝又因选到的采女一多,宫中没处安插,更须造个清幽绝俗的场所,安排这些美人儿,当下便召集了几个心腹佞臣,一同商议办法,就中有个侍史内郎虞世基道:“圣上若须另筑宸游之所,依臣愚见,显仁宫殿台的气味太重,不足嘲风弄月,吟诗作赋,最佳不须建筑宫殿,全采苑圃体格,择一个相当地段,辟地三百里,已足布置。就中将一半挖成五个大湖,分东南西北中,方圆各占十里,沿河四周,种植花草,筑就长堤,察看相宜的形势,分置亭树几所,不宜过多,便觉灵活。沿堤柳桃相间,杂以梨杏,春来景色,便可无限动人。其余一半再分两半,半掘一个方圆四十里的大湖,湖中可造三座石山,山须高出百丈,上面建些玲珑的楼台殿阁,便可在内设宴饮酒,远眺四围景色。大湖须与五小湖相通,驾舟往来,可无阻碍。其余一小半,相其地势的如何,分建小院落十余所,便可将选得的美人安排在里面,以供洒扫,圣上的意下如何?”   炀帝听了,不禁大喜道:“卿的条陈,正合朕意,即委卿督造苑圃,一切便宜行事。若能早日落成,更是佳妙。”世基奉命而退,便在洛阳西偏,觅到了合宜的地位,即遵照了己意从事。役工二百万人,日夜不停的工作,到了那年六月,即已造成,同时许廷辅等也已采选到了二千名美女,呈进名单。   炀帝见有这们的多,不禁失笑,顾了萧皇后道:“怎来如此许多的美人,谅来连了无盐、嫫母,他们也列入了美女队伍里了。”萧皇后也笑道:“二千个里面,终有绝色几人,不失圣上的望是了。”炀帝道:“昨天虞世基奏道:‘苑圃已是落成,内有十六个院落,须选择佳丽谨厚的淑嫒,作为每院的主持,分拨各院。’爱卿你看可好?”萧皇后乐得凑趣,即道:“圣上的主意甚善,贱妾愿为圣上效劳,代行挑选如何?”炀帝欢然道:“爱卿若能如此,真胜我母后百倍。”当下炀帝已是刻不待缓,一面命内侍设了盛筵,和萧皇后同饮,一面召许廷辅到来,命将所选的美女,分了几起,带到筵前,待萧皇后点选。廷辅便将各处美人,一起起的带进,逐名点至筵前。炀帝且饮且瞧,觉得一个个生得不俗,萧皇后却端相每个头脸手足。凡是肥带稍痴,瘦见骨露,秋波媚而不明,春山翠而不细的人,俱屏过一边。好容易拣着了十六个神清骨秀,体态安娴的美人,炀帝记下了姓名,便亲自面谕,各封为四品夫人,分管十六院事宜。又传命虞世基,监拣玉印十六方,待院名题就,即和主持夫人的姓名,一同刻在印上。制就后,再行分给。   只是十六院的夫人姓氏,和每个人的来历,小子也须交待清楚。原来选中的十六个夫人,一个是王桂枝,原本洛阳人氏,芳年十七岁。她的父亲,在洛阳东门大街上,开一所酒肆,唤做“一醉来”,也不用什么店伙,便将桂枝做了个当垆女,好一块活招牌。一般游蜂浪蝶,终朝不绝地前来买醉,想和桂枝勾搭。哪知桂枝虽则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那般轻薄的少年,一个个空望着咽唾,休想她青眼相垂。因此便替她起了个外号,叫做“云里观音”,算是可望而不可接的意思。桂枝的父亲,也是一个爱喝酒的胡涂汉,生性又甚是躁烈。这天傍晚时分,他已喝了七八成的酒,差不多快要醉了,恰巧许廷辅路经酒肆门前,瞧见了“一醉来”三字的市招,觉得名儿很是别致,便不由得停了脚步。向肆中望去,生涯着实不恶。一眼又瞧见了当垆的桂枝,不禁咋舌,酒家胡倒会生出这般绝色的女儿。   廷辅便心下一盘算,踏入了王家酒肆。高声问道:“谁是此店的主人?”桂枝父亲睁开了一双通红的醉眼,瞧了廷辅一眼儿,见是宫监打扮,便停下了酒杯,手儿撑了桌子站立起身道,“不敢,哪一位公公,我王小亭便是,有什么话儿吩付,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廷辅毫不客气,便坐了下来。桂枝替上了一副杯筷,送过来一角热酒。廷辅迷细了眼,对那桂枝看了一下,举起酒儿,呷了一口,含笑对小亭道:‘那一位小姐,是掌柜的谁人?”小亭道:“那是小女桂枝,今年一十七岁了,还没有受茶,公公可是和她做媒,不知说的是哪一家。”廷辅见小亭醉态可掬,倒觉甚是有趣,便顺了他的口吻道:“不错,是来做媒的,你可晓得,那一家就是当今的天子,你中意不中意?”小亭道:“公公喝醉酒了,怎的说出这般话来,我的女儿,哪有这们福份。”廷辅正色道:“这不是和掌柜说笑,如今圣上命咱挑选各地美女,送入宫中,听圣上点选。你的女儿,生得倒也不恶,若是选入宫去,定得圣上宠幸。”   廷辅的话儿,尚未说完,小亭已是双手乱摇道:“那是使不得,我只生一个女儿,怎生忍得让她选入宫中,活生生的隔绝了颜面,并且这一所酒店,全仗她一个人支持,这件事儿,还望公公作成了他家罢。”廷辅便含笑道:“那也使得,只是圣上的旨意,原是要挑选美女,像你女儿这般姿色,很是难得的人材,理应挑选进去,掌柜既是只有一个爱女,咱们也不忍心拆散了你们父女。但是公私不能兼顾,却又不便,要是掌柜的能拿出了白银一千两,咱替掌柜上下打点打点,包管你的女儿没事。”小亭听了廷辅的话儿,顿时酒性发作,猛地把桌子一拍道:“这是什么话,你也不睁睁眼,我王小亭是几等人,能拿出一千两白银给你,老实的说一声,就是有也不愿填入你的私囊,你这种招摇撞骗的手段儿,我可不来领你的教,快替我滚了出去。”廷辅原是一个无赖,借了选采女的机会,想大大的捞一票财水。他见“一醉来”生涯不错,桂枝生得貌美,又听小亭不愿意他的女儿应选入宫,便想要小亭拿出一千两银子,哪知碰了一鼻子灰,给小亭臭骂了一番,他怎生忍得,只是见他喝得醉了,当下也不愿和他理论,耐了一肚子气,只冷笑了两声,便立起身子,往外就跑。小亭兀是万分得意,当作给他骂跑的,桂枝的心中,却甚是不安,生恐闹出了事儿。   哪知桂枝料得一些也不错,隔不到半个时辰,早有十多个宫监,骑着马儿,带了一乘小轿,直到“一醉来”酒店门前停下。为首一人,桂枝瞧上去,早已认识,即是刚才和他父亲口角的那个人,便知来意不善。正待回身走入里面,廷辅手儿一指,抢上两个宫监,将桂枝拦住。王小亭虽已喝得烂醉,见了这般光景,已醒了一大半,慌道:“公公,有话好说,且待商量。”廷辅睁圆了双目,厉声喝道:“这是当今万岁的旨意,谁敢违抗,有什么商量不商量!”说毕,竟指挥了宫监,拥着桂枝出了店门,任凭桂枝哭泣,小亭哀求,只是不理,将桂枝推入小轿,抬着走了。小亭不禁放声大哭,只是有什么用处。   活生生地拆离了父女,这便是王夫人的来历。闻者只要看这一般,便知许廷辅等的挑选美女,不知是拆散了人家多少骨肉。   正是:君皇但顾人如玉,怎识分离骨肉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十六苑群芳领袖五大湖胜境题名   话说上回书中,表明了一个王桂枝的来历。十六院夫人里面,还有十五个夫人未表,且待小子一一写来。如今先表一个谢夫人,她的芳名,叫做湘纹。十六妙年华,生得端丽不群。   她的父亲继祖,原江左谢灵运的后人,曾一度仕隋,做个郡丞官儿。只因淡于名利,没到三年,便退隐林下,诗酒自娱。在离洛阳东南二十余里,他辟地五亩,结了一庐,小有园林的雅境。门上题额曰:“养晦庐”三字。那边的乡人,便多称他为养晦先生,遣了子弟,向他求学,他却诲人不倦,循循善诱,甚得该处人民的爱戴。他生有一子一女,子名德余,年尚幼稚。   女儿即是湘纹,虽是破瓜年龄,诗词歌赋,无一样不是精通。   更得一件谢氏东山丝竹的遗风,擅长各种乐器,尤以一曲瑶琴,为最佳妙。继祖的宝爱这个女儿,自是不消说得。他的老妻金氏,早已故世,家中一切内务,俱由湘纹主持,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般贤能的小女子,哪一家不欣羡,便纷纷向谢府求亲问字。继祖爱女心深,那些庸夫俗子,怎在他的眼中,一律给他拒绝。在他授业的门弟子里面,有个梁镜莹,生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材,所学又精,甚得继祖的垂青,颇属意于他,将湘纹嫁出。只是梁家家道贫寒,继祖也是深悉,他却并不在意。他遣人示意镜莹,命他遣媒说合,镜莹好不欢喜,当下兴冲冲的回到家中。   镜莹原是早孤,由他的母亲郑氏。守节扶养,慈母严父,职兼一身。郑氏却能教子有方,为邻里所重。镜莹那天回去,便将继祖有意于他的事儿,禀知了郑氏。郑氏却道:“儿蒙谢先生见重,为母的甚是心喜,婚姻大事,关系终身,不得不郑重考虑,虽是谢家的小姐,贤名人所共闻,只是为母的心下,尚思一见其人,再行定夺。”镜莹原是孝顺的人,郑氏所说,从来没有相违,如今听了郑氏的话儿,当然也是无言。郑氏又沉吟了一回。便整一整钗裙,径命镜莹伴陪了她,同到谢府见过了继祖。继祖还当作郑氏亲身前来,替他的儿子求亲,哪知郑氏却一字不提,只称谢了一番训迪的盛情,继祖不觉暗暗纳闷,又不便先行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