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艳史演义 - 第 14 页/共 18 页
照这样瞧来,这刚毅真算得天字一号的通品了。还有一层,他前在山东,会见巡抚李秉衡,谈及大刀会的李来中,宗旨是扶清灭洋,刚毅再高兴不过,当说天下竟有这等义民,可惜中日战争,不曾派李来中去打头敌,以至一塌糊涂,嘴里说着,脚下还跺着。当由李秉衡说:“足下不必着急,这起义民,终究是要替国家出力的,只要足下存放在心罢了。”
此时刚毅入了军机,刻刻把大刀会惦念在心,思量洋人如再构衅,咱们已有这一路埋伏,可以高枕无忧。这刚毅也是慈禧私人,慈禧叫皇上派入军机,不过以野蛮对待文明,算是做自家的黄天霸罢了;至于廖寿丰,无声无息,不过算戏文中的配角,这且不谈。
再谈那帝党孩儿班,后来党老母班,又有一番变更。在李鸿藻未死之前,那一班清流党,如潘祖荫、张之洞、张佩纶、黄体芳、陈宝琚刘恩溥、邓承修、宝廷,已内转的内转,外放的外放,物故的物故,有始终做着后党的,也有始为后党、而终为帝党的。至于真正帝党的文廷式,却因与文太监联宗一事,已被几位都老爷严参褫职,这时簇簇新鲜的孩儿班,便推主事康有为了。康有为自从那年公车入京,由翁同和会试总裁,取中进士,拜过座师。翁师傅一见,便知他是南海名士,在南方有圣人之称,其经济学术,必有过人之处,既与接谈,真个无书不读,无学不通,连称奇才,便有个破格录用的意思。康有为又暗暗地结了个保皇党,党中的人物,一个是胞弟康广仁,一是杨深秀,一是谭嗣同,一是林旭,一是杨锐,一是刘光第,当时称做六君子。这六君子之中,却以杨深秀名位最高,却是个实缺御史。杨深秀又有个同僚,叫做宋伯鲁,大家研究时局,总以为中日一战,其失败原因,总由于日本维新,中国守旧,中国一班腐败官场,除得当时当道的翁同和及潘祖荫,无论满人汉人,文官武职,没有一个不该下炉重造的,可惜下炉重造,已是嫌迟,为今之计,只有改革时政,灌输新学。当下杨深秀,宋伯鲁兴高采烈,依着康有为的主张,便要赶办奏折,请行新政。有为笑着说:“这事莫慌。容我去见翁师傅,第一要将恭王疏通。
他算是军机首领,颇闻恭王,现在请了病假,未知可痊愈否。
”宋伯鲁忙着摇手说:“不行,他的病,听讲是伏邪,现在御医院没法下药,已推手了。”
有为连连点首说:“索性等他个好坏,再定办法。”
不上两日,恭亲王竟然去世。
诸位,清朝的恭王奕沂,要算得一位贤王,遇事能持大体,看他历事三朝,咸丰时的政局,同治时的政局,光绪时的政局,无事没有恭王从中维持。以慈禧的辣手毒心,抱有金轮则天的才具,然遇事却畏惧他几分。慈禧因畏惧恭王,所以同光的初政,在历史上尚有些价值,不然,为所欲为,早弄得一塌糊涂。
即如戊戌变政,如果恭王不死,一定有个步骤,一定康有为不为操切之谋,一定光绪帝不作孟浪之举,一定慈禧有所顾忌,不敢复行垂帘训政。唉唉!这恭王之存没,实关系着爱新觉罗的兴废。光绪帝因恭王大去,固然辍朝三日,痛哭流涕,虽本生父母醇王醇妃之死,也没有这般伤心;就是慈禧,平日含恨恭王,到了临终这天,还命驾亲临,十分怆楚。记得恭王薨驾,是在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初十,身后予谥曰忠,入祀贤良祠,世袭亲王罔替。
恭王才死,康有为暗喜机会已到,于是日夜在翁同和的私宅,商量变法的大计,翁同和又乘间入见皇上。原来光绪帝因甲午战败,受着慈禧的揉挫,那日颐和园一口唾沫,虽属渍面自干,回宫时已急得吐口鲜血,当由珍妃婉款劝说,终是气忿不过。而况李莲英倚着慈禧气焰,种种凌虐,每到颐和园,皇上便皱着眉头,要见慈禧,不是回说未起,便是回说解手,必须孝敬莲英若干,才得带领引见;既见着面,慈禧又不时冷言冷语,这种罪都受够了,气都作饱了;便是军机用人,京里京外用人,是由慈禧做主的,才没有话说,如不是慈禧做主的,类如康有为这班人物,尽管言听计从,终是不敢大用。这日由翁同和陈述这些新政,皇上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说:“明日在上书房,师傅可同姓康的两人前来,容朕当面叨教。”
不消说得,次日朝后,翁康两位,即赶上书房,光绪帝早笑嘻嘻地对康有为说:“天生先生,以赐寡人,今日改行新政,宜从哪方面着手?”
康有为奏说:“第一废科举,兴学校,其次汰冗员,开言路。废祀典不载之寺庙,以除迷信;裁老弱无用之额兵,以节縻费;由朝廷一件一件的行来,凡奉行新政者,不次升迁,不行新政者,立即褫职。还要我皇上奋起天威,独行独断,不令太后干涉。”
皇上听到这里,不觉连连咂嘴说:“这事大难大难!”
康有为欲有所言,瞧着旁边有个太监,顿口无语。皇上笑说:“这是我的心腹寇连材,有话但讲不妨。
”康有为因说:“天下者,列祖列宗授之陛下,太后失德,天下皆知,庐陵复辟,武后幽居,以子制母,天下未有议其非者。
”翁同和在旁插言说:“所虑目前无张柬之其人耳。”
有为沉吟一会说:“臣却物色一人。”
光绪帝忙问为谁,有为说:“便是现在小站练兵的袁世凯。这人有胆有识,他在朝鲜,扶助韩王李熙,结合闵党,拘捕大院君。那大院君作威作福,不是慈禧太后的影子吗?李熙力图整顿亲信闵党,闵党实殷拳效忠,不是我皇上厉行新政的影子吗?别人家的事,姓袁的尚办得如此贴服,难道自家的主子用着,出点忠悃,他还有不为国效力的吗?我们不日先下道上谕,特恩赏给他个兵部侍郎,叫他知所感激图报,这倒是最要的一着。”
光绪帝连连点首说:“不错。”
从本年四月二十三日,朝廷变法的上谕,便一道一道地下来,无如这上谕下得太勤,各省府厅州县,是赶办不及,才讲是废科举,又说是兴办学堂;才讲是汰冗员,又说是大开言路;才讲是废除庵观寺院,又说是裁汰绿营兵防,不问一等一的干员,跟着龙灯尾巴也舞掉不及,惟有各地方借着保皇党的声势,结会的结会,签名的签名。俗语,书呆子造反,之乎也者,闹得不成日月,京外的掀天揭地,搅海翻江,我且不管它。
单讲京内杨深秀、宋伯鲁两个御史,兴风作浪,又严参礼部尚书许应騤。这姓许的,也是后党老母班,皇上瞧这起折子,说他阻挠新政,叫许应騤明白答复。应騤仗着慈禧靠背,也就严参康有为。当时礼王刚毅等,便向颐和园告密,慈禧付之一笑,一面派裕禄又入军机,一面派怀塔布帮办军务,厚结那老母班的势力。光绪帝这里,又添用个梁启超,启超又劝皇上,在京创办水师学堂,设立铁路局,矿务局,译书局,皇上因派梁启超做译书局的主任,暂住上海,月给千金。还有一篇离奇文章,有个给事中王照,上个折子,竟请太后同皇上出洋,参考新政。诸位想想,如果两宫,真个出洋,这清朝的一统河山,又交给谁人主管,这岂不是个笑话吗?总之光绪帝竭力求新,那些不经之谈,骇人之论,便层出不穷。有个御史文悌,上了一道奏折,便指出新政许多漏洞,蝎蝎螯螫的严参康梁,及一班新党人物。皇上大动其气,登时掷还奏折,即行革职。文悌挽出刚毅、裕禄、怀塔布,在慈禧前讼冤,慈禧仍是付之一笑。
这时袁世凯已赏做兵部侍郎,由皇上召见过两次。谈到新政,袁世凯是眉飞色舞,说什么中国不图自强则已,如图自强,非厉行新政不可。皇上听了,非常得意,当说康有为保荐不虚,朕内里用个康有为,外面用个袁世凯,何愁不行其志。一日又召见世凯,光绪帝便屏退左右说:“朕今破格用你,遇有办不了的大事,你可替朕效劳吗?”
世凯除去帽子,只是碰头说:“臣非草木,岂不知恩,如果用着微臣,有甚办不来的事体,敢不赴汤蹈火?”
当下光绪帝便连连点首说:“这事现在同康有为正在磋商,早晚得个办法,定当借重,只是秘密要紧。”
世凯喏喏的答应退去,但是世凯退出,刚毅、裕禄早迎着上来,说:“老佛爷正想着你。”
世凯忙说:“我就去。”
于是赶到颐和园,慈禧便在仁寿殿接见,问了皇帝伯伯的动静,世凯只隐而不露,原来世凯赋性深沉,一者皇上还没有确定办法,二者两边搬弄,怕惹出是非,只得讲了句:“臣受荣中堂提拔,凡事不敢忘本。”
也就罢了。过了两日,康有为却教导皇上个主意,请慈禧进城,在西苑居住,以便朝夕请训。慈禧一笑,知道皇上另有用意,何妨将计就计,便允刻日离园。慈禧在这未曾进京之前,却将荣禄找来说:“你部下些新兵,都还靠得住吗?”
荣禄答说:“那是很靠得住的。”
慈禧又问:“那袁世凯不时进宫召对,怕的受了皇上运动。”
荣禄说:“皇上尽管运动,他是不变心的。”
慈禧又说:“既如此,我便移住西苑,瞧那一班耗子,如何作怪。”
荣禄又想了一想说:“虽然,还须招呼那虎神营。”
慈禧又一笑说:“那端王载漪,早已有了准备,他是不受皇上运动的。”
当下会议已定,慈禧便命李莲英,排齐法驾,就此移居西苑。不消说得,皇上早在西苑叩见问安,当下又谈了一回朝政,讲了一回时事,可怜皇帝伯伯,总在老佛爷笼罩之中。俗说:孙悟空七十二个筋斗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光绪帝这时还睡在鼓里,还以为康有为算无遗策,只等慈禧移住西苑,便实行那以子制母的政策。
记得这年是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一,皇上又在乾清宫召见兵部侍郎袁世凯。诸位,这一次要算光绪帝末了的一日坐朝。
在八月初一以前,算是乾纲独断,厉行新政,清朝还有个独立自强的希望,一班保皇党的人物,无不兴高采烈,为所欲为;到得八月初一以后,那就局败山倒,又要敲起锣鼓,接演那金轮则天皇帝出台。这一日,愁云四起,日色无光,一座正大光明殿,是黑沉沉的,气象很不佳妙。当时皇上遣散朝臣,独留世凯不走,忙在怀中掏出一支小小红旗,亲手交付世凯说:“朕如今是要用着你了。你快赶回小站,将你所训练的新兵,一起调入京城,先把各城门扎住,然后包围西苑,不让太后逃走。
这便是唐朝张柬之拥戴睿宗,幽拘武则天的办法,你能办这事业,不但朕感激无既,便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要非常快慰。”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不由眼泪夺眶而出。世凯只是跪地碰头说:“臣愿效死力。”
当由皇上离座,将御袖一拂,就此退朝。不谈光绪帝退朝,另找康有为讲话,单讲袁世凯一路出京,那保定是必由之路,心中暗想:“论那荣禄,原是我的感恩知己,不得他提拔,焉有今日?但是这皇帝伯伯,英年图治,虽说是一班保皇党从旁怂恿,瞧他这毅然决然,要算得个一代英主。唉!我能够脱离老母班的关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在历史上放些奇光异彩,那才称得起个袁世凯呢!”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第二十七回 以母制子三次训政 借题翻案会议建储
那袁世凯受了皇上密诏,一时天良发现,颇欲反背荣禄,脱离后党的关系。火车经过保定,早有荣禄两个心腹,迎上前来,说:“袁大人,你忙得很,到了这里,你还不见见老帅,老帅颇惦念着你。”
世凯被这句话一提,不由正中间一颗心,微微搬家,嘴里忙说:“我正要禀见老帅。”
于是下了火车,赶至督署。荣禄由内出来,第一句便问皇上的计议如何。世凯知瞒不过,忙一齐进了密室,便将早间召见的情节,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随又在怀里掏出那支小小红旗,展开一瞧,还夹着一道朱谕,上边写明:“此次领兵进京,务须瞒定荣禄,如荣禄知觉,即先除去此人,然后再围西苑,至要。”
荣禄瞧过说:“咱这性命,悬于足下之后,你可就此办了。”
世凯连称不敢不敢,荣禄笑着说:“量你也没有这胆子,你且把这紧要物事交我,你回你的小站,按兵不动。”
世凯说:“这事听凭老帅办理,但须计划万全,第一莫放走康有为。”
荣禄笑说:“咱自有理会。”
说罢,便送世凯出署,赶忙搭坐夜车,就此进京。
不谈荣禄进京,单讲光绪帝在正大光明殿御朝之后,早有李莲英密派的心腹太监,将皇上对于袁世凯一番计划,飞报到西苑,慈禧一笑说:“这些耗子,竟会如此作怪。”
忙传谕光绪帝,火速进见。其时光绪帝正同康有为,在上书房秘密会议,还有康广仁、杨深秀、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一干人物,一个未走。得了西苑召见皇上消息,大家早捏着一把汗,彼此面面相觑。光绪帝说:“好歹见着面,看有什么话讲,你们且退,明日再在此地斟酌办法。”
不表六君子随康有为出去,单讲光绪帝,招呼寇连材过来,预备软辇,赶过西苑。好个寇连材,趁势跪地碰头说:“奴才瞧着主子厉行新政,日夜焦劳,龙颜消瘦,已达见慈禧。慈禧板黄着面皮说:“我的皇上来了。
”皇上只不开口,慈禧冷笑着说:“你那宠臣康有为,现在哪里?他胆子便有多大?他的保皇会,自然保护着你,把我这寡妇要欺蔑到什么地步!我究竟同你算母子,不算母子,你替我直讲!”
可怜光绪帝只不开口。此时慈禧忽放声大哭说:“好了好了!蛟龙得志,便不认娘亲了!咱好命苦。”
这时光绪帝只得领训,跪地不起。转是李莲英从旁插言说:“太后且请息怒,宫禁传闻,还怕不实在,如果袁世凯真个带兵前来,顾不得,只好听凭皇上发落。”
说到这里,慈禧便将袖子一拂,退入后宫。光绪帝见慈禧退了,这才由内监扶起,赶着乘辇回宫,一眼瞧见寇连材,叹了口气说:“应了你的话了。”
一面写道朱谕,赶着叫康有为火速出京,不必刻延;一面忙找珍妃出来,从长计议。这一夜七颠八倒,坐卧不宁,不在话下。
单讲次日,荣禄已赶到京城,不及转身,径奔西苑,却好刚毅、裕禄、怀塔布、许应騤、徐桐、端王、庄王,都已到了。
照例诸臣入宫,必须由内监通报,此时荣禄竟等不及,率领诸要人,一起闯入西苑。西苑也有个仁寿殿,同颐和园规模仿佛,慈禧赶着升殿,一众要人,跪地哭诉说,要求老佛爷救命。慈禧又是一笑说:“这里内禁,何至遇着匪徒。”
荣禄痛哭流涕,便将遇见袁世凯,一层一折,说个淋漓尽致。慈禧说:“这事我已有所闻,但不如你讲的亲切,你说什么小红旗子,可曾带来?”
荣禄忙忙在身边,掏出呈上,慈禧接过一瞧,认得皇上御笔朱书,忙说:“这是真凭实据,不得抵赖了。他既要以子制母,我不能不以母制子,只有剥夺他君权,降封个王位或公位。”
徐桐便奏说:“如此大逆不道,昏愦糊涂,可降封做昏德公。”
端王又趁势进言说:“他那党羽尽多,非实行圈禁不可。”
慈禧连连点首,忙招呼荣禄:“你可赶快将康有为并一起保皇党捉住,不容一个走脱。”
又叫端王载漪:“可带领虎神营,协同荣禄,严密缉捕要紧。”
不消说得,两人便领着懿旨,前去办理,一面又招呼二三十名得力宫监,由李莲英带着手谕,赶召,光绪帝面见。不到一刻工夫,光绪帝已随着李莲英进来,慈禧早严声厉色的当中坐下,光绪帝匍匐在地,上面红耀耀的早掷下一支小旗,光绪帝不看犹可,一看早是急火攻心,真魂出窍。此旗不是别的,正是昨日亲手给与袁世凯,“这袁世凯个贼子!真正误我,不独袁世凯误我,便是康有为荐人不当,也误我大事!算了!N业直干λ靼螅苷饫夏Ы捣耍钡毕卵劬σ槐眨拦匾灰В纹敬褥蒙嘎睿蛔霾惶恢赖摹4褥愫暨臣该诩啵劝鸦噬狭谌チ耍郯耍蛑币教旃难钚闱澹偻刑旄傅拿睿戏樾闳鸫蛩氖ü伞U飧龅倍找恪⒃?”弧⒒乘嫉纫话嗳扌母蔚模薏谎笱蟮靡猓闶切焱⑿碛︱j,虽然读过几句书,晓得刑笞不上大夫,何况天子,然而当这太后盛怒之下,也没有个敢谏一言。照这样看来,光绪帝是要伏地受笞的了,哪知危急之时,偏偏来个救星。你道这救星是谁,便是那昌寿公主。这公主,何以早不到,迟不到,赶着此会到来?其中也有个原故。因李莲英奉着慈禧谕旨,凶凶地带领二三十名内监,闯入内宫,珍妃正陪着皇上,经过一夜焦愁,想不出个善策,今早见李莲英狼虎似的跑来,知道不妙,皇上走后,随即赶派寇连材到恭邸告变。昌寿公主得着消息,不敢怠慢,所以赶着进了西苑。昌寿公主到了,那寇连材回宫,扶着珍妃,也慌慌的过来。此时瞧着光绪帝按翻在地,慈禧仿佛凶虎一般,拍着御案,只喝叫打。昌寿公主见了皇上这种狼狈,早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忙抢步上前,哭抱着慈禧说:“娘亲息怒,皇上虽系失德,究竟君临天下,已及十年,还该赏给个面子。”
这时慈禧才有点转动,因对昌寿数长道短,排揎皇上一大篇,说:“他既不能容我,我更不能容他,我立之,我废之,除得圈禁,没有别法!”
珍妃听说要圈禁皇上,忙跪地碰头说:“要请太后开恩,从古至今,没有皇上做着罪囚的办法。”
那慈禧柳眉一竖,眼睛一楞,骂说:“总是你们这起下贱的胚子,同这不肖一路神气,你还了得!”
忙离开宝座,伸出皓腕,左右开弓,给珍妃两个嘴巴子,可怜一副粉颊,登时泛起红潮。昌寿公主又跪地解劝,总是骑虎之势,无可挽回。
光绪帝这时才哭着说:“儿臣知罪,从今日起,惟有叩求太后训政。”
于是徐桐、许应騤、刚毅、裕禄、怀塔布、庄王等,也顺着皇上这句话,请求慈禧再行垂帘训政。诸位,要晓得训政的计划,是慈禧惟一的主旨,现在机会已到,哪有再作推让的道理。一会工夫,荣禄同端王,已将事体办清,回到西苑复命。慈禧见着荣禄,忙问那康有为现在哪里,荣禄说:“姓康的已于昨晚溜走,据说前往上海,由奴才已派急促严追,现在拿到的是康广仁、杨深秀、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一起六人。”
慈禧说:“既如此,你即带去严刑鞫问。”
一面派端王载漪领着虎神营,将光绪帝押往瀛台,软软拘禁;一面要处死珍妃,仍亏昌寿公主涕泣哀求,得个活命,将她打入冷宫。
只有太监寇连材,平日同李莲英很为做对,当由李莲英派几个内监,要抓去刑讯。好个寇连材嚷说:“主辱臣死,主子固然不是,难道皇太后浊乱宫帷,演出许多秽史,偷婟嫪,养私倮,那还算得一朝国母吗?”
慈禧听了,只是气得活抖,寇连材还待再说,早被李莲英夺过銮仪卫的金爪,兜头一下,已打得脑浆迸裂。呜呼!哀哉!寇连材虽然目前丢命,倒做得轰轰烈烈,替主争光。闲话少表,早由到场的一班王公大臣,议定太后亲政日期,并颁布中外的手续,当用光绪帝的名义,发出一道上谕,谕曰: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旰,日综万机,兢业之余,时虞藂脞;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尽善。因念宗社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俯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偏殿办事;本月初八日,朕率诸王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着各该衙门,敬谨预备。
这一道上谕一出,京里京外,早忙着太后训政的典礼。那拉氏旧梦重寻,那光绪帝大权旁落,一个是失水蛟龙,重张鳞爪,一个是在天鸾凤,忽杀羽毛。我有一比:比如猴戏,光绪帝是个猴子,慈禧太后是个玩猴子的,一条铁索,紧拴住那猴头,要东就东,要西就西。每日临朝,慈禧居中坐了,光绪帝也在旁设个坐席,不过一言不发罢了,退朝时,仍拘入瀛台。
这瀛台在颐和园里面,比如要到瀛台,必经颐和园出入。诸位想想,一座瀛台,不过是个高级牢狱,你瞧慈禧手段,毒是不毒,辣是不辣!幸亏光绪帝吃过那周道士的药水,已成天阉,对于皇后妃嫔,不过算做名目上的妻妾,从此隔绝,也无甚关系;这时寇连材死了,珍妃又幽居别宫,眼见一了百清,没有话说。
单讲荣禄将康广仁等一干国事犯,带至刑部严讯,很得些真凭实据;又在杨锐那边,抄出许多皇上手札,其中有一小小册子,专记宫闱秽浊。所载事实,有为我这部小说已经采入的,还有未经采入的,太监崔长礼,刘承恩、安得海、李莲英,皆有那秘密手术,无庸交代,至于戏子,除金俊生、谭鑫培、余三胜以外,还结识个汪桂芬、杨月楼。姓汪的头大,姓杨的面目姣好,格外献勤。据说慈禧在五十以外,便抽吸鸦片,这鸦片烟是专为提神,以备云酣雨畅之用。记事中还夹叙荣禄,混浊宫闱,除得那昌寿公主,简直没有一个妃嫔宫女,能够竖得贞节牌坊。荣禄瞧了一遍,因关系慈禧的秽史,自家的丑声,笑了一笑,忙点火烧了。当下讯明的确系康党,的确系保皇会,入宫奏明,便将六君子一起正法,不在话下。
这时慈社复行训政,所有军机要人,斥退了翁同和,并革去宫傅及大学士官职,发回原籍,交常熟县看管;另下一道旨意,升任荣禄做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将那裕禄,补授直隶总督,又以毓贤前在山东办匪有功升任做山东巡抚;原有巡抚李秉衡,着开缺另用。这一更动不打紧,哪知拳民兴起,即根据于此。为着什么?前回讲到刚毅会见李秉衡,提起大刀会的李来中,宗旨在扶清灭洋,他便欢喜不过,当允入了军机,便来提倡大刀会,重用李来中。这时李来中在山东结会传徒,声名极大,不知如何戕杀了德国教士,德人便严重交涉,一定要山东巡抚李秉衡;朝廷没法,只好另议替人,当由刚毅力荐毓贤,用了个换汤不换药的方法,以持制外人。从此直督裕禄,鲁抚毓贤,便极力提倡大刀会,刚毅又将李来中的姓名,径达慈禧。
慈禧因这新学潮流,不但痛恶康党,而且牵及洋人,常说:“咱们这大清国的江山,就被这东西洋一般鬼子,闹得六路不安,难得有人扶清灭洋,这是最好不过的。”
刚毅得了老佛爷口头嘉奖,于是同裕禄、毓贤,极力的鼓励拳民,并美其名为义和团,但山东的义和团,尚在酝酿,那南海的保皇党,已火焰出头。
慈禧训政的明年,康有为、梁启超早结合一起革命大家,轰轰烈烈地在湖南、湖北大做一常诸位,叙事的必然要有个起落,那康有为得着光绪帝手谕出京,正是荣禄进京的时会,荣禄一面捉拿六君子,一面便派人赶往天津,先后一脚,康有为已搭着海轮去了。其时津汉津浦铁路,通未接头,当下赶派个飞鹰快轮,追将前去,哪知到了上海,康有为已同梁启超,混合一起。启超说:“此地不可停顿。”
连夜师徒两个搭着海轮,赶往广东。来沪捉拿的人扑了个空,只好飞电进京,由政府出了赏格,如有拿获在逃首犯康有为者,赏银十万两,获住梁启超者,赏银五万两,中国照这样赏格,叫做海捕文书,不值大雅一笑。那康梁到得广东,早有前起的哥老会、三合会、兴中会,一班起事未成的人物,什么孙文呀,毕松琥呀,杨飞鸿呀,陈白呀,师中召呀,都赶着出面欢迎,邀康入党。毕竟宗旨仍是不合,孙文拿定了种族主义,康梁拿定了政治主义,彼此不能强同。这个当儿,保皇会的势力,非常膨胀,你道什么缘故?那光绪帝亲政十年,后因重用康梁,毅然决然变法。
这变法的事体,一班腐败学究所厌闻,在这维新少年,才灌输些欧风美雨,跃跃的急于一试,难得个光绪帝在上提倡,总以为中国文明,指日可待。而况康有为称做南海的圣人,岂有圣人讲的话,做的事,那四配十哲,两无上先贤先儒,不奉做金科玉律的?康有为在京结合了六君子,以外如宋伯鲁的身份,却不一而足。梁启超在上海设着保皇协会,就有湖南一位志士,名叫唐才常,广散了许多富有票。这票子是一方白布,上写会员姓名,加盖会中印章,质言之,叫做票布,文言之,叫做委任状。如今谈到委任状,是在会会员,大小都有一定名目,一定职务的,当时职务,总由保皇会公举。有个容闳,就任了外交,有个沈克缄,就任了内政,有个狄平,就任了财政。三个人学术经济,算得数一数二,却受那唐才常的指挥。姓唐的又受康梁指挥,康梁逃到广东,早派会中得力人员,前来与才常接洽,当下议定办法,遂以湖南湖北为保皇会一座地盘,由才常分地设官,驻扎汉口的,叫做宾贤公;驻扎襄阳的,叫做广贤公;驻扎沙市的,叫做制贤公;驻扎荆州的,叫做集贤公;驻扎岳州的,叫做益贤公;驻扎长沙的,叫做招贤公。六公皆会内要人,除分散票布外,并运动各地方的军队,勾结各地方的人才,什么李和生呀,马福益呀,徐宝山呀,每人部下,总有成千上万的党羽。那香港的李云彪,杨鸿钧,又奉着康梁的密札,暗暗夹带些军饷子弹过来,这时保皇会的声势,非常浩大。
记得这个当儿,是光绪二十五年的七月,由唐才常将全部分着三军,以驻扎湖北的为中军,驻扎安徽的为前军,驻扎湖南的为后军。当日顾祖禹讲得是:争天下必于武汉。因这武昌汉口,据天下之中腹。记得太平天国的兵,是从广西杀到湖南,后据武昌汉口,如是蔓延十数省,假如在前听了钱江计划,在后听了王畹计划,哼哼,还未知鹿死谁手。如今唐才常这种布置,他的心理,是要横截长江的,不过比较洪杨,一是野蛮手段,一是文明办法。那洪杨根据金田鹏化山,招兵买马多年,算是有实在地盘的;这唐才常散给富有票,私结保皇会,所有的兵队粮饷,不过是秘密运动,要算得因人成事,而况李和生、马福益、徐宝山,总算是些滑头码子,尽管接收姓唐的富有票,尽管暗中承认助力,一到风声不对,总会临时变卦的。事在人为,一张纸包不住火,先是由湖北新堤安徽大通起兵,却被两处官兵,先后扑灭,因此武汉的防范,格外吃紧。两湖总督是个张之洞,湖南巡抚是个俞廉三,两位先生,虽系科甲出身,倒还沉着任事,到处密派侦探。这张之洞标下,虽有位总兵,叫做张标。这张标人称他做丫姑爷,为着什么?因为张之洞瞧他干办有才,将个上房丫头,嫁给他为妻,那丫头生得很有几分姿色,张标得了这个活宝,如何不急图报效,肝脑涂地?在这唐才常肇事的当儿,姓张的早日夜提防,偏偏的破获一处机关,这机关就在汉口。原驻汉口的,便是宾贤公,唐才常方躲在里面,部署一切,约定各路于七月二十九日,同日起事,超前两日。张标部下有个得力侦探,名叫吴新,在个铁匠铺里,瞧出些破绽,当找出一个伙计,秘密盘问,居然得些踪迹,更不怠慢,随即密告汉口营防。这营长万士溃,也是张标得用的人员,随时带领兵队前往,封门扑捉,一个不曾脱逃,当搜出许多票布密函,军械子弹。不消说得,一共有二十多人,通同背缚过江,押至督署。总督张之洞随即坐堂严讯,好个唐才常,当面要了一张白纸,提起笔来,风驰雨骤地写了一大篇供招,自认保皇党的首领不讳。之洞瞧了一瞧,笑着说:“称得起个英雄,算得起个好汉!你知太后垂帘训政,出于皇上的自愿,照你们这种办法,明为保皇,实则陷皇上于不孝,置皇上于死地了。”
才常顿时把眉毛一竖,眼睛一翻,说:“你好糊涂!
那老婆子抱着金轮则天主义,不至潜移大宝不止,亏你赧颜,承顺牝朝,做裙带子的官,吃裙带子的饭。算了!你不必同我讲了,我们这起革命,一次不成,还有二次,二次不成,还有三次,四次,五次,十次,数十次,却不把政府推翻,算不得个结局。”
之洞不好再问,已经得了口供,权且将一干人犯,钉镣收禁,同时湖南巡抚俞廉三,又在浏阳捉获才常的胞弟唐才中,算是保皇党一番掀天揭地的举动,不上多日,已是乌灯息火。接着朝旨到了,可怜唐才常、才中弟兄,及一班志士,已枭首正法,张之洞、俞廉三均传旨嘉奖,不在话下。
单讲慈禧由上年训政以来,将光绪帝百日内变法诏旨,一概打消,只要朝臣提着个新字,便指是康党,说系保皇会的支派。什么御史宋伯鲁,不因为查无同谋实据,早已丢去脑袋;王照是革职永不叙用;那阻挠新法的许应騤、文悌,自然是不次超迁。这时刚毅、裕禄、怀塔布,及端王载漪、庄王载勋、礼王世铎,一个个当时当道,拿出些顽固手段,守旧的办法。
却好李鸿章已出使各国归来,因慈禧厌恶新政,不提外国致富致强的政策,单就那民主共和的办法,确非中国所宜用,我中国诗礼之邦,文物之薮,文功武烈,自系特过外洋,如今是要保存国粹,固结人心,那些新政皮毛,尽可抹煞。慈禧点首称是。当因保皇党声势浩大,恰恰唐才常又在湖南北掀天揭地,大闹起来,虽说一时平静,然而康有为、梁启超尚在广东,那两广总督,非得个威望重臣,前去坐镇不可,想来想去,只有派李鸿章赶去接任。
不提姓李的前赴广东,讲这慈禧因保皇党闹得利害,暗想:“康梁不除,终究是个大患。但康梁又借着保皇为名,这皇上终是个祸胎,如今要去这祸胎,是必由废立着手,但公然废立,这题目又不正当。记得光绪初年,有一位侍御吴可读,因为力争皇嗣,白白的送掉一条性命,我今且把吴可读的遗折,做个翻案。”
拿定主张,次日便召集王公大臣,在宁寿宫会议。刚毅、裕禄、怀塔布听讲是废立问题,无不迎合慈禧的意旨,说这种问题,断自慈衷,太后瞧准哪个,便立哪个。慈禧故意的发问:“现在咱们近支,莫过恭王、醇王,那醇王的儿子载沣,尚未婚娶,恭王的孙子溥携如何?”
刚毅首先摇头说:“不行,他那叔子载澍,也是维新党,父亲载润,早经过世,本意废昏立明,于事实求个妥善,这事如何能行。”
原来载澍同光绪帝感情很好,在那厉行新政期间,载澍很出些风头,此时已革去世袭,圈禁在家。慈禧明知恭王一支,无可选择,不过要做文字的波折,当下笑了一笑,便将眼睛瞧着端王载漪。这时承恩公桂祥会意,当说:“瞧那载漪的儿子溥携,倒很老实的。”
诸位,这桂祥久不出台,还是在第一二回书上,叙着他些言谈举动。我知读我小说的,早已忘却其人,但他一生享受些庸福,也无事实可纪,中日之战,算在奉天观场,在下一支笔,也叙不到他。如今因废立问题,他是一位国舅,又兼着国丈,年纪将近七十,不得不请他出来。如今桂祥提出溥携,一班王公大臣,无不一致赞成。慈禧笑说:“既是诸人同意,就权以溥携做大阿哥。”
端王听了,赶除去帽子,碰头谢恩。慈禧问说:“那溥携今年多大了?”
端王奏说:“一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