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艳史演义 - 第 15 页/共 18 页
慈禧说:“论十四岁的孩子,非用心读书不可。”
当下便派大学士徐桐做阿哥的师傅,议定退朝。这时端王载漪,心花怒发,早踅过刚毅、裕禄、怀塔布三人上前,替他道贺,载漪便邀至端邸说:“事虽如此,咱们还要放紧一着,能赶着明年让溥携登了大宝,咱们好实行那扶清灭洋的主张。”
三人忙满拍胸脯说:“这事都在咱们。”
说到这里,那簇簇新鲜的大阿哥,溥携,早跳跑过来,身段长得粗肥,面目带些凶暴,穿一件织金黑袍,套上个大红马褂子,嘴里说:“咱们做了皇帝,一定要杀尽洋鬼子,替爸爸争气。”
载漪只是嘻嘻地笑,刚毅、裕禄、怀搭布齐说:“着哇!”
当下无话,隔了几日,三个人便在慈禧跟前,竭力运动,慈禧也就拿定主意,除面谕在京臣工外,又分电各省督抚,定于明年改元,册立大阿哥即皇帝位,未知后话,且听下文。
第二十八回 立储君拳民起事 杀公使各国兴兵
讲到京内京外,得着明年改元,大阿哥即位消息,内部是孙家鼐不肯承认。家鼐也算是光绪帝的师傅,不过翁同和的职分,在当时比姓孙的较高,所以这位师傅,无声无息,不曾出着风头,此时也巴结到个尚书,当这要紧的关头,很廷争了一两次。外部是李鸿章、刘坤一。姓李的密折,却提到康梁党羽尚多,革命党的孙文,飘忽无定,认真借题发挥,恐事体很为缠手;姓刘的则切切实实,痛快淋漓,上了一封奏章,要请太后收回成命,一改元易主,必致国本动摇,千钧一发,关系极大。在这李刘两起奏折未曾到京之先,上海电报局干事的,叫做经元善,这姓经的翻出廷寄的密码,吃惊不小,当即自拟个电稿捏用一二百个人姓名,急忙发了个公电。电文里面是说着改元立嗣,中外闻之,无不骇怪,如果实行,不但中国各省人民,大动公愤,便是外洋各国,亦无不出头干涉。此举关系国家命脉,为存为亡,只争呼吸。诸位,这经元善敢于出头,也不过一腔愤激所致,然而这个雷声,非常炸裂。电到军机,依刚毅的意思,不呈送慈禧过目,转是荣禄说:“这却不能,此种公电,发自上海,那上海为人物渊薮,经元善既敢于发电,此人到未可厚非。”
刚毅知拦截不住,只好递给慈禧过目。慈禧瞧了一遍,暗想:“这经元善,莫非仍是个保皇党,同康梁一派吗?然而既讲到外人干预,倒不可不切实调查。”
正在预备调查期间,刚刚李鸿章、刘坤一两起奏折,已先后到京,折内云云,好似同经元善一鼻孔出气,当即召一班军机,入宫会议。这时军机大臣,又加入个赵舒翘,与刚毅再密切不过。当下赵舒翘进言说:“改元立君,是我们中国的内政,外人何能干涉?这些恫吓之词,朝廷尽可不理。”
刚毅接着开口说:“瞧这经元善,分明是个保皇党,怕同康梁唐才常等一气。”
慈禧说:“咱亦疑惑到此,但是李鸿章、刘坤,也具折阻挠,这两人系国家重臣,他们的言论,倒未可一概抹煞。”
这时荣禄瞧出慈禧意思活动,因婉婉款款地说:“这主座的问题,关系很重,与其一误再误,生出后悔,倒不如宽以时日,俟大阿哥年龄稍长,再解决这事,好歹名分已定,何争乎三年两载。”
诸位想想,会说话的,一句引人笑起来,不会说话的,一句引人跳起来,荣禄只用个缓兵之计,说得慈禧只是点首,刚毅、赵舒翘也不能过于争执。当由慈禧授意,李刘两起折子,是留中不发,却给经元善一场痛骂,并有电沪拿办字样。姓经的在沪站不住脚,也就溜往香港去了。这一幕改元继统的戏文,就算是如此结局。但慈禧对于新学,总疑是康梁一派;对于外人,总痛恨他干涉中国主权。
人以为中日一战,我们中国,可因此受点激刺,得些进化,哪知文明种子,反自此铲除,顽固脑筋,反得着信用。这时端王载漪,因儿子不能即登大宝,很不满意荣禄,于是同礼王、庄王、刚毅、赵舒翘、徐桐、启秀,一班腐败守旧的人物,日夜密谋。刚毅说:“咱们放着一条明路不走,在这里瞎想心思。
”端王忙问:“是甚明路?”
刚毅说:“那扶清灭洋,不是咱们的大大明路吗?”
端王于是昂着脖子说:“着哇,咱们心思都想昏了,从明日起,咱们便提倡义和团的大刀会。”
刚毅说:“这提倡方法,不但在北路山东直隶一带,那南方也要占点势力。”
赵舒翘说:“现浙闽总督缺出,我们何不呈请太后,就放许应騤去,山西巡抚,就调用毓贤,山东巡抚或是用着文年,或是怀塔布,以后遇有督抚缺出,尽着咱们局内的人,一个一个的放他出去,岂是不好吗?”
当下计议已定。次日,便由刚毅、赵舒翘、徐桐题奏,慈禧瞧了瞧奏片,当即特放许应騤为浙闽总督,调任毓贤为山东巡抚,独毓贤遗缺不是补的文年,也不是补的怀塔布,独简任兵部侍郎袁世凯。这慈禧何以注意袁世凯?因上年劳绩未酬,故不得不赶给他个位置。但袁世凯是荣禄的人,前经驻韩通商,是个时髦人物,不是个腐败官场,因这姓袁的时髦,所以荣禄也带着时髦,那扶清灭洋的义和团,在荣禄、袁世凯的心里,都是不以为然的。然而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主持于内,直督裕禄,晋抚毓贤,浙闽总督许应騤,又提倡于外,其时南边尚无影响,这燕鲁一带,几于家家户户,尽习拳术。
原讲李来中是个大刀会的主脑。记得同治三年,来中从南京逃出,其时年才十八,后在四川一混十来年,到得山东临清州,年已三十左右,在张家寨娶了张鸾,同两个舅子张彪、张豹,终年练拳习武,一二十年的工夫,把个山东省,变做个花拳绣腿的世界,满嘴讲的扶清,说的灭洋,其实来中的宗旨,是要替太平天国复仇。前任山东巡抚李秉衡,后任毓贤,总被来中骗得如火如荼,天花乱坠。他知道时机已到,要实行那搅乱太平的政策,又结合两个人物,一叫张德诚,一叫韩以礼,这二位家住曹州单县十八村,大大的有些妖言邪说。彼此计议办法,从那天父天兄天妹里变相,是在会的总叫做师弟,其头脑叫做师兄,大头脑叫做大师兄,主师便是玉皇大帝,所用的旗帜,总大书扶清灭洋,一人一口钢刀,一人一道神符。那神符是用黄纸一张,朱笔画个人形,非神非鬼,非仙非妖,有头无足,其面尖削,略略的具个眉眼,顶上加添四圈,算做四道圆光,心前有秘字一行,其意若曰:我为冷云之佛,火神在我之前,太上老君在我之后,此外又有菩萨龙虎等字,左书请天兵天将,右书请瘟疫之神。日间出现,每人一条红布,约三尺来长;夜间出现,每人一碗红灯,照耀得红光遍地。张鸾这时已四十来岁,本来生得妖娆,再穿扎些红衣红裤,只差花花轿子,简直如新娘一般。可惜那时诸位不曾到得山东,如果亲去一趟,这离奇妖艳的文章,瞧着了,必然要笑得前仰后合。
闲话少说。在这热闹场中,又来了个秃头和尚。你晓得秃头是谁,便是那喇嘛僧道行。这道行不是李莲英的师父吗?何以他也混入义和团?便是李莲英叫他前来考察内容的。这时义和团的声名,已被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等,抬高到三十三天,宫禁里面,无人不知道义和团是扶清灭洋,无人不晓得大师兄法术高深,一班国民,能以肉身抵挡枪炮。慈禧虽系英明,究竟是个妇人,平日迷信神道,加以一班王公大臣,穿靴戴帽的,跟着里面胡闹,又是讲得的真的确,老佛爷便高兴起来,倚着义和团为长城之靠。李莲英乘势找出喇嘛道行,叫他去会李来中。原讲道行也会画符念咒,很有些邪术飞兵,俗说,以水济水,以涂附涂,见着李来中、张德诚、韩以礼等,各将看家虎些绕门经,倾筐倒箧,讲个刺刺不休。论这白莲教是仙佛同源,道行讲的话,李来中等是极口赞成的;李来中等讲的话,道行是没有批驳的,当下沆瀣一气,李来中等便推尊喇嘛道行为护国法师,道行便京里跑到京外,京外跑到京里。其时山东直隶,黏连一片,义和团的气焰,是遮天盖地。起初专劫洋教的教民,烧毁洋人教堂,后来因亲及故,劫掳得一塌糊涂。
驻京各国公使,向直督裕禄交涉,裕禄不但置之不理,并谓此系出于人民公愤。公使无法,又赶往总理衙门。那个文年,尤为糊涂,说:“贵公使等如嫌扰害,何不赶紧回国?此种义民,满嘴是扶清灭洋,国家如何干涉?”
当下德国的公使克林德,便将桌台一拍说:“然则这些牛鬼蛇神,就是贵政府纵容他们,鱼肉各国的吗?贵国既不顾邦交,不遵条约,那就莫怪。
”文年冷冷笑着说:“不过是又动干戈罢了!”
各国公使见文年话头强硬,在直鲁两省的教堂教士,及吃洋教的教民,被拳匪焚烧劫杀的不少,只得各回使馆,纷纷的致电各国。各国早派些兵舰,驻扎在沿江沿海,以备开战,暂且不表。
单讲文年于各国公使去后,即将强硬交涉情形,报告军机。
这时军机首领是礼王世铎,实权还在刚毅、赵舒翘。那荣禄虽系慈禧亲信的私人,但因不赞成义和团,从李莲英起,便不很悦意,刚毅、赵舒翘自然是在太后面前,不时挑剔,甚至说荣禄吃了洋教。唉!唉!论慈禧复行训政,要算荣禄首功。同是后党,同是老母班,同算靠着慈禧作威作福,不过学识程度上高下不齐,什么礼王、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徐桐、那桐、启秀、文年、怀塔布、裕禄、毓贤、许应騤,一干人腐败王公大臣,脑筋太旧,被这义和团扶清灭洋四个字,牢牢缚住,认是为非,认黑为白,真叫做坐井观天,所见不大了;至于荣禄、袁世凯,也不能算得文明,但比较一班老顽固,心里稍稍明白,这时瞧着义和团,乌烟瘴气,秩序全无,知道必不能倚靠,知道同洋人开仗,必致失败,所以袁世凯放了山东巡抚,临出京的时会,便同荣禄斟酌办法。荣禄说了声:“各行各是,各具各的眼光,各拿各的手段,总以救护国家为前提。”
世凯得了这个授意,到山东接任以后,便大反李秉衡、毓贤所为,遇着烧教堂,杀教士,及掳劫抢掠的案件,无不按律惩办。那李来中、张德诚、韩以礼几次派人入京报告,端王、庄王、刚毅等严函切责世凯。世凯只是不理,一者仗着慈禧、荣禄大大的靠背,二者深知祸在眉睫,外国如开兵衅,还留个转圜地步。
李来中等知山东立脚不住,俗说,白鸽子望兴处飞,领着些师兄师弟,尽往直隶。裕禄对于大师兄,非常敬礼,要一奉十,这时义和团遍布直剩偏偏慈禧信着刚毅、赵舒翘的怂恿,将李来中、张德诚、韩以礼三位大师兄,召进颐和园,用道行护国法师,做个招待。端王、庄王再高兴不过,将义和团的法术,讲得如何高明。慈禧笑说:“即是这样,咱们且当面试他一试。
”三位大师兄忙呼十来个拳童,将红衣脱了,嘴里念念有词,早由喇嘛道行索取枪支。诸位想想:这颐和园森严禁地,如何会有兵队进来,既没有兵队,从谁索取枪支?当下慈禧瞧这情真景实,忙问端王、庄王说:“你们可试验过么?”
端王、庄王齐说:“这是当面见教,如何不曾试验?”
慈禧笑说:“既是你们已经试验,该不错的”当叫内监拿出百来锭银锞子,赏给一班拳童,并加奖三位大师兄及护国法师,就此遣散不提。
单讲光绪帝从前年退政以后,困居瀛台,这瀛台也有二三十间屋子,当派二三十名小太监在内服伺,名为服伺,实则皇上说一句话,动一步脚,总有秘密侦探,新书旧书,概不许读。
一日皇上瞧见水中有两只翠鸟,因向一个小监索取弹弓,那小监忙着递给过来,皇上耍了一会,就有人报知慈禧,慈禧赶过来,把个小监,活活打死。诸位想想,这皇上还能行动自由吗?
又一日天气严寒,慈禧着个内监,送来一件狐裘,皇上穿了,来的内监只是噜噜嗦嗦问说:“好是不好?”
皇上发作几句,便由慈禧召去,痛骂一顿,还赏给几口唾沫。上年新春,皇上入宫叩贺,慈禧赏吃汤团六枚,当问:“好是不好?”
皇上只得说好,接着又赐六枚,皇上勉强吃完,哪知六枚之后,左个六枚,右个六枚,六六三十六枚,皇上哪里吃得下去,只得瞧着慈禧不介意时,一枚一枚的吐入袖笼。你道好笑是不好笑吗!
后来皇上气闷成病,时寒时热。慈禧要借口皇上有病,因而从速立储,宣召各省荐医。江浙来的名医,叫做陈莲舫,无如本领虽高,有慈禧从旁干预,只好依样葫芦。开个药方,就此虚下。如今大阿哥是立了,因着经元善、李鸿章、刘坤一,临时阻挠,把个改元继统的问题撂起,接着闹这扶清灭洋岔枝,此种岔枝,是端王同着刚毅等从中主动,显见的要借外魔势力,降伏内魔。这个乱子越闹越大,颐和园的大小太监,尽有私习神拳的,光绪帝见了,不胜诧异,然知道是慈禧允许的,又不便阻止,只好暗暗叫苦。这日慈禧召见过护国法师,并三位大师兄,退后兴高采烈,忙招呼光绪帝过来说:“记得你在甲午那年,要同日本开仗,其时海军损失若干,陆军又损失若干,终归是一败涂地。如今端王等招集这班义和团,个个是精神抖擞,能够以血肉身躯,抵挡枪炮,可见天下事讨好不费力,费力不讨好。试问康有为、梁启超日夜的研究新学,他们可有点屁用!”
诸位,光绪帝困居瀛台,到今两年,每见太后,一言不发,简直如哑子一般,不知今日如何发起性来,听着慈禧一问,他便冷笑一声说:“儿臣恐怕这起义和团,闹得掀天揭地,非是国家之福啊!”
说到这里,慈禧不由得大动其气,原想招呼皇上过来,给他一顿奚落,不料倒被皇上抢白起来,当即啐了一口说:“你休做梦!依着你,不相信义和团,独相信保皇党?”
皇上忙说:“保皇党也靠不住,不过他们说理尚长;至于义和团使拳弄刀,书符念咒,简直毫无道理,母亲可不必相信。”
慈禧正待发话,早是昌寿公主赶过来说:“皇上到底有点书痴,母亲不必理他。”
当又同皇上使个眼色,光绪帝也就缓缓地退出,这里昌寿公主,同慈禧剪断话头,讲些闲文,也就罢了。
记得这个当儿,已是光绪三十六年的五月,京城内外的拳民,是如潮如海,只要见着个洋人,不分皂白,便是一刀,所有新式洋楼,放火烧了,接着又烧各国使馆。所有各国驻京使臣,有的得信溜走,独有德使克林德,得信较迟,坐着一项轿子,正欲出京,偏偏被个拳民安海撞见,拖着下轿,一刀砍了。
诸位,要晓得一国的公使,是代表君权,杀了公使,不啻是凌辱外国皇帝,这个乱子,真正闹得无大不大。在端王、庄王的心里,还以为把个公使杀了,不足为奇。荣禄急着入宫,见了慈禧忙说:“不好,这次杀了德使,一定是有问罪之师,咱们不可不早早预备。”
其时慈禧亦甚着紧,忙顾端王、庄王、及刚毅、赵舒翘一班军机说:“此事如何办理?”
端王、庄王齐说:“有这遍地的义和团,不怕枪弹火炮,任是多少洋兵,给他来一个,杀一个。”
荣禄不等这起野话说完,早跪地碰头说:“奴才愚见,还请太后以国家宗社为重。义和团虽属忠勇,究非节制之师,此外还要调动些兵队,比如开仗,用着拳民做个先锋,大兵在后,方有把握。”
慈禧连说:“不错不错。”
于是就调甘军董福祥、陕军马玉昆、川军李秉衡。直隶提督原是聂士成,先行带齐兵队,驻扎天津,扼守炮台。计划已定,慈禧又对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说:“这次同洋人开仗,全系你们的主张,现在弄得势成骑虎,第一你们要替我裹嘴,替我争气,莫被旁人笑话。”
四人听了齐说:“太后只管放心,这班义和团,一定是靠得住的。”
慈禧点了点头,就此退朝。
不提朝臣散后,各办各事,单讲慈禧退入后宫,早瞧见大阿哥溥携,头上扎着红布,身上短衣找扎,胸口还佩上神符,带领些小监,一色是些拳童装束,这种奇形怪状,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下趁此要交代,这大阿哥的性质,不消说得,他父亲载漪是两眼漆黑,他自然是一肚草包了。从小见着书字,便是头疼,听说哪里打起锣鼓,开台演戏,再是高兴不过,满嘴的哼歌舞唱,一肚子闹笑皮顽。人小心不小,自从上年立做大阿哥,他时常偷坐宝殿,叫些小监们三呼万岁,瞧见光绪帝的影子,便指说:“这是咱们中国的汉奸,这是洋鬼子徒弟。
”他的师傅,本派的徐桐,这徐桐却管束他不祝有一日指骂皇上汉奸,恰恰被慈禧听见,慈禧虽不以光绪帝为然,然而以小犯上,其情可恶,当将大阿哥拖翻在地,叫内监抽打了二十皮鞭,并立传徐桐过来,当面狠狠地申斥了两句,后又加派侍郎崇绮,做了师傅。这崇绮便是孝哲皇后的父亲,倒是状元出身,例封承恩公。慈禧瞧这崇绮,很为纯谨,当日孝哲后殉节而死,崇绮在人前人后,从无一句怨言,慈禧很瞧得起他。而况大阿哥是过继同治帝,论名义上,崇绮算是大阿哥的外祖,大阿哥算是崇绮的外孙,以外祖训导外孙,再没有个不用心的。
无如溥携是天生顽皮,莫说徐桐外加添个崇绮,便请一百二十个先生,那先生个个通品,也不能灌输些墨水,到他的肚子里去。溥携终日只生是生非,找着人淘气。这时慈禧回宫,他却领着一班小监,在这里装神扮鬼,慈禧实系看不下去,不免嚷说:“我瞧你心玩野了!终日只不肯读书。”
溥携冷笑说:“外面到杀得来了,咱们还读什么书?那好读书的,便做汉奸,做洋鬼子的徒弟,这一次杀来,怕读书的是没命,不读书的倒反有命。”
慈禧听着这般胡言乱语,不由得动了真气,一声说抓,左右早赶上前去。溥携不顾高低,还要回手,那些小监,早是屁滚尿流,吓得跪了,溥携一条辫子,早被个内监抓住,便有人取出绳子,将他捆了。慈禧只嚷着叫打,顿时把大阿哥捺翻在地,一五一十的皮鞭,抽得皮开肉绽,尚不歇手,这时金枝玉叶,变做个落汤的馄饨。仍是昌寿公主赶跑过来讲情,这才住打。打是打过了,慈禧怒犹未息,还赶传端王入内,痛斥他教子不严。端王是眼水淌淌的,将儿子抬回将养,心中很是怀恨,且不管他。
这个当儿,风声一日紧似一日,英俄德法美日意奥,共是八国联军,带领大小战舰,不下三四十艘,当推德将瓦德西做个统帅。何以要推瓦德西?一者中国戕杀的是德使克林德,由德军出来兴兵问罪,题目正大;二者德国的军威,公认为世界第一,所以这一次总攻击,全由瓦德西指挥。诸位想想,甲午之战,所以中国海陆军的全力,仅仅敌了个日本,尚然大败亏输,不能取胜;此次八国联军,外人扬威耀武而来,仿佛是狮子搏球,用着全力,我们中国兵力本单,聂士成、马玉昆、董福祥、李秉衡四路主帅,又不相统属,加之一班义和团,当真的能以血肉身躯,抵挡枪弹炮子吗?起初交锋,三位大师兄,并一位红灯照,尚带领些师兄师弟,一班拳童,争先对敌,嘴里念动真言,手里沙啷啷刀环,只是乱响,无如呼神不应,叫鬼不灵,洋人的一排枪子打来,这些团民,早已横七竖八,及至再接再励,无不血肉横飞。照这般讲,那大刀会全是纸糊的老虎,不能吓鬼了?我有一句交代,论这白莲教,原有点小小法术,什么驱役五鬼,遣使六丁,却也是有的,不过练气练神练心,必须有真正仙佛工夫,才能刀兵水火,当前无惧。试问一班顽童,一班恶少,六根不净,六尘易染,肉体凡胎,如何会金刚不坏,万劫不磨?饶三位大师兄,对于教内法门,祖师秘诀,亦很有研究,叵耐他们烦恼不净,无明易生,在这恶浊世界之中,又为酒色财气所沾染,根器堕落,只凭几句神咒,几笔灵符,莫说无鬼无神,便真个有鬼有神,它也不肯左右听命的。闲话少叙。这里义和团民,被枪击炮轰,死亡的已不计其数。三位大师兄,见势头不对,只好逃之夭夭,各顾性命;红灯照拎着马鬃,也就趁势逃跑;一班牛鬼邪神,弄得抛尸弃骨。然后聂士成、马玉昆、董福祥、李秉衡四路兵队,才接续上来。瞧这四路兵队,虽不甚雄壮,然而比较义和团,到底是个节制之师。聂士成、马玉昆,死守津沽炮台,血战了一二十日,到得子弹不继,姓聂的阵亡,姓马的败走,那董福祥的回兵,又杀将过来。记得陕甘回民作乱,那时姓董的伙结蓝大顺、蓝二顺,东冲西突,着实有点胆量,不是张曜招降过来,恐怕新疆的回众,尚未易平定。后来因随左宗棠征剿有功,便叙升到甘肃提督,此次由荣禄请调外兵,故福祥赶着过来。陛见以后,端王、庄王因福祥赋性粗鲁,同着自家脾味暗合,彼此很极力要好。福祥也相信义和团,这时瞧着三位大师兄败了,很不服气,赶快督率甘军,蜂拥而上。那些回众,要算得泼天大胆,同洋人接了几仗,很能取胜。无如八国联军,是分头攻取,福祥虽属骁勇,不曾有分身的方法,这里在高碑店战着,那里已抄过琉璃河。李秉衡正待接战,部下兵队,已是哗变,秉衡遣兵不赴,调将不前,详人已大队包抄,只落得服毒自荆裕禄原是个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他见义和团全军覆没,四路的兵队不能支持,连夜的带印逃跑,遇着一起拳民,还拉着他索银索饷,正在没法,那护国法师道行,却带了些人众过来,分开拳民,握着裕禄的手说:“裕帅不必惊慌,快同我一起进京。
”既到京城,已是鸦飞鹊乱,不知董福祥从何处逃回,同端王、庄王带领些虎神营,分头布置,京里些义和团还跳跳跑跑的七冲八撞。端王一见裕禄说:“你来了么,老佛爷刚才还提到你,说你调度乖方,恇怯无能,还是不去碰钉子的好。”
可怜裕禄被这句话一吓,顿时赶着出京,再打听督署,已被义和团焚烧得干干净净,只好寻个自尽罢了。那喇嘛道行,本拟去找他徒弟李莲英,因着风声不好,只得赶到白云观,去寻道士周鹤年。
周道士说:“这里京城不能住了,我们且逍遥世外,避一避风头。”
道行更不怠慢,便同鹤年结伴他往,后书自有交代。
此时京城内外,烽火连天,慈禧接二连三,得些败亡消息,知道京城不保,于是在宁寿宫开了紧急会议,第一句便对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说:“这事都是你们一起王八崽子主张!
早依立山、许景澄、袁昶、徐用仪、联沅的计划,也不致兵联祸结至此。我是误杀好人,轻信你们这班坏蛋!”
说着说着,便大放悲声。诸位,慈禧这误杀好人一句话,究竟是种什么情节,在下此时已补叙不及,留待下回。
第二十九回 老佛爷溜出厚载门 小朝廷寄顿西安省
原来当时反对义和团,因而丢去脑袋的,却有五人。在那刚毅、赵舒翘提倡义和拳个当儿,却是立山、许景澄、袁昶,三位首先抗议,由慈禧大大的申斥,后来义和拳戕杀德使克林德,闯出泼天大祸,还不算数,端王、庄王还要求太后电谕各省,凡是有教堂的所在,有洋人的踪迹,一律驱逐。军机章京徐用仪、联沅,知朝廷一律持蛮,不可理谕,宁牺牲个人身命,不能破坏大局,当与袁昶、许景澄密议,遂将电码“驱逐”字样,改为“保护”字样,虽由胆大,实具苦心。当时内地洋人,能够保全生命财产,后来同洋人议和,能够有转圜地步,其原因还根据于此。立山在这义和拳肆行劫杀的当儿,又暗保洋人出京,接济洋人食物,种种举动,无非顾全邦交,维持大局。
哪知这些事迹,总被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查察出来,不由分说,一面派虎神营,将立山、联沅、袁昶、许景澄、徐用仪,立即捉拿,一面奏明慈禧,说这五个人擅改诏旨,私通外国,的确系汉奸。慈禧却也大动其气,当发交刑部严讯。荣禄得着这个消息,赶见太后,跪地碰头,替五人恳情,慈禧大为感动,传谕刑部,暂且拘禁。不到半日,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又暴躁进宫,要求慈禧火速正法,现在京内汉奸尽多,如不砍去这五人脑袋,万一拳民解体,大家不负责任。慈禧被这起强硬言词封住,论她平日的刚明果断,没有一事受人挟制,无如这回是心乱如麻,说了声“你们定要如此,就是如此。”
只这一句,可怜五颗头颅,已不能接续。及至八国联军,兴师问罪,一班义和团被打得花瓜胡茄,接着四路兵队,又是大败亏输,慈禧一肚子懊悔,一腔子烦恼,无可发泄。
这日听得洋兵去京不远,赶紧开了紧急会议。先将端王、庄王、刚毅、赵舒翘痛骂一顿,然后提起立山、联沅、袁昶、许景澄、徐用仪,主见不错,只恨咱一时糊涂,将黑作白,误是为非。这时四个坏蛋,不敢抢辩,转是那桐、徐桐,请太后皇上仿照咸丰帝的故事,仍避热河。慈禧未及答话,转是荣禄说:“外人举动,是很文明的,两宫不必离京,赶召各省督抚,勤王的勤王,入卫的入卫,然后派一二位有威望的重臣,出面议和。”
慈禧说:“勤王入卫的召旨,前已飞电各省,此时远水救不着近火,议和一事。恐无把握。我的意思,是同皇上暂避西路,这京城里是纷如乱丝,我瞧你很有胆识,你既相信洋人文明,应该怎样办理,就怎样办理。载漪、载勋两人,学识很差,程度不够,但虎神营尚归他俩统带,那一班神头鬼脸的拳民,非得他俩弹压,还恐有别的岔枝。”
说罢,将两眼瞧着刚毅、赵舒翘说:“你们两个,还是离京,还是在京?”
两个碰头齐说:“自然保护两宫。”
当下议定各散,到得夜静,慈禧便招呼李莲英,掳掇一切,拣那最紧要,最贵重的,大箱小笼,就此捆扎;一面赶传光绪帝过来,一面又传齐隆裕后及妃嫔宫女。通同换上粗旧衣裳。慈禧梳个汉人鬏髻,穿着老蓝布的衣裙,脚下换了大脚鞋子,简直同乡间老妪一般;皇上又换了一件蓝布大衫。此时是七月中旬,天气初凉,一夜忙个不停,到得四更将尽,黑魆魆的天,泛出鱼肚白色,从仁寿殿发脚。
偏生在这个当儿,珍妃从冷宫得信出来,忙双手抱着皇上说:“请御驾不能出京!要以宗社国家为重,两宫一走,京师根本动摇,列祖列宗的天下,不能轻轻的让给外人!”
珍妃这一席话,还没讲完,早是慈禧嚷骂着:“贱妇!这时有你讲的话吗!
”忙掉过头来,向李莲英说:“快快替我结果她!”
可恨杀才个莲英,仿佛凶虎一般,赶过来揪着这珍妃头发。光绪帝瞧了,拖救不得,只得跪在慈禧面前,碰头求饶。慈禧伸手把皇上一搡说:“这种败国亡家的泼妇,结果了,给大家做个榜样!”
话没讲完,那李莲英已将珍妃推入殿前一座大井,又叫几个内监,搬些石块磕下。这里结果珍妃,正欲发行,那刚毅、赵舒翘,还带上个王文韶,已气喘吁吁赶来。慈禧瞧着王文韶,忙叹说:“你这一把偌大年纪,还要赶来做甚?”
文韶忙跪地碰头说:“老臣受两宫厚恩,不得不愿效犬马。”
慈禧说:“你跟去也好。但是咱们前往山西,一路坐的车辆,你可赶紧换匹马,没路赶来。”
文韶答应几声是,随即退出不提。
单讲慈禧带领皇帝皇后,及一众妃嫔,还有个大阿哥,忙忙出了厚载门,早有三四十辆大车,在门前伺候。慈禧坐了一挂,叫李莲英挂沿;光绪帝坐了一挂,叫大阿哥挂沿;其余车辆,总是三人或四人共坐。诸位想想,一班龙章凤姿,金装玉裹的皇族,顿时做了逃荒落难的平民,那芜亭麦饭,滹沱豆粥,是从盛旺处走,此却从衰败处走,古今境遇,又各自不同了。
不提两宫西行,且讲京里听说慈禧带着皇上逃走,这一乱非同小可,还亏荣禄遇事镇静,抵备洋人入京,办理议和的手续。刚毅、赵舒翘又走了,弄得端王载漪、庄王载勋,摸着辫子,只是挠痒;什么礼王呀、怀塔布呀、文年呀、启秀呀、那桐呀,仿佛热锅灶上蚂蚁,团团乱转;倒是徐桐、崇绮两个学究,拿定主意,抵备一死报国。这时一班牛鬼蛇神的师兄师弟,还带领些拳童,乱乱轰轰的围绕着端邸庄邸,需索银钱。端王、庄王,只是打躬作揖,没有法想。师兄师弟们,耍着钢刀,领着拳童,一路呼哨出城,说:“我们且杀洋鬼子去。”
恰恰碰着张德诚、韩以礼两个大师兄,彼此商定主意,一路厮闹到山西。原来李来中、张鸾由前敌打败,早同两个活舅子张彪张豹,一起赶往山西,去找毓贤。打从太行山脚下经过,有一处山势险恶,树木丛杂,仿佛像个狮形,赶到山下一望,里面是黑魆魆,不知怎样的深浅。正在踌躇,却好树林子里有两个樵夫,持斧砍柴。李来中忙招呼张彪捉他俩过来,问了一问,才知道这山叫做黑风山。来牛猛然的触起机来,暗想:“我当初到川,寻访师父石达开,第一个偈语,说着红灯照,如今我的浑家,就叫红灯照,那是应验的了;第二个偈语,讲什么黑风山下有一洞;能容十万八千众,正不知黑风山在什么地方,如今天假之缘,竟会赶到这里,竟会找到个黑风山,我们是不必走了,就在这山里屯聚人马,静候时机。”
当下招呼一班拳徒,就此驻扎。不上几日,张德诚韩以礼又带领人众,远远的从山外经过,被张豹瞧见,赶着飞马过去,把两个大师兄招呼过来,两起拳民,聚在一起。诸位,这座黑风山虽系险恶,究竟有来路,并无出路,照孙吴的兵法讲来,叫做死地,又叫做绝地。后来和议已成,到处搜寻拳匪,早被冯国璋、段祺瑞得了消息,出其不意,掩其无备,用开花大炮轰山,把这李来中、张鸾、张彪、张豹、张德诚、韩以礼,总算是一鼓聚歼。太平天国的种子,义和团的余部,这才铲绝根株,做书的不再费第二起笔墨,就此交代,了结一重公案。
单讲八国联军,由瓦德西总帅指挥,节节进攻,势如破竹,看看包围京城,没有一兵一卒抵挡。这是什么缘故?须知当日大局,是个北战南和,北边全靠着一班拳民及四路的兵队,此时已打得落花流水;南边虽奉到朝廷勤王入卫的急电,只有江苏巡抚鹿传龄,带领着二千绿营兵队进京,尚在中途逗留,其余如两湖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山东巡抚袁世凯,早瞧准了北京必致破亡,义和团必靠不住,于是往来电商,各保疆土,只是一兵不发,以待和议之成。袁世凯尤利害不过,当下悬出赏格,如有人捉住拳民一名,赏钱二百串,所以直省拳民,预备南下,统通被袁世凯派兵,在黄河口截祝比如京师首善之区,此时倒视同化外,便宜了八国联军,前无阻挡,后无袭击,轻轻地得了一座北京。但是日本人再刁尖不过,再促狭不过,他一起兵队,不忙别处,首先占据颐和园。诸位想想,这颐和园是个什么地方,天下的精华,聚积在京师,而京师的精华,又聚积在颐和园,什么奇珍异宝,黄金白银,洋钿钞票,不可计数。日军这一抄掳,可怜将慈禧一辈子经营,总弄得一扫精光,带上李莲英也有若干积蓄,总被东方小鬼搜括无遣。据说尽其所有,分着三等,上等的提归国有,中的等由军官受用,下等的分给兵士。不讲别的,单是那马蹄金,大大小小的装载着三十三船,这一次联军入京,算是日本人发了一笔大大财香,后由各国交涉,仅仅拿出一百万银子,大家摊派,此是后话。
当下瓦德西带领大队入京,驻扎大内,他的办事处,却在鸾仪殿,先行延见在京的王公大臣。那礼王、端王、庄王、庆王、怀塔布,早已赶着出京,借保护两宫为名,什么虎神营,也跟着去了;文年、启秀、那桐,是躲避不面;徐桐是仰药而死,崇绮是悬梁自尽而死,两位系大阿哥师傅,虽说是脑筋太旧,倒还明白那以身殉国之义,在一般满汉大臣中,要算是铁中铮铮,庸中佼佼的了。惟有荣禄,这时方寸不乱,以一人周旋联军之间,对于瓦德西尤为联络感情,处处以邦交为前提,以议和为目标。这时瓦德西倒发生出两种趣史,第一件是要收罗人才。他想在中国行个考试典礼,当由一班无聊的京官,纷纷建议,有的请他开科取士,有的请他廷试点元。诸位,不记得天王洪秀全攻破南京,便依丞相林凤祥、何震川的计划,先行开科取士,廷试点元吗?大凡人生得志,无不是为所欲为。
在洪秀全的心里,以为不开科取土,不成个新造的国都;在瓦德西的主张,以为不考试论才,不足显外国的威风,跌中国的架子。照这样看来,那一班文人墨客,稍有天良的,是不来投名报考了,无如在京的翰林举贡,一时穷得要死,好在瓦德西并非开科取士。他同一位部曹丁衡甫商量,用金台书院,采取课士名目,分超等特等壹等,拿出五万洋钱,交姓丁的办理,姓丁的倒赚了三万。
到了考试这日,瓦德西升堂,点名散卷。好热闹啊!考先儿人山人海,拥挤不开。记得文题是以不教民战,是为弃之。
诗题是飞旆入秦中。诸位考先儿,只知银子是白的,眼珠是黑的,不顾跌辱国体,丧心病狂,一个个字斟句酌,工楷誊清交卷,由丁衡甫评定甲乙,分别等次,送交瓦德西。这瓦德西如何懂得中国八股文、试帖诗?不过拿着书呆子开味罢了。
第二件是结识一个姘妇。说来奇怪,在前中国出使德意志的,名叫洪镕,是苏州人氏,他有个爱妾,叫做傅彩云,原是青楼中人,又叫做赛金花。这赛金花原从洪镕出使,偏偏在使馆后楼,瞧着瓦德西从楼下经过,彼此媚眼传情,由家人金福牵引,遂结不解之缘。后来洪镕回到中国,赛金花自然是跟着进京,洪镕去世,赛金花不安于室,仍干那风月生涯。如今瓦德西做着联军统帅,耀武扬威入京,赛金花打听实在是自家的恩客,忙着改换男装,骑匹马,赶至大内,见着护卫的洋兵,便下马递过一张卡片,上写前驻德公使夫人洪状元。诸位,须知这洪状元三字,却含有两种解法,一者她的故夫洪镕,原是个一甲一名状元;二者她本人,迭经上海北京两处嫖界选举,也是个花榜状元,论这赛金花,要算是个双科状元。这洪状元的卡片既投进去,瓦德西是梦想不到,一迭连声请见。彼此既见了面,先行握手礼,后行接吻礼,后行抱腰礼。原来赛金花也会操德语,会写德文,一个是久旷鳏鱼,一个是恋群鸳鸟,当下瓦德西便不放赛金花回去,巫山云雨,重理旧欢,密室鸾胶,再圆好梦。京城里一班满汉官僚,知道赛金花有这种门路,无不蝇营狗苟,竭力拉拢。这时赛金花抬高到三十三天,便是当时当道的荣禄,也不免同她接近,以为将来议和的作用。但有一层,瓦德西驻扎京城,却不止一年半载,在下且撂过一边。
如今要讲慈禧同光绪帝出京以后,赶到山西,那巡抚毓贤,已被一般义和团,纠扰得不成日月。这时山西是种什么情景?
一座英国大教堂,是起火烧了;所有传教的洋人,不男不女,无老无幼的杀了;店铺子里只要有一件洋货,人穿的衣裳只要有一件是洋布,无不焚烧的焚烧,毁坏的毁坏。到处皆是拳民,不得钱用,同毓贤要钱;不得饭吃,同毓贤要饭。毓贤所有点宦囊,总被拳民掏空了。拳民一日多是一日,每日三番五起,同毓贤噪聒不休,到得京城已破,山西这边拳民,也立脚不住;大家便改变了强盗行为,明日张胆地杀人放火。却好两宫的车驾,已赶到山西,无千上万的拳民,便围绕过来。此时礼王、庆王、端王、庄王、怀塔布,已带领些虎神营,赶来保卫,什么董福祥、马玉昆,也率领败残兵队到了,接着是大学士王文韶,江苏巡抚鹿传龄,追踪而至。毓贤忙着供应,一面拦阻拳民,不准向行在厮闹,忙在署内,取出二三十只衣箱,所有单袷皮棉,听其分取;一面入见慈禧。这时慈禧对于毓贤,真是哭笑不得,将嗔责他提倡义和团,那扶清灭洋,是多数人赞成,一个却怪不得一个;将奖掖他办事忠勇,无如大局已是糜烂,京城已破,断不能忍心害理的,把罪魁认做功首。想了一会方说:“你的官声很好,你的办事,实在不错,但是现在八国联军,打破京城,荣禄日前有密奏前来,将来国际交涉,惩办祸首,你是数一数二,不能幸免的。咱现在想个善处的方法,诸如载漪、载勋、刚毅、赵舒翘,以及你一个,总是要暂行免职的,你们一干人忠心报国,叫个事到其间;不得不然。只要过了这个楞儿,那用人行政,权在朝廷,我所信用的人,还是要信用的,大家且忍着这口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