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外史 - 第 8 页/共 8 页
到了次日,果然哈迷国王亲统生力军上前把关围住,极力攻打。焦豹又勉强支持了几日,正在马分着急之际,忽有流星探马报来,说王爷亲自统率雄兵,前来救应。离关不过数十里了,请帅爷速去迎接。焦豹见说,不觉大喜,便请监军使铁元权主关务,自己火速单骑前去迎接。行不到二十余里,已见本国旗号的兵马整队而来。焦豹便下马来,站在道旁等候。直等到黑王将要驾到,便一面叫军士们先行通报,一面俯伏尘埃。待黑王行过时,便说:“臣百结关守将焦豹,知我王到此亲征,因此特来迎驾,望大王乞恕不能远接之罪。”黑王见了即勒住了马,以鞭指道:“恕卿无罪,可将哈迷国兵的情形速速奏与寡人知道。”焦豹便将怎样出战,连败两阵,怎样连日攻打难以守御的话,一一奏明。黑王笑道:“这些蝼蚁之卒,寡人一举手即成齑粉矣。何足惧哉!卿可在前引道,寡人到彼,自有破敌之策。”说毕便率兵前行。到了关中,铁元率领众将前来朝见,又与大元帅王伯超、参谋奚大忠相见。焦豹便将帅府让出,请黑王居住。黑王便命王伯超出去,将众三军就在城中顿扎,歇息一宵明日出战。一面即在帅府升堂坐下,把监军使铁元召来细问。铁元就将哈迷国兵马厉害,刀枪不能着身,惟见守关所用桐油煎熬过的粪汁,稍知回避,其余都不惧怕的话奏上。黑王点了上点首,心中暗暗踌躇盘算了一回,除非如此这般的计较,方可破他,但亦不能预定,须待明日见过了阵,再行定夺,想毕便命焦豹、铁元仍去守护城关,又派带来的牙将数员上关协守,自己同奚大忠退进上房,一切食用自有焦豹供应,不必细说。
一宿晚景已过,到了次日黎明,黑王传旨出来,命伯超点兵五千,立刻就要随驾出关。王伯超领旨去讫,不多一回已经将五千雄兵调出,在关上等候。王伯超全身披挂,左插弓右插箭,手执金刀,跨下银鬃宝马,带领十余员来将黑王出关观战。黑王随同了奚大忠,上马出得帅府,至关门首放了三声大炮,开关而出。金沙斗同银沙斗两个正在挥兵攻关,见关内有人马出来,连忙退下,严阵以待。举目一看,见是黑国王亲临,连忙差人报与哈迷国王知道,也即排队出营来与黑王答话。要知两军谁胜谁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察虚实顿生妙计 展威风悉仗奇能
由尔金钢铁汉强,何劳奋勇在疆场?
须知谋略方为贵,中计顿教性命伤。
话说黑王到得阵前,早见哈迷国王洪缸骑着一匹异兽,手下将士所骑的马,身上均有鳞甲,不觉暗暗称奇。便命叫阵官,请哈迷国王答话。洪缸便带着众将突然而出,对着黑王拱了一拱手道:“黑王兄请了。”黑王也拱手还礼道:“王兄居东海,寡人处西陲,本风马牛之不相及,何故兴师动众,来犯寡人疆土,却是何故?”洪缸笑道:“孤家此来非为别事,只因红国的莺粟公主,本是孤家聘定的正宫。怎么王兄竟不问情由,就此娶为侧妃?所以孤家特来问罪。如王兄肯将莺粟公主赐还孤家,也不求全责备,便可即时退兵,永远与上国和好。不知王兄肯依允否?”黑王大怒道:“红国自愿将公主嫁与寡人为妾,与你何涉?擅敢胡言乱语,起此无名之师。哪位将军与我将这狗王擒来?重重有赏!”元帅王伯超将欲上前,早见背后一将拍马冲出,大喝道:“杀鸡焉用牛刀,这段功劳让与小将吧!”王伯超忙抬头一看,却是飞虎将军强梁,在本国也算一个头等英雄。只得将马勒住让他出去。
但见强梁到得战场中间。对阵中早有一将飞骑而出,大喝:“来将少催坐骑,通下名来!”强梁道:“俺乃飞虎大将军强梁是也,你也通下名来,让本将军取了首级,好去报功。你若知事的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本将军动手!”那将哈哈大笑道:“无名小卒,焉敢口出大言?魔家乃哈迷国王驾下二元帅银沙斗的便是。本帅家伙上不打无名之将,快去换个有本领的前来领死。”强梁大怒,也不回言,便把手中所使的流金铛举起,向着银沙斗拦腰扫来。银沙斗道声“来得好!”就把手中独肢铜人向那铛上一迎,强梁觉得分两甚重,便说声:“好家伙!”又是一铛打去。
银沙斗知道来将却是劲敌,便用尽平生之力把铜人照准铛上盖下。强梁却是甚乖巧,知道他的力猛,便火速将铛抽回,两个马打交肩,大战起来。不到十余个回合,强梁觉得自己力怯,渐渐有些抵敌不住,只得虚晃一铛,拨转马头望本阵而逃,喝声“银沙斗你敢来追俺么?”银沙斗道:“量你这样本领,本帅岂有不敢追你之理?”便也拍马追来。强梁回头一看,见银沙斗果然追下,相离不过半箭之路,即忙将军器架在马鞍之上,拈弓搭箭扭转身躯,向着银沙斗射来。那里晓得银沙斗身上所穿的甲是不怕箭的,射在身上犹如不知一般,依然紧紧追下。强梁不觉吃惊,想要回身再战,忽见自己阵中冲出一员上将,声若巨雷,大喝道:“贼将休得逞能,俺龙骧大将军项天豹来取你命也。”说罢便手舞铁方梁,把银沙斗阻住去路,两个大战起来。强梁因心中不服,复拍马上前助战,两个战一个。战到二十个回合,犹觉抵敌不住。刚要败下,早见对阵中忽然冲出一将,名叫和一灵,乃是银沙斗部下的心腹上将,拍马冲来大喝道:“你们太觉欺人,怎敢两人战一,如今魔家来也!”说时迟彼时快,幸亏自己阵内也有一员步将名叫立青,纵步而出上前迎住交战。直战得战场上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战了多时,终觉哈迷国的将官厉害。王伯超一看知道难以取胜,慌忙启奏国王传令鸣金收军。哪里晓得锣声才响,三将刚欲回身,早被哈迷国王把鞭梢一指,马队在前、步军在后一齐乘势冲杀过来。那些黑王所带来的军士还不知他们的厉害,随即上前迎敌,那里挡得住?被他马队一冲,早已四分五落。王伯超见不是势头,即忙保了黑王、奚大忠退进关中,命铁元送进帅府,自己复杀出来,将那些军士救回。检点时已经折伤大半了。幸亏众将等没有伤折一人。只得命焦豹将关隘紧守,自己来至帅府,见黑王请罪。黑王笑道:“今日这一败,便是下次全胜之机,元帅何罪之有?”王伯超奏道:“今哈迷国兵将如此厉害,所骑的均如异兽一般,一时恐难取胜。不知大王有何妙计,可决今日之战,即为下次全胜之机?臣诚愚昧,乞大王教之。”黑王笑道:“元帅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今日寡人出关并非定要胜敌,不过借此观看敌人虚实,可行我妙计耳。寡人素知哈迷国海边出有一种海马。满身都有鳞甲,刀箭不能伤他。惟赋性不驯,不知他用何法制伏。闻他国每仗此马取胜,所以寡人今日亲往一观,果然即是此种海马。昨日又闻得焦卿奏称他国马上兵士,身上也不怕刀枪砍刺,万分厉害,寡人又知他国专用一种兽革造成软甲,穿在身上,可以入水不濡,入火不焚,大约即是此物。只须将此两种破之,其余如摧枯拉朽耳。”王伯超道:“大王既知其详,请问计将安出?”黑王笑问奚大忠道:“卿知破敌之法否?”奚大忠道:“彼国惟恃一勇力,安知生克之妙用乎?”黑王点头道:“卿真知寡人之心也。”便对铁元说道:“限卿三日速即造成铁弩十万支,钩镰枪三万柄,钩镰刀一万把,自有用处,不可有误。”铁元领令去了,又命王伯超将兵丁挑造五万名,俱要年轻力壮之步兵,听候应用。其余兵丁分拨上关协守。王伯超亦即领了旨意,自去准备不提。
再说黑王又命奚大忠采办一切毒药,前熬成汁,俟铁弩钩镰刀枪造成后,即将药淬上。不到三日工夫,一切俱已齐备,然后黑王将监军使铁元、守关将焦豹、元帅王伯超、虎威大将军强梁、龙骧大将军项天豹、步军统领立青等,以外还有许多骁将一齐召至帅府听令。黑王升座坐下,先问监军使铁元道:“寡人前出兵时,即望见关外东北角上有两处芦苇,地方颇显曲折。此处叫甚地名,离关多远?”铁元道:“此处名为芦汀,却是旱苇,里面地方甚大,离关只有五里之遥。”黑王道:“既有这个所在,正好埋伏。焦将军可领步兵一千,军器俱用钩镰枪,各带铁弩数十支,至今晚四鼓时前去那里北面芦苇中埋伏。俟我兵败下,敌兵追到,即从芦苇内各把铁弩暗暗发出,须要照准马兵咽喉、眼珠射去,射着者无有不倒。待大兵回身杀转时,然后杀出用钩镰枪钩那海马项下悬肉,不可有误。”焦豹得令而去。黑王又命步军统领立青带步兵一千,各势钩镰刀、铁弩等物,亦于四更时悄悄至东面芦苇中埋伏,待敌兵冲到时,齐用铁弩射去,倘敌兵有伤,即会同焦豹一齐杀出,用钩镰刀专钩马足。那时寡人自发大兵接应。立青得令去了。又令项天豹带捆绑手一千名,校刀手一千名,至彼埋伏,看见我兵得胜,便率兵冲出接应,乘便将未射的海马及马军士捆缚,如海马厉害切不可用刀乱砍,只可拣鳞甲缝中刺入,便可制其死命。违令者立斩。项天豹遵令而去。又令偏裨将官五员,各统善于跳跃之步兵二百名,各执钩镰枪刀等器械,至彼处埋伏,为诸路救应,怠误者按军法从事。五将俱接令而去。然后命王伯超统领兵二万,分为十队,明日黎明时出关诱敌,许败不许胜,只将敌骑诱过芦苇,俟敌骑跌倒时,便回身杀转,务将敌骑一齐歼灭,方是头功。今日须先着人前去下一封战书,说明来日开兵。他见了战书,自然不来攻关,我们庶可以行计。否则恐被他们看破,反为不美。元帅须要小心在意。王伯超诺诺连声,自去打点行事,不提。
黑王见阶下还有许多将官站着,面上都有不悦之色。明知为不把他们派去立功之故,却故作没有看见。又停了一回,方对奚大忠说道:“他们虽都去了,却还不能尽收全功。可惜没有敢死之士肯为寡人建立大功,这却还有些不全之处。”奚大忠明知黑王激将之意,欲要他们弃命前去,便故意地答道:“我国将士虽多能战的良将,无奈只有数人,就是方才几员,却也是不可多得之辈,南征北讨,东荡西除惯了的,所以敢奋勇前去,大王要收全功,只得且俟后举了。”道言未绝,只见阶下站着的将官俱一齐上前跪下奏道:“臣等本领虽不能及得元帅并各位上将,然蒙大王甄拔以来,也曾立过许多小小功劳,并不肯失了锐气。明日逢着大敌,大王反视臣等为无用,却是何故?”黑王望下一看,却是平日自己简拔的十员健将,便笑道:“诸位诸军虽欲为国效力,只是明日之战非同小可,所以不令前去,倘诸位将军忠心为国,恰有一极险之处,得能奋身前往,这场功劳自与众不同。不知诸位将军敢去否?”众将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说极险的所在,就是赴汤蹈火,臣等也愿前往。只求大王发令前去,臣等虽死亦所甘心,决无退缩之意。”黑王道:“寡人正欲各位将军入其虎穴,适才之言,乃反激耳。寡人想明日两军接战时,哈迷国王必亲自出阵观看,大寨定然空虚。将军等共有十位,可分五位统领步军一万,各带火种利器,于今夜二鼓时悄悄出关,从右边山路进发,待他出兵之后,即可直入其营,将他大营焚毁,趁势截其归路。那五位亦带步兵万余,跟随元帅出关,远远屯扎,若见元帅败下,哈迷国的步兵继进时,即可出战。却要奋勇截住,不得任其越过芦苇一步。敌兵如见自己营中起火,必然心慌回救,待他阵脚移动之际,便可随后袭击,得能将哈迷国王擒住,便是非常的大功,却不得稍有怠玩。凡事随机应变,寡人亦不多嘱你们,可自去议定,哪个去烧营,哪个去迎战便了。”那十将听了,满心欢悦地接了令箭,自去商议。
看官可晓得这十将叫甚名字?黑王为何要这般郑重?原来这十个将官,本是黑王平时亲自面试过的,极为赏识。只因虽知他们英雄,却从未经过大敌,只怕偾事。所以要如此的激发他们,好叫他们成就这场功劳。话休絮烦,且说那十将原是结义弟兄,都有非常本领,是同时投效黑国的。且待做书人把他们的姓名及所用的兵器,一一道来:
第一名,姓铁名乾,善用一柄三尖两刃刀。上山越岭能如猿猴一般,虽峭壁亦可行走,人皆称他为出洞猿。
第二名,姓童名剪,善用一柄火叉。身轻如燕,凡有火焰之处,人所不敢到的地方,他能履险如夷,行所无事。且能于火焰之中打秋迁,竖蜻蜓,作诸般技艺。人以此称他为吃火虫。
第三名,姓蔡名尤,善用一根火焰枪。最善放火,所放的火名为三昧真火,与别人不同。人若以水灌救,火势反更厉害,除非他自去救方可。因此人皆称他为拨火棒。
第四名,姓腾名交,善用一柄九齿钉筢。不论什么坚硬的山石,难以行过,只消他把那柄九齿钉筢连击数下,未有不碎烂如泥,是以人皆称他为穿山甲。
第五名,姓通名条,善用一根浑铁枪,凡遇人所不敢到的山洞,他都能直出直进,里面虽有豺狼虎豹,只须他经过之后,便各远避无踪。所以人皆称他为开山士。
以上五个人各有一材一技,黑国之中无其匹敌,久为黑王赏识,封为五绝将军。其余五人亦各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名杜迁,绰号钻云雁。使一柄点钢枪,轮动如飞,行走跃捷异常,虽奔马亦不能追及。
一名蓬勃,绰号满天飞,使一柄月牙铲,力量甚大,善用一种飞砂迷人双目,任你厉害将官,均要让他三分。
一名牛筋,绰号没遮拦。专用一面虎头牌,若上阵时,一手执刀,一手执牌,旋转不定,人要砍他,异常费力,他要砍人,极其容易。因此人又称之为万胜将军。
一名班超,绰号开路神。使一柄浑铁桨,有板门一般的阔,三百斤重。不论什么重大器械,只须被他一扫便不知去向。
一名孙焰,绰号满天红。性急如火,专用一条朱红棍,轮动时犹如万道火龙,凭你眼目明亮之人,也辨不出他是真是假。
以上五个人,均是力可拔山气吞牛斗。黑王封之为五虎将军,与童剪等五个人一共十人,结为异姓骨肉。初次交战时,因黑王没有命他们出去,心中本是闷闷不乐,今日又被黑王一激,所以更觉按捺不住,自愿舍身为国。当下领了黑王旨意出去,回到营中聚集商议。议定童剪等五人至哈迷国大营放火,杜迁等五人随在元帅大队后面,待元帅将他马队诱引下去的时节,便去截住他国步兵,前后夹攻,定要取胜,好在黑王面前争过一口气来。议定后各自前去准备,以便按时出关,不提。
再说金沙斗等攻打关厢已有数日,不见关内一兵一卒出来迎敌。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见关上缒下一个兵丁,将一封战书送来。金砂斗即忙折开一看,见上面写着明日黎明一准开兵,今晚叫他退下,以便出兵的说话。不觉不喜,就在来书后面批回“来日决战,”一面奏明哈迷国王,将攻城兵丁撤回歇息,明日好整顿精神大战。当下黑王闻报,所有攻城兵丁业已尽行撤去,便笑对奚大忠道:“无谋匹夫,果然中了寡人的妙计。明日出战,焉有不能大胜之理?”奚大忠道:“此是大王洪福也,是大王妙算通神,所以得能如此。明日战胜之机,可为大王预贺矣。”黑王哈哈大笑道:“但愿速退敌兵,早早奏凯,与爱妃欢叙,这便是寡人之大幸了。”两个谈了一回,命奚大忠陪伴饮酒,饮得酩酊大醉,方才就寝。如今且丢过一边。
再说是晚二更时候,所有应选出去的将士,各各饱餐已毕,悄悄地开放关门,陆续出去,分头进发,照计行事。直到四鼓时候,王伯超乃将余剩的人马调至关上,又派健将数员在关守护。一面差人奏请黑王,至关上督战。自己统领大队将欲出关,忽闻胡笳之声自远而来,哈迷国王已领马步全军倾寨而至。王伯超也不迟延,就命放炮开关,带领牙将分作前后两队,一涌而出。
到得战场,却见敌兵仍是马队在前,步兵则远远扎住,以备接应的光景,不觉暗暗欢喜。方才扎住阵脚,对阵金砂斗已亲自出马讨战。王伯超回顾手下牙将,问谁人敢于出马。早有一将应声而出道:“小将吴用愿往。”王伯超道:“既是吴将军前去,须要小心,不可恋战。”吴用应了一声,即舞枪拍马上前,也不通名道姓,挺枪直望金砂斗刺去。金砂斗见他来势甚凶,认是一员骁将,便用尽平生之力,将那独脚铜人向上一枭,吴用却没有防备,手中的枪飞出有百余步远近,不觉吃了一惊。想要拨转马头逃回,那里晓得金砂斗的铜人重又打下,躲避已来不及了,连人带马早已打成肉饼一般。金砂斗笑道:“这样无用的东西也要到来鬼混。”便厉声道:“王伯超若有本领,须要亲自出来会战,不要遮遮掩掩作这妇女之态!”王伯超听见大怒,即欲出去,因恐童剪等绕道前往,不能即到彼之大营,因此略为踌躇。当有吴用之弟吴能见哥哥被他打死,急欲报仇,也不等元帅传令,便冲出大喝道:“金砂斗休得无礼!俺今特来取你性命,为俺哥哥报仇。不要走,且请吃俺一刀!”说毕便拍马上前,用大刀拦头拦面的向金砂斗乱砍。金砂斗知道又是无能的将官,便略略将铜人挥动,不上一个回合,吴能的头颅已被金砂斗击成齑粉。此时王伯超见了,断难再为忍耐,只得吩咐众将紧守本阵,若见本帅败下,便望芦苇那边奔走,不可上前接战。吩咐已毕,便将金刀摆动,拍马飞驰而出,喝道:“好贼将,怎敢伤俺将士?本帅与你誓不两立了!”金砂斗笑道:“方才的已是榜样,怎敢再来领死?不如依俺相劝,归降我国,自不失封侯之位。若要恃强决战,只怕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你且自去想来。”王伯超怒道:“贼将休得胡言,照本帅的家伙吧!”说罢便将金刀举起,望着金沙斗虚砍一刀。金砂斗仍欲照前一般地架隔,不期已被王伯超将刀收回,只得把铜人舞动,用心接战。王伯超因知他力量甚大,不求有功,先求无过,把花刀法使出,上护其身,下护其马,真个厉害。金砂斗虽猛,却一时也不能胜他。
两个战至五十余合,王伯超渐渐有些来不得了。刚欲败下,早见敌军后面烟雾迷漫,腾空而起,知是童剪等已经得手,便虚刺一刀,向刺斜里拍马落荒而走。手下众军见了,立即相随而逃。金砂斗见他并不回转本阵,只认他是心慌而逃,便也拍着那匹海马,招呼银砂斗并手下马队,一齐追下。一面又传令道:“谁能得王伯超者,便是头功!”说毕便拍马当先,带领众马军直望王伯超逃的方向风驰电掣的追来。幸而王伯超所骑的是匹龙驹,奔跑迅速,不然也要被他追上。惟手下军兵究竟是些步军,不免稍有损伤。不一时已至芦苇相近的地方,王伯超便假意将马勒住,对金砂斗道:“赶人不可赶上!你今定要赶来,本帅与你拚了这条命吧!”说毕复与金砂斗交锋。约又战丙三个回合,银砂斗方欲拍马过来从旁夹攻,王伯超又早带转马头向芦苇深处而逃。金砂斗同银砂斗两个本鲁莽之人,哪里懂得其中诡计?便只管驱军掩杀。进得芦苇没有三四里的路程,那王伯超及众军士等一个也不见了。金砂斗还道是必藏在芦苇之中,想要命众军士向芦苇中搜寻,忽见一个本国打扮的将官飞马赶来,大喝道:“两位元帅快些退兵,大王中了敌人奸计!大营已被烧毁,现已被他们两路夹攻,大王有些支持不住,为此命小将冲出重围,来请元帅快去救应!”说毕便先飞马去了。
金砂斗同银砂斗一听,不觉暴跳如雷,只得传令将前队改作后队,速速回去救应。不期道言未绝,忽听得两边芦苇中一声呐喊,那铁弩犹如飞蝗一般地射来。前面王伯超复又挥兵杀转,只叫“不要走了贼帅。”这时候直把个金砂斗、银砂斗两个,急得手足无措,连忙传令众军士夺路逃生。要知他两个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胜敌兵全亏妙计 奏凯歌空忆美人
耀千军万马,耀千军万马,兵力堪夸。劲旅当先,谋臣随驾,将士一般勇健,任你奇形不怕。
发奇猷兵不厌诈,从今日横行天下。可知道心坎中,还有美人记挂。只可叹空思想,依然鹄寡。
话说金砂斗同银砂斗两个见已中计,知道不妙,急欲率兵退出。哪里禁得起那些铁弩均有毒药淬上,而且均望兵士的眼目及马项上的悬肉射来。不到一回工夫,军马已倒了无数。金砂斗惊慌之际,还恃着自己坐骑厉害,欲同银砂斗拼力冲杀出去,不期刚一转念,自己的坐骑眼目中已经中了一弩,但听得嘶呖呖一声大叫,坐骑突然倒地,把个金砂斗直掀下来。银砂斗急欲过来救时,嗖地一声,自己腕上也中了一弩,马匹亦已着伤。想要拼命逃出,不期两边的埋伏兵丁一齐杀出,王伯超又挥兵杀到面前,只得忍痛力战。战了一会,腕上药弩的药性已经发作,只觉得眼前乌黑,顿时跌倒,早有兵丁等上前缚住。金砂斗正在力战之际,见银砂斗被擒,况自己的马匹已倒,知道万难杀出重围。恐怕也被擒缚,反要受辱,因此把心一横,将那独脚铜人照着自己的头颅上用力一击,顿时鲜血直冒,跌倒于地,一命呜呼。军士等也就把他的首级割下。此时他手下的兵丁,三停中已经折了二停,就剩几个凶悍的还在那里拼命恋战。忽见主将一个被擒一个自尽,愈觉惊得心慌意乱,不到一刻工夫,死的死擒的擒,已经干干净净。王伯超见了大喜,即命手下牙将把那活擒的兵丁及银砂斗解回关去,听候大王发落,一面带领各将杀出芦苇而来。这且慢表。
再说童剪等五人率领步兵爬山越岭地盘抄过去,到哈迷国的大营时,恰巧天色黎明,远远一望,见他们的兵丁虽已出队,却相离不远,且营中还有兵卒在彼看守,只得暂为等待,遣人前去打探。直等到他国兵丁已至战场,便率众突然杀出,将他营守兵尽行杀死,即四面放起火来。然后悄悄领兵从哈迷国王大队的后面,出其不意地直杀入去。那五个人何等厉害!那些兵丁撞着的便亡,碰着的就死。哈迷国王却没有防备,欲要挥兵回战,不期前面杜迁等五个人又领兵呐喊连天地杀到,将众军如切菜一般地砍杀。又有小军禀报说大营起火,哈迷国王回头一看,果见自己营内烈焰飞腾,冲天而起。这个时候哈迷国王顾前不能,顾后不得,正要想分兵前后迎敌,以待元帅得胜回来救应,不期又有军士赶到马前禀道:“不好了,元帅追赶敌兵下去中了诡计,被他们团团围住,马队已经伤折不少了,请大王速速发兵救应。”哈迷国王不听犹可,一听了时只急得魂不附体,几乎坠马,仰天大叫道:“罢了罢了!今日乃天丧我也!”说毕便拍马望刺斜里奔已走。众将见国王走,均各无心恋战,弃了众军追上哈迷国王,保驾而行。这里众军无主,更加慌乱,霎时之间战场上已经杀得尸如山积,血流成河。跑得快的逃了性命,跑得慢的只得弃甲抛戈,跪在路旁口称愿降。此时童剪等人已与杜迁等五人合兵一处,将那些投降的军兵一齐反剪了,着令偏将解进关中报功,一面督兵追杀逃走的兵将,这且慢表。
再说哈迷王奔逃之际,见手下将士陆续赶来,心稍觉宽慰。正要觅路回国,不期刚一转湾,忽听得喊声大起,迎面突有一彪军冲到拦住去路。为首一将坐马摇刀,大喝道:“哈迷王你今日中了我家大王妙计,又走到本帅这里来送死,还想逃到哪里去?快快下马受缚,饶你一死。”哈迷王抬头一看,却是王伯超,不觉大惊,也不敢交锋,只命众将上前迎住,拨转马头便走。心中倒有些不解,怎么会得遇见这厮?遂定睛四面一望,始知自己方才奔逃的时候慌不择路,没有看准方向,以致走到这里来。只得把马加上几鞭,望那边逃生。幸亏所骑的是一匹龙种,走路甚是快捷,没有一刻工夫,已跑了十有余里。刚欲略为歇息,招集残兵一同回国,忽然听得喊声又起,前面有一队步兵为首的上将,都是凶神恶煞一般,拦住去路。你道这一路兵却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就是童剪等十弟兄,方才因欲追赶哈迷王,不期走了二十余里的路,竟是影迹全无。只道哈迷王已经遁去,故收兵回来,那里晓得行到半路,恰恰遇个正着。当下哈迷王见了这等威势,心中万分惊惧,且喜后面追兵还远,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将佩剑拔出,拼命上前来斗十将。这十位将军何等厉害,哈迷王岂是他们敌手?战了三个合,已是筋疲力尽,只得拣个空处用力将马一夹,泼刺刺地向前逃去。这十将哪里肯放,便也紧紧地追来。只把个哈迷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追有三十里之遥,哈迷王所骑的究竟是匹海马,所以相离尚远,正在踌躇之间,忽听得前面水声潺潺,猛然想着道好了,前面已是大海,孤家可以有命了。便又将马加上几边,直至海边,方定了定神。回头一望,见众将已渐渐赶到,便叫声“马呵马呵,孤家今日全仗你了,快快下海逃命要紧!”那马果然通灵,听了这几句说话,便嘶呖呖地大叫了一声,四蹄上顿放毫光,向着海面上一纵,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直望前去。比及十将赶到,哈迷王踪影已不知去向了。大家惊疑了一回,杜迁忽然猛省道:“列位兄弟不必狐疑,俺想着了。他骑的本是海马,所以能够过海。如今望也无用了,不如回去缴令吧。这一阵杀得他全军尽没,也够他的受用了。”众人听说,无可如何,只得一齐率众回去,奏明定夺。
行至半路,却见元帅王伯超亦追将下来。众人便迎上前去,将哈迷王从海中逃去的说话逐一禀明。王伯超也知道海马的能耐,只索回转,在路又将哈迷王走错道路,手下将官均已杀掉的话,细说一番。于是命手下掌得胜鼓,一同回关。将近到关前,黑王已经率众下关,亲自前来迎接。王伯超忙率众将上前,俯伏尘埃,口称千岁。黑王也即下马扶起道:“寡人因众卿等为国尽力,故此亲自来接。那哈迷国王莫非跨海逃走了么?”王伯超道:“诚如千岁所谕,臣等罪该万死。”黑主笑道:“众卿等何罪之有?寡人早已料及他所骑之马可以过海,如今既已逃去,也就罢了。即使擒来,他是一国之主,也是难处之事。谅今日片甲不回,下次定不敢再萌妄想了。众卿等且随寡人回关,听候升赏。”正说之间,铁元焦豹等已经将战场清理舒齐,一同回转。
黑王便命军兵暂在关外驻扎,同着众将回关。众将一一报功,黑王俱命奚大忠记在功劳簿上,候再升赏。因命大排庆贺筵席,又发银牌若干面犒赏军兵已毕,然后复与奚大忠商议,可要发兵前去将哈迷国平灭?奚大忠知哈迷国连隔重洋,若要前去往剿,断非三年五载可以了事。况彼国风土人情与黑国大不相同,得之亦无益处。又知黑王之意记挂新妃,必然急欲归国,不若趁势劝他回国的为妙。因此想定主意,启奏道:“以臣愚见,彼国经此大创,定不敢再萌窥伺之心。若要前去,一则路途遥远,未免旷日持久;二则劳师费饷,即能平灭其邦,我国亦无所用。为今之计,不若留些重兵在此镇守,大王即日班师,以慰新贵妃悬望之心。不知大王意下如何?”黑王大喜道:“卿真解人也,寡人此来不过借哈迷国之事以示威于各邦耳。今既大获全胜,各邦谅已震恐,不归何待?况寡人自得爱妃以来,尚未细叙欢娱,身虽在此,心实未常一刻去怀。自当早日归国的为是。卿可即代寡人传出令旨,明日一准班师回都。先将童剪等十将均封为无敌大将军威武侯,留兵三万镇守关厢。王伯超暨焦豹、铁元等一众兵将,均各护驾还朝,听候加升。”
奚大忠领了旨意,自去传旨不提。一面黑王又传旨与元帅王伯超,叫他即于当夜将所擒哈迷国的兵将一概枭首,悬示关上,并将所得海马,不论死活尽行熬成油汁,带回听用。这个令旨一下,兵将等均是异常欢喜,各各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动身,当夜无话,一宿晚景不提。
到了次日黎明,王伯超已将一切兵将点齐数目,留下雄兵三万交与童剪等十将统带,其余的依然排列队伍,端候黑王起驾。不移时黑王同奚大忠骑着马匹,出得帅府,王伯超率领众将上前接见,又有童剪等十将前来跪送。黑王吩咐了几句小心守关的言语,便令退下,不必远送,传旨立刻起程。但见关中百姓香花灯烛,齐呼千岁。黑王更觉得意扬扬,命众军士等共唱凯歌而行。正是:
鞭敲金镫响,口唱凯歌回。
一路上晓行夜宿,秋毫无犯。不到一旬已离王都不远,早有朝中那些文武百官探听得黑王得胜班师,便一齐出郭跪在路旁迎接。口称:“微臣等未知千岁驾回,未得远迎,罪该万死,远望千岁恕罪。”黑王见了笑迷迷地道:“卿等何罪之有?各赐平身,相随寡人回朝。”说毕,文武等便簇拥着黑王同进王城,至午门下马。黑王升殿受贺已毕,便将焦豹、铁元等一众将官均封侯爵,惟王伯超封为镇国公,其余在朝文武,尽行加升三级。
各官谢恩后,黑王因记念新妃,急欲回宫,故封赏之后也不过于耽搁,立即驾退回宫。到了宫门之内,早有王妃带着各宫嫔等迎将出来。黑王认是阿芙蓉公主亦在其内,不意近前细视,各人均在,惟阿芙蓉不见。不觉心中惊疑不定,也不暇与王妃细叙寒暄,便问新妃何在。王妃道:“且请大王进宫,再当细奏。”黑王只得与王妃等挽手进内。至正宫中坐定,王妃与众宫嫔上前朝见了,便启奏道:“自大王出征之后,新妃眠食无心,日形困顿。曾召太医看视,说是七情所感之症,一时难以即愈,须待大王驾返,自然渐渐的复原了。小童因想,新妃与大王正在新婚之际,大王即行远出,莫怪她恹恹成疾了。所以今日不能出来迎接。如今若知大王得胜归来,谅她的病自可即日痊愈,少顷可请大王龙驾一往。”道言未绝,黑王吃惊道:“原来有这般的事,倒是寡人害了她也。”说罢立起身来要走。王妃道:“小童已经吩咐御厨备办丰盛筵席,与大王洗尘,请大王饮过三杯,再去不迟。”黑王道:“此刻虽有龙肝凤髓,寡人也难下咽,且去看了再来饮宴吧。”说毕,也不叫人前去通报,也不排驾,竟自匆匆的走去。
走到那里,早有宫监等看见,即忙进去通报。原来公主这几日之中,只因思念国家,时时悲恨,以致茶饭无心,惟望黑王永不归来,方称其意。何曾有一丝记挂着黑王的念头?后来耳中渐渐听得有人说她是个相思之症,暗中虽是好笑,却不肯定要辩明,乐得安安逸逸的,将机就机在宫静养。所以黑王班师,她竟没有知道。今日听说黑王已回,特地前来看视,心中倒觉突突的跳个不止,只得勉强起身,叫宫娥等扶着走出宫来接驾。刚欲跪下,黑王见她果然瘦了好些,连忙止住道:“新妃不必行礼,寡人才得回宫,闻你因思念寡人致生疾病,故此前来看视。蒙你出迎,已是劳动了,怎么还要行礼?快快进去,不要受了风寒。”阿芙蓉听他这一番说话,颇有惜玉怜香之意,乐得借此装出病容,以免晚间缠扰。想定主意,便慢慢地应了一声:“领旨!”宫娥扶着同黑王进宫坐定,假意喘息不止,停了一回方说道:“贱妾自蒙大王恩宠,方期永侍衾绸,不意运乖福薄,竟为造化小儿所苦。而且夜梦不祥,自分即日归天,难见大王之面。哪里晓得天从人愿,竟能与大王相见,这便是贱妾万千之幸了。不知大王出征胜负如何?”黑王便将得胜的情由逐一说知,又安慰了她一番,想要过去温存。哪里晓得走近公主身边,刚欲把手搭上香肩,手上已是针刺一般的疼痛,竟与前番无二。不觉大疑,只得把手缩了开去问道:“新妃身上所穿之衣,莫非有什么怪气?为何寡人近身,便觉手掌生痛,这是何说?”
公主见他盘问,方欲想一句说话回答,忽然计上心来,便道:“贱妾正有要事启奏大王。不知大王肯容纳否?”黑王道:“不知爱卿有甚要事,尽管奏来,自有寡人作主。”公主奏道:“大王可知道臣妾之病何由而起?”黑王笑道:“爱卿之病是为记念寡人之故,岂有不知?”公主道:“原来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听臣妾道来。”要知所奏何言,再观续集。
《蜃楼外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