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48 页/共 63 页
买的妇人,却用一根皮条使铁钉穿透脚面,拖着一根木板,如人家养鸡怕飞的一般。
因此中国人到了冷山,十人九死,再无还乡的。
这洪皓到了冷山,有一个鞑官叫佛奴儿,即中国善人之称,知他是个忠臣,留他在家同住,教他两个儿子读书。
这冷山是个外国,哪有书本纸条儿?
原来桦树甚多,番人多用皮桦弓。
洪皓取将那桦皮来做纸。
黑海边有一样石头,如滑石一般,却是黑的,取将来作墨。
用芦管栽上些鹿羊毛为笔。
把平生记得四书五经写了一部桦皮书,甚有太古结绳之意。
却将这小番童们要识汉字的,招来上学。
又不要他的束,只以野物为礼,或是打猎得野羊、山兔烧熟了送来,终日享用不尽。
先是一两家学生,后来说师父是孔圣人的徒弟,来了五七十个门生,一面识字读书,一面耕田打猎。
冷山地方千百家鞑子,供养着一个洪皓,好似得了圣人一般,好不快活。
有一日,做了一套北曲,说他教习辽东之趣:【北粉蝶儿】青海黄云,看狼烟直腾秋隼,听边声牧马消魂,也是俺铁石肠忠义胆,一腔幽愤。
今日向穹庐帐说义谈仁,还强如李太白吓蛮书信。
【北石榴花】你好把《中庸》《大学》细评论,日新又日新,戒巧言令色鲜为仁。
更言忠行笃,素位同人,功成一篑吾犹进。
泛爱众不失其亲,致君行已尊尧舜。
这才是王道本人伦。
【北斗鹌鹑】南北分都,扶危济困,江海宾王,河图效顺。
东夏西夷舜共文,统车书,六合同春。
说什么元凯勋名,干城豪俊。
【北上小楼】天惠生民,应运为君,外不过爱物推恩,布黔黎功满乾坤。
舜日尧年,禹俭汤仁,太古里尊贤明训,不嗜杀为邦之本。
息干戈,洽臣邻,动天心,悦鬼神,雨顺风均。
瑞凤祥麟,八荒来觐。
全不用观兵开衅,跃马河津,噩噩浑浑。
这的是羲皇泰运。
【北四换头】论强兵利刃,说什么耀武扬威楚共秦。
怕的是天心移闰,王灵威损,竭脂膏四海崩沦,至中原鸟惊兽奔。
才信道儒功稳。
【尾声】圣贤书,南北本无分,向辽阳开辟了荆榛,打辣酥吃不尽烧羊嫩,若比着皂帽投了还快活得紧!
到了天会十五年,徽钦死了二载,方才知二帝遐升。
拘禁在冷山,君臣不得一见,洪皓一恸几绝,换了一身孝衣,拨发哀号,望北而祭。
自制祭文,说二帝播迁绝域,自己出使无功,以致徽、钦魂游沙漠。
内有一联道:“恨马角之未生,魂消雪窖;扳龙髯而莫逮,泪洒冰天。”
当初二帝初到金国朝见,金主说,等老乌头白,马头上生出角来才放你还国,明明是再不放还的话。
龙髯是轩辕皇帝的故事,炼药黄山,丹成了,骑龙升天,臣子哀号不舍,有扳着龙的须髯随上天去的,这是洪皓说不得从死的意思。
冰天、雪窖,说那北方冷山之苦,因此二句至今传诵。
后来面宋与金主讲和罢兵,情愿纳币称臣,才使洪皓还国。
共在辽东一十三年,须发皓然,比苏子卿节毛尽落只少了六年,岂不是一条硬汉,完了自己的气节!
那时公卿大臣,受朝廷的恩荣爵禄,每日列鼎而食,享那妻妾之奉,不知多少,哪像这一个洪皓,做出千古的名节来。
就是高宗心上,也看洪皓如九牛一毛,不甚轻重,哪知他有十三年不夺之节,教授辽东,还以圣教行于蛮貊。
可见他出外有道,患难不移的作用。
赞曰:草木风霜运入冬,岁寒犹自有孤松。
微阳硕果存多少,留得纲常砥柱功。
如今单表一个贼臣,分明是敌国的奸细,却认作腹心;分明是害命的毒鸩,却求他救命。
杀忠臣以奉敌国,为千古可恨第一件事。
此人姓秦名桧,在徽宗朝为御史,也是一个名士。
靖康年随二帝北狩,在金营中闻立张邦昌为帝,也曾正言力止。
当初岂不是一个知忠义、重伦理好人!
到了燕京,见金朝兵马富强,看得宋室微弱,做不出大事来。
因此,反宋为金,投在金宗室挞懒部下,渐渐把二帝疏远了,通不朝见,却日日在金营替他做了记室。
粘罕侵掠江淮,曾移一道檄文,说高宗君臣之罪,就是秦桧代笔。
一去燕京十有余年,同妻王氏极是个有谋略的,机巧乖变,都是王氏教他。
那秦桧虽有机权,还要顾惜虚名,不似王氏狠毒,件件事极有辣手。
因此秦桧畏敬她和父母一般,凡事禀命而行,不敢违拗。
绍兴三年,王氏与秦桧商议:“久在北方终不得富贵,不如和金朝立下盟誓,送我们到江南去,和他合成一路。
料南朝的人物本领,没有十分舍身为国的。
南宋皇帝已被金朝杀过几番,破了胆的,不过是几个武将,着立功。
我们一拳主定了,把宋家的江山做金朝的贽礼,落得我们做人情,可不胜似在北方,显不出咱的手段来。”
秦桧大喜,夫妻二人打算已定,将此情秘密说与挞懒。
那时金主吴乞买因粘没喝专权,日日用兵,又被宋宗泽、岳飞、韩世忠、吴杀败几阵,料江南一时不能尽平,也要个人在宋朝做个细作,里应外合,好乘机取事。
况且秦桧留在北方,不过是掳得一个文官,没用他处。
又见此人十分奸狡,凡事都不向他本朝,因此叫他夫妻回去,做宋朝一块心腹的病。
晓得中国人极肯自己害自己的,就叫秦桧同挞懒、捻室平日相交的番将们宰了一匹白马,取血先祭天,各人歃血对天盟了誓,又钻刀起咒。
原来金国钻刀盟誓是极重的,死也不敢变心的。
辞了金主,把夫妻两人送在天津粮船上,直到了淮北。
接着兀术太子把心腹事说了,大家暗暗约了照验,兀术用一只渔船送他偷过江来。
先见了韩世忠都统,说是:“金人监在他营里,被我哄醉,把番兵杀了,因此夫妇连夜私逃回来。”
人人信真,反道他不忘本国,送上临安,自去面君去了。
那时高宗定都临安,久不闻二帝音信,听知秦桧逃回,料知北方信息,即忙召对便殿,细细问了金朝用兵的主意。
秦桧久知高宗无恢复,只图苟安,便说:“金人也无志江南,如今肯两国讲和,以淮为界,把掳的南人送回南来,北人送回北去,两国交好。
不过费了岁币几十万,省了多少兵饷,又不开边衅,各享太平,此乃当今第一妙用。
如要进兵恢复,虽然得胜,反惹起金人大兵来。
兵连祸结,我朝只江南一块土,如何敌得他住?
终久不是长治之策。”
一席话说得高宗心肯意肯,只恨相见之晚。
次日设朝,即宣张浚、赵鼎一班大臣说:“朕昨日见秦桧回朝,议论了一番南北和好,情愿纳些岁币以安百姓。
真是一个佳士、一个忠臣。
寡人一夜思之喜而不寐。”
即时授秦桧为翰林学士,在中书堂与丞相张浚、赵鼎办内阁政事。
这秦桧初到江南,恐孤立无党,凡事请命于张浚,自称晚生后进,一切不敢自主,虚情厚貌,就是王莽谦恭一样。
满朝士大夫都说他是好人,一片热心冒死还朝,深知北方的机密,件件都推重他。
只有赵鼎看破,和张浚说:“公看秦桧如何人品?”
浚曰:“亦佳士也。”
鼎笑而不言,说道:“此人一来,日后破败宋朝天下,一切忠良多死其手。
我辈为其所愚,终被其害。
且如他所说杀了监守逃回,当初随二帝北行从官,尚有许多,如何只他一人回来?
果然狼狈而逃,哪有夫妇二人这等完全的?
明明是金人纵他回来,做一个奸细,内有秘谋,暗暗私通,破我江南战守之局,以机密泄漏于金。
且看他的言语,俱是讲和纳款,与那金人来索纳进奉的书一样无差,岂不是一路来的话!”
张浚还不甚信,以赵鼎所言太过。
后来秦桧见高宗信任之深,渐渐专权巧构,把张浚、赵鼎一班正人出之于外。
绍兴八年三月,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枢密使,与金人讲和,退河南地,许尽撤江上守御将士。
那时韩世忠在京口,从杀败兀术,兵威大振;岳飞在鄂州,屡败金人。
各上了一本,说金人不可信,和议不能久,相臣谋国之计不为万全,恐贻后世之讥,以此与桧成仇。
后来因张浚、赵鼎不肯力主和议,却与高宗悄悄秘议说:“讲和的事要朝廷自立定主意。
这些大臣们是希图个好名色,借用专权的。
这些武官们是爱两下交兵,固位专威,各人取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