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53 页/共 63 页

这小玉略识几个字,见胸前挂着牌子是“了空化斋”想起那一夜假姑子的话来:“说要随我到南海,好歹不肯放空,这厮想是知我们过海,随后赶来了。”   慌忙与月娘说知。   到了空远远立着,还不曾开言,只听小玉、月娘秃长秃短一顿臭骂,了空不知是哪里帐,可怜忍气吞声回步而走:“自古道,此处不留人,还有留人处。   一个佛国地方,这位女菩萨和这比丘尼们全不学好,就不布施也罢,因何破口伤人?”   了空低头去了。   诗曰:姓名面貌几曾真,真假相疑疏间亲。   认贼为儿多自误,将仇逐子是何因。   曾参投杼疑慈母,阳虎招尤误圣人。   衣钵不逢真骨血,当前错过失金针。   看官听说,了空母子对面不相认识,难道小玉也不记得孝哥模样?   原来七岁上被兵赶散,做了十年沙弥,改头换面,长破了面皮,又经了一场大病,枯黑干瘦的一个小和尚。   这月娘也做了尼姑,老了许多,自然对面两不相认。   小玉夜里吃了假姑子的亏,白白地被他弄了,一肚子恶气,如何不骂!   了空自去投古寺打斋过夜不提。   天将入夜,玳安回来,化了五升米,说道:“遇着人家斋僧道场,留着吃了三个大油饼,又是一百铜钱。   又打探出一个喜信来了。”   月娘问道:“什么喜信?”   玳安道:“我问这斋僧的人家,说:‘有个小师傅名叫了空,可不知南海丛林里有这个名字没有?   ’那家道:‘有个了空,时常在海中各村里化斋。   一个牌子挂在胸前,只在这几座寺里。   他又不安单坐禅,说是探问母亲的信。   ’这个信是真的了。   当初和他南来找娘,他原说要朝南海的。   我明日早起去把这各村里一问,他既有了招牌,就好找了。”   月娘、小玉吓了一惊,向玳安道:“今晚来了一个了空,想起那绍兴府假姑子了空来,怕是他装作化斋,又来赶我们的,被我们大骂一顿去了。   也是一时性急,不曾问得明白,他就去了。   那孝哥当初也不是这等一个黑瘦的。”   玳安道:“一个人隔了十年多,又剃了头,哪里认去?   这多是孝哥了。”   恼得个月娘一夜没睡,巴不到天明,叫玳安各处去找,不提。   却说了空困找寻不见母亲,不敢投寺安单。   白日各处化斋,夜在山岩树下打坐,也不怕狼虫虎豹,发愿今生不得见母,决不还乡。   那日走到一座山崖边,只见一个白衣贫婆,在山涧边拆洗破衣。   见了空来坐在一株松根下打坐,便问了空道:“小禅师,你有什么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浆洗浆洗。   我在前庵里住,有个儿子出了家,来此看他,替他拆拆衣服,也是生他一场。   这些身上垢腻,通洗不净。   只有这个涧水,是老母濯垢泉,随什么破坏直裰,一经了这水,都是光明干净的,又不沾灰泥,又坚壮耐穿,再不得破的。”   了空大喜,即忙脱下这件破被裰来,看了看一片片补得破布铺衬:“一年多不曾离得身子,这些虱虮灰垢都生满了,哪得这个女菩萨一片好心,休说替我浆洗,就拆开缝补的几针,也就是布施了。   脱下来,天又寒冷,没得替换,只得问女菩萨借个针来缝缝也罢。”   那白衣婆婆揭起襟底,一个金针送与了空补衲。   好个金针!   偈曰:不是凡铜顽铁,曾经水火磨成。   拈来切莫斩停工,绣出鸳鸯交颈。   最怕一针有错,乱丝积缕难凭。   穿针九孔要分明,乞巧天孙觑定。   了空得了金针,将破衲裰取来,放在石边。   看见前襟底下一块破布高突突滚将棉絮出来,有些破绽。   用针挑起这块布来,抽出些絮子好补。   不想揭起破布,露出一个黄纱囊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用手一捏,沉甸甸、圆碌碌,拆开一看,原是一百八颗七宝佛首的数珠。   这件破衲裰中,如何有些异宝?   才待告诉婆婆,抬头一看,哪里有个人影儿?   把手内金针,疾忙把珠子缝上,藏在胸前,使金针住。   起来在濯垢泉,取出钵盂,盛出一钵清水,先洗净钵盂,却取第二钵水洗净面上尘土,又取第三钵水一饮而尽,觉五内清凉,尘心病体一时洒落。   真是甘露洒心金骨换,醍醐灌顶玉池融。   了空披衣托钵,从山涧边来。   远远望见一个道人,挑着扁担、蒲团,大踏步走得将近。   看着了空从山下过,他却住了脚,只管细看。   等这了空到面前,这道人呵呵大笑,大喝一声道:“你走哪里去!”   吓得了空只当作截路鏖神,劫僧的外道。   睁眼一看,原来是玳安。   怎么也来到这里?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诗曰:越水吴山何处寻,主人原不隔前林。   濯将法水还三宝,收得明珠值万金。   手拈菩提慈母近,眼看彼岸导师临。   团圆正好回东土,听取潮音观世音。   主仆二人一僧一道,坐在道旁一块盘陀石上,各人细说别后之苦。   玳安说:“大娘为你出家做了尼姑,远来找你。   前日说骂了你一顿。   原有一个假了空,装作尼姑,只当你是个假的。”   了空大笑道:“我只知一个了空,哪知道弄出许多假了空来,果然骂得我没处去想。”   又诉说被贼掳在山寨,遇着锦屏小姐,放我下山。   一路找寻没信,才到南海,不想此处相遇。   真是千言万语一时难尽。   说话多时,天色晚了,问道:“玳安,还有多少路才到母亲住处?”   玳安道:“我听得一家善人斋僧,知道你在这里。   左近走了几处俱有信,不知你走到海边村里来。   我出来了三日,这山路黑了,又怕有虎,今日回不去,且到寺里宿下,明日走吧。   大娘在村里等我的信,不知怎么焦躁哩。”   了空道:“前边有一座小净室,一位苦行老和尚。   我常来投宿,且去打搅他一斋。”   说着话,二个走到门前,只有两口草庵,师徒二人住着,以耕种石田为行,也不参佛念经,每夜打坐不睡。   听得狗叫,小沙弥赤着脚来开门,认得是了空,请进来,上绳床坐下。   没有夜饭,却是一锅蔓菁和些山芋,煮得稀烂。   烧得松柴满屋松香,各人吃了两大碗。   了空还念了功课,同玳安上单睡了。   次日才去拜见母亲。   正是: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且听下回分解。   证人品 第六十一回 龙海珠归儿见母 金梅香尽色归空   诗曰:   长松林下喜髡头,摩顶堪同古佛游。   山鸟自鸣秋后月,白云常淡雨前秋。   因无功力悲伽释,徒有文章笑孔周。   昏夜漫漫悉未旦,草堂独卧一灯留。   单表月娘、小玉、老师姑三口儿,在善人王寡妇家住下,闻得玳安说孝哥有信,喜得月娘一夜不曾睡。   等到天明,使玳安左近寺院遍找,都有信息,只是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