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51 页/共 63 页
又见她写乡贯姓名去填疏,上写:“西门吴氏,系山东清河县籍,在观音堂出家,为失迷孤子,哀佛慈悲,完全骨肉事。”
填毕了疏,想起扬州遇见了空小和尚,他说是清河县西门千户之子,莫非这就是母亲?
如何出家做了尼姑?
化疏一毕,细问月娘是自幼出家、半路出家的。
月娘答道:“因找寻儿子,在淮安不能还乡,因此出家。”
如惠又问:“令郎什么年纪?”
月娘说:“今年一十七岁。
从七岁上清河县遭金兵拆散,已是十年。
只道是不在了,原来也出家做了和尚。
上年同家人玳安,闻知我在淮安,南来寻访。
不料又遇了土贼掳去,不知死生如何。
因此,这条心肠不断,还指望母子相逢,特来大刹许愿,佛前化这道疏。
日后果得相逢,还来答报三宝,另做道场。”
如惠同知客留月娘一起,在斋堂吃茶,才细细说起:“在扬州天宁寺,曾遇见一个沙弥,名唤了空,同单上宿,也说是山东人,来南方探问母亲。
写了一个乡贯名姓,贴在十方堂上,求这方上的师父们通个信息。
到了次日,同他过江去了。
莫非就是令郎么?”
说到此处,玳安上前问:“了空穿的什么衣服?”
如惠说:“是一件大破衲裰,倒不像是他的,多是方上化来的。”
玳安道:“原穿的是一件皂布单直裰。
衣服虽然不对,却是真信。”
问了是三月初四日在镇江作别。
月娘大喜,向佛前韦驮拜了又拜:“可见佛法慈悲,一时间就得了真信,岂不是观音的灵感。”
即时起身,辞别了长老,回东村观音堂去。
大家欢喜,和拾了一个元宝一般。
又借《华严纶贯》诗:楼阁门前立片时,龙华施主几时归。
不惟弹指观深妙,又听慈音语细微。
理智行为身日月,菩提心是道枢机。
许多境界无来去,万里天边一雁飞。
月娘得了孝哥的信,昼夜思想,恨不得一步赶上,母子相见。
先是欢喜,没有儿忽然有了儿,后来日日悲感,有了儿又恨不得见儿。
那日和玳安商议,要同上镇江去找寻孝哥,自家又是尼姑,满口的功课都会了,又有玳安领路,不比以前妇女空身远行。
因此辞了玉楼,要起身南去。
玉楼自知月娘思儿心盛,不好留她。
那观音堂老师姑说:“我当初出家,曾许上南海落伽山参拜观音菩萨,到今兵荒马乱,二十多年不曾了得心愿。
你今千里寻儿,虽是出家,终是个妇道人家,见人口羞面嫩。
我今陪你南行,了此心愿。
等你儿子相见了,我自去南海烧香。”
月娘大喜道:“老师父肯和弟子同行,越发好了。”
看了一个出行的吉日,老师姑把庵上米粮家器交代与玉楼和一个火头看守,和月娘、小玉、玳安一行四众,打扮做行脚烧香的尼僧,炒些干粮,玳安挑了行李,扁担、蒲团、大瓢、木鱼、卧单等物,玉楼送上三两路费,劝月娘:“见了孝哥早早回来。
我在这里望大姐就是个亲人了,千万休撇下我去远了。”
姊妹洒泪而别。
又到湖心寺寻见如惠,细问了空去路。
如惠道:“我同他过了江,因家母在姨娘家,住在城里,他自往甘露寺投宿去了。”
月娘又求如惠写了一个路程帖儿,一行四众上大路而去。
不消说饥餐渴饮,一路投寺观安歇。
过了扬州,直奔江口,玳安挑着行李先去觅船,只见一船人坐满了。
月娘众人上得船舱坐下,玳安在船艄上,却有一个老和尚先在那里。
玳安问:“老师父是哪寺里?”
老和尚道:“是这甘露寺的。”
玳安问:“贵寺还开丛林接众么?”
老和尚道:“一个有名的古刹,在江南头一个路口。
怎么不接众?”
玳安道:“有一个小沙弥,名叫了空,可在你丛林里么?”
老和尚顺口答道:“正在家管殿上的事哩,早起来撞钟打鼓,都是他一个,好不勤紧辛苦哩!”
玳安听了空有信,连忙向月娘说了一遍。
大家欢喜,不提。
原来这和尚耳聋,他寺里法师叫做宝公,误听做了空,正是各人说各人的话。
行不多时,过了金山,江口下船,来不多路,就是甘露寺。
一路回廊上去,江天阁、海岳庵、刘先主孙权试剑石,多少胜景。
月娘一行四众,没有闲心观看景物,进到大寺,先拜了佛,就投堂来。
这比丘尼和男僧不同,只留一斋,原不留宿的,因此知客不来照管。
月娘走到丛林单上一看,正敲板吃午饭,满堂的僧行有二百众,俱在大长条凳上低头吃斋。
见月娘进来,让坐,月娘不好住下,使玳安细细看了,哪有个孝哥!
说不及话,船上的老和尚背了半叉口米摇进寺来。
玳安问道:“师父,你说的了空今在哪里?”
老和尚道:“你们随我进来。
他在殿上管事,却到这十方堂来做什么?”
引着一行四众,穿过塔房、厨房、经堂,到了一座客厅,桌椅鲜明,挂一幅观音出山像。
让月娘众人坐了,他却去传宝公出来。
月娘心里自想,儿子年小出家,到此大寺,就这等有个体面,好似个堂头和尚一般。
等了一会,一个沙弥先捧出四盏茶来,众人吃了。
只听方丈里敲了一声云板,几个沙弥拥着一尊法师出来。
但见:头如苍雪,重重螺顶出圆光;眼似寒星,摺摺衣纹多道气。
才向匡庐,入定竹林经一夏;又回江口,谈禅北固说三生。
鹤随飞锡过江东,龙负净瓶游海上。
原来这法师就是毗卢庵的雪涧和尚,因王杏庵修完大殿,向南海探取明珠,要接引了空回寺,改名宝公禅师。
先到匡庐过了夏,来到甘露寺,见南北交兵,不便南游。
本寺长老留在方丈里,又设了水陆道场三十昼夜,超度阵亡的冤魂。
这聋和尚只听了空二字,误听做宝公禅师,说这一行尼僧是来随喜水陆道场的。
聋和尚从扬州化回盏饭米来,船上遇见月娘,错领到这里。
也是月娘有缘,佛法中接引,日后完聚,埋伏在此处。
却说月娘一行四众坐了一会,专等了空出来。
忽然里面走出一尊法师,有七旬以上,古面庞眉,碧颅雪顶,见月娘一行尼僧,只当作路远进香,参禅问道的,上了禅床,朝南坐下。
月娘众人只得朝上参拜,不敢说出找寻儿子、误听了聋僧的言语来。
宝公禅师便问:“比丘尼二人,不似参方行脚,有何事参见和尚,请俺升座?”
月娘吓得默默无言,答不出话来。
亏了老师姑是出家多年,听过讲经的,晓得规矩,上前合掌问讯说:“弟子是山阳县湖心寺庵上出家,从不曾听法师说法。
闻得甘露寺老法师做水陆大会,特来瞻仰,皈依受戒。”
宝公听说,道:“比丘尼出家,先受戒律,才讲圆通。
不断爱恨,如何讲得受戒?
我看你二比丘尼,这个后来出家的,想是你的徒弟么?”
老尼道:“是乱后出家的。
她有一件心事,南海进香即找寻儿子,求法师慧眼一观。”
法师闻言,闭目入定,有一盏茶时,笑道:“原来此会甚奇,只要虔心前去,自有相逢之日,去吧!”
说毕下座,扬长退入方丈去了。
月娘大喜,一行四众自去投尼庵去了。
不提。
却说了空从那日过了江,到甘露寺宿了两夜,没处找母亲信息,发愿上南海烧香,亲见观音菩萨指路找母。
托钵化斋过了镇江、丹阳,昼化长街,夜宿古庙,要受些苦行,才见他一点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