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43 页/共 63 页
世人有身在大位,为帝王卿相,崇信佛法,不知从心上慈悲布施众生,却去横敛民财,严刑搜括,或使百姓卖儿贴妇,敲骨剥髓,取将财物供养施舍。
梁武造塔,每日交兵;石勒信佛,心喜杀戮;此乃杀人布施,无益功德。
又有不择邪正,妄信旁门。
譬如一块良田,不种五谷,认莠作苗,将贼作子,此为乱法布施,终不得报。
何为平等布施?
有贫富平等,筑七宝塔与童子舍土供佛平等。
有多少平等,救十万众劫与救一蚂蚁平等。
有恩怨平等,度七祖成佛与冤家解结平等。
此为平等布施,而无分别。
何为不望报布施?
凡所修因,即成果报,是为小乘二法,终不到彼岸,功尽即止。
今我所施,如虚空大地,一法不立,五蕴皆空,此为辟支佛布施。
何为华严出世布施?
《般若经》云,舍利佛问善现云:“何为出世间布施?”
善现答云:“菩萨行布施时,先要三轮清净。
何为三轮?
一不执我是施者,二不执他是受者,三不执所施的人和所施的物。
菩萨以大悲为首,凡属有情悉皆施与,于诸有情似未曾施,是为出世布施。”
波罗密多凡此十种布施,只完得一个无住相布施。
看官听说,我们在家善人,如何行得此十种布施满足。
有此善念,层层证入,由渐入顿,由顿入圆,自然到得功满行成地位。
那王杏庵从来奉佛斋僧,因自己兄弟妻子俱无,年过古稀,想来一生立的万金家业都没处去用。
见毗卢庵草殿遭火,佛像现珠,“有此一件奇事,岂不是天献佛宝,我的一点至诚感动观音菩萨。
如今造起一座大寺,另换金身,也不枉我王杏庵为善一场。”
那日辞了雪涧和尚回家,将一村里平日同心檀越斋公们请将来,客厅里坐下。
王杏庵合掌当胸道:“众位乡邻亲友在上,我想毗卢庵火焚,要从前创立,不能一时凑出钱粮。
我老拙一生一世积得这个小小家私,原和兄弟子侄支持门面。
如今兄弟无人,子女没有,留下这分家私也无处费用,只有几个族人,也是擎不起财的。
如今要学个给孤长者,虽没金砖布地,那庞公放来生债,也完了自己一片心。
今日请将众亲邻来,有家中庄产、银钱、粮食、牲畜开出一本清册来。
我自己一人,不能料理寺上大功,分在众人领了执事去,或是管烧砖瓦、置买木料、包管匠役金漆油粉,只要百日立成佛刹,却不算计费物多少。
大家共成胜事,也了得这修造佛事一场功果。”
说毕,即叫了两个都管来,把家内库藏打开。
只见:白的是银,黄的是金。
掘开地窖,四方打就银砖;擎起天平,十换铸成金饼。
管衣服的架排锦绣,窗不尽异样绫罗;管珠宝的柜满珍奇,识不透前朝宝玩。
纵使素封夸猗顿,不将青蚨羡陶朱。
众亲邻看了一本大册子,约有十万财帛,都惊夸不尽,又将后园仓囤取开,真是:乃积乃仓,庾盈廪满。
稻梁弃,三十年吃不尽的余粮。
米麦朽陈,万户侯算不清的丰数。
饶使鲁肃指囤,不妨公瑾分舂。
红鲜何用羡陈仓,白粲不须夸洛口。
众亲邻看了仓囤,足有十万余粮。
又将骡马牛羊、各店债簿一一开明,也是个积年勤俭的田舍老,百货丰盈的增福神。
又有高楼曲阁、彩画的厅堂、水碓山场、果园菜圃、火店布店、油房面房,件件是有天理的生涯,顺人情的利息,骡马成群,牛羊上万。
王杏庵把家私分做三分:一大分修理佛寺,二小分周济贫人,赡养宗族。
以前欠债、各店帐目,一火而焚。
这才是:撒手到头留不住,回心转眼总归空。
不消一月,这亲邻们领去金银、赁工兴众,也有烧砖瓦、买木石的,也有上临清买颜料金漆的。
哪消半年,盖起三间琉璃大雄宝殿,雕了一尊檀香毗卢佛,比旧像高有二尺。
前后山门、禅堂、厨房、经阁,一齐造起,金碧辉煌。
雪涧老和尚因不见了明珠,要去游方寻觅,因造大寺,又住下了。
自己烧火,管理工匠的斋饭。
闲了,去打扫东净。
请了一位法师,是汴梁来的大相国寺和尚,法名性朗,来讲三大部经。
即时修得一座草庵,成了大刹众林。
功成之后,王杏庵也将自己住宅舍做一庵,供养观音大士。
忽然一日,请将雪涧和尚同众善信,说了数语,合掌而化,遗命留龛立于毗卢寺后,不提。
未知雪涧和尚后来功德何如,正是:衣底玄珠迷不见,空中梵阁结将成。
且听下回分解。
戒导品
第五十六回 扬州城分剐苗员外 建康府箭射蒋竹山
诗曰:
久恋繁华兴未阑,无言天道自漫漫。
笙歌聒耳红妆乱,势位熏心白发残。
坞金钱封爵厚,迷楼风雨过江寒。
应知杌终归尽,造物愚人纸上看。
话表金兀术十万人马过江,被韩世忠杀得大败,无路可归,几次哀告求生,俱被神臂弓身回,赶入黄天荡,不得渡江,指日生擒,再无生路。
谁料天相金朝,出来一个闽人,指出一条旧路潜通建康。
金人日夜开凿,把人马渡尽,韩都统方才知觉,无处追赶,上本请罪。
高宗因功免议,许待罪立功不提。
金兀术似漏网游鱼,脱笼狡兔,急奔扬州。
哪知元帅岳飞从江北提兵接应,八百精甲,三千步卒,把兀术的人马赶在江边泥淖陷坑中,一阵杀了个净。
剩不下一万残兵,不敢回扬州,迤逦往淮南一路连夜奔逃。
岳元帅直赶过淮扬地方才回。
单表这扬州城留下蒋竹山、苗青做了都督,同番将孛堇等老弱五千镇守,接应江南兵饷。
自兀术渡江追高宗下海,这扬州城盐商大户死的死、伤的伤,子女金帛搜括已净。
这苗青和王起事秀才,架着金兵,同蒋竹山大家小户不遗一家,比从前追拷捆打日甚一日。
这些百姓真是釜中鱼一般,生死不保。
捱得今日,不知明日如何。
就中有一个好汉,姓李名安。
原是山东周守备府中有名的家将,后来因汴梁失守,投在宗留守标下,南渡后流落扬州,做些小生意养母。
此人武艺出众,胆勇超群,见苗青一般奸细引金人进城,久已不平,藏在百姓人家,旧日结识有十个义气兄弟,都是些营里旧武官们,动得手的好汉。
大家商议:“待金兵大营南渡后,城里杀起来!
这些守城的金兵,不过几千老弱,久已足心,哪提防着百姓起义?”
只因金兵势大,不敢动手,专差几个心腹在瓜洲打听兀术过江、韩将军的胜败,以便举事。
后打探兀术大败,走入黄开荡去了,大家喜之不尽。
连夜纠合起些有胆的壮士千余人,定日在天宁寺取齐,举火为号,先拿住苗青,以报献城之恨。
正是:恶贯满盈,天随人愿。
不数日,兀术败信到了扬州,孛堇正然点兵接应。
这李安怕日久漏泄,一面差心腹上岳元帅营投报告急,一面城里设计,怕金兵走脱。
到了半夜,塔上举起火来,满城呐喊,乱杀起来。
原来金人破了扬州,料南人软弱,不敢叛的。
这些番将们,哪个不是醉拥红妆,几个妇女昼夜纵酒狂淫的?
就是这马兵步卒们,也都放胆奸淫,日日醉生醉死,全无提防。
忽然半夜一声喊起,只叫:“休要走了番贼!”
那些有胆力受冤屈的百姓,成千成万上得城来,把城门把住。
岳元帅的兵早已入城,内外夹攻。
这金兵好马都引过江去,老弱兵马不上三千,一个价束手就缚,没走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