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传 - 第 9 页/共 15 页

当晚,无碍子就把梅影唤去房中住宿。瑶华同梅影寝处已久,忽然离开,甚觉不舍,又不将他匹配,且说别有用处,也不知是何用,又不便细问,心上好生纳闷,整整的半夜不曾睡熟。 再说无碍子把梅影唤令在房歇宿,悄悄地对他说道:"我不把你匹配者,我有意思,先与你说明,免你心焦。公主这出月就招驸马,她的事多,俟合卺后,即须出门游道。幸而你的面庞与他一样,我的意思要把你与瑶华暗中替换,待他出门后,你就袭了她的衔名,做个娇贵的人,她也有托,你也受用。俟瑶华功成之后,少不得与你一个归结。"梅影心地灵巧,有甚不明白,便道:"师父慈悲,能够使婢子有个结果,就是莫大之恩了。"无碍子道:"但此事不可泄漏,若被驸马看出,就阻了瑶华的行径了。"梅影理会,遂各寝息。到第二日清晨,就与梅影开了脸,以为掉换地步。 忽汴梁有信寄与无碍子,瑶华接着,看信面上写着:"顺承元妙仙师开拆。"瑶华亲自送到无碍子这边来,无碍子一看笑道:"这有甚稀罕。"遂即拆看,乃是福王告知,周皇亲家已奏明皇上聘订成礼,礼物已收在汴梁。择十一月二十四日尚婚,已奉旨允准,所有亲礼一切事宜,因妃病重,未能来庄,务望仙师代为料理,云云。无碍子道:"有了日子就容易预备。"一面赶着长史们先匹配下边的一班人。不数日间,俱各齐备。到了二十日的日子,好不热闹,走来碰去,无非都是新人,直闹到天亮才完结。第二晚叫瑶华进房,悄地嘱咐道:"我前次叫你不要在京师成婚者,是为你紧要事,所以叮咛再三。今事已切近,不可耽搁。你那个剑丸,我已替你炼有根基了,趁你未到婚期,还是童身,要你自家守三个庚夜,才算是你的物件,若我炼了,仍旧算我的,与你毫不相干。明日是个庚日,你今晚就斋戒沐浴,我再授你口诀,炼过三庚日后,更为容易。"瑶华遵命,当即就沐浴持斋。无碍子将口诀尽行传授,瑶华熟习之后,无碍子取出两个铁丸,放在瑶华口内衔着,一同打坐,谓之守庚。一夜之间,似梦非梦,经历多少尘凡间烦琐之事。隔了十日又值二庚,仍然随着无碍子一同打坐。这夜里,梦中又历多少鬼怪险恶之事。又隔了十日,已值三庚之期了,照前打坐。这回梦寐之间所见皆鸾鹤飞翔,仙山矗立,往来男女都不是凡间人物,意义间甚得其趣,似乎不即梦醒才好。转眼之间,天已大亮。无碍子道:"这三庚幸喜你夙根深厚,才不劳动就过了。若根子浅薄,好不难哩。"瑶华心上亦甚欢喜。外间结婚之事都已料理,宜先两日祭扫韩夫人坟墓,一面缮表奏闻,到得吉日,驸马到门,先行君臣礼,然后行夫妇礼,以下礼节皆如常仪,不用细述。 单表那周君佐,本是勋戚子弟,年纪止长瑶华两岁,其实风月场中久已历练,这回得遂中心,到那同床时,岂肯轻过,有一首《西江月》为证:   你是深宫佳丽,我为浪子顽皮。天生玉杵久称奇,玉白休嫌粗粝。   那顾初经开辟,咨情直透樊篱。便教嚼齿泪文颐,到底不容规避。再表这瑶华,居常本不脱前生的狐性,所以得守元贞者,皆因身分贵高,抑且防闲甚严,故不能咨意乱为,勉为强制。今值新婚,自然急须尝识滋味,岂知好味在后,这个晚上却狠有些不自在,你道为何?也有一首《西江月》为证:   悔煞初偕婚媾,容他新试风流。凿经入柄苦相投,此际好生难受。   一任攒眉强忍,绝无怜情温柔。再三求免不容求,更进灵犀驰骤。 两人一觉睡醒,乃是日影横窗,急急起身梳洗。规矩新婚三日后才出房门。如皇家制度,驸马尚公主者,要谢恩三日后才行庙告礼。一回儿驸马入房谢恩就出去了,须得公主传宣才许进宫,不然宫门太监都要拦阻的。 这晚,赵长史之妻王氏问瑶华道:"天已不早,可令宣驸马进宫罢。"见瑶华不响,遂令传进。这周君佐与福王无二,也不会温存,也不会热闹,进房来只知央求早寝而已。 话休絮烦,转眼间已过三朝,这一晚无碍子使人唤瑶华到花园大楼下来,令将厢房门栓闭,遂对瑶华道:"我所不把梅影匹配者,皆为你将来功行的事。你已结缡三日,今晚可换梅影过去代你。我有紧要的事教导你知道。你可把衣服与梅影掉转,令其先去,你就在我这里歇宿,俟得了意义,再行掉回。"瑶华不敢违拗,即时把衣服换了,即令梅影过去,临行嘱咐道:"自今以后,时常掉换,切不可以婢女自居,致启周君佐疑窦。"梅影红着脸儿走过去了。无碍子仍令瑶华将厢房拴闭,遂悄与瑶华道:"男女交媾之事,你已尝着滋味了,大概不过如是。但你要修炼成功飞剑,不能如寻常女子畅其所欲,若将阴精尽泄,岂能得成大道。趁你如今尚未纵欲,故先把保守元阴之法教导你。大凡男女淫欲之畅快,各有各体,如男子则先泄精,而后销魂,其销魂甘美之时,止不过顷刻。女身则不然,是先销魂而后泄精,其畅快之时,数倍与男子。若不到至快至美之地,阴精可以不泄。凡男女清液,皆血气所凝,加以膀胱相火一扇即化为精。女身以血气为主,必须血气通达,身子方得健旺,所以行经涩滞,便得疾病。修炼之家尤为紧要,故必先习运气,气行血道,血随气行,自无涩滞凝阻之患。行之悠久,能使癸水不漏,偷过子宫。但此段工夫,大非易易,欲得此功,须从保守元阴做起。你自后与人交媾,第一先要顺着男子的进退为自己的呼吸,到那销魂之时,必须持定心神,约莫有酸气透于尻骨,即按定男子,勿使驰骤,稍舒膀胱之气,其精液自不致凝聚。精液不凝,则元气不损,此乃入手之秘诀也。呼吸之际,最难持定,最容易透入灵关耳。若要坚持,有一妙法,将恩爱二字置之度外,自无贪恋之意念矣,积久自然如意。其次再炼吞吐之法。"瑶华道:"照依师父所教呼吸之术,据弟子想来,也还容易,但不知吞吐之法有何秘诀?"无碍子道:"你既能心领神会,则吞吐亦不甚难。呼吸只用气息,顺着进退吞吐,却又用运气工夫了。当男子纵体突入之时,我先聚气,运在两胯之间,户口虽张,不使长驱直入,要如口唇蚀物,渐次没入,将抵花心,又须运气,舐住阳具。被舐自然即退。俟其将出户口,复又聚气吸入。如此则彼之进退,犹如我之吞吐,阳气薰腾,入我彀中矣。及至彼精欲来,我又聚气吸之。虽养龟服药者,亦难躲避。" 瑶华道"何谓养龟服药?"无碍子道:"男子阳具上有圭棱,俗语谓之龟头。因其能如龟头之伸缩也。将出精时,销魂皆在圭棱。如圭棱忍住,则精不易泄,故须用工修养,则可以通宵之战,能御十女。服药亦是此意,但药则有效有不效,较之用功养龟者,不足道矣。"瑶华道:"如遇养龟者运气可能制之否?"无碍子道:"此但能制服寻常滥淫之妇,如何克制运气之人。惟有一等妖僧邪道,彼亦能运气,专要采阴补阳,切加防备。万一把持不得定,不但不能保我之元气,且恐被其取去,则我全功尽弃矣。"瑶华道:"可有秘诀解之否?" 无碍子道:"法子虽有,恐难万全。如彼初上身时,先用两手按定其软腰,或到急不能收科之际,用力按捺,彼即泄泻。倘彼道行较高,必不令人按住其次只有柔能克钢,用妩媚惑之。大要总在平日收敛精气为主,你明晚与那浪子一试,才知其中元妙。"瑶华又问道:"弟子前回打猎时,收埋白骨的一段夙因,弟子切记在心,不敢启问,如今要求师父一一指示。"无碍子道:"我到忘了。"遂将雄狐一切情事,自头至尾细细的讲了一遍。又道:"你此番积的功德,也除去了一半,但未经身尝,总不能消此罪孽。"瑶华道:"身居贵介之第,满前皆是仆从,如何尝得过来?"无碍子道:"我已代你计算在此,且待你呼吸吞吐的工夫得了,然后说与你知道。你从今晚起,不可坦然仰卧,也随着我打坐,细细咀嚼前生一切事情,其中自有所得,断断不可违了此说。"瑶华领命,遂各下帏打坐。 单表瑶华坐在帏中,把无碍子所说一一理会,果然那灵气贯通心上,就觉得有想像的影儿,自家也觉欢喜。自此瑶华的灵机一发深进了。次日只在大楼下房中静坐,到那晚之时,无碍子把梅影唤回,仍换瑶华,道:"去即宣周君佐进宫。"瑶华有意就从这晚起,习炼那呼吸工夫。周君佐一味蠢蛮,那知其中奥秘,不知不觉已过满月了,此月中梅影亦常掉换。周家来接夫妇回庄,行归宁礼。瑶华与周家姐妹熟悉惯的,一些不觉生疏。那周文鸾等周家好容易盼到满月,知己备礼迎回,大家伸长脖子,在那里盼望。 再说无碍子这边,即时备了回礼,办了人夫,令七个子女同薛比凤、白于玉、黄金钏及两太监跟随,打发这夫妇两口归宁。瑶华同周君佐辞了无碍子,即时起行而去。到得周皇亲家,已见周皇家率领合家眷属,在城门口接进正厅,先行了君臣礼,然后谒庙,行子妇礼。少不得大排筵宴,请了诸亲百眷来陪,准准闹了三四日,把瑶华闹得眼前头晕,只推有病,仍旧移到花楼上住宿,以避热闹。日间只有周家姐妹陪奉,晚间周君佐来就榻。瑶华觉呼吸的工夫得了,又添上吞吐工夫,把个周君佐弄得骨瘦如柴,形容枯槁,时时躲避差徭。瑶华也不去宣召,由他自来自去。 有一晚在周文鸾处耽搁久了,婢女仆妇们俱已睡熟,瑶华独自一个回到园中,忽听假山后有索索之声,回头看时,像有个人窜入竹林里去了。瑶华心上想道,这么一个皇亲家里,难道有贼么?遂把裙幅札起,赶入竹林中,见有个人蹲在地上不动,瑶华使个身法,突然纵去,一把衣领将那个人提到花楼前,往地下一摔,那个人跌上一交,蒙着脸儿不动。瑶华又把他抓起,在黑暗中看时,乃是一个白脸小伙儿,年纪还不上二十岁。瑶华问道:"你是甚么人,到此何干?你说得明白,我就放你出去,你若藏头露尾,我就叫小厮们来,把你吊起,明日送到国丈那里,活活把你敲死。"那小伙儿跪在地下叩头,道:"求公主饶命,我方敢说。"瑶华道:"快说,我便饶你。"那小伙道:"小人是周府上隔壁的邻佑,素常出入惯的,与二小姐、三小姐自幼一处游戏。今承小姐们约我到她房中陪伴,不敢从大厅上走,故从花园内绕到她脚门边进去。"瑶华道:"这脚门在那里?"那小伙儿用手指道:"就在花厅卷棚之后,他已遣人在那里等候。"瑶华道:"再没有两位小姐都要你陪伴的,究竟是二小姐呢,三小姐?"小伙儿道:"实在是三小姐,那二小姐另外有人。"瑶华心上忖道:我又常不住在此,何苦扬人的恶处。遂道:"你说的话是真么?"那小伙道:"公主面前那敢说谎,若不信可以押到脚门边,问那等我的人就确实了。"瑶华笑笑道:"看三小姐面上,饶你去罢。"那小伙抱头鼠窜而去。 瑶华回到楼上,素兰知觉,忙来伺候睡了。这瑶华并不睡倒,仍旧打坐,心上想道:文鸾业已招婿,闻知其婿巴急功名,只在京中逗留。她不耐孤旷,私下通人,已属不情不理。至彩鸾还未出稼,就肯与人私通,这还成个什么家法。且这皇亲年纪七十余岁,房中偏有许多姬妾,看来亦难清净,这个混水中如何久住得的,明日即须告回庄上,以免口舌。主意定了,次日即往周皇家处告辞。 周皇亲误会未造驸马府,不敢固留,仍令周君佐双双回门,并令入京谢恩,遍谒妻党。遂即起行,分作两日行走,到了庄上,周君佐一径进京去了。瑶华回庄,日与无碍子讲究呼吸吞吐工夫,炼养精气。无碍子听瑶华所言,似已进益,遂道:"据你日常所言,已得其奥妙,但尚未精熟,急须重下静养工夫,方得深入关键,非打坐不可。你如今不拘昼夜,须一心打坐为主。" 瑶华领命。忽见张其德从外持了一封信进来,回道:"令史传报说:汴梁宫中妃娘娘疯病甚为沉重,近日不省人事。长史写信与他,教他禀知公主,应到汴梁看视,以全伦理。"无碍子道:"我算你孝服临身,此可应了。这封书想来也是王爷教写的。"遂展开信来,果真是奉王爷寄知,遂道:"此一行断不可少。 你可吩咐他们收拾行装,即速前去,以慰王爷记念。宫中料理丧务一事,你须耐烦习学。事完不可耽搁,禀明回庄,好办自家紧要的事。"瑶华亦深为有理,遂传素兰等收拾衣饰。无碍子令周青黛传知令史,备办人夫,仍点蕉叶、荷香、素兰、郁李四个跟随。又派周青黛同两名太监、一名副史在路照应。 次日辞了无碍子,清晨就道,在路趱行,于第五日已到王府,先到福王宫里请了安,说了些庄上的事情。周青黛又代无碍子请安,福王忙起身回问了无碍子的好。瑶华又问徐妃的病症,福王道:"据那边管事的宫女来禀,看来也不济事了,不过这几天,你且去一看便知。"瑶华辞了,径入寝宫,已见素兰等在那里安放行装,遂坐下稍歇。只见宫中一班妇女、宫监都来请安,随后长史、令史们传进手板来请安,瑶华道:"有劳。"坐了一回,唤同素兰、郁李同住后楼,见徐妃与萼梅两个,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两眼斜视,有时还发喊惊叫,因嗓子哑了,喊不甚高。有时闭眼喘息,看来也不能久了。遂回到寝宫,嘱咐长史,暗暗备办妃娘娘的后事。一会见周君佐也到府来请安,并要请见。瑶华遂令进宫,大家通问了,遂问:"谢过了恩,为何不即回庄?"周君佐道:"因身子不爽,在这里就医,幸喜遇了个好大夫,这两天觉身子大好了,还要吃补药。"瑶华道:"你可在此耽搁,日内恐妃娘娘有事故,免得再来。"周君佐答应了,就在府中外书房住下。 瑶华早晚都到福王宫中请安,问起徐妃病势危笃,福王并不哀怜,反生欢喜。瑶华深以为非然,不敢出诸于口。过了四五日,这晚宫女来禀报:妃娘娘和萼梅先后咽了气了。瑶华忙去禀知福王,随即举哀发丧,外边搭盖丧棚,里面赶着令阴阳生拣选日时,料理入殓之事,并报知徐妃母亲知道。依时盛殓成服。瑶华虽已出嫁,因福王无子,只得暂代子职,仍是斩衰重服。周君佐服半子之服,连日开丧受吊。 瑶华这次殷勤丧务,而福王那里只与长史商量续立王妃之事,遍处访查绝色闺女,却也不容易得。福王性本燥急,日与长史吵闹。长史也急得没法,挽人各处查访。访来访去,才访着开封赵知府有个女儿,才貌双全,尚在待聘,闻得也到庄上做这过诗会。遂来禀知福王,正遇瑶华来请晚安,福王便问瑶华:"赵知府的女儿生得如何?你自然见过了的。"瑶华闻之色喜,竭力撺掇。 这福王是个好色之徒,女儿勇纵,想来必是好的,遂令长史拿个名帖,请托许布政为媒。那许布政不敢有违,即与赵知府说知。不料赵知府以福王行为不好,再四推托。那福王连连摧促,许布政又不敢直回,只得转令同寅劝他应允,否则恐被寻事伤官。那赵知府被这些同寅圈住,无计奈何,只得允了。福王大喜,随即下聘,四月初就要过门。赵知府以为太促,不能赶办装奁。福王传语道:"装奁宫中尽有,不必另办。若他过意不去,叫他折了银子过来,倒也两便。"许布政传下话去,赵知府料难违拗,只得依了。这里为徐妃做了七七四十日天水陆道场,才出殡安葬,忙得这些人日夜无眠。才完丧事,又办福王续立王妃的喜事,不消说又是瑶华内外料理。于是从修理寝宫办起,事却不少。瑶华又迁移在寝宫两边两进桂花厅上歇宿。日间到寝宫来主持一切事务,到深夜才能回自己房中官寝,仍要早晚请安。 转眼之间,已到吉期,宫中事务忙乱,那里分拨得清,幸而瑶华从无碍子经理了些事,才不掣肘。直待结过了花烛,吃了夫妻夜膳,才算妥当。临卧又去请了晚安,福王辞了,才回桂花厅来歇息。 再说那福王晚膳后到起更时,即促就寝,把个娇滴滴的一位赵三姑,一阵狂风骤雨,弄得如萎花病鹤一般。次日不消说是谒庙见礼,一切礼节,逐件赶完了,其余只有筵宴内外贺客,又忙了三两天,才得了结。 瑶华与三姑先前是诗友,如今到成了母女,虽一般言语嬉笑,然究竟有关名分,反不如从前率意的有趣。问起杨贞山,赵三姑道:"他哥子坏了官,于上年年底一同回籍去了。"瑶华只得把李扬清接了来,盘桓了数日才回去。瑶华也即辞回。正要起行,只见周青黛持了一封书来,瑶华拆开阅了,即赶着趱路。但不知书内写些什么?且俟下回说知。 第二十四回 会新亲当场出丑因赏月即席议题 五言古风一章曰: 吾闻耻莫耻于羊公之舞鹤,羞莫羞于郭生之滥竽。鹤尚止呆立,竽即为驱除。周子尚公主,其名久自俞,何可不谦抑,昂昂称丈夫。庞女推高手,众不轻揶揄。乃敢与之较,诚哉是至愚。当场而出丑,宁不抱惭乎。 却说瑶华正要起行,周青黛忽送一封书来,当时拆阅,乃是无碍子知会,周皇亲要在王庄左近盖造驸马府,呈有图样,可即回庄定夺。瑶华将书收存,即赶着上路。 不数日间,已到庄上,见了无碍子,将汴梁一切情事说知。无碍子笑道:"王爷又何苦,做这桩不情的事。"瑶华道:"师父所言弟子不懂。"无碍子道:"将来自然晓得"遂将驸马府的图样取出,令瑶华看定。瑶华道:"这他家的事,由他作主便了。"无碍子道:"虽然如此,也得略为斟酌,使他安心。"瑶华听说,随举笔将后门通到寝宫后西厢房内,只改了这处,叫令史送还。无碍子又问:"这浪子可来王府成服应酬么?"瑶华道:"都在这里,直到王府喜事完结后,才入京去了。"无碍子道:"你在庄上和他不甚亲密,想在府中必然比庄上又密切了些?"瑶华道:"府中匆忙,那里还有工夫和他亲密。"无碍子道:"我闻得他也能文能武,究竟不知他底里若何?待他回来,我也要领教他一二。"瑶华道:"想在这一二十日内也就回庄的。" 正说着,只见张其德来禀道:"前回来比武的道姑来了。"无碍子道:"可引他进来。"不一回,张其德引了阿真进来,向无碍子、瑶华处各行一礼,又与素兰、梅影等相见了。瑶华问她为何这多时不来?"阿真道:"婢子时时要来庄请安,因父亲身子病了多时,故不能如愿。近日又揽了西客的镖银五十万,要保他到长安交代,今日特来告辞。"无碍子道:"你父女在家安逸些罢了,何苦又干这个营生?"阿真道:"这也为贫所使。"瑶华道:"这一去能赚多少?"阿真道:"也不多,只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瑶华道:"路上要担多少干系,也只得这两个钱。"无碍子道:"你享着富贵,不知贫家的清苦,上千银子也算是小康了。若不是他父女武艺高强,那得有这项银钱到手。"瑶华又问道:"几时可以回来?"阿真道:"少则半年,多则八九个月。无碍子道:"即有这些时耽搁,你须多住几天去。"阿真尚未回答,瑶华接着道:"极少也要住二十天去。"阿真道:"多谢师父和公主的恩德,恐怕数日之内就要起身,不能奉命。"无碍子道:"休如此说,如今天气正热,索性过了夏至起身,人夫们也好走动。我做主,你可叫带来的老妪回去,与你父亲说知,相隔也不到一月,也不教过迟。"阿真笑而不应,瑶华忙唤周青黛来,传知出去,先把真姑带来的老妪雇车送回汴梁,说他小主儿在此盘桓,要过了夏至才回家哩。阿真要阻,被瑶华喝令周青黛速传出去。阿真见不能挽回,只得也向周青黛道:"烦姐儿且先叫他进来,我还有话嘱咐他,才叫他回去。"瑶华道:"不许你私自嘱他诡话。"阿真道:"既承师父和公主美意,要婢子多住几天,那有不中抬举之理。我要说的是别项的事。"无碍子道:"这才是我们合意的人。" 一会儿老妪进来,阿真唤在旁边,吩咐了一番,真个先令回汴。瑶华好不欢喜,当晚不教阿真的行李搬到旱船,就安顿在寝宫住歇。又打听荷花开了没有。无碍子在旁道:"前日已听见殷彩霞进来说,荷花将要开了,今年公主有服,不知可好去赏玩?若可以去得,好把驾船娘预先知会她们修饰修饰。"瑶华道:"论礼原该服三年之丧。"无碍子道:"三年之丧,要分在家、出嫁,况你公公尚在,执定三年之丧,虽尽了在家赘婿之礼,然周家必有言说。且王爷并不在这个上讲究,徐妃娘娘也无所出,就降服也说得去。依我主见,若回汴梁,遵制成三年之丧,若在庄上,竟可不必,以全两家之礼节。"瑶华称是。无碍子道:"既然说是,便可同真姑往荷花池上赏玩一天,以尽主人之意。"瑶华应允,随嘱张其德传话出去,若荷花开了,即照前备办,往池上赏花。其德传出去了。然后晚膳,安寝。不题。 再说周君佐自成亲以后,耽于酒色,不到两月,把身子弄得虚怯异常,自家也知道这个缘故,所以在都中着实保养,调治得身子精精壮壮,以讨瑶华的欢心,所以直到五月底才想回庄。其时驸马府已造成功,而周皇亲又有信,促其回庄迁移。瑶华意中甚觉不愿,无碍子道:"这却使不得,自应定个日子与他,还要应个景儿,愿与不愿,仍在于你,不可太执性了。"瑶华不敢违拗,只得请无碍子定了六月初四日进府。到了那日,周君佐先到庄上敦请,瑶华只得随同进了府第,两家礼数完全,自无庸细述。当晚就在府中歇宿,周君佐身已壮旺,不免又须加意奉承,瑶华正欲一试吞吐之法,故亦乐与周旋。然又不能久持,数日后依然罢软了,瑶华仍自回庄。无碍子即令梅影回府替代,而周君佐竟不能辨真假,其愚亦甚可笑。且按过一边。 单表阿真已盘桓二十余天,这年是六月初二夏至,适值初四有迁居驸马府之事,只得耐着待迁移之后道了喜再行告回。那知又择初六日大开筵宴,遍请王庄上男妇上下人等,阿真亦在请数之列,又不便启口。到了那日,只得随同大众过去。其时梅影已怀孕了,因身子不爽,独留大楼下静养。瑶华得知,深为欣喜。这日周君佐与瑶华乃是主人,瑶华预先嘱咐周君佐道:"内堂只备两席,一席专请无碍子和阿真,一席你同姐妹陪着大姥姥,戏班只令在前厅演唱,内堂只饮清酒到也别致。"君佐惟命是从,不敢违拗。等到那坐席之时,瑶华与君佐两个滴酒按席,又逐位把盏。无碍子坐了首席第一位,其次就是阿真。瑶华陪着第二席,周君佐之嫂是第一座,其周文鸾姐妹与君佐横头坐陪。食过数套,酒遍数巡,遂各告止。 撤席后,无碍子道:"闻得粉侯好武艺,久已要请教,今幸真姑恰好在此,粉侯可高兴么?"君佐已久知阿真有武艺,恐瑶华不肯教他亲近,故不好启齿,且日常每要显显手段,总有些胆怯无碍子这班武艺高强,今日酒后,又得无碍子一言,正中心怀,遂道:"真姑大好手段,学生恐不是她的对手。"阿真也道:"婢子那敢与粉侯交手。"无碍子道:"这不过家庭游戏,怕什么,只管交手作耍。"阿真道:"既承师父之命,婢子且告个罪。"君佐连忙阻住道:"你今日是客,切不可如此。"瑶华在旁也道:"真姑不必周旋世故了。"君佐兴不可遏,先站起身来,道:"我先出丑,打一路你看看。"遂将长衣卸去,将出两臂,即在中庭跨步,摆了一个家门,打上一路猛虎出林的硬拳,打得高兴。瑶华在旁:"狠够了,再换一路打罢。"君佐听见瑶华说他,连忙又改了一路醉八仙的软拳。无碍子从旁赞道:"这一路比前打得好。真姑你好上去,破他的架势了。"阿真笑道:"遵师父之命。"也卸去外衣,把裙幅紧起,捡了一个空子,扑将入去。君佐借势蹲下,一手搭住阿真的手臂,要拉翻阿真。那知阿真将身一躲,早闪在君佐之后,一个臀尖把君佐颠出去了。君佐脚尖站不稳,早望阶前跄跌出来了。素兰正在外边走进,一手将他扶住。君佐还在发昏,道是阿真又来打他,将手一摔,飞起一腿,被素兰接住,却不动手,说道:"若婢子再加一掀,恐粉侯又要跌到那里边去了。"于是满堂大笑。君佐幸不跌倒,也就一笑而止。 无碍子道:"粉侯的手段也还去得,今日已领教了。"君佐又到无碍子这边来,说道:"学生本是三脚猫儿,今日遵师父之命,故尔献丑,往后还要谢师父教导。"无碍子道:"好说,拳路也还明白,只是常不动手,皆生疏了。无事时可请你令正夫人指拨指拨,自然精熟了。"周文鸾在旁拉着瑶华道:"嫂嫂何不此时就教导教导我哥哥。"瑶华道:"教导也容易,还少一件东西。"文鸾道:"少什么?"瑶华道:"少件牛皮衣服。"大家不懂,道:"那里牛皮好做衣服穿的?"瑶华只笑不言,梨云恰在身旁,偏他嘴快,便道:"若不穿牛皮衣服,如何跌得起呢?"众人又满堂大笑。君佐觉得不好意思,一溜烟跑出去了。 无碍子和阿真遂告辞起身,瑶华同子女们都送回王府。这里周君佐到了前厅看戏吃酒,不消说是连宵达旦了,阿真到第二日坚辞回去,无碍子不便再留,只得令长史雇车送回。瑶华再四叮咛:"一到家中,务必即来庄上,我还要替你打算一件事,实是为你起见,不要失信。"看官,你道瑶华这句话说的是那件事?盖因阿真与瑶华十分亲爱,闲时将她父常常嘱咐来庄寻个对头的话,私与瑶华说知。瑶华也时刻放在心上,因不得其人,故有此嘱。阿真也就懂得,千恩万谢的洒泪而别。那晓后边到做了瑶华的殉难忠臣,天下事未能预料如此。这是后话,暂且搁起。 再表周君佐一连请了好几日的酒,瑶华嫌烦,只令梅影去替她,到了六月十三这一日,天气十分热燥,令人难受。午后幸起了阵雨骤风狂,把薰蒸之气扫去,忽变为清凉世界。红日沉西,又见冰轮东曜,万里清光,纤尘无染,不觉令人心喜。其时晚膳已毕,瑶华同几个婢女在寝宫露地静坐,素兰在旁对瑶华道:"今日这一天,换了几个光景,早间如此烦燥,午上大雨倾盆,这会又像新秋凉爽,可不奇怪。"瑶华道:"有早上之不快,才有这会的爽利。我们今晚不要闷坐在这里,好到月台上乘凉赏月,岂不有趣。"薛比凤道:"月台上好久没有去顽耍了,今晚这样好光景,却不可错过。"梨云道:"公主可要去请师父么?"瑶华道:"且慢,清清的赏月也无味,你去叫白于玉来。"梨云得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不多一会,白于玉走到,瑶华道:"你去吩咐膳房里备两席酒碟,传了女乐,我们要去园内月台上赏月,叫他们速速赶办。"白于玉答应去了。又问周青黛道:"师父在房里做什么?"青黛道:"在炕上打坐。"瑶华遂起身,带领素兰们仍由厢房走到大楼下,无碍子在炕上见了瑶华们来,问道:"你们来做什么?"瑶华笑道:"弟子见今晚的月色甚佳,因早间烦闷了半天,心上不爽,此时才觉凉快些,特请师父到月台上赏月。"无碍子道:"天时寒燠,惟心静可以解散,烦闷皆由你打坐工夫不透的缘故。既然郁闷,且暂为开展,亦未为不可。"正说着,只见白于玉进来回道:"公主吩咐备的酒碟,俱已办好,摆设在月台上了,请去赏月。"无碍子道:"又备下酒了么?"瑶华道:"非此不可助兴,就请师父前去。"无碍子道:"也好。"遂下炕来,领了瑶华们由回廊走过仁知轩,上了石桥,已望见月台上人影幢幢,一声檀板,乐声齐奏。无碍子站在桥上,对瑶华道:"乐声悠扬,却要远听,若在面前,到不见其佳。可令女乐们到仁知轩来,我们在月台上远听更妙。"瑶华道:"师父说得极是。"遂令周青黛先去传知,一面又叫白于玉,去将仁知轩中间的玻璃灯点上四盏,也与女乐们备着酒果。白于玉等应声而去。 遂各细步慢行的到了月台底下,早有副史魏家骏的女人接着,引导各人上楼。无碍子同瑶华到得楼上,见四下窗棂俱已打开,中间点上了四盏玻璃灯,椅桌俱铺设齐整。步出月台,见地平上铺下凉簟,设有矮几两张、酒碟亦已排好,仰天一望,如置身水晶宫里。瑶华好不得意,低头一看,月台两角上架有两大盆夜来香,青葱满树,香气袭人,问道:"这两盆是那里来的?"素兰道:"前日听见太监们说是殷彩霞从江南带了十多盆来,这里送了四盆,驸马府里也送了四盆。公主都没有见么?"瑶华道:"那个留心到这个上去。既有这样好花,为什么你们都不插戴?"梨云、郁李齐声道:"都戴了。"素兰道:"公主头上也戴着哩。"瑶华往各人头上一看,道:"你们头上戴着白星星的不是茉莉花么?那里有夜来香。"梨云道:"是一朵茉莉花间着一朵夜来香。公主怎么看不明白?"瑶华仔细看了一看,笑道:"怎么我这样不留心?"忽听仁知轩乐声又起,无碍子道:"高处听低处奏乐,又是一样声音。瑶华就请无碍子在上首一席坐下,自己旁坐陪着。无碍子道:"只你我两人也觉寂寞,况又备下了两桌。"对着素兰们道:"你们都在那一席坐下,只留周青黛、白于玉在我这手下坐了斟酒。"众丫鬟齐告了坐,然后两圈儿坐下。 瑶华仰着头,向月吟着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薛比凤在那席上道:"如今还是夏天,公主到先吟出秋思来了。"素兰道:"今晚也像个秋景。"无碍子道:"只吃酒不吟诗,也觉辜负了这好月色。"瑶华道:"可唤小厮们也来。"无碍子道:"一发叫他们去请了驸马过来,我要领教他的文才。"瑶华道:"师父高兴,叫他过来顽顽也好。若要他做诗,恐怕又是前日的武艺了。"无碍子道:"你曾经试过他了么?"瑶华道:"弟子却没有试过,但听他出言吐语,不像深通的。"无碍子道:"这也是皮相。"遂对周青黛道:"你去着小厮们,请了驸马来这里,一同赏月。"青黛答应,立起身来就走。瑶华又道:"你把琴也抱了来。"青黛也忙答应了。 无碍子道:"这浪子来时,你也略避一避再来,免他疑心。"瑶华道:"可以不必,他从大门进,我只当从后门里来,比他原近好些。待他过去时,知会梅影一声就是了。"无碍子点头又道:"梅影身孕有几个月了?"瑶华道:"我曾问她,说有三个月了。"无碍子道:"好得狠,她早早分娩,好赶你的大事。" 瑶华忽听乐声又起,遂对无碍子道:"弟子看那道书上有《步虚声》的曲儿,不知果有此曲否?"无碍子道:"此与《诗经》的笙诗一个道理,只有声而无曲。我只记得唐人庾子山曾作有《步虚词》,亦不过约略耳。其谓步虚者,《洞天记》上云:群仙会于蓬莱方丈,闻空中珊珊有声,则许飞琼至,不过效珊珊之声,以为曲故,并无曲文。你道书上所见,又不知何人所作,若得此谱,串作音乐,自必超出寻常乐章之外。" 正说着,梨云指道:"小厮们请了粉侯来了,我们且起。"遂各起身,一绺儿站在月台口伺候。无碍子远远望见,两对宫灯从紫藤花架下转过来了,也自站起。瑶华亦即起坐旁侍。须臾,已到月台,向无碍子行了个礼,见了瑶华道:"公主到比我来得快。"瑶华只笑了一笑,无碍子道:"今夜月色甚佳,特特请贤夫妇来此赏月,不知府上可有正事?不要反耽搁了。"君佐道:"学生们毫无是事,正在那里闷坐,蒙师父呼唤,知道有兴赏月,巴不得要来陪奉。无碍子道:"既然有兴,且请坐了。"无碍子与瑶华依旧坐下,令婢女们都到上席来坐,周青黛、白于玉、黄金钏、薛比凤四个道:"我们不会做诗,不敢坐在席上,还是斟我们的酒罢。"瑶华对小厮们道:"今夜师父高兴,请了驸马,并叫你们来赏月、作诗,你们也陪着粉侯坐下。"小厮同婢女们齐齐向上叩头告坐,重新分了男女,作两圈儿坐了。周君佐道:"你们在此也好,可代我做两句儿,我实是平常的很。众人道:"奴子们还要求粉侯指教哩。"当下,各饮了数杯酒,瑶华向无碍子道:"做什么题目好?"无碍子笑道:"眼前都是上好的诗题,恐怕作不了。"君佐指着夜来香道:"这两盆绿绿葱葱的是什么东西?"荷香道:"是夜来香。"君佐道:"这夜来香三字倒也雅致。"无碍子笑道:"这个诗题却是有趣。"瑶华笑道:"诗题虽好,但前人都未做过,且没有典实。"无碍子道:"没有典实,便可白描。"素兰道:"做个什么体格好?"无碍子看了一看,便道:"人数多了,做篇排律罢。"瑶华道:"排律恐怕对仗难工,如要白描,到是赋好,文义浅些,也还掩饰得过。蕉叶两手摇着,说出一句话来,但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话?请看下回便知。 第二十五回 拟赋联吟羞搁笔作诗又倩凑成章 七言截句两首曰:   作赋联吟事本稀,敲金戛玉错纷霏。只推艺圃诸班艳,无怪周郎从所讥。   荷香自是不凡才,故得仙师格外培。岂独云衢安步稳,忠公体国报恩来。 却说蕉叶两手摇着,对瑶华道:"奴子听说,只有排律可以联句,古人都有行过的。若赋必要每人一篇,恐怕没有这许多好句子。"无碍子道:"古人没有行过的,何妨自我作古,我们今晚就联句做一篇赋,却来得新奇。"众人都道:"实在新奇的很。就请师父起句,挨顺下来,周而复始。"素兰道:"如此要请公主在这边,婢子们倒坐在上首。"瑶华道:"这为什么?"素兰道:"师父起句,第二就是公主,第三是粉侯,再从小厮们挨到婢子们,这才算顺哩。"无碍子点头道:"此论甚是。"瑶华重新又坐在无碍子下手,白于玉早已备下纸张笔砚,瑶华令周青黛、薛比凤勤勤筛酒。无碍子遂抽笔濡墨,起一句道: 爰有妙品, 瑶华接过笔来续一句道: 奇特英伟。 瑶华令周青黛将纸笔递与周君佐,遂接在手中,看了一遍,又想了半日,将要下笔,又复搁住,展转再四,方写下一句道: 若何其清, 蕉叶伸过头来看了,道:"粉侯这句似乎太松泛了,转不下去。无碍子问是什么句,蕉叶朗诵出来,大家听了都说太松泛些。周君佐又想了一回,遂对荷香道:"你且替我联一句下去,免得大家候着。"荷香道:"但恐奴子联的也不叫好。"瑶华道:"不必再耽搁了。"荷香道:"奴子念来,请粉侯写。"君佐搦着笔道:"写什么呢?"荷香道: 既不名花, 君佐照写了,从上念下,道:"好,天生要这一句。"遂将笔递与荷香,荷香接着,写一句道: 亦不称卉。 荷香将笔递与柳枝,柳枝即联一句道: 荣于盛夏之天, 桃红接过笔来写道: 繁似丁香之蕊。 蕉叶亦接过笔来写道: 栽磁斗似蔓延, 梨云也伸手过来, 接笔写道: 架竹枝而层垒。 遂将笔交与素兰,素兰随笔写道: 曾闻有霞举三仙姝, 又转送在无碍子面前,无碍子看道:"你们说没有典实,素兰到用出来了。"遂提笔续一句道: 乃幻此夜来之香蕊, 薛比凤又将纸笔送到瑶华面前,瑶华拈笔而写道: 尔其为本也。 黄金钏接来,送到周君佐面前,君佐道:"又到我了么?"遂从头念了一遍,赞道:"你们各位纯熟极了,好像夙构的。"瑶华道:"这个题目是你兴起的,我们又不是仙人,怎么样的夙构呢?"周君佐道:"这不过称赞各位的意思。"瑶华道:"这还可以,但你要迅速些方好,不然天亮了,恐还不能完篇哩。"君佐道:"是了,是了。"即忙执笔构思,暗将手把荷香捻了一把,荷香会意,悄悄的道: 缠丝委死, 周君佐遂照写了,递与荷香,遂对瑶华道:"可是不迟?"瑶华笑道:"以后禁止倩代,这回罢了,只罚一杯酒罢。"黄金钏斟上一杯酒,送到君佐面前,君佐举起杯来道:"就算是倩代的。"一吸而尽,荷香已续出一句来道: 往复交萦。 递到柳枝,柳枝接过笔来,写道: 叶光肥而润泽, 桃红接过来,道:"我这句讨便宜。"蕉叶道:"怎么讨便宜?"桃红道:"他说了叶,我少不得要写枝了。"遂写道: 枝柔脆而纵横。 蕉叶接过来道:"我一发便宜,有了枝叶,少不得要发蕊了。"遂写道: 发蕊则一丛紧簇,梨云早接过笔来写道: 分瓣则五出其茎。 将笔递与素兰,一边接笔,一手曳过纸来,写道: 蒂更超群, 薛比凤正要送到无碍子跟前,无碍子将手一摇道:"且慢,如四六对仗的长句子,就一人做下去,若一人做四,一人做六,真个天亮还不得完篇哩。"素兰听说,遂又接过纸来,续一句道: 俨似绿珠成粒; 无碍子亦就素兰手中接过来,写道: 香还幽细,岂同茉莉薰腾。 瑶华也在无碍子手中接过笔来,写道: 性本异群芳,不欲争夸艳谱; 即令周青黛将纸笔送到周君佐面前。君佐又要从头看下来,蕉叶在旁道:"这都是一顺下去,却没有门限在内。粉侯只管想着写下去。"君佐遂搦管沉吟,荷香道:"待奴子吃一杯,代粉侯续了罢。"瑶华赶着道:"留我一杯,待我续下去。"即令周青黛取回,又叫薛比凤斟酒,即舐笔写道: 情偏甘独处,谁求列入卖花声。 无碍子在旁看着笑道:"好高尚。"周君佐听了,急忙出位来,取着看了,也笑道:"这正是代我的意思。"遂递与荷香,荷香也出位取过笔来写道: 其为质也, 周君佐在旁笑道:"你坐位坐得好,我方才正想这句,却被你做去了。"蕉叶道:"叫他让粉侯坐罢。"荷香道:"恐怕转来又变局面了。"桃红这里已联下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