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传 - 第 14 页/共 15 页

其五:艺圃初建,工夫悉授,鬼狐狸赤紧的将因情叩,皈依颇切,更不雠仇,故教藩府把胎投。幸而今,积功累行如山斗,陶一一尽人材,堪悯黄粱一梦归乌有。 瑶华续上,参拜毕,起立中间,陈情歌曰: 其四:罪孽深重,消前积后,感吾师,肯廿载恩光覆,为山一篑,集腋成裘,居然也入剑仙流。只可怜,劬劳鞠育皆相负,仙灵府鉴拔泉台,赐金符宝,空中佑。 蕉叶等几个僧人,在庭中参拜毕,起立,陈情歌曰: 其三:虽是奴隶,追随自幼,主人恩,直与两间高厚。承师培植,指教戈矛,几番征战获封侯。旋乾坤,袈裟换却罗袍袖,同侪都半化黄泉,还望元机普拔,毋遗后。 素兰等众僧尼,也在中庭参拜毕,起立,陈情歌曰: 其二:短发雏婢,深闺翼,覆德如山,只隔得亲生肉。锦衣被体,玉食充喉,乡君名号作衔头。尽师恩提携陶冶,真称厚。追思一样受恩人,早黄沙垒垒,祈拯救。 又大众合诵歌曰: 其一:合诵诚意叨恩曲佑,拔沉幽更有胜蒲牢吼前尤知悔后,过宜修,而今岂敢不回头。鉴前车,鬼狐有志还成就。从来难得是人身,何忍轮回,转入追禽兽。 煞尾: 几筵恭敬惟杯酒,胸臆因情诉不休,为只为,九地羁魂有千万愁。 大众歌毕,两守坛高声喝曰:"葆羽使者起舞劝餐。"四舞女又复如前齐下,乐声起处,锣又振响,渐舞渐紧,乐之音节亦随其舞态之促。正在酣畅之际,铎声节止,遂各退入寝宫休息。那看的人也就散了一散。 停了半个时辰,又引大众出来,仍是无碍子与瑶华问答谈经,音乐附和。又有两个时辰,天已将晚,无碍子复率瑶华等在几筵前参拜毕,陈启晚课,众乐女奏乐一回。无碍子先陈意旨道:"伏以晨钟暮鼓,乃是缁衣设教之余,夏清冬温,亦同子道省亲之候,故创设科仪,色色与之区别,何于兹"功课拘拘,偏又雷同,盖缘揆情度势,当循儒理之适,宜去短取长,只劈异端之中惑,微忱剖悉,晚课谨申。"念毕,僧尼钲铙击动,铎起止住。随奏丝竹和其词曰:   朝参师祖,法音旄舞,聊遮盖几筵清苦,尽诚敬礼,终日循规矩,不觉曦光入暮。   甜净徵歌无倦,盘旋紧步,看诸女香腮汗雨,且安子夜,明旦还如故,先击净坛钟鼓。   右调《明月逐人来》 诵毕,众乐女迭奏,引至白猿座前,铎响乐止。无碍子率瑶华至前参拜毕,起立,陈意旨曰:"伏以天浆甫献,仙果薄陈,设三日之几筵,拔九泉之沉魄,兹临晚课,渎告下私。"陈毕,僧尼钲铙齐击,铎起止住。众乐女又以丝竹和其词曰:   仙乎高妙自天成,未闻谁所授。术偏精,湛然吾道有光荣。人争羡,能说不能行。   歌舞和箫笙,拍众何所拟,步虚声。日衔翠袖晚霞生,且休息,次早再通诚。   右调《小重山》 诵毕,众乐女仍鸣丝竹导引,径入寝宫。僧尼响击钲铙一回,铎振而止。大众尽散去,惟有李荣、陈玉等,将各项法器暂为收拾。何鹏、高鉴在门外照应一切,一面关好门户,仍派护卫人等在外巡查。此则第一日之科仪排场也。 看官,这蘸坛上科仪,乃是无碍子特创,本无成式,做书的不过拟出一个样子,与看官们解颐,若尽要得知,那里记得这许多,概请原谅,闲话休题。再说无碍子与瑶华,于次晨仍是五更起身,做早课,清晨谈经,饭后请仙,请的就是黄石公、白猿、任文公、张留侯诸仙师。请过了神,又谈经,仍旧做了晚课才歇。第三日亦然,饭后荐亡沐浴,朝参几筵经也。这日谈完,做过晚课,就安排放焰口,其二三日一切赞诵科仪,皆随时制就,不在稿本之内。而歌舞音节亦皆自制,无不新奇,把这些人看得孜孜不倦。那晚听见还要放焰口,必须也是别致的,那里舍得走开半步,人头挤挤的,只是呆等。天将就黑,已把四进房屋及灯棚内各样灯烛都点得雪亮,如同白昼。将及起更时,听见里边金钟一鸣,那些粗细鼓乐一层一层传将出来,如是者三次,又听擂鼓三通,众女乐把无碍子同瑶华引将出来,各就中间位上坐下,铎声节乐。无碍子高声朗诵下坛诗曰: 本无烦恼孰相侵,狐鬼哀求起善心。造就人材开艺圃,责偿孽债下金针。 廿年委积红尘扰,此夜应怜苦海沉。仗得仙灵多妙术,天浆遍洒作甘霖。 念毕,众僧尼等以寻常铙钹钟磬法器敲打一回,齐声诵"大悲咒"一遍。通完,瑶华独诵"高王观音经"一遍,女乐以丝竹和之。诵毕,僧尼又齐声接诵"金刚经"、"心经"各一遍。诵毕,仍敲法器收住。两守坛在旁喝曰:"歌颂仙迹。"女乐复起,无碍子与瑶华齐声歌诵,丝竹和其词曰: 莫测仙踪,且未肯留名,那代豪雄。猿公传术,也自朦胧,圮桥始露春容。但留侯瞻仰,更未有,别个重逢。乍开言,便称孺子,驱遣如僮。  陡然叱呼纳履,令五日相期,来此过从。折辱三番,辛勤子夜,兵书始授怀中。曰可师王者,十年后佐汉兴隆。悄叮咛,见城黄石,即是吾躬。右调《春从天上来》 诵未完,两守坛又喝曰:"捧羽使者歌舞颂之。"四舞女齐下中庭,接颂而舞,女乐仍前附和其词曰: 欣羡留侯,突呼取履,偏能忍受仙翁。爱取无嫌,长跪进从容。倘然不识元机妙,那得开展佐汉功。英豪具奇卓,城山下,葆祠全终。  何故漏传消息,也只隐埋不露。今且难穷,后学无稽,枉自仰高风。授徒济济原非一,乃任姓文公性亦同。看默言黄石,仙猿闭口,迷却芳踪。右调《送我入门来》 歌舞将完,两守坛又喝曰:"捧羽使者就位。"四舞女遂即退回。又喝:"各僧尼讽诵十王经,启狱咒。"僧尼两旁,各振法器,齐声哄诵。只见无碍子在座,似有与人问答之势,盖章阿辛与何巧娘亲请命耳,故观者皆不知觉。不一时,经咒俱完,两守坛又喝:"启请亡灵。"两旁僧尼一齐摇铃振铎,远近声闻。其时已将半夜,渐觉阴风旋绕,灯烛光微,只听得僧人蕉叶等高声代宣曰:"彰演城山遗道普济仙坛,主坛无碍子,率徒朱瑶华,启请亡灵,封河南省藩王到坛受。"无碍子在座,见一团黑气,滚入坛来,早见何巧娘随后跟着,引至座前。瑶华连忙下座,卸去法衣、法冠,穿着一身缟素。周青黛预将拜垫铺设在旁,遂即俯伏于拜垫上,号陶哀哭。只见无碍子起立,手执净水,洒于坛下,口内朗诵曰: 帝子惨遭国难频,身同鹿子作馐珍。须知淫孽如山积,从此还真返紫宸。 那送符僧人蕉叶等,将符执在手中,高声朗诵曰:"普济坛主无碍子,恭请黄石仙师符宝诰,给付封河南省藩王朱常询收执。"下首尼僧素兰等接诵曰:"右普告三界神祗,拔度幽魂,早生人世,一如符施行。"上首僧人将焚化。无碍子见这团黑气负了符,往西边滚去,早有章阿辛在旁引领而去,瑶华哭着拜送。以下亡灵到坛,皆照此宣读,不复重赘。东边蕉叶等又诵曰:"启请亡灵藩妃徐氏娘娘到坛受。"无碍子见何巧娘引将徐氏,有萼梅随着来坛。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往坛下,高声朗诵曰: 何须嫉妒使机谋,枉害旁人诉怨尤。赢得病狂遭惨毒,泉台呜咽尚蒙羞。 那送符尼僧,如前念诵焚化。无碍子见徐氏同萼梅忻忻得意而去,瑶华欷拜送。东边僧人又诵曰:"启请亡灵封殉难藩妃赵氏君夫人到坛受。"无碍子见金童玉女导引赵氏,又身后随一婴孩来坛,笑容可掬,向无碍子深深敛衽,无碍子忙起回礼,高声赞叹曰: 节烈从来钦鬼神,何须符卫朱轮。千秋俎豆流徽远,此传应推第一人。 颂毕,令女乐作仙者送之。赵氏又敛衽告辞,无碍子亦即回礼。赵氏复向瑶华举手而退,瑶华仍俯伏拜送。东边僧人又诵曰:"启请亡灵藩王贵嫔韩氏夫人到坛受。"无碍子只见何巧娘引将韩氏来到坛前,瑶华在旁跪着哀恸,韩氏亦时时回顾泪。无碍子起立,手执净水,洒向坛下,高声朗诵曰: 一藤已结两头瓜,幸未随风卷柳斜。三请来庄留弱息,免教久久压泥沙。 那送符僧尼,照前念诵焚化。韩氏得了符,忻然稽首而谢,又看着瑶华,点点头掩泪而去。瑶华哭泣拜送,早有阿辛接着,引领去了。东边僧人又诵曰:"启请亡灵尚十四长公主周驸马到坛受。"无碍子见巧娘将周君佐引到坛前,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下,高声朗诵曰: 羡君托体好栽培,不爱兰台爱楚台。先泽有余留一线,险些于此绝根。 那送符僧尼,照前念诵焚化。周君佐得了符,稽首而谢,回过身来,又谢瑶华。阿辛接引而去,瑶华含泪拜送,即起立,向无碍子叩谢。无碍子令两守坛扶起入座。东边僧人又诵曰:"启请亡灵周家姐妹到坛受。"无碍子见巧娘将周文鸾、周彩鸾引至坛前,两女鬼皆用袖障面。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高声朗诵曰: 两枝鲜艳好奇葩,轻放游蜂入绛纱。损却芳名消却粉,羞容改革不须遮。 那给与符尼僧,照前念诵焚化。两女鬼得了符,惭颜而退,早有阿辛接引去了。东边僧人又诵曰:"粉侯府长史推升兵部车驾司亡灵祁守璞到坛受。" 无碍子见巧娘引到坛前,荷香即便跪下,无碍子手执净水,洒下坛前,高声赞叹曰: 鸡群鹤立可推尊,况是捐躯报国恩。自有九重颁渥泽,无须符获坟墩。 无碍子赞叹毕,令女乐鼓吹相送。荷香再拜稽首而去。东边僧人又诵曰:"侯府六品职衔长史亡灵毕守珍到坛受。"无碍子见巧娘引桃红到坛,癯形孱貌,不敢抬头,竟自跪下。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高声朗诵曰: 何事精灵凭困疲,红裙香最入心脾。美人黄土垒垒是,不信淫魂今尚痴。 诵毕,向僧尼曰:"可将此一道符,移送消魂司处置。"蕉叶、柳枝都上前求免,无碍子怒犹未息,瑶华又同素兰、梨云等请求,始得饶恕,蕉叶等才念诵焚符。见桃红也只昏沉沉的执去了,早有阿辛接引而去。僧人又诵曰:"侯府乡君亡灵顾斯媚到坛受。"无碍子见巧娘引梅影到坛,向无碍子叩拜。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朗诵曰: 形将离脱影难留,我意相期共一流。不道邪魔先引去,故教精魄莫能收。 那给与符僧尼,念诵焚符。梅影收了符,再三叩拜而起。瑶华与梅影相对欷,重又叩谢,才同阿辛荏苒而去。东边僧人又诵曰:"侯府宫女亡灵裘素蟾、罗纨儿到坛受。"无碍子见何巧娘引至坛前,齐齐跪下。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高声朗诵曰: 香魂不与藕丝同,断后难连若雪融。滋味深长何急急,可怜色相两成空。 那给与符僧尼,念诵焚符。裘蟾儿、罗纨儿持了符,忻忻向无碍子及瑶华,再四叩谢而起,阿辛在旁接引去了。东边僧人又诵曰:"侯府宫女亡灵薛比凤到坛受。 "无碍子见巧娘引至坛前,薛比凤向无碍子座前双膝跪下,若有不胜苦楚之状。无碍子手执净水,洒下坛前,高声朗诵曰: 风流乐事女尤佳,消得春情畅满怀。饥者由来防过食,情魔能槁汝形骸。 那给与符,僧尼等念诵焚符。薛比凤收了符,叩拜而起,阿辛引将去了。东边僧人又诵曰:"藩府令名、副史、管事、太监、宫女,诸男妇亡灵到坛受。"无碍子只见何巧娘引领一大群鬼魂,齐齐跪到坛前。无碍子手执净水,遍洒坛下,高声朗诵曰: 宣勤宣谨十余年,岂有工夫得自如。为设斋筵酬报汝,再生俱享好田庐。 令按名给与符。僧尼待念诵焚符讫,诸男妇各各收执,叩拜而起,早有阿辛引领去了。东边僧众又诵道:"保庄罹难锋镝诸亡灵到坛受。"无碍子见何巧娘又领着一大群鬼魂,齐跪坛下。无碍子手执净水,遍向坛下匀洒,口中朗诵曰: 悲笳声里暗心惊,血裹刀尖决死生。忽报前麾齐陷阵,霎时千里遍尸横。 诵毕,令僧尼按名给与符。僧尼等念诵焚符讫,众鬼魂各为取执,叩谢而起,阿辛上前接引去了。东边僧众又诵曰:"凶遭瘟疫、饥馑诸亡灵到坛受。"无碍子见何巧娘又引一大群鬼魂,齐跪坛前。无碍子手执净水,遍向坛前匀洒,口中朗诵曰: 饥馑还连瘟疫侵,鬼声四泣夜沉沉。今宵度尔重生世,免使凄其苦不禁。 诵毕,令僧尼给与符。僧尼等念诵焚符讫,众鬼魂各各收执,忻然叩谢而起,已见阿辛上前,引领去了。东边僧众又诵曰:"殉身义士留守河南指挥千百户云麾使庞希德亡灵到坛受。"无碍子见何巧娘引了一长身鹤立的鬼魂到坛,见了无碍子,深深一揖,又向瑶华作了一揖,在坛各各起立。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高声诵道: 吾道居然任侠行,君家秉性亦分明。拔刀助战抒忠义,惜矣身亡负令名。 令僧尼将符宣诵焚送,又令女乐鼓吹送之。庞希德满面笑容,稽首作谢而去,早有阿辛引领去了。东边僧众又诵曰:"殉身侠女庞雅宜亡灵到坛受。" 无碍子见何巧娘引了阿真到坛,即向坛前跪下。无碍子同瑶华仍前起立,而瑶华不禁泪雨如珠。无碍子手执净水,洒向坛前,高声朗诵曰: 闺阁良朋岐路逢,毅然返辔肯相从。已将贞烈明肝胆,取义成仁丧敌锋。 令僧尼将符焚送,也令女乐以鼓吹送之。那庞雅宜顿首叩谢,持了符,向瑶华举手称谢。瑶华愈觉伤悲,出位遥送,早有阿辛引领去。瑶华仍自还坐。僧尼等复又讽诵"金刚经"、心经"各一遍。诵毕,两守坛高声喝道:"焰口已终,拜送师祖。"众女乐钧天迭奏,无碍子与遥华起座,同至几筵前,参拜毕,铎声节乐,又经丝竹和无碍子等歌颂曰: 吾师缥缈降仙坛,俯怜弟子沥胸肝,稽迟三岛共追欢,不辞烦絮暂盘桓。 跨下飞鸣五彩鸾,听说前因也鼻酸。慨然慈念涌急湍,宣扬符使□刊。 因而尊奉发其端,几筵布告众仙官。申明三界求恩宽,提拔沉幽起泾寒。 天浆遍洒若露溥,抑郁一散风始搏。随其善恶托身安,非此元机施泛澜。 夜台犹自愁漫漫,狐鬼功成九转丹。艺圃结构殊艰难,聊将生死归团圆。 从此弟子还隐峦,输诚即送回玉銮。 颂毕,即俯伏叩送。众女乐仍奏钧天之乐。奏毕,无碍子等起立,两守坛喝道:"仙师驾回,就此撒坛。"众僧尼钲铙齐击,四舞女又在中庭旋舞一回。振铎一声,四舞女即退,而钲铙亦骤止。其时天已大明,作者为者个个疲倦,想看官们也觉眼花了。要知下回如何?也请休息一回再看。 第四十一回 无知妄想兴波浪弄假成真获罪愆 填词时曲《驻马听》一阕曰: 游荡无聊,到处兴波混造谣。靠柜酒常浇,茶肆助喧嚣。一味会生刁,妆强做小,粘着些儿没有一个饶。 话说王庄上彰演遗道完毕,于是哄然而散。陈玉等在外收拾坛场,周青黛等在内里收拾物件,足足忙了三四月才完。众人忙乱之际,偶然有一件事要问无碍子,遍处找寻不着,瑶华听见,说:"你们不必再寻,师父已还山去了。"众人才各歇手。而瑶华仍在庄上修行。不题。再说这王庄上,演了这三日一夜的道场,引得那远近来看的何止千万,完结之后,尚有那些没相干的人,背后纷纷议论,说他家走出来的人物,无一个不秀美异常,那里挑得这样齐集。旁边一个人道:"他家原是皇子皇孙,年年挑选的这些秀女,也都发在王爷家里服役,所以这样齐集。"又有个说道:"这些铺设的物件,你看那一样不鲜明,那一样不讲究?"旁边的道:"亏你说,他们一举一动,俱照皇宫里气派,那有不讲究的。"又有一个说道:"我前数年来我亲戚家里,在这里王庄上住过一晚,看见破坏得了不得了,怎么忽然又修整得这样齐整?"那旁边的又说道:"我听得那个出征过的公主又回来了,所以修整的。"那人道:"我约莫听得,这公主一向都在庄上,何曾出过门?"旁边的道:"既在庄上,为何弄得这个庄子里那样破败?"忽然人丛里钻出一个来道:"你们所闻的话都没有准确,若要晓得细底,除非问我。"旁边的道:"你又不是他家的人,如何晓得这样细底?"那后钻出来的人道:"不瞒列位说,没有到过他庄上的原难知道。前年他修理庄子房屋,我曾充当过小工,听见他家里那两个叫什么令史,在背后称赞这位公主的能干,故此晓得。"那些闲人都围扰来道:"请教老兄,他家那位公主如何能干?"那个小工道:"这位公主文武全材,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于十六岁上,就拜封经略使,灭了什么反叛,又封了侯爵。你想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封到这样大官?他得了官,并不要作,家里有个丫头,与这位公主的面貌有一无二,倒让他做了。她却又随着一个道姑,出去修仙行道,一去就有八九年才回来的,故重修理这个庄子。先前庄上也就弄的七零八落,自他回来后,库也满了,仓也满了,又置了好些田亩。你说能干不能干?"那些闲人道:"既是这样富贵,怎么把个好好的王庄,又改做道院?两旁的房屋,一边改做尼庵,一边改做僧寺,这是什么缘故?"那小工的道:"我也略听得说,这王爷已经死了。"那些闲人道:"王爷虽死,他究竟是金枝玉叶,为什么要做女道士?这个里头只怕有些缘故。"那小工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了。"那些闲人也就渐渐散了。 那知这些人里头,有两个坏鬼在内,一个是姓詹,名德著,是个外路人,文不文,武不武,惯做混帐讼师的。又一个姓倪,行二,绰号叫泥里鳅,也是外路人,惯替这混帐讼师跑腿混饭吃的。他两个都是冒失鬼。那些闲人在那里议论王庄这些情事时,他听了下半截,回到下处,就同这泥里鳅商量起来,说这王庄上这样排场,岂没有百十万银子?我们何不纠合些人来,去打劫他。泥里鳅道:"我听见这些人说,他家流贼去打抢过两三次,都打不进。又听见说他家个个好武艺。若去打劫,枉送了性命。"那詹德著道:"既然不可明取,只好行个魇魔法,将他一家人都弄病了,少不得要请医调治,那时我们弄个去通风,叫他请我去医治,我将魇魔法解了,必然要谢我,少说些也有两三千两银子谢仪。"那泥里鳅道:"如果这个法子灵,少不得也得些谢仪。但要两三千两,恐怕未必。"那詹德著只低着头想,忽然立起来,将桌子一拍,大声的道:"在这里了!"倒把泥里鳅吓了一跳,道:"什么在这里了?"那詹德著忽又大笑起来,道:"我想一个奇策是这里,这不是三千两千的事了。"倪二道:"便怎么?"詹德著道:"你方才不听见那些人议论他家,说王爷虽然死了,他还是个金枝玉叶,为什么要做女道士来?其中必有缘故。我们就把这三句算个题目,再细细的做起一篇大文章来,若不送我三五万两银子,我能够叫他们抄家问罪。"倪二听了,又想了一想,道:"哦,这题目还想得可以,但你这文章如何做法?你先把大意说把我听听,我虽不通文墨,然臭棋肚里也会摸出仙着来的。"詹德著道:"也罢,我把大意先说把你听。听他彰演遗道,乃是私创邪教,律上照谋为不轨,是要问斩罪的。这个题目大不大?"倪二道:"有些意思,但只这一件,还拿不倒他。"詹德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之。第二件,就说他藏匿妖人,左道惑众。这与上头那条律也差不多。"倪二点头道:"好得很,必再得一件事就好了。"詹德著道:"说他家僧尼道俗混杂宣淫,有玷皇族,这罪更来得重。你说这三件事告准了,岂不要抄家问罪?"倪二道:"实在利害。但是竟去告他呢,还有别个法子?"詹德著道:"我想竟去告他,就告准了,也与我们无益。我意欲先起个状底,通风与他庄上知道,他若害怕,必然来求我,我就要他多少,他若依了就歇,倘若不成样子,那时我仍旧告他。" 倪二道:"这通风的,要弄个能干的人才好,不然也是白干。"詹德著道:"你也很能干,何必另去弄人?"倪二道:"你且把状底起出来看了,才定得我去不去。"詹德著道:"这有何难,你替我去做饭,包你饭没有熟,我这状底就完了。"倪二道:"这还亏你说,邯郸道上做梦,一辈子的事业都干完了,黄粱还未熟哩。"说着就去做饭了。 这詹德就磨起墨来,细细的一面想,一面就写将出来,道: 为王庄擅改僧尼道院,藏匿妖人,设教惑众,显系谋为不轨,不得不告事:我等皆附近王庄居民,皆知福王爷设有庄子在乡,不过收取租子,并非在此住家。十年前,忽有公主移居在庄,又带领妇女不计其数,且又私设长史、令史等官,声言皇上所赐。继而又有女道士到庄,私领公主出外闲游,直至前年方回。庄上仓库丰盈,占买田业,屯积粮草,私招乡勇,在庄操演。又于冬至前,忽又创立彰演遗道为名,大启三日一夜道场,引动四方之人,连宵达旦。意在蛊惑人心,连累一方人民,奸盗抢劫,不一而足。现又置办兵器、旗帜,将欲谋为不轨,其迹显然。我等居近咫尺,深知其细,若不预先举首,将来必致株连。为此联名具状禀首,乞伏都爷奏明皇上,速发缇骑,会同地方文武,迅即扑灭,以免一方涂炭,则万民幸甚,国家幸甚。谨状。 这詹德著做完,拍掌大笑,甚为得意。不多时,倪二做了饭来,赶着吃了,詹德著即将状底付看,那倪二也粗识几字,念不下了,又叫詹德著念与他听,不懂之处,又叫解释他知道。逐句逐字细细念了一遍,觉得明白了,就对詹德著道:"你这个状底虽好,但所说的话,甚风浮泛,且不能深知他家的细底,不过是约略的光景。状内又说是深知其细,这不是惹人扳驳么?"詹德著道:"我同你本没有晓得他家细底,这不过是唬他们的意思,若要真个告状不难,再去打听明白了,填在里面就是。"倪二又端祥了一回,道:"这么,你弄人去通风。"詹德著道:"我和你合了多年的伙计,你不去,却叫我那里弄人去?"倪二道:"别的寻常事情,自然是我去,这件事来得大了,我没有这能干,还是你叫别人去的好。"詹德著急道:"你真是个混帐人,平常日子,只管抱怨我不会算计,从未有大大的赚一宗银钱使用,如今算计了一桩大事,你又作难不去。难道赚了银钱来,是我一个人用的么?"倪二道:"你不用着急,我实对你说,算计却是你算计的,状底也算是你起的,这两件事却都是呆事,那银钱未必就能到手。若要银钱到手,倒重在那个通风的。"詹德著道:"怎么我算计同起状底,倒是呆的,你通风倒是重的呢?"倪二道:"你这状底是板定的,这几句话他看了,也不过如此。我又去打听他家的细底,通风时又要见机而作,他来什么话,我就要想法抵挡他,可不是重的?而且责任非同小可。"詹德著道:"这个讲不得,弄个银钱来,总是同你分用。"倪二道:"你这样讲,是要对分了?那我合算不来。"詹德著道:"依你便怎么?"倪二道:"我要个大分才去。不然,你另弄人去,赚了钱来,我也不来分你的,好不好?"詹德著发燥道:"你这没良心的,你闲时没饭吃,就来依傍我。如今有些事了,你就想法来讹我,既这样,我也不干了,看你那里去有大分儿到手?"说罢,就将那状底要烧化。倪二连忙上前抢住,笑道:"我同你讲个顽话,你就这么认真。好弟兄那有不替你用心干办的。就依你对分罢了,不必生气。"詹德著道:"这还罢了。这么你就去。"倪二道:"我这一去,包管就成功,但与你对分,到底便宜了你。"说罢,拿了状底,一径就去了。詹德著见他去了,心上想道:这倪二甚是可恶,少不得要想个法儿,把点痛苦给他吃,才知道我的手段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暗暗又盘算了一回,计策已定,只等倪二办成了回来摆布他。 隔了大半日,只见倪二回来,满面怒容,一言不发。詹德著下气问他:"你行的事如何了?"那倪二高声大骂道:"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家,只有告他一状,别的话也不用向他去讲了。"詹德著道:"他家怎样说法?你且把气来舒一舒,慢慢的对我说了,我自有道理。"倪二道:"我若说把你听,包你和我一样发燥。"詹德著道:"你去他家,到底说些什么?"倪二道:"我去先打听了他家的细底,就一径到他庄上,门上有两三个人在那里,大约是什么长史、令史了。我就把你做状,要告他家的缘由说了一遍。他们说:可有状底?我说:状底是有的,但要讲究讲究,才把你们看。他们就说:既不把状底来看,你必定是个诳骗的光棍。你若不去,我们就要把你起来,送地方官去究治。我看这光景,必定要与他们看了才有想头,又造了一篇讨好的话,才把状底与他们看了。他们把状底传来传去的看了一遍,又小声悄语的议论了一番,就有一个人拿状底丢了出来道:这样狗屁不通的状底,只好去唬鬼。你去就去,不去我就要起来了。我还要分辨,又一个嚷道:"那里来了这一班的贼光棍,这等可恶,叫护卫的来,把他了,先给他一顿鞭子。只听见两边耳房内,答应了一声,吓!就有人赶将出来,我见不是势头,就跑回来了。你说可恼不可恼?"那詹德著听了,果真也就恼了,道:"吓!有这样的事?他们竟一些惧怕也没有。若不认真告他一状,他如何知道利害?我同你明日就进京,叫他吃不尽还兜着走哩!"倪二道:"很是。"詹德著道:"告是告定他了,但是要弄些盘缠,才好举行。"倪二道:"我还有八百个钱在这里,你身边少不得还有。我们骑个站驴,不过五天多,就到京了。"詹德著道:"你这八百钱,骑站驴也就够了,但我身上还没有八百钱。吃用同使费恐不够,怎么处?"倪二道:"那就去不成。"詹德著道:"去不成,难道这口气就咽下去了?怎样想个法儿才好。"倪儿道:"这从那里去想?"詹德著道:"你有本行的手段在那里,何不使出些来?就狠够了。"倪二道:"骗局只可一时凑巧,要拿他当一件事干,也难拿得稳。"詹德著道:"原是如此。我同你明日且上了道,在路上留些心,要凑巧的时候,就行他一行。这叫做路急无君子,怕什么。"倪二道:"这样就骑不得站驴了。"詹德著道:"只要弄钱到手,何必一定要骑站驴?"倪二道:"如此,我们明日就起身。"两下说定。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起来,两个背上行李,步行而去。走了两三日将到汴梁,盘缠已剩不多了。倪二于拐骗的事,原是本行,也不免随地留心,得便就要下手,无如俱不凑巧。次日已到汴梁城中,这汴梁乃是省会之地,铺户比鳞,买卖繁盛,遂嘱咐詹德著先走,他却在后相机行事。到了徐府街,有一家行铺,十分热闹,倪二挤进去,看是何事。乃是发钱与脚夫,挑送东司里去。省城布按两司,谓之东司、西司,东司即布司也。听见要发到二千多吊,看了一回,无处下手,只得走将出来,见一个挑夫,将空担靠在一个墙上,向别个铺家讨了一张手纸,上毛房去了。他见发钱的铺内,一连出来了十多担,想必挨着上毛房的挑夫了,他就把空担挑上,赶进铺内。见那发钱的人与一个人讲话,见有空担进来,便发了十二吊钱,给了一张发票。倪二挑上就走,却不往东,反向西走,拣一条僻弄挑将进去,歇了担,解下外衣,将钱包上,掮在肩头,出弄向西。在西司将近一个银铺内,将钱换了银子,放开脚步,赶上詹德著,道:"如今已不怕了。"将手内银包递与詹德著道:"你收着使用。"詹德著接银在手,约有七八两重,就问他如何弄得来的?"倪二道:"路上不便说,且下了店再讲。"于是两个紧紧的出城,赶上站头,下了歇店。吃晚饭时,一五一十的告诉詹德著知道。詹德著也很夸他能干。倪二十分得意,因干了这件事,身子一倒,即便睡熟了。且按过一边。 再说那上毛房的脚夫走出毛房,不见了空担,就嚷将起来。脚夫们听见,大家诧异起来,哄得那铺家知道了,疑心这脚夫作弊,便道:"你不要装憨,这是官钱,少不得要送官审问。"就叫人把他看守起来。这个脚夫有冤莫诉,在铺门首哭喊。对面有个卖油炸金刚圈的,叫做邓三,见那脚夫在那里哭喊,又听见脚夫的伙里,埋怨那哭喊的脚夫,才知被人冒挑了十二吊钱去。他却静静的看着,有一担钱挑向西去。他心里就想道:他们铺里发了大半日的钱,都向东挑,怎么这一担独向西去?谅来又是一家的。以后也就不关心了。这回听见被人冒挑钱去,心上才转着,冒挑的就是这个人。想起这个人面貌,也有些记得。正想着,只见这铺内的一个小孩子,往西头弄内出恭,看见一条空担撂在地上,恭也不出,就把空担挑回,把与这个哭喊的脚夫看,道:"可是你的?"那脚夫看了,喜道:"可不是的。"就将铺内发钱的人骂道:"你自家瞎了眼,被人冒挑了去,倒赖我作弊。"于是众脚夫都不依起来,铺主得知,派那发钱的与这脚夫分赔。两人都不依,就在铺内打起架来,闹个不清。正闹之时,这邓三走将过来,喝住了,就将所见冒挑的人面貌、服色,说了一遍。"若是赶紧追去,还追得着。你们两家都可免赔了。"铺主听说这缘由,遂令发钱的人与那脚夫请邓三同去。那发钱的人与那脚夫亦愿许他相谢。邓三见有谢仪,立刻一同起身追赶。在路看见来的行人便问,也有说见的,也有说不关心的。不知不觉,已起上站头了,天已昏黑,只得就在站上歇宿,见人便问。那主人听见,将那邓三捏了一把,邓三知觉,悄悄的跟了店主人,在一个僻静之处,问其缘由。店主人道:"方才有这样一个人下店,还有一个同伴,如今都睡下了。你们三个且在这里,明日等他动身时,细细认他一认。若是他,就有着落了。"邓三会意,只等明日再处。 事有凑巧,那主人与邓三说话时,恰好詹德著起来,在黑地里小便,都听见了,回房推醒倪二,将有人来追赶的情由,告知。倪二道:"不妨,我自有计。你明日起个五更,早早的先去,一径进京,在前门得升馆里住下,我到那里找你就是了。"詹德著要再问,倪二只推他睡下。詹德著略合了一合眼,听见鸡啼就起身,唤当槽的打水洗脸,并会了房饭钱。当槽的说:"你们两位,怎么会一人之帐?"詹德著道:"我是孤身行路,那有两个人?"那当槽的道:"你昨晚和那位同食同宿,怎么不是你的同伴?"詹德著道:"路上同行的人甚多,偶然一齐下店,同桌吃饭,各自还钱,都是有的事。难道同进了店,同吃了饭,就硬派我算同伴么?他还睡着,你只管去问他便了。"那当槽的真个去问了,也是一样的话,没得说了,只得取他一人房饭钱。那店主也都听见,只好开门,让他摇摆而去。这倪二听见詹德著出门去了,他在床上装起病来,哼哼不止,直到日高三丈才起身。那邓三悄悄偷看了一眼,正是这个人,就知会那两个,一齐赶进来,向倪二举了一举手。那钱铺内发钱的人就开言道:"我昨日一时不留心,把你冒挑了十二吊钱去,这是官钱,你冒挑不去的。你好好的还了我,大家没事,不然恐难安享。"倪二睁着两个光眼,道:"我几时冒挑你们的钱?不要认错了人。"那发钱的道:"现有人看见你冒挑的,还要混赖。"倪二道:"是那个见的?"发钱的人指邓三道:"是他亲眼见的。"倪二向邓三道:"你看见我怎么冒挑的?"邓三道:"你看见他将空担靠在墙上,往毛房去了,你就挑了空担,到铺里去,装了钱,向西就走,转到一个小弄去的,怎么我没有看见,你说是也不是?"倪二道:"这也要凭赃据,我冒挑的钱在那里?"邓三道:"这那里晓得,你把钱怎么样了?"倪二道:"既拿不住赃据,这不是你混赖我么?"那脚夫动了气,道:"你这个贼花子,冒挑了还敢强辩,我先打你这贼花子!"说罢,收起五个指头,向倪二脸上这么一掌打去,只听得豁剌的一声响,不知倪二可曾被他打?请看下面便知。 第四十二回 延宗授产分支派隐迹传书嘱后昆 四言诗曰: 读斯传者,目注心专。瑶华终始,何其于全。起自狐鬼,结以剑仙。 享无穷福,拥百万钱。功业赫奕,美貌鲜妍。有子且贵,两宗并延。 以此云罚,罚我千年。如宽债务,许以缠绵。请君暂止,听我宣言。 杀人身命,谁肯释然。舍学从我,犹鄙昔贤。新婚燕尔,促其弃捐。 贵而抑贱,不屑行权,罹难受辱,悉念前愆。有一于此,君必喧阗。 神仙富贵,皆出熬煎。炎汉三杰,吴越一篇。苟能坚忍,始获留传。 心高气硬,孰与周旋。 话说那脚夫要打倪二,那知倪二手头很有几路拳头,且又滑溜,见那脚夫打来,将身一蹲,反踞在脚夫背后。那脚夫不过是些蛮力,来得甚为勇猛,被倪二在臀尖上怎么一推,两脚站不稳,扑在一张木炕上,把木炕都压折了,所以有这一声响。店主听见,连忙跑进来,把脚夫搀起来。那脚夫还迎去要打,被大家劝住。店主道:"这不是打的事,如果认定是他冒挑的,向他要钱就是了。"又向倪二道:"这钱可是你冒挑的?"邓三接口道:"我认得很明白,实是他冒挑的。"店主也向倪二道:"你是个走道儿的人,大约路上盘费不够,所以趁忙忙乱,冒挑了来,却不是抢劫。你认了,少不得有个道理。"倪二道:"既你这样说,我就认是冒挑的你便把我怎么样?"店主道:"也没有什么,这是官钱,是要着赔的,他两个如何赔得起?你若还了他,叫他两个认个不是,谢你两个钱,这件事就完了。"倪二笑道:"你这个人到也明白,若是钱在我手里,也肯依你还他。实不瞒你说,我因路上少了人的钱,他要紧进京,干他的勾当,所以冒挑了来,就换银还了他了。若他们三个人里,议一个出来,跟我进京,找着了那个人,我向他要了来,先还他,我再到别地方去弄个钱,还那个人如何?"店主道:"这也使得。"遂向邓三道:"如何事已如些,只可你们三个人里议着谁去,讨了来还你,再谢他两个钱。"这发钱的人同脚夫一议,只有叫脚夫同去,脚夫允从。邓三遂同发钱之人回汴。倪二同脚夫进京。倪二在路又说了些大话,哄这脚夫。心上打算,挨进了京,把这脚夫丢了,京城地方很大,总叫他找不着,就完帐了。 不说这两个进京,再表赵宜自进京后,梅影身旁很有两个替己钱,又有客氏的房租掌管,所以一到京师,恰值开捐助兵饷,他就在长史职衔上,加捐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经历司。人本能干,所以上官都看重他,凡有事件都发与他审办,声望甚好。这日放告,也发交他收状子。赵宜坐堂,收了十来张,忽收着詹德著同倪二联名状一纸,首告王庄之事。细看情由,甚觉浮泛,且件件实事。明知是不逞之徒,意存图诈。若当时审问,必不能得其底蕴,遂唤番子手吩咐道:"这件首告的事,甚觉重大,恐要奏闻。原告不便令其远离,着令管带,以便随时传问。"番子手答应,即将詹倪二人管带。赵宜退堂后,即唤两个能干番子手,私下去探詹倪二人的意思若何。一面将所收状子,送到堂上,并将詹德著状子一张回明底理,俟番子手复到,再来回明办理。那知这指挥使是个初任,甚不明察,且知赵宜是福王府中长史官加捐的,恐被其作弊,拿了这张状子,径到都察院来。这个都察院更是涂糊,看了状子上这个注诏。意谓是反叛,也不提原告审问,竟自奏了。思宗见了表章并原呈,亦甚诧异,遂与阁臣推拟了一回。其时流寇猖獗之事甚紧,朝政繁忙,凡朝中文武有经济者,俱出师在外,且又系宗族之事,不便又遣钦差勘问。恰值赵宋两王看了,即便跪奏道:"皇妹先曾建功,后因产废,若说因福王殉难,灰心空门,情或有之。若存反叛之心,则断无其事。皇妹身为皇女,且主上待之甚厚,岂有充宗庙之尊贵,反蹈不则之祸殃?其中必有缘故。"思宗令赵宋两王起立,道:"朕思亦必无其事,但既有人呈首,莫若根究一番,以分虚实。此乃朕之家事,又不便付之外臣。二弟弗辞劳悴,竟率同司员,赍朕意旨,前往勘问明白。不特解去疑团,且使万民咸知被诬。即所以保全宗族而正国体也。"二王得旨,即刻陛辞。不题。且说赵宜所遣的番子手,至晚即来回复道:"这詹倪两个,乃是无知光棍,其意先从恐吓而起,因恐吓不遂,竟尔捏控。老爷先要阻住堂上,不禀不奏其事,容易消弭。或察院具奏了,必然大费周章。"正未说完,只见门上来回道:"今日所收告福王府里的状子,堂上已面禀察院,院上即刻奏了。闻皇上面遣赵王、宋王,前往王庄查勘。内阁已遵旨拟票行下,不过明后日,就要启行了。"赵宜听说,即遣出番子手,星飞作启,报知瑶华。一面上堂求讨跟随赵宋两王爷前往办理这个差使。都察院听了这个消息,本要委员前往,伺候王爷勘问,听见经历司来讨这个差使,又问知是赵宜,更是合意,即发委牌下来。赵宜立刻装束,禀知两位王爷为前站。两位王爷也不敢迟延,亦即如飞的起程下来。且按过一边。 再说王庄上,自赵宜进京后,仍是何鹏、高鉴办理令史事务,一切照常,惟服色改为道妆。这日倪二持状底来讲话,无人不知其为图诈,江允长闻知,即禀知瑶华时,瑶华正在打坐,闻知其说,叹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天意如此,尚何言哉?"遂又笑了一笑道:"却也亏了此举,好完我这桩大事。" 当即吩咐江允长道:"不过一月内,必有钦差到此,查勘一切,不必举动,惟将上书房铺设完好,接待钦差。"江允长领命出来,令各人办理。何鹏道:"公主也太当件事办了,这个贼光棍,成什么气候,真个敢去举首?"江允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隔了十多日,忽然得了赵宜的禀启,送与瑶华看了,亦无甚言语。又隔了八九日,又接了一封,送进拆阅,才知主上钦差赵宋两位王爷来庄查勘,一两日内即到。大家方信瑶华之吩咐有因。不一日到庄,瑶华换了朝服,出庄迎接圣旨。赵宋两王爷,正中立了,宣旨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