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升平前传 - 第 10 页/共 17 页
弟王天宠顿拜侯爷看罢书信,复反又进茶馆里边落座。侯爷叫人买了一分八行书,借了笔砚,写了一封书信,交与张二虎说:“张二兄弟,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信我也写明白了,见了吾拜弟王天宠再细说一番。”说着话,把张义的酒饭钱侯爷给了。张二虎说:“你们几位改扮来此,有什么事?”山东马说:“没事,没事。”张二虎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二虎扬长竟自去了。三个人方才要走,只见从南边过来一个人:“穿着紫花布的汗褂,青洋绉的中衣,青缎薄底窄腰快靴;紫微微的脸膛儿,年约二十有余,喝的醉醺醺的,口中说道:“不知我这里立着厂子吗?跑到我门口儿来练拳脚来啦,真是江边卖水!哪个过来与我较量较量?”马梦太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施展,心里说:“我瞧这小子是前来讨打!我何不借他前来寻我,我打他一顿出出气。”一个箭步蹿到外面,说:“小子,休得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上头用手一挡,底下一脚将贼人踢倒在地,挥拳就打。
正打之间,从那边来了一个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穿蓝绸裤褂,薄底快靴;面似姜黄;细眉大眼;到了马梦太的眼前,躬身施礼,说:“这位朋友,不必望他一般见识。这是我兄弟,无所不为,喝醉了他就骂街。人家都看着他是一个老街坊,不好与他作对。今天得罪了尊驾,该打,该打。”马梦太是个外场的朋友,一听这话,自己站起来,笑嘻嘻的说:“我多有猛撞,是因为我们与一个路遇的朋友在这里比武,你兄弟口出不逊。你贵姓?”那人说:“我叫阴栋。不知尊驾贵姓大名?”瘦马说:“我家住北京城安定门里国子监,你听见说过有一个里九外七、皇城四门、营城司坊、南北衙门著名的人物,家号姓马,号称梦太的?那瘦马老太爷就是我。”说到这里,他楞了一楞,觉着说错了,“这是私访啊!”想罢,接着说:“那就是我们的近街坊。我也姓马。那边两个是我的拜兄:一个姓顾,一个姓马。”阴栋说:“三位到南边敝处,我有话说。就是前边那座莲花观。”三个人正访不着卢定河的下落,心中犹疑,“听他所说,大概是好人,何不前去看是如何?”想罢,梦太说:“二位哥哥跟着我,去到那边坐坐。”
三人跟着,一直望前走,约有一里之遥,见是南北的大道。道西边路北有一座庙,坐北向南,正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当中有小柏树四棵。五个人进了庙,到了西配房里边落座。自屋内出来了一个老道,年约半百以外,九梁道巾,蓝缎道袍,白袜云履;面似淡金,细眉大眼,说:“两个徒弟,这是何人?”阴栋说:“是方才在外边茶园里遇见的。那二位姓马,这位姓顾。”老道吩咐摆酒,少时杯盘堆积,大家喝酒,老道可不喝,就是两个徒弟斟酒。顾爷与二马喝了有两三杯,觉着头眩眼花,翻身栽倒就地。不知三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伊大人奉旨入都面圣 倭侯爷请假回籍探亲
诗曰:十年赢得锦衣归,风景如昔事半非。
惟有多情门外柳,见人犹自舞依依。
倭侯爷三个人在莲花观吃酒,被老道灌醉,酒里放着有蒙汗药,把三个人迷倒在地,不醒人事。老道鼓掌大笑,说:“好三个匹夫!”吩咐两个徒弟:“把他们三个人捆上,用解药解过来,我说明白了,然后再杀不迟。”阴栋、阴梁二人把他们三个人用解药解过来,搁在院内。
三位英雄醒过来,破口大骂,说:“你这泼道,真大胆!楞敢把我三人捆上。”倭侯爷说:“吾姓顾,双名焕章,别号人称赛报应。那是吾拜弟,山东马成龙、瘦马梦太。”那老道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我山人早知道,故遣我徒弟去把你三个人引入莲花观前来,受了我的妙计。我姓吕,名良,别号人称赛纯阳。吾是那天地会八卦教的正会总,奉令在黄河接饷。今天奉镇北侯的令,在此看守。今天拿住你三个人也好。”即叫阴栋、阴梁二人,把他三个人结果性命。
那贼人阴栋手持钢刀一把,照着那山东马前胸,只听“克嚓一声,红光崩冒,鲜血直流,阴栋死于非命。马成龙并未伤着,这是为何?只因那贼人方举刀,照着山东马前胸一刺,自东边房上飞下了一镖,正中阴栋的哽嗓咽喉,登时身死。那位英雄跳下来,手抡双刀,照着阴梁脖颈就是一刀,砍倒在地。外面一声喊,把山门踹开,进来了无数的官兵。妖道赛纯阳一见两个徒弟死于非命,心中着急。又见跳下一个人来,身高八尺,面似姜黄,长眉阔目,威风凛凛,手抡双刀,照着自己砍来。又见众官兵进来,齐举兵刃来动手,人多势众,登时把老道杀死于院内,把侯爷与二马解开,说:“三位多多受惊!”侯爷一瞧,认得是王有义,过来给三个人请安。
原来王有义自救了顾焕章,在神力王府中住着,老王爷保他移省升了水师宫的守备,接篆不久,常常的自己单身出去私访。今天调本队官兵,是上百花山桃花岭剿贼去,正从此处路过。内有一个官兵说:“老爷,这庙里就是八卦教。那老道劝过我表兄,叫他归降八卦教中,我表兄不愿意,我都知道的。”王守备下马,派官兵围了这个庙,他翻身上房,到了里边救了三个人,杀了妖道。马成龙与马梦太、侯爷,俱皆谢了王有义,问他怎么知道,前来相救?王守备说:“我是调兵去百花山桃花岭,前去剿贼去,从此路过,听见手下兵丁说,这庙里有一个老道是八卦教,我故此把他们调齐,围上了庙,进来了杀死叛贼,救了三位。”此时天有日色将落之时,王有义吩咐手下兵丁:“把三个死尸搭到庙外掩埋。”又派人去叫本地面官人照管此庙。诸事办理完毕,说:“侯爷与二位大人来此何干?”马梦太就把拿获巡抚王千层,审问出卢定河在此处挖河堤开口子之事,“我三个人到这里来拿河道总督卢定河,没找着他,故遇此事。”王有义说:“这西北离此八里之遥,有一座百花山桃花岭,里面啸聚贼人,我已访明,大概是卢定河的余党。咱们带官兵前去访拿,大概可以成功。说罢,侯爷等出离了莲花观,带着四百官兵,一直扑奔西北。
黄昏以后,到了山口,众人一瞧,黑洞洞的。在西北上一个山口,两旁都是峻岭高峰,众人不敢进去,怕里边有埋伏。山东马说:“且慢!我有一条计,你们暂且在此扎住,我进去哨探哨探,万一拿住一个贼人,问里边的道路并贼人多少。”马梦太说:“我也跟你去。”说罢,二人进了山口。走了有一里之遥,借着星斗的光辉,只见前面有一树林,穿过树林子有一条小路,直奔西北。二人方至树林跟前,只见从那边蹿出一人,举扛子搂头就打,被马梦太一避血桷打倒在地。
成龙过去用脚蹬住,说:“你这号东西,是干什么的?说明白了,饶恕你!”那人说:“二位英雄饶命!我姓杜,别号人称杜大汉。今天是我们山寨寨主寿诞之日,我偷着下山,打算要打劫客商,得了银钱,是我自己的,不想遇见二位。”梦太说:“你们山寨有几位寨主?”杜大汉说:“有两个会总:一名何挡,一名何横。山寨之上有八百喽兵,俱是天地会八卦教中的人。今天一早,又来了一位卢大人,是大清国的河道总督,是我们教中镇北侯爷。规定今夜四更时候,要将此处黄河北岸刨开,拆散倭侯爷与伊大人,叫他二人首尾不能相顾。”马梦太说:“这山里边有几条道路通着外边?”杜大汉说:“此山别名葫芦峪,就是那一条道出入。东北、正北、正西、正南俱是高山。就是上北边山寨,有一条道路,分为前后山峡。你跟我走。”头前带路上山,后边又有官兵前来哨探,怕是二马被擒。马梦太一见官兵,说:“回去!请侯爷与王大老爷带兵剿山。”
兵丁去不多时,侯爷带大队赶到,杜大汉头前带路,来至山下,派二百官兵在此扎住,等拿漏网之贼,遂带这二百人上山。马成龙在前头走,拉着杜大汉,被石头一绊,栽倒就地。后边的官兵人多势众,黑夜的光景也瞧不见。山东马脊背朝上,趴在那里。众人认着是一块石头哪,齐蹬着他脊背,大家过去,杜大汉也跑了,不知去向。山东马起来直嚷:“好家伙!这还了得,几乎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走啦,坐在这里等贼就是了。”站起来一瞧,东边有一个山窟窿。山东马往里一瞧,不深,心里说:“我坐这里等贼。”方才望里边一坐,“嗖”的一声,蹿出一个狐狸来,吓了山东马一跳。自己拿手望里摸了一摸,自己才坐下,仰面观瞧天上的星斗。听得山上杀声一片,是倭侯爷、王有义、马梦太带着官兵,将山寨围上。马梦太跃上墙,侯爷后面跟随,直至大寨南房坡上偷看。
只见里边明灯蜡烛,两旁站立有三百多喽兵。里面正当中有一张八仙桌儿,后面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坐着是河道总督卢定河;东边有张桌儿,后边坐着一人,身高七尺向外,面似黑炭,眉如八字,眼似銮铃,蒜头鼻子,嘴唇发薄,两耳发削,头小顶短,身穿青洋绉大衫;西边也有一张八仙桌儿,后边坐着一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如白纸,短眉圆眼,耳小唇薄,身穿蓝绉绸大衫。侯爷在房上细瞧,大概两旁边是何横、何挡,遂叫:“跟我来,拿这三个混帐王八羔子!”拉短把刀,跳下房去,直奔大厅。侯爷说:“好一个卢定河!你乃是国家封疆大臣,这样不法,与贼通气,吾先拿你!”蹿进屋中,抡刀照卢定河搂头就剁。两旁贼人用兵刃架住,卢定河拉宝剑,吩咐:“拿奸细!众喽兵大喊一声,就将二人围在当中。何挡、何横摆折铁刀,与二人动手。
只听外面官兵一声吶喊,双刀将王有义带官兵杀进大寨,吓得众喽兵东奔西逃,不知杀来有多少官兵。侯爷一脚将何挡踢倒就地,随过来几个官兵将他捆上。马梦太一避血桷将何横打倒,也被官兵捆上。余贼尽皆逃散。顾焕章说:“惟独不见卢定河。王有义,你与梦太带官兵押解贼人,我去寻找卢定河去。”说罢,出离大寨。
且表卢定河见官兵进来,自己抽身出离大寨,望前逃走,自己口中祷告上苍:“我卢定河今天若要逃脱此难,焚香答谢天地。”正说之际,走至山东马坐着那个山窟窿跟前。他并不知马成龙在那里坐着,正嘴里絮絮叨叨,被成龙一瓦刀,正打在迎面骨上,定河翻身栽倒就地,被马成龙拿住。侯爷从山上头正望下追赶,只听成龙那里嚷道:“拿住了!拿住了!”随后马梦太带官兵亦到,把卢定河交与官兵,大家下山。那里王有义焚烧山寨,随后追到百花山口以外,天色大亮,给侯爷与二马备了三匹马,派十个官兵押解贼人,至高家堰。王有义回守备衙门。
侯爷与马成龙带着三个贼人,到高家堰公馆门首。只见里面管家何喜说:“你们三位还回来了?昨夜有三更时候,公馆闹刺客。侯爷等一听此言一楞。原来昨夜晚大人在灯下看书,有三更时分,旁边有一个书童伺候,从外面进来一个贼人,手举鬼头刀,照定大人就剁。不知大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圣主封功赐宝刀 二马访友逛苏州
诗曰:独对青天举一觞,醒时歌舞醉时狂。
黄金不是千年乐,红日难消两鬓霜。
身后碑铭空自好,眼前傀儡为谁忙。
得些生计随时过,光景无多易散场。
伊钦差正在看书之际,从外面进来一个贼人:身高约有八尺,黑紫面目,环眉大眼,迎面头上有一个大疙瘩,年约二十以外;身穿蓝绸汗褂,青洋绉中衣,青缎薄底快靴,手拿鬼头刀,说:“伊哩布,你可认得我?”大人一瞧,是上水工的头儿、单角兽马夺。大人说:“你来此何干?”马奇说:“赃官,你不认的我,我乃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小会总。今天奉镇北侯卢会总之命,特意前来杀你。”说罢,举刀就剁。大人一闭眼,只听“扑咚”一响,贼人栽倒就地。大人一瞧,从桌底下钻出一人,将贼人捆上,说:“大人不必害怕。我名张义,乃陕西咸阳人氏。知道二马与倭侯爷上百花山办案,我怕有贼人前来害大人,我暗中保护。吾要去也。”说罢,出离上房,竟自去了。大人说:“壮士慢走!”连叫两三声,张二虎并未回来。大人这才叫:“来人哪!”东西配房众人起来,看守贼人。
候至天色方亮,倭侯爷等回来,何喜正在门首站着,见三个人回来,将昨夜晚上之事细说一遍。三个人到里边,给大人道受惊,把拿获贼人之事禀明。大人一一讯问口供,果然皆是天地会八卦教,与侯爷共同递折子,奏明圣上。康熙老佛爷钦派吏部尚书田文忠至黄河岸审问卢定河与王千层,果然确实。这一天,有人禀报:“龙门合上!”天在正午,把六个贼人到河岸,枭首祭神。众位大人焚香祷告,将贼之首级扔在河内,候了三天,并无动静,口子没也开,从此清平。大人递折子,请匾额一块。康熙老佛爷钦派南书房书写“神灵感应”四字,发往黄河岸,交伊哩布办理。
众人诸事已毕,回京请安。倭克金布面圣请假回籍,康熙佛爷是有道明君,赏了一年假,赏白银二千两。侯爷谢恩请训,拜别王爷、至近的亲友,回江苏去了。伊哩布升授工部尚书,兼管顺天府事务。马成龙召见,圣主龙心大悦,想起当初兴顺镖店之事,此时马成龙也发了福啦,又穿着官服,圣主一问他这几年所立的劳绩,马成龙福至心灵,一一奏明圣主。天子钦赐博奇巴图鲁,赏穿黄马褂,赏戴花翎,升任京营协镇,衙门在京西海甸,又赏赐大环金丝宝刀。圣主开恩,知道他们在外多年,赏了半年假,赏银二千两。马梦太升任京营南城抽分厂的参将,也赏假半年,赏银一千两。
二人谢恩,回大人住宅,在东交民巷路北。二人住大人外书房。大人把两个人叫进去,问他二人是回家,是在京当差?二人齐说:“圣上赏半年假,我等家中俱皆没人,暂在都住半年就是了。”马梦太说:“我到安定门外头上上坟。我家的房子,是我一个亲戚在那里住居,我也用不着他,我和马大哥在此居住就是了。”大人说:“也很好。你两个人明日递谢恩的折子,由户部银库把银子领来,该当作几件当差使的衣服。”马梦太二人回到书房,过了几天,诸事办理完毕。他把所领的银子买了绸缎,叫裁缝在本宅就做起衣服来了。马成龙拿了四百两银子,给彰仪门里井泉馆孙大哥送了二百两去;又给白德之妻洪氏嫂嫂送去了二百两银子,叫他度日。除此这二处故旧之交,并无别处。马成龙回到宅内,与梦太居住,毫无一事。
这一天,马梦太邀他出前门听戏,马成龙说:“没个听头。假打假闹,假杀假砍,没有看头。”梦太说:“菜市口瞧杀人的,那是真的,若不然,咱们哥俩到京西游游三山五园,西直门外头瞧瞧高亮桥、万寿山,游游昆明湖,游游绣寿桥,到香山游游碧云寺、卧佛寺、天台山、宝珠洲。”马成龙说:“我不去,除却了山水、房屋、树木,并没有别的可瞧的。”马梦太说:“那么你就在家坐着么?”马成龙说:“我有一个地方可去,怕你不去。”梦太说:“是哪里?”成龙说:“苏州。一则到那里开了眼,二则还尽其朋友之情。大哥顾焕章他家本在苏州住,咱们到那里,他必带着咱们游姑苏虎丘山。还有三弟张广义,他现任江苏水师的统领,你我在他衙门里住几天,大概无有不可。”梦太说:“你得做两件衣裳,咱们好去游去。”成龙说:“我交给管家何喜,叫他到绸缎店里给我拣时样的缎匹买来,叫裁缝给我做上几件衣服。”梦太说:“也好,你拿银子来,我给你买去就是了。”成龙遂把银子交给梦太,置办衣服。又叫大人宅内家人前去写车,雇到五家营。家人去不多时,就带了一个赶车的来,给成龙、梦太请安。成龙说:“你姓什么?”赶车的说:“我姓曹,行六,久走五家营。”成龙说:“送到五家营,要多少钱?”赶车的说:“你是管牲口吃?是管人吃?”成龙说:“我们全不管。”赶车的说:“你给三十两银子。”山东马说:“就是。我先给你五两银子,本月十五日把车放来,一早起身。”赶车的点头答应,拿了银子竟自去了。
这一日晚半天,同马梦太进去见大人,禀明要游苏州之事。大人说:“你二人道路之上,须要小心。我给你二人二百两银子,作为路费。不知你们多早起身?”梦太与成龙说:“本月十五日。我二人扮作保镖的模样就是了,如要是到了苏州,再露本来的面目。我二人在路上就说是保镖的。”大人说:“很好。你二人要早早的回来。”
两个英雄到了十五日那一天,拜辞了大人。外面来给梦太送行之人不少。也有给山东马来送礼的,是彰仪门里路北井泉馆来的,送来了茶叶、腊大八件饽饽。又有赶车的到了,也就大家收拾行囊对象,二人告辞。只见里边管家何喜笑嘻嘻的说:“马大人,我来送你几件衣服,你来瞧瞧好不好?”说罢,拉着成龙到他那屋里去,然后拿出来一个包袱说:“大哥,你瞧僬这几件时样的衣服,都是送给你的。”山东马一瞧,是玫瑰紫摹本缎汗褂,紫摹本缎中衣,玉色绸子袜子,大纸缎子山东鞋上绣三蓝套皮球,油绿洋绉大衫,共合这几件衣服。山东马一瞧,说:“好,穿上叫他们去看看。”原来是管家何喜与山东马玩笑,故意的把他戏耍一番。今天马成龙把衣服穿好了,在穿衣镜一照,说:“好家伙,我出去到外边叫他们瞧瞧就是了。”说罢,走到了外边,一看,大家都笑了。马梦太一瞧,说:“好哇,真像一个海里蟒。”山东马说:“你别玩笑啦,我要上车了,一到苏州也叫他们瞧瞧我是个外场的朋友。”跳上车去,瘦马说:“好哇,我亦换好了衣服。”穿上蓝绸裤褂,漂白袜子。蓝宁绸四镶双脸儿鞋,跨着外辕。赶车的一摇鞭,直出前门,顺大路出了南西门。
头一站住在半路招商店,方才下车进上房,店中柜房里说:“伙计,你瞧瞧,许是拐带吧?”跑堂的到了屋内,送过净面水,然后一瞧,原来是个男子,问:“要什么菜?”山东马说:“要四样冷荤、四样热炒、两壶酒。”跑堂的去到外边要着菜,告诉众位掌柜说:“是一个男子,穿着衣服像个女子似的。我先去给他们拿菜去,然后再说话吧。”山东马与梦太二人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次日起身,梦太给了店饭钱。晚半天住店也是如是。一连三天,都是梦太给的钱。到了第四天住店,马成龙说:“今天请客。老弟,你要可吃的菜买。”梦太要了好些个菜,喝了好些个酒。次日天明,山东马也就望褥套的里边一摸,说:“坏了,我忘了带着银子了,兄弟你给他吧。”梦太说:“好,都是小弟我的事,你不必挂念,那算什么。”
二人自此在路上非止一日,到了邢台县北关,天色尚早,赶车的曹六说:“二位,今天咱们住在此处?还是住在下站,多赶三十里路?”马梦太说:“我们又无有要紧的事,何必如此?咱们就住在西关外。”见前边大街路东有一座客店,门首站着一个掌柜的说:“曹六爷来了么?里边来吧!”赶车的一摇鞭子,那骡子刚要入店,马成龙说:“我下车去。”手拿大环金丝宝刀,方一入店,只听的“克嚓”的宝刀在鞘内一响。焉想到二马今天来到此处,要惹下一场大祸。山东马知道这宝刀有喜报喜,有凶报凶。在鞘内一响,马成龙说:“了不得了!”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二马到此该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虬首龙大闹邢台县 猛英雄宝刀吓群贼
诗曰: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江?
从容作事撇烦恼,忍耐长调运怨防。
人因贪财身家丧,鸟为得食命早亡。
诸公携手回手望,缘怨三教礼何常。
二马到了邢台县东升店门首,二人下了车,赶车的一摇鞭进店,二马在后面跟随。山东马方一进店,旁边那些个人都瞧山东马的这个穿着打扮:玫瑰紫的汗褂,紫摹本缎的中衣,玉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鞋,夹着油绿洋绉大褂与大环金丝宝刀,大家看着他好像一个半疯。成龙一入店,那宝刀在鞘内蹿出了有三寸多长,只听“咯啦啦”直响,吓得山东马小辫一发楞,说:“好家伙!马兄弟,咱们不住这个店,走吧。”店中伙计过来说:“二位客人,既来到此处,都不是外人,愿意住北上房,就住在北上房,东厢房、西厢房,任凭二位随便。”
原来这座店,坐东向西,一进大门望北一拐,北上房五间,东西厢房九、十间。二马在院中站着发楞,听见店中伙计直嚷,梦太说:“你把上房给我腾出来吧。”伙计说:“上房可不成。当时屋中可没人住,由从头几天来了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姑娘,他白日就走,晚上必来。临走之时留话,不准租赁别人。二位住东配房吧。”山东马说:“不成,我非住上房不可!”伙计说:“既然如此,我把上房门给你开开,你们住在那里就是。”伙计开了上房门,二马进去落座,要酒要菜,二马喝酒。
天正黄昏以后,只听外面进来一辆二套车,小伙计在院内说:“老爷子,你来了吗?我打算你今天不回来了。只因有一个赶车的曹爷常住我们这个店,由都中拉了两个客人,到了我们这店里,叫他住别的屋他不住,一定要住上房。我言上房有了客人住了,他说:‘任凭他是谁,总得让我住上房。’你老人家住东配房吧。”那个老头一闻此言,勃然大怒,说:“那里来的小辈,好大胆量,莫非项长三头,脊生六背!”山东马在上房一听,拉大环金丝宝刀出来,站在台阶之上,说:“我就是一个脑袋、两只膊膀,我就要住上房!”
只见柜房里出来一个掌柜的,站在院中间,对着那后来的老头儿说话,说:“老客人,不可听我们那伙计的话,我们是人缘饭缘尽了,他说这话全不是买卖话。只因为上房住的这二位客人,到了咱们这店,人家问有上房才住哪,没有上房就住别的店去。赶车的与咱们有交情,我知道你老人家常不回来,要知道今天你老人家回来,我等天胆也不敢把上房给人住。”那个老头说:“好哇,我要是一个人也不拘,住在哪里都行啦。我带着我的女儿,我不能住一间房。既然如此,把东配房给我腾出来,我们住东配房就是。”山东马在那边上房台阶上站着,一听这话也没有气啦。细瞧那个老头儿:年约六十以外,蓝哇哇的面貌,黄焦焦的透红一部虬髯,身高九尺;穿二蓝洋绉大衫,薄底快靴。自车内又下来一个年青的女子,约有十八九岁,同着那个老头儿进了东配房中去了。山东马一瞧这个老头儿,口内不觉失声说:“龙”。他心中想着像个龙王的样子,故此他才说:“龙”。
那老头儿到了东配房,说:“女儿,把我的刀给我吧,今天遇见怕是对头冤家。伙计,你倒说与那二位客人知,就说是我来拜他。”那个小伙计到了上房,只见二马用完了酒饭,在那里漱口哪。他说:“二位老爷,先前在这屋里住的那个老头儿前来拜访二位。”二马说:“好,请进来吧。”
外边那个老头儿随来到屋内,一瞧二马都是便服的打扮,身材,面貌俱皆端方。二马一见他进来,二马在北边上坐着,南边有个八仙桌,一边有一个板凳儿。二马说:“尊驾请座。”那个老头在西边板凳上坐下,问:“二位贵姓?”马成龙本是喝醉了,说:“家住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你倒知道有一个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山东马成龙啊?那就是我。”方才说到“我”字,这里梦太用眼一瞧马成龙,山东马改口说道:“那是我们的街坊。”老头儿点头,然后又听梦太说:“我家住北京城安定门里国子监,你可知道有一个瘦马马梦太?他也是我们街坊。”那老头儿鼓掌大笑,说:“好,好,好!我倒听传言,人说有一个胖马,名叫成龙;有个瘦马,名叫梦太。说他们两个人是拜兄弟,原来他两个人明着是拜兄弟,暗中是夫妻。”马成龙说:“他两个人是夫妻?谁是公儿?谁是母儿?”老头说:“马梦太是第一的好朋友。”山东马说:“胖子呢?那老头儿说:“是个母。”山东马把眼一瞪,说:“什么?”老头站起来,望外就走。山东马急了,说:“你先等一等走!”老头儿出离上房,直奔东配房。山东马追到东配房门儿以外,说:“你那个老鸡子进的!竟望我玩笑。”老头说:“不可!我屋中可有女客。”
山东马无奈转回上房屋中,坐在那里越怒越气。梦太在旁边直乐,说:“这个老头儿是高眼,瞧你就像个母。”山东马说:“你别装呆傻啦!”天色已晚,二人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起来开开门,叫小伙计说:“昨天来拜望我那老头儿,他姓什么?”小伙计说:“我们不知道。”成龙说:“你别让他走,我跟他有话说。”小伙计说:“早就走了。我们还未起来的时候,有五更多天,交给我们打更的一个字儿,叫他给我交给你。”成龙说:“你拿来我看。”小伙计从怀里掏出一个字儿来,递给成龙。上写:马成龙、马梦太知悉:昨晚在店中初遇,我不肯与你二人动手,闻你二人英名素着。要若是英雄,我今日正午,在高家洼等候。去者是英雄,不去者是鼠辈也!
山东马说:“好一个小辈!我今天要不去找他,把我的马字儿倒过来!”梦太说:“大哥,别胡闹啦,何必与他惹这闲气,他也是逗你玩呢。”山东马说:“我今天非去不可!”又问小伙计说:“高家洼在哪里?”小伙计说:“在邢台县西门外头,离城有八里之遥,旷野荒郊,四野无人,惟有一个雹神庙,坐南向北。如今此时可有人啦。每年我们这里六月间有雹神会,唱四天戏。今年四天戏完了。还有祁家庄的一个皇粮庄头,别号人称小淫人祁文龙,他又续了四天戏,今日是第二天。二位要游庙,今天去吧。”山东马与马梦太说:“老兄弟,我今天去游庙,你跟着我去。”二人告诉赶车的曹六:“今天不走啦,明日早晨起身。”
二马吃完了早饭,出离店,一直的出西门,顺大路望前行走。约有七八里路,只见前面人山人海,正北有一座戏台,尚未开戏。上边有两条对子,是:天下事无非是戏,世间人何必认真。
南边有无数的席棚子,都是各样的买卖。西南上有一个坐西向东的饭馆,是用席搭的棚子,四外都是花障,里边放着有七八个座儿,都是金漆八仙桌椅、条凳。里头挂着有两大块猪肉,作出来的各样菜,都在案子上搁着。二马瞧了瞧,梦太说:“大哥,回头咱们找不着他之时,咱们在这个小饭铺,喝两盅酒倒不错。”山东马说:“很好。”
二人又望南走,方一进庙门,则见里边烧香之人不少。二人又出了山门,望前走。只见那一边有一个卖艺的,身高九尺,穿着一件旧小夹袄,蓝布中衣,旧抓地虎靴子,手拿着一根房椽子;面如乌金纸,两道环眉,一双大眼,约有二十多岁,站在那里说:“列位,我可不是卖艺的,我是没有钱啦,练两趟。”说罢,耍了半天房椽子,招了好些个人。
二马回到西南上那个小饭铺喝酒,方一进去,那里边有人,一瞧山东马身穿紫绸子汗褂,玫瑰紫摹本的中衣,夹着绸绿洋绉的大褂,玉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鞋,上绣三蓝皮球儿;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顶心卧鱼。一瞧马梦太:身穿青洋绉大衫,薄底抓地虎快靴。二人落座,要两壶酒,要一个拌肚丝、一个拌鸡丝、一个炒肉片、一个溜丸子。那跑堂的有二十多岁,脸洗的又白又亮,身穿半截蓝布褂,漂白袜子,青布双脸靴,说:“二位还要什么?”山东马说:“不要什么啦。”少时摆上菜来,拌鸡丝、拌肚丝俱都少,惟有几根肚丝、几根鸡丝,丸子如同核桃大,炒肉片微有几片肉。山东马说:“这菜卖多少钱一个?”跑堂的说:“你们吃吧,别问价钱。昨天有一个人在我们这里吃饭,他一问价钱,把我们掌柜的问烦了,叫人来打了一个腿伤胳膊烂,托出了好些个朋友来了事,给了三百吊钱才算完了,然后又给我们掌柜磕了一个头。”
山东马一听,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哇,我非得问个价钱多少才吃哪!”马梦太一听,说:“不必如此。堂倌,你去把那边的那两块肉,你拿了灶上,叫他给我们煮上,把那边的菜都给我们拿来,吃完了我给钱。”少时,把所做出来的菜,又摆了几张桌儿上,说:“你们二位吃完了再说吧。”二马又说:“吃完了算帐。”跑堂的又叫小伙计:“去叫打手来,等着吃完了不给钱,好打他们二人。”说着,少时只见外面来了好些个人,都在二十多岁,好武的打扮,抱着一捆把打棍,在里边一站。不知二位英雄应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佟起亮误遇山东马 祁文龙大闹高家洼
诗曰:才见英雄定家邦,回头半途在郊荒。
任君盖下千间舍,一身难卧两张。
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荣贵半生障。
那如早隐高山上,红尘白浪两茫茫。
马成龙与梦太在那高家洼赌气吃酒,要了好些个菜,把饭馆里所有的菜都给要完了。跑堂的叫了一群打手,在旁边站着,一个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约有二十几个人。山东马瞧见那边有一盆鲤鱼,约有四五尾,山东马叫他给拿到灶上,做得了拿过来,放在桌上。自己吃了一口,就把那一尾整鱼扔在外头去,又一连照样扔了两尾。
只见外面有一个黑大汉,就是方才卖艺的那个,把那三尾鱼都拣起来。
方要拿着走,只听得山东马说:“且慢走,我来也!”成龙出去到了外边,截着那大汉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的人?”那大汉说:“尊驾要问,我乃涿州人氏,姓高,名杰,别号人称赛铁盖。我家中父母双亡,自幼儿无人照管,我习学枪棒。我家中有些产业,都被我家中手下人骗去,剩我一人,家中无依靠,流落江湖,卖艺为生。今天是从早晨并未吃饭,我方才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给钱,我无奈来此处,正遇尊驾在这里吃饭,我拣了几尾鱼,打算着拿到那边去用水洗洗,我好吃,不想被尊驾看见动问。”山东马说:“我请你今天吃一顿饭。来,你跟我进里边去。”高杰跟随在后,来到里边一瞧,菜蔬摆满桌上。高杰落座吃酒。
山东马说:“你有胆子没有?”高杰说:“胆子倒有,干什么吧?”山东马说:“你把咱们桌上边家伙,你都打摔了,把他炉灶也给拆了,把他桌子也给他毁了。咱们吃完了饭,点着火,把他的天棚花障都给烧了。办完事,我给钱,没你的事。”高杰多吃了几杯酒,说:“不要紧,都交给我了。”先端起酒坛望地下就是一摔,只摔得粉碎;然后拿起房椽子,望桌上一拍,砸碎了好些个盘碗。山东马把大环金丝宝刀望桌上一插,明晃晃的甚是惊人。马梦太脚蹬着板凳,拉出短把刀来,望桌上一拍,说:“马大哥,咱们老弟兄们从北京城来到此处,不能栽跟头。天塌了有地接着哪,脑袋掉下来碗大的疤拉。今天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跑堂的一听,与众人暗暗的说道:“今天了不得了,快禀报庄主得知。叫我一瞧,咱们这二十多人也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
原来这座饭馆,是祁家庄的小淫人祁文龙开的。他本来是一个酒色之徒,倚仗着他是一个五府的皇粮庄头,此地无人敢惹。结交官长,走跳衙门,包揽词讼;常抢人家的少妇长女,其性最淫,一夜无妇人陪他睡觉,他如度一年。他家中有逍遥自在,无论什么样的贞节烈女,要叫他抢了去,他搁在逍遥自在上,任凭他自己追欢取乐。今年他续这四天戏,这里开了一个饭馆,所为自己作乐。他预备些个打手,所为抢人,都是些个无知匪徒。今天一见马成龙等三人在此吃饭,俱是外乡人,打算要敲山震虎,要把三个人给唬住,借着主人的势力,讹几百银子,大家分肥。今天遇见钉子上了,把几个打手吓的俱都溜之乎也。
三个人吃完了饭,叫跑堂的前来算帐,吓的跑堂的战战兢兢,不敢向前。高杰说:“小子过来!给咱们算算帐。”跑堂的战战兢兢来至面前,说:“二位老爷别生气,我慢慢的算就是了。”把家伙拣起来,说:“三百六、二百四、六百、八百。”方说到八百这里,高杰说:“小子,到底是多少钱?你说明白了。如若不然,把脑袋给你旋下来!”跑堂的说:“共共共合二百四十钱。”马梦太说:“给三百钱吧,连小菜俱都在内。”三个人站起身来,说:“开了台了,咱们一同听戏去吧。”梦太、成龙把刀带好,高杰扛着房椽子,出离饭铺。
只见正东有三间看台,上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见又从西面来了一乘凉轿,是一把太师椅子,穿着两个轿杆,上头过风凉帐。头前有引马,后有跟骡,前呼后拥,约有十数名跟人。椅子上坐着那个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如白纸,细眉圆眼,光着头,戴着黑镜;身穿宵青官纱的大衫,芙蓉纱的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子镶银灰摹本缎心的双脸鞋,当中是长圆金寿字,二纽上带着十八子的香串;手拿团扇一柄,上画杏林春燕。二马看罢,只听旁边有人说:祁庄主来了!”只见那一乘凉轿,到了那正东那三间看台的底下,有两个小童搀扶。那祁文龙上看台落座,口中说道:“你们到庙里把祖师爷请出来,就说我到了,请他点戏。”少时,见有两个家人直奔雹神庙去了。
不多一时,只听南边一声“无量寿佛”。成龙回头一看,见那道人好生面善:头戴缎子如意道巾,身穿玉色绸子长袍,青缎子护领,白袜,厚底云履;背后背着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穗头,真金的什链;长眉大眼,半边脸发紫,半边脸发黄。成龙一细瞧,认得是由兴顺镖店漏网的贼人鬼脸太岁佟起亮,心中甚喜,说:“梦太,咱们哥俩运气来了。今天误遇奉旨严拿的要犯佟起亮,咱们哥俩去到那边,把他拿住,交本地面官解进京去,必是一件奇功。”马梦太说:“大哥,你好想不开!咱们俩是奉旨回家去祭祖,来到邢台县,却是为何?一则你我有违旨之罪,二则劳而无功。有两句俗话:‘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咱们听戏去吧。”拉着成龙、高杰,说:“咱们听戏去就是了。”
三人站在台口,大众听戏的都瞧他们三个人:一个胖的真胖,一个瘦的真瘦,一个黑大个挺高。大家正瞧之际,只听那边有家人喊嚷说:“祖师爷点了戏啦!头一出是《荡花船》,二出是《卖胭脂》。”说罢,只听家伙一响,开场演戏。那花旦方一出来,山东马说:“好家伙!”声音洪亮。从那边来了几个弹压庙场之人,说:“是哪位叫好?哪位叫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么?把他锁上带了走!”成龙说:“你不必诈,叫好的就是我,你知道不知道?”这几个官人一瞧马成龙那个打扮,说:“把他带着走,见庄主去。”梦太赶紧拦住,说:“且慢!众位老哥们,不必如此。我姓马,在北京顺天府当内大班,我也是出来办案。那是我一个伙计,说话粗鲁,不知这里的规矩。众位看我的面上,遮盖遮盖吧!”那几个官人说:“我们是那庄主叫我们来弹压庙场,有我们老爷交派:如有不法之人在此搅闹,我们必要过来将他拿住。今天你也是咱们六扇门里的人,我们回去,庄主不问便罢,店主如问时,我替你们遮益遮盖就是了。”
正说之间,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个家人,说:“众位,是谁叫好?庄主叫你们几位过去哪。”这几个官人来到东边看台之上,佟起亮与祁文龙二人问道:“适才什么人嚷‘好家伙’?不知道这几天是我续的戏吗?成心搅我,把他锁来!拿我的片子,把他送县。”官人说:“没人叫好儿,是有一个摆酒摊的,他自家中抱着一个酒坛子,正赶《荡花船》上来,他一瞧台上的戏,地下有个砖头把他绊了一个跟头,坛子也砸了,酒也洒了,他心疼他的坛子,他一哭说:‘好家伙呀,好家伙’!”佟起亮说:“你们下去吧!”
众官人方才下了看台,只听台口那边又有人嚷说:“儿他妈妈,实在好!实在好家伙啦!”这几位官人说:“又是那个山东儿。”众人到了马成龙面前,说:“又是你嚷‘好家伙?’”山东马说:“不错,是我说的。”“方才替你说半天话,在庄主的跟前。”山东马说:“我去见他去!我也不是杀人的凶犯、滚马强盗。你头前带路!”说着话,把高杰叫来,附耳说:“你如此如此。你二人跟我来!”成龙等同官人来到看到台以下,成龙跟他等上去。
此时祁庄主已回家去了,就剩下鬼脸太岁佟起亮,他在那里坐着。官人说:“祖师爷,我把这个叫‘好家伙’的带了来啦。”佟起亮说:“把他带上来!”话言未了,只听成龙骂道:“好一个鬼脸太岁佟起亮!你这号东西,往哪个厂蹦!”佟起亮一听,吓得真魂出外,说:“无量寿佛”,用手一扶桌子,跳下了看台。高杰与马梦太二人过去拦住。原来是他未从来到此外,山东马早已嘱明白,说:“如若看台上下来一个老道,务必把他拿住,不准放他逃走!”高杰举着房椽子,瞪着眼睛,竟等老道。马梦太拉短把刀在旁边站起。佟起亮一蹿,正蹿在高杰的面前。高杰抡起房椽子,照老道头顶之上就是一下。老道望旁边一闪,拉出宝剑,要与高杰动手。马梦太拉短把刀,说:“佟起亮,你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你今天望哪里逃走!”成龙从看台上下来,三个人把他围住。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众贼人行凶抢玉姐 二豪杰夜探祁家庄
词曰:舍死当年笑五侯,含花撮锦逞风流。如今声势归何处?孤斜阳漫对愁。觉我辈,且休休,世事如同水上沤。应虚迷歌归原路。打破了机关一笔勾。话说马成龙等三个人把佟起亮围在当中,要拿他,佟起亮跳出圈外一瞧,不是他三个人的对手,奔入人群之中,竟自逃走去了。
方才三个人要追,只听西边喊嚷说:“救人哪!救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真没有王法!众位乡亲,你们都不管,就瞧着他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吗?”成龙等三个人赶到那边一看,只见众人当中围着一辆大车,搭着席棚儿,上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拍手打掌的直哭。车下站着有六十来岁一个老头儿,口中说:“众位,你们也不管管,就瞧着他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啦?”成龙挤进去问道:“老头儿,你姓什么?所因何故这么直嚷?”那个老头儿说:“大爷要问,我就在那西边王新庄住。我姓李,名成,在我们村中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坊。我今年五十八岁,也没有儿子,惟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九岁,小名叫玉姐儿,许配人家,尚未过门。今天我们夫妻带他进庙,买些个零碎东西。方才到此,过来十数个人,楞说我车碰了他啦,两个人过来与我打架,那几个人把我的女儿抢了走啦,望西北边去了。”成龙说:“内中这些个人,你认得不认得?”李成说:“我不认得,瞧着抢人的里头,有一个像是祁家庄的人。”山东马说:“你把这里弹压地面的官人找来,跟着他去到县衙门去禀官,给你找人。我姓马,我去给你找去,三更至五更,我必要给你找一个下落。明天一早,咱们在县衙门那里见。你自管放心吧!”成龙正与李成说话,忽听背后有人一阵冷笑,说:“好一个三更至五更,怕不能做脸吧,别说大话!”山东马回头一瞧,人多,瞧不出是谁说话来。自己告诉明白李成,带着梦太望回走。
在路上,马成龙说:“老兄弟,咱们到了店里,换好了衣服,去奔祁家庄,连拿佟起亮,带找李成的女儿李玉姐。”梦太也是好打路见不平。这二人把高杰搁在店内,为是怕他粗鲁惹事,打算着把这一件事办好了,带着高杰上苏州,给他在张副将营内找一个事。梦太等到了东升店,又要些个酒菜,说:“高杰,你在我们这屋内住着吧,我们哥俩去找一个人去。”高杰说:“带着我去到祁家庄,非得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两个,不必你二人动手。”成龙说:“你先在店内等着,我们访真了,那时再来叫你。”山东马把大衫放在店内。
天有黄昏之时,二马出离了店,问明了祁家庄,离此处还有八里之遥,在西北上。二马望前起,梦太是真快,成龙如何跟的上他。山东马说:“老兄弟别走,等等我吧,我是跟不上你。你两头见太阳,能走七八百里路;我要两头见太阳,还不走七八里路吗?人家飞檐走壁,一蹿就是好几丈高;我要望上一蹿,二尺来高。我是不能跟着你跑,慢慢的走吧。”梦太说:“你又不能走,还要多管闲事。”正说着,眼前到了祁家庄。路北的大庄门,东西一带白墙,墙外有护庄河,宽有一丈,深约八尺,里面水声淙淙。二人到了墙根以下,成龙说:“兄弟你蹲下,我蹬着你肩头上墙,到了那里边,你再接我进去。咱们到院内在各处暗中探访,大概他们是与佟起亮一党,白天在一处听戏么。我今天是一举两得。”
梦太蹲在墙根底下,他蹬着上去。墙约有七八尺高,上得上面去,又自己望下扒,到了就地。只见梦太早就望前走了,成龙自己走进去。二门也没关着,听得里面有人说话,说:“今天祖师爷面带惊慌之色,不知所因何故?”内中又有别人说:“连咱们庄主都不喜欢,今天在上房喝酒哪。抢的那个美人,在东院内折桂轩,派人先劝解他,他如要不应,先把他放在逍遥自在上”旁边又有一人说:“别多管闲事啦,咱们喝酒,咱们斗牌吧。”大家嘻嘻哈哈的划起拳来了。又有几个人唱小曲儿。
山东马又望后走,只见上房内明灯蜡烛,东边有四扇绿屏门。山东马蹑足潜踪进了东院,只见有北房三间,东里间窗内灯烛辉煌。外间屋内也有灯光,似亮不亮。山东马登台阶一瞧,上面挂着一块匾,借屋内灯光照的瞧见“折桂轩”三字,听见屋中有几个妇人说话。山东马来至东窗棂以外,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睁开一只眼望里细瞧,北边有一张大,两边挂着幔帐,上面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妇女,两边有两个老妈儿: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一个年约有三十有余,俱是身穿蓝布衫,青布中衣,面皮俊俏,伶牙俐齿。那三十多岁的老妈儿笑着说:“姑娘,你在王新庄住哇?你家开豆腐坊为生,你家给你找个人家,无非是庄稼人家。你跟着我们庄主,在这里可以成箱子穿衣裳,使奴唤婢,一呼百诺,有何不可?”那女子并不答言,只是啼哭。那四十多岁的王妈说:“张嫂,你不必劝他啦。庄主叫咱们来劝他,是为好。”又说:“即便你不从,那时把你搁在逍遥自在上,那都是我们瞧的都不爱瞧了。”张妈又说:“王嫂,你真是一张利嘴。他年岁小不知道,咱们把他劝解过来,他也知咱们的好处。”
山东马听明白了。故学妇人之声说:“张妈、王妈,你两个人这个厂儿来。”里头王妈一听,说:“是。张嫂,这口音是谁呀?”张妈说:“这许是大奶奶那屋里新上工山东老妈。”张妈到了外头,说:“谁呀?”山东马一抡大环金丝宝刀,“克嚓”一声,将那妇人结果性命。里边王妈说:“哟,怎么啦?我瞧瞧去。摔倒了一个筋斗吗?”方出来一瞧,山东马成龙抡刀就是一刀,“克嚓”一怕,登时身死。
山东马进了外间屋,说:“李玉姐,不必害怕,我是救你来啦。你父亲名叫李成,我来瞧你在这里没在这里。”方要进里去,只听“噗”的一声,把那东房里蜡灯吹灭了,成龙拿着外边一个蜡灯,进了里间屋一瞧,并不见有一个人,心中说:“怪道!哪里去了?真是怪道!”正在各处寻找,并不知下落。只听外边来了一个人,说:“王妈,庄主爷问劝好了说有?如没劝好,把他搁在逍遥自在上去。庄主爷吃醉酒,少时还要与他追欢取乐。”那山东马出来,抡手中宝刀就剁。那个人回头就跑,直嚷半天说:“有了贼啦!把张妈与王妈都给杀啦,快着鸣锣聚众吧!”
少时,只听的人声吶喊,来了有二百多名打手,一个个手中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大家齐嚷,杀声一片,少时把马成龙给围上。山东马一瞧,是真急啦,手抡宝刀,只听一片声喧,碰着就死,挨着就亡,着招一下,筋断骨头碎。直杀的高坡之处人头滚滚,底洼之处血水直流。小淫人祁文龙来到,用手中那把单刀一指,说:“好一个小辈,庄主爷来拿你!”只见那边过来一个佟起亮,说:“山东马,你这个混帐东西,认得我鬼脸太岁来也!”说罢抡剑就砍。山东马用宝刀相迎,二人在院中动手。马梦太从房上跳下来,抡手中刀就剁,与群贼杀在一处。佟起亮不知来了多少英雄,自己上房逃走去了。余贼俱皆藏起来。成龙一伸手将那祁文龙抓住,说:“小辈,你带我去瞧瞧那逍遥自在去!今天也是没人,咱们逍遥逍遥自在自在就是了。我也把你搁在上,叫你也知道那个滋味。你告诉我,在哪里?如要不然,我就把你结果性命!”祁文龙说:“在东院中,你走,我带你去吧。”他手下余党也没一个来管他,都跑了。
望东又走了两个小院子,见有北房三间,里边也点着灯光。成龙挟着祁文龙,到了东里间屋内一瞧,靠着北边墙有一张八仙桌儿,上面放着一个蜡灯,桌上摆着酒壶、酒盅、一双筷子、两碟菜,可没有一个人。靠着南窗户那里,有一张大,东西放着,西边有一个枕头。山东马就把小淫人祁文龙搁在上面,朝下方一落平,只听“咯”一声,从两边横着搭上三根皮条,早把他绊住,不能动转。东边那望南北一分,把贼人的腿分为左右;西边把那小溪人祁文龙的两只胳膀,有两个消息一拿;又自上出来一个铁蛤蟆,在祁文龙的里连那里,只望上拱,“咯吱咯吱”的直响。要是妇人,面朝上躺着,自房上垂下来有两个套儿,男子上去不用费力气,就可以行那云雨之事。山东马一瞧,说:“好家伙!好家伙!”
原来那边桌儿底下藏着一个人,是祁文龙的内兄,也是绿林中的英雄,姓杜,名芳,别号人称“通背金刚”,很有些能耐,正在屋中饮酒,听见前面喊声大震,大声吶喊,自己懒得出去。忽听得外边有一个山东人说话,到了屋内,他在那暗中藏躲桌儿底下。只见成龙他把那小淫人祁文龙搁在逍遥自在之上,杜芳心中不悦,心中说:“马成龙,你要是真正英雄,何必凌辱于他?”越想越气,拉出手中刀来,钻出桌子来。山东马是在南边站着,背向北。杜芳自北边桌底下出来,举手中刀照定马成龙脖颈就剁。只听“克嚓”一响,红光崩冒,鲜血直流,人头落于就地。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邢台县英雄自投首 蕙芳楼侠客戏成龙
歌曰:人生百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月过了中秋月不明,花到了三春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几时?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作不了。官大财多能几时,惹得自己白头早。荒郊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度埋青草。
马成龙正在那边站定,瞧着祁文龙,用手中的宝刀方要剁他,只见那边灯光一照,彷佛一个人影儿,自己头一低,一转身就是一宝刀。杜芳的刀方举起来,未防备成龙的宝刀到了自己的脖颈,要躲也来不及了,刀到处人头直滚。一回手又剁了祁文龙几刀,登时把贼人结果性命。
只见马梦太进来,说:“大哥,你不可在此久停,咱们走吧,杀死有一百多人哪。”山东马说:“什么?好哇!走,向哪里走?老兄弟,你走你的吧,不必管我。我自己打官司去就是了。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不必贤弟你跟我去饶上了,我自己到县内去投案就是。”梦太说:“你胡闹!咱们两个人一同来的,活着在一处为人,死了在一处作鬼。”
正说之际,听得外边人声一片。二马出去一瞧,只见十数个灯笼火把,约有百十多名官兵。当中一骑马,马上有一位大人,戴着纬帽,说:“把两个人拿住!”原来是有本宅的家人去到了邢台县武营之内,报说:“有大盗夜晚抢夺祁家庄,请众位老爷们去急速拿贼!”王大人调了有二百名官兵,来到了祁家庄外,正遇二马出来,把手中的刀望地下一扔,说:“众位不必动手,我跟你们去,到了衙门里再说吧。”众官兵把那两口刀拣起来,到了大人马前禀明。原来这位大人是本城的都司,派了两个千总、两个把总,在那祁家庄带四十官兵察验,然后派人带着二马到邢台县。天已大亮,进城到县衙,都司自己先进里边去了,把二马交给县衙头役。
少时,只听的人声一片,老爷升了大堂,把二人带上大堂。众衙役齐声作威说:“跪下!跪下!”二马站在那里,也不言语。知县问说:“你两个人为何见了本县不跪,所因何故?你叫什么名字?”山东马说:“我姓马,是山东人,作小本经营。那是我的兄弟马二。杀人都是我一个人,没有他的事。”马梦太说:“在祁家庄杀人是我,并没有他的事。”知县说:“你二人为什么去祁家庄内杀人?细说明白。”马成龙说:“祁文龙纠聚匪棍,白天抢良家妇女,我等是路见不平。”知县说:“抢的是何人之女?有何为凭?”成龙说:“是王新庄开豆腐坊的李成的女儿李玉姐。”知县说:“可有这一案,昨天在我这里喊冤,不知李玉姐果是祁文龙抢去吗?”成龙说:“一点不错,吾昨夜晚上亲眼瞧见的,一点不假。”又把昨夜晚上之事说了一遍。知县早派四老爷到祁家庄前去验明,回来暗中禀明了知县。李大老爷说:“马大,我今天派你出去寻找李玉姐,若要找着,带至公堂,那时我就饶你杀人的事情,与你无干。留下马二,作为押帐,你自己出去。”山东马说:“我就是找不着李玉姐,我也是回来的。你派人跟我去吧,我倒要明明我的心。”知县派了八个人,都是本衙门中的头役:赵大、王二、张三、李四、孙五、刘六、耿七、马八,跟着成龙出离了邢台县西门,到了店里。赶车的说:“马爷,你昨夜晚上望哪里去了?”成龙说:“我有事。高杰还睡觉哪?”成龙到了屋内,自梦太褥套内取出了五十两银子,带着八个官人,到了西街路北,有一座蕙芳楼,是邢台县第一个酒饭馆。山东马说:“咱们进去,到里边先吃完了饭。然后再去找人吧。”公差说:“很好。”一同进了饭馆,是一个拐棒楼,坐北向南,里边有好些个客座。众人一同落座,问堂倌说:“你们有什么新鲜菜蔬?”跑堂的说:“应时的小卖,南北的碗菜,整桌酒席。”山东马说:“给我们来要应时可吃的菜,先给我们配几样来。”跑堂的擦抹桌案,少时摆上各样的酒菜。
大家正在喝酒之际,只听得北边望西一拐那间屋内,有一人在那里“咳”了一声,又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今天我是真烦哪!喝两盅酒吧,一醉解千愁。这找李玉姐的,我也瞧不见一个了;如要遇见,我告诉他,省得着急。”山东马一听,站起来走到后边,望西拐弯有四张八仙桌,上边摆着些菜,并没有一个人。山东马回来说:“好哇,闹鬼呀!我听见有人说话,我一瞧没有一个人,真乃怪道!”那几个公差说:“我们也是听见了,像有人说话似的。管他呢,咱们喝酒吧。”众人又喝了几杯,又听见那边有人说:“好哇,再未想到今天我算定在此等候找李玉姐的,不想今天在此等候多时,还不见来,真乃是怪道!这李玉姐在我那里,应该怎样哪?”山东马一听,到了里边又一瞧,还是没人,一连三次。
只见自里边出来了一个老头儿,说:“姓马的,你是找李玉姐吗?跟我去,准有下落。”成龙认得是前日晚上在店内见的那个老头儿,不由己着急说:“好一个匹夫!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在我店内留下字儿,叫我去高家洼等你,那天我在那里因为你多管闲事,我杀了有一百多人。你这个老鸡子进的,望哪里走!”那老头一阵冷笑,说:“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哪是小可?这李玉姐我是知道的。你先别玩笑,跟我走,先替你把事情办完了,就结啦。”成龙说:“你贵姓啊?”那个人说:“你跟我到了对过店内,我细与你说说吧。”成龙带着公差,会完了饭钱,跟着那个老头儿,一直出离了饭馆。一瞧对过有一座客店,字号是福升客栈。那位老英雄说:“众位公差兄,在店中柜房内等着我们哥两个就是了。”成龙跟着那位老英雄,一直的到了北上房外间房内落座。山东马又问:“老英雄贵姓?”那位老头儿说:“我原是江宁府人氏,后来在四川三岔山占山落草。我姓杨,名永安,别号人称虬首龙。当年在两淮、两浙水旱两路驰名,后来占三岔山。我膝下无儿,惟有一个女儿,针黹女工倒平常,惟好习学武艺。我不愿意许配绿林中人,我情愿意给他找一个英雄豪杰,我才把女孩给他。那一天,我住在东升店,我不知二人是何如人也,我故此到上房一问,才知足下是临敌无惧的马成龙。我故望你二人诙谐了两句,我给你留一个字儿,所为叫你知道这邢台县有一个小淫人恶少年祁文龙。我倒听传言,你爱管路见不平之事,我故瞧瞧你有胆子没有。你与梦太进祁家庄之时,劣兄在后边跟随,我还带着你侄女。就即使你瞧见李玉姐,你也救不了他。我带着你侄女,打暗中把他救回来了。我知道你这场官司不要紧,慢说杀一百多人,就杀一千多人,这场官司哥哥替你打啦!”说罢,向屋内叫道:“女儿出来,见见你马大叔。”
只听里面莺声燕语,出来二个多姣,俱在十八九岁,俱都是举止端方,温柔典雅。头前那个女子,头梳盘龙髻,雪青芙蓉纱女褂,上面俱是素镶蓝春绸的中衣,足下窄窄蓝缎子弓鞋;面如梨花,朱唇皓齿,杏脸桃腮。后面有一女子,五官倒也俊秀,眉如柳叶,眼似秋水,品如金玉,气若芝兰,身穿品月夏布女褂,蓝串绸中衣,足上红缎弓鞋。虬首龙说:“马贤弟,头前那是我的女儿,后边就是玉姐姑娘,也算是我的义女。”说罢,叫两个女儿见过,说:“这是你马大叔。”两个姑娘遂道了个万福,随后转身进东屋中去了。杨永安说:“贤弟,把李玉姐用车送衙门,你这场官司就算完了。”马成龙说:“不能,我杀了一百多人,也得给人家偿命。”虬首龙说:“你不知道,这其中自有缘故,你到了衙门就知道啦。”吩咐外头伙计:“把车给套上,送到县衙门首再回来。”外面将车套好,玉姐上车。成龙辞别杨永安,同八个公差出离福升店,直扑县衙而来。
到了衙门首,只见李老头儿泪汪汪的说:“大爷,为小老儿的事情,连累尊驾,遭此人命官司,小老儿实是不忍。”成龙说:“不要紧,你女儿也没落在贼人之手,被我的朋友救出来了,我今天带他来结案,你跟你女儿在这外边等着过堂,”少时,李玉姐下车,与他父亲说话。成龙叫车回去,自己带着八名公差,方一进衙门,只见马梦太笑嘻嘻的同着知县与本地面都司说:“马成龙,我们故与你戏耍,你杀人倒杀有了理啦!”那位都司说:“马大人,还认识我不认识?”成龙仔细一瞧,认得是王庆,跟常大人带过威远队,与成龙头次打过剪子峪,是故旧的朋友。知县王文超过来,一见成龙,说道:“马大人,你杀这一百多人,不但无罪,而且还有功。”不知所因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二英雄江苏访故友 倭侯爷修府会亲朋
诗曰:戈盾戈矛已有年,闲非闲是苦相缠。
一家饱暖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牵。
相戟金鱼浑已矣,芒鞋竹杖与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