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升平前传 - 第 11 页/共 17 页

有人参透修行事,云在青空月在天。   成龙一见知县、都司迎接出来,马梦太在后面跟随,四人携手,同进后面书房落座。家人倒茶。山东马问知县说:“老兄,我杀这一百多人,你说我无罪,所因何故?”知县王文超说:“你杀的祁家庄小淫人恶少年祁文龙,共一百零三口,我已派人验过,头上俱有顶记,都是天地会八卦教中人。康熙老佛爷有旨意:无论军民人等,头上有顶记,杀死无罪。老兄喝酒吧!”吩咐摆酒。少时,杯盘连络,排满桌上,俱皆是时样菜蔬。与王庆说了会子先前之事,又问成龙来此何干。成龙就把从剪子峪分手、画石岭醉破飞刀、黄河岸捉拿六贼、引见升迁得宝刀说了一遍;又提向苏州访友,从此路过,遇见虬首龙杨永安,才勾引起祁家庄之事。“这件功劳,我也不要。求兄台把李玉姐放了,叫他具结完案。”知县点头说:“见台去后,弟必奉命办理。”王庆留二马在邢台县盘桓几日,马梦太说:“实不敢从命,我等还有要事。”少时席散,告辞归店。   只见高杰手拿一把铡草刀,磨了一个光瓦亮,在院中正耍的高兴,自己说:“你们谁要搅我,我先拿你们开刀。”正说着哪,只见二马回来说:“高杰,你干什么哪?”高杰说:“我正要到邢台县去,把知县杀了。你们二位谁愿意做谁做。”二马也笑了,说:“你不要胡说,皇上家的命官,岂肯白叫人杀哪!”说罢,三人进上房落座。问高杰说:“没吃饭哪吧?没吃饭,要点饭吃吧。明天你跟我们上苏州去。”高杰说:“我不去。”梦太说:“望哪里去哪?”高杰说:“我先回家去看一看。”梦太拿出五十两银子,说:“这是给你作为路费。”三个人喝了半天酒,天色已晚,三人安歇睡觉。次日天明,高杰告辞去了。二马算还店帐,坐车出店,竟自奔王家营去了。那一日,到了王家营住店,叫赶车的曹六雇船。梦太说:“你把车、骡子暂存在店内,跟我们走吧。”曹六说:“也好,我正想要到苏州逛逛虎丘山,开开眼,见见世面。”说罢,到船行里写了一个江南划子船。第二日上船,正遇顺风,荡桨摇拽风篷。山东马晕船,不能吃东西,口中吐酸水。后来船上又给他买药调治。   那一日,到了苏州码头,下船给了船价,雇了一辆江南车儿,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江南车上。成龙换一件蓝布大褂,高腰袜子,山东鞋。梦太穿一件青洋绉大褂,薄底三镶抓地虎的靴子,跟着江南车,带着曹六,奔双旗杆巷丁家堡。走至东门以外,见东西有一条大街,路南有一个饭馆,字号是“对河居”。成龙叫曹六去上饭馆打听打听双旗杆巷丁家堡在哪里。曹六进了饭馆,见有一个跑堂的,说:“借问,双旗杆巷丁家堡在哪里?”跑堂的说:“就是这条街。”曹六出来说:“二位马爷,这就是双旗杆巷。”山东马说:“你再问有一个陕西人,人称赛报应,恩赐倭克金布靖远侯顾焕章在哪里住?”曹六进去照样说了一遍。跑堂的说:“你倒是问谁呀?是问赛报应啊,是倭克金布啊?是靖远侯?是顾焕章啊?”曹六说:“我问就是顾焕章,别的都是他的外号。”那跑堂的说:“就在正东路北,新盖的府就是。”曹六回来说与成龙,一同望正东,走不大甚远,见路北有一座新大门。门前辖管木上马石,里边挂着官衔,是“靖远倭侯”。   原来侯爷自奉旨回家,来到苏州,先给他舅舅、舅母请安,然后翻盖侯府,大会乡里。众人齐给焕章贺喜,酬客谢客,忙乱了好几天,这几日才得清闲。门首的家人二十余名。今天成龙来到此处,见大门以内,东边放着大板凳,西边放着一条大板凳,上面坐着一人,头戴纬帽,身穿蓝夏布的大衫,青布薄底靴子,年有四十来岁。成龙过去说:“借问,有个倭侯爷在这里住吗?”那人站起来说:“你是干什么的?”成龙说:“我来找他要帐。我在北京城前门外开冷酒铺,字号是‘福海居造化馆’。侯爷送礼,赊了我们些酒钱,我想要与他借几个钱。”那人说:“我家侯爷欠你多少钱哪?”山东马故意诙谐说:“欠我二百四十钱。”那个人复又坐在板凳上,把眼一翻,说:“二百四十钱,也值得自北京城来到苏州,前来讨要?”成龙说:“这是零儿,还有整儿呢,是一千八百八十八吊二百四十文。”那门上的人一伸手说:“拿来。”山东马说:“拿什么?”那人说:“门包十两。我们侯爷如要不还你钱,我给你说一句好话,还你一半。我们侯爷要是还你一半的,我说一句好话,就许都还你。”成龙说:“不劳驾,我自有道理。不用你给我回话,我自己会嚷。”道罢,他自己嚷说:“回事啦!回事啦!”   只听见里边说话:“呀!我听见好像吾马大兄弟声音。”方到大门以内,见是成龙,说:“兄弟,你为何不叫门上人回禀我知道?”二马过来行礼,齐说:“大哥,你好哇?”倭侯爷说:“为何不叫门上人回禀?”山东马说:“大哥你,我们倒见的起,就是你这个门上的好大脾气。我来到这里,我说劳驾,你给回禀一声,就是说马成龙与马梦太给侯爷请安。我还告诉他说,我们是侯爷的拜兄弟。他与我要门包,我说多少门包?他说:‘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要回事,先十两银子,才给回哪。’我就给了他十两银子。他又说:‘两个人须要二十两,才给回哪。’我一赌气就嚷起来啦,大哥出来了。从此以后,大哥多嘱咐他点,别叫他见人就要门包。”   侯爷一听,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奴才,你在我这门房内不知作了多少的弊病,还不把银子给我拿出来吗?”那个门上的人也不敢抗违,说:“奴才实没有要他的银子,求爷格外施恩吧!”焕章大怒,说:“你这奴才,我的拜弟能够讹你不成?你是满嘴里胡说,还不快拿出来吗?如要不然,我要送你的!”唬的那家人无可奈何,进了门房,把那别人寄存的银子,给拿了十两来,自己双手递给成龙。马爷接过来,说:“梦太给你吧。”瘦马马梦太说:“我不要,你自己拿了去吧。我不那么没有道理讹人!”山东马一笑,说:“来吧,给你吧。我与你闹着玩呢,你没有要我的银子。”侯爷说:“成龙,你真是没帐!不管是什么人,你就玩笑。”叫家人先把车子上的行李搬下来,让二马先到里边,见了母舅丁佩然,请了安。三人到了外边书房里落座。曹六进来说:“行囊都搬下来了,车钱也给了。”二马说:“你去外边歇着去吧。”少时,摆上酒,三人入座,谈心畅饮,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   次日天明,顾爷的家人早起来给二马取净面水。侯爷也出来了,大家一同落座,然后用茶,又摆上酒来。侯爷喝了几盅,自己一拉梦太,出来说:“老兄弟,你不可今天与成龙出去。我看他印堂之上,发了暗透青,有一道赤线在印堂,把眉毛都穿过了。三天之内,主于杀人,过了才能解,这是一道杀气。你须要解劝解劝他,不准让他出去,在外边惹事。我要到后边去了。”梦太回到书房之内,见成龙自己抡手中刀,照着那古铜花瓶就是一下,只听“克嚓”一响,咕噜噜摔在就地。山东马说:“好哇,掉下来了,我非把他给接上不成。”梦太说:“你别闹了,我是瞧见你是用刀砍下来的,焉能接得上啊?咱们哥俩喝酒吧。”成龙说:“不成,我要去逛逛虎丘山,你跟我去吧。”梦太说:“不成,我肚腹疼痛,不能行走,我要睡觉啦。”山东马说:“你不去,我自己会去,何必费事。”自己又换上那玫瑰紫绸子汗褂,紫摹本缎中衣,玉色绸子袜子,大红缎子山东鞋,上绣三蓝套皮球儿,夹着油绿洋绸大褂,裹着大环金丝宝刀,出离了侯府,一直望正西。   方走到对河居门首,自己有心上虎丘山、姑苏台,又不认得,无奈自己进了对河居饭馆。院内有天棚,天棚底下有四张桌儿,俱都是八仙桌。成龙落座,要酒要菜。方要喝酒,只见自外边进来了一个人,年约二十多岁,身高九尺,面如白纸,五长身材,丧门眉,吊客眼,身穿白绵绸短汗衫,青洋绉中衣,披着青洋绉大衫,青缎薄底抓地虎靴子,手中拿着一口金背刀,一个小小的包袱手中拿着进来。睁于那一双吊客眼,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双睛努于眶外,一瞧山东马,先把那眼睛一瞪,说:“跑堂的,你在哪里?   给爷爷找一个座儿!”跑堂的说:“大爷,这边有一个座儿。”就在成龙的对过。那个人把那个刀望桌上一插,脚蹬着板凳,心里说:“仇人见面,分外的眼红。今天非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才算完事!万不能与他善罢罢休!”眼睛瞪着山东马,说:“你吃吧!临死叫你落个饱死鬼。我今天遇见你,绝不能饶怒你!想逃走,是比登天费事!”   山东马成龙也不认得他,见他嘴里嘟嘟囔囔,不知所因何故。“真乃是一个半疯儿。我也不必管他,我自己要我的菜就是。”先要了一个拌肚丝,那个人也要了一个肚丝儿拌着。山东马说:“来一个烩腰片。”那个人也要了一个烩腰片儿。山东马要了一个五柳鱼、四喜丸子、葵花丸子,共合要了十数个菜;他也照样要了十数样菜。成龙不要了,那个人也不要了。山东马也是有气,说:“吃饭还跟着人学哪?也不怕人家笑话!”只见那人说:“你不用瞧不起我,我少时就结果了你的性命!”山东马一听,不由气往上冲,要在对河居惹出一场大祸。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张忠虎丘山战众贼 姜玉福建馆斗群寇   词曰:堪叹人生天地中,使尽了心机为利名。宝贵荣华花间露,好勇争强火化冰。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空。任君使尽了千条计,难免荒郊身被土蒙。话说马成龙正在对河居吃酒之际,遇见了一个人,把手中刀望桌上一拍,说了好些个恶话,吓的众吃酒之人都不敢言语了。成龙把手中的刀,也照着桌上一插,说:“我也不是无名,白欺负我,你先等等!若不服,过来咱们比并比并,我可不怕这些个事!”那边那个人一听此言,说:“好哇!来,来,来!咱们去到了无人之处再说吧。”手拿金背刀,一直的望门外去了。成龙后面跟随。吓的跑堂的也不敢追,自己在铺内尽害怕。   成龙跟着那个人到了无人之处,成龙说:“我瞧你像一个‘合字儿’。”那人一听,说:“不错,你‘好俊招路’啊。我是知道你像个‘在线的’。”成龙不懂,本来他头一句,是与马梦太学的,一听人说:“好俊招路儿”,他说:“你才是‘抄路儿’。别玩笑。”那个人也笑了,说:“原来你是一个外行,我也不必多问,你姓什么?哪里人氏?”马成龙自通名姓。那人说:“原来是马大哥。我久仰大名,轰雷贯耳。小弟是陕西咸阳人,姓张,名忠,字大虎。我别号人称笑面无常。奉我义兄之命,前来这侯府下书。来到对河居,一瞧尊驾这个穿着打扮,我疑你是一个绿林中的英雄。今天一问,才知是一位大人。”成龙说:“张大哥不可这样称呼。你我自己兄弟,何必如是。”二人复又回来了,到对河居,二人在一个桌儿上落座,又把那边的菜都给移过来。二人越说越高兴,成龙说:“贤弟,你今天跟我去把这虎丘山逛逛。”张忠说:“小弟与兄长可以前去。”又派人雇了两乘爬山虎。成龙要到柜上给钱,张大虎说:“大哥,你不必让,我早已给留在柜上两锭纹银。若要不然,你我方才耍笑,他为何不与咱们要饭帐呢?我一进来之时,你正低着头儿在那里喝酒,我给他们柜上留下的。咱们逛完了庙,再回此处吃酒算帐。”二人到了外边,方要上爬山虎,成龙一瞧大虎坐的那爬山虎,两个人倒雄壮;惟有这一乘爬山虎儿,是哥儿两个,都是瘦弱的身体,一场寒病方才好。山东马身躯又大,二人不能抬成龙,说:“老爷,我们哥儿两个是不能抬你老人家,再雇别人的吧!”成龙说:“你二人再找一个人,二人在头里横上一条杠子两个人抬着,一个人在后边抬着,也就成了。”二人点头,照样找了一个人来,抬起两个人,一直的奔虎丘山而来。   走了有五六里之遥,后边过来了两乘轿子,头前一匹引马,后边还有四五个跟人。头前那个引马直嚷说:“闲人退后,轿子来了!”成龙与张忠二人的爬山虎儿望旁边一闪,轿子由东边望西而去。方一过去,只听轿内有人说:“站住!”轿里边是一个妇人说话,说:“马大哥,你多早来的?”山东马成龙说:“你是望谁说话哪?”轿内那少妇人说:“成龙马大哥,你不认识我吗?我哥哥是胡忠孝,难道忘了不成?”山东马一听,说:“原来是贤妹。我是昨天晚响才到,打算要去到副将衙门去瞧瞧张三兄弟,我还没去哪。”原来这两乘轿子,头前是张广太的大夫人胡氏赛花,后国是他二夫人韩氏红玉。二人因广太到任不服水土得病,许下愿上虎丘山烧香,广太好了,不叫他们去。今天是张三大人演操去,二位夫人私自带领几名跟人,去上虎丘山还愿去。方走到此处,遇见了他等两乘爬山虎儿,说了几句话。胡氏夫人说:“回头马大哥上我们衙门里去吧。”吩咐起轿。   张大虎问马成龙说:“马大哥,这是谁的夫人?”成龙说:“这是本处水师营协镇大人张广太的夫人。”张忠一听,说:“真乃怪事!我也认得一个张广太,在上海道台衙门。那个人可是人跟官的,与你方才说的这个张广太是同名。我认的那个,是武清县河西务的人。”马成龙一听,说:“你认的那一个武清县河西务的张广太,与这一个张广太,他是一个人。”张忠说:“他如何能作官?”成龙就把张三大人先前的那些个事就了一遍,张忠说:“罢了!人生在世上,真有这样奇遇!我张忠自幼年在江湖之上闯荡,也没有遇见一点好事。”   二人才要走,只听得那边一片声喧。抬头望正西一看,只见那北边山岔内出来了一伙人,约有三十余名,把两乘轿子围住。又见自那边跑过来了几匹跟马,马上之人直嚷说:“二位快去吧,来了四十多个贼人,把我们轿子给围上了。一个为首的贼人手执大棍,要抢我们夫人。二位快去吧,救人要紧!”张大虎拉金背刀,一直的望那边跑去,口中大骂说:“好小辈!你等不要无礼,我来也!”到了轿子那边,胡氏夫人、韩氏夫人,二位虽然有能耐,无奈有一件事,都穿着一身衣服,又是厚底鞋,所以然不成,不敢下轿子,心中着急,只见那边为首的一人说:“你等好好的回去,把轿子放下!”吓的抬轿的战战兢兢放下轿子就跑,众跟人也跑了。贼党方要抬轿子走,只见张大虎一抡金背刀,大嚷一声,说:“好胆大的贼人!白昼拦路抢人,我来结果你的性命!”抡刀照着贼人就是一刀。   众贼人望两旁一闪,只见过来一个为首之贼人,身高九尺,面如生羊肝,两道剑眉,一双圆眼,身穿青洋绉裤褂,薄底快靴,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条青绉绸手绢包着头,手使一条铁棍,迎着张忠而来,口中说:“你是何人?敢这样大胆!你可认得鸳鸯太岁曹太吗?”张忠一闻此言,说:“这小辈,我要说出名姓,把你唬死!来!来!咱们先比并较量,如你能赢了我,万事皆休;如你赢不了我,休想逃走!”那鸳鸯太岁曹太举棍就打。张忠望旁边一闪,抡刀就剁。二人动手多时。成龙自那边过来,怀中抱着大环金丝宝刀,赶到说:“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那些个贼人说:“我们是此处人,你问作什么?”原来这些人都是福建会馆的看馆之人,为首的曹太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会总,这些个人也是他们教中之人。只因听说张广太的夫人今天去虎丘山降香,曹太要替侯起龙报仇雪恨,带众贼在山中半路等候,方要抢了走,不想成龙与张忠赶到。曹太一瞧马成龙穿的衣服个别另样,又见他那面貌好像有人常说的山东马成龙。此时天地会的贼人,自卢定河、王千层被马成龙拿获,他等闻名丧胆,俱拿成龙起誓。他们的人遇要有事,都这样说:“谁要屈心,叫他遇见了大清国的山东马!”有见过成龙的,有没见过成龙的,大家传说。曹太今天一见山东马这样的打扮,心中就有几分疑惑他是马成龙。   曹太正与张大虎动手这际,山东马赶到说:“张大贤弟,我来也!”自通了名姓,唬的众贼人胆战心惊。曹太举棍就望下打,马成龙用宝刀相迎。只听得“克嚓”一声,将曹太的铁棍削为两段。把贼唬了一跳,转身就要逃走。山东马一刀,照着他脖颈上,只见红光一片,把贼人头皮削下来一块。曹太一俯身,带群贼竟自逃走去了。众轿夫复又回来,把这两乘轿子又抬回去了。众跟人都跑了。山东马与张大虎二人回来,坐着爬山虎儿歇着。   只见张广太带着姜玉,还有四小跟班的而来。原来是三大人办完了公事,自己要上虎丘山,走到半路上遇见自己家人,是跟二位夫人的,被贼追下来,一瞧见大人,回禀明白。张广太着急,带着众人,正遇见马成龙与张大虎,连忙过去说:“二位大哥,小弟有礼。多早来的?为什么不到我衙门里去?”张忠说:“我今天方才到。也不知贤弟在此居官,我遇见了马大哥,在对河居喝了半天酒,要逛虎丘山,正走在这里,遇见了尊眷的轿子被贼人围住,我与马大哥将贼人杀散,正遇见你到此处来。”成龙说:“我是昨天到的,天就晚了。今天早晨起来,同侯爷大哥喝了会子酒,我也醉了,梦太也就睡着了。我自己溜达出来,到对河居遇见张大兄弟,喝了会子酒,我们两个就来到此处,遇见你的家眷叫贼围上了,那一伙贼子俱都叫我们给打跑了,遇见三兄弟。走吧,咱们喝酒去吧。”广太说:“上我衙门去。”成龙说:“不去。咱们上对河居雅座儿谈会子心,明天我同老兄弟,我二人到你衙门去。”广太说:“走。”   三个人同姜玉,一直到了对河居雅座落座。跑堂的笑嘻嘻的说:“三位老爷来啦!”遂给泡过一壶茶来,端上两碟瓜子,问:“三位要什么菜?”广太说:“姜玉过来见见你马伯父。”姜玉过来行礼,说:“马伯父好啊!”过来又问:“张伯父好!”说:“适才二位伯父与我三叔说话,我不得亲近。”张忠与马成龙说:“你坐下再说话吧。”随便要了几样菜蔬,要了四壶莲花白,又要两壶福贞陈绍酒,大家开怀畅饮。喝至半酣,广太说:“马大哥与张大哥,再也想不到今天异地相逢,真乃是人生乐事!无奈有一件,就短师兄马梦太。”   姜玉在一旁拉了成龙出去,到了外边,成龙说:“你叫我何事?”姜玉说:“今天你得劝解劝解我三叔父,别让我三叔回去与我两个婶母闹。今天我婶母上虎丘山烧香,瞒着我三叔父去的。恰巧在半路之上,又遇见贼人。我三叔回去必不能善罢罢休。你老人家要说个人情,准成!”成龙说:“你交给我啦!我必要劝解他。”说罢,二人复反入座,从新吃酒。   吃喝完毕,成龙说:“三兄弟,今天你回去,见了两个弟妹,应该怎样?”广太说:“我万饶不了那两个贱辈!”成龙说:“三兄弟,不是那么样办法。论理,可是两个夫人的大不是。要真叫贼给抢去,那时你是死是活?这件事若是我,不这么办,须得把他们杀了!”成龙这诙谐的话,广太本就有气,再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怒从心上起,站起身来说:“二位兄台,我不让到我衙门里坐着啦,明天再见!”写了饭帐,方才要走,成龙说:“我与你玩笑哪,别认真杀了。”广太也不言语,姜玉说:“好哇!这是你给讲人情哪?”说着话,出离对河居,一直回衙门。   姜玉在头前,直跑到了衙门,先奔后面,说:“二位婶母,了不得了!   我三叔因为你们上虎丘山几乎被贼人抢去,我三叔甚是有气,拿刀来杀你们俩人来了!”吓的两位夫人颜色更变,说:“姜玉,你快请你李伯父、邹伯父来劝住你三叔!”姜玉出去,有片刻之工,张广太手持钢刀,闯进上房,要杀两个夫人。不知此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张广太单人斗群贼 顾焕章三杰诛盗寇   诗曰:堪叹人生不悟空,迷花乱酒逞英雄。   途穷到底还无错,漏尽之时始现功。   弄巧常如猫捕鼠,光阴恰似箭流弓。   倘然使得精神尽,愿把尸身葬土中。   张广太举刀进得屋来,照定两个夫人就剁。后边李贵、邹忠把他拉住,将刀夺过去,拉广太至书房,说:“张三兄弟,不可这样粗鲁!咱们这是外住衙门里,比不得在家,传到上边耳中,就许参你家教不严。你把跟着去的家人叫过来问一问:白天在虎丘山这一伙贼人,像干什么的?”三爷叫姜玉把内跟班的叫来,说:“沈福,方才是你跟了夫人去上虎丘山来?”沈福说:“奴才跟去了。”广太说:“你在半路之上瞧见截轿子的是什么人?哪里的口音?”沈福说:“他自通名曹太,是福建会馆看会馆之人。”三大人说:“你下去吧。”自己拿过纸笔,写了一封书子,交给李贵说:“大哥,这里有一封字儿,明天越早越好,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给倭侯爷送去。如要是侯爷收下此信,你即速回归衙门;等三两天没信,将我家眷保送到河西务去。”李贵说:“三弟,你这话从何而起呀?”广太说:“你不必多问,拿信外边歇着去吧。”李贵也不好深问,自己回外边厅房安歇去了。   广太收拾利便,带上自己短把刀、避血桷,说:“姜玉,你看守衙门,我要去了。”姜玉说:“三叔又往哪里去?”广太说:“你不必问。”姜玉说:“我也跟着你去。”广太说:“也好,那么你就跟我走。”姜玉暗带披刀,候至天有初鼓时候,广太两个人出书房,到院内上房,竟自奔福建会馆。从房上走,不从地下走,施展飞檐走壁之能。   这个福建会馆在苏州正南,离副将衙门八里之遥,在寿峰山口里边。那座山是东西大路,是从苏州南关扑奔那里去。一进山口,望西走不多远路,南大门,就是福建会馆。里边有七八百间房,很有势力,都是本省的大商人修盖的。看馆的人,姓曹,名太,别号人称鸳鸯太岁。里面俱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会匪。广太同姜玉来至会馆,跃身上房,直望里面蹿纵。来至东厢房后房坡,望下面一瞧,正大厅房七间,东西厢房各五间,院中有天棚,底下灯烛辉煌。北上房台阶以下,有两张八仙桌,东边那张八仙桌后边,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坐定一人:年约六十以外,头戴三角白绫巾,金抹额,鬓边双插白鹅翎;面如紫蟹,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环眼,准头丰满,海下一部黄焦焦的连鬓落腮的胡须;身穿粉绫缎色锦征袍,上绣圆花朵,足下粉底官靴。西边台阶之下那张八仙桌儿后,也坐着一个人;年约五十以外,也是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面如紫玉,环眉大眼,一部花白的胡须。西房台阶下有四张八仙桌儿,后边坐着四个人,面向东坐着:北边第一个,面如黑漆,穿衣服是咱们随身的打扮;第二个,年约二十以外,面如白纸,身穿蓝洋绉大衫,有桌案挡着,看不见底下;第三个座位上那人,面如瓜皮,二十有余的年岁,蛋青串绸长衫;第四个座位上那一人,年有二十来岁,面如茄皮,身穿青洋绉大衫。东边有四个座位,上面亦有四人,瞧不很真。正南坐着是鸳鸯太岁曹太,北边座位上是二龙神马凤山,西边座位上是二会总任山。正西那座位上:头一个是活阎王马刚,第二个白面判官马强,三个座儿上是逍遥会总张宝任,四个座儿上是太平会总任凤蛟。东边那四个人是:侯得山、侯宝山,还有金枪太保侯胜英,金刀太保侯胜杰。共合是九家会总,议论天地会的大事。马凤山说:“曹太,你白天就不应该抢张广太的家眷,倘若一走漏风声,岂不坏了你我的大事?”曹太说:“我打算把他那两个夫人抢来,咱们大家追欢取乐,再未想到遇见马成龙,将我铁棍削为两段。早晚我非去将他两个夫人抢来不可!”   广太听罢,自然大怒,说:“好一个匹夫!待我前去结果他的性命!”   翻身跳下房去,大嚷一声说:“好一个大胆的匹夫!我张广太来拿你这一干叛国贼!”抡手中刀,直奔老会总任山刺去。众贼人一见,说:“不好!快快的鸣锣聚众人!”只听锣声一响,少时大众贼人齐到内院。众会总举兵刃,大家齐声说:“好一个张广太!当初侯会总待你恩重如山,你不该叛天地会归大清管。你今天既然来到此处,想要逃走,是不能!我等早要刺死你,不想你今天自入牢笼!”群贼大众齐来动手,把一个张副将围在当中。   小爷姜玉在房上一阵大怒,说:“你这一干叛反国家的贼人,休要逞能,我今天要与你等分个高低!”翻身跳入在院中,手内抡刀就望下剁。活阎王马刚举棍就打,白面判官抡刀也过来与姜玉动手。大家正在动手之际,侯家四杰也赶到,各举兵刃,与曹太把姜玉与广太围在当中。二人遮前顾后,闪展腾挪。外面早把馆门上好,不放人出入。内中贼党一个个摆兵刃,围了好几层,齐声吶喊说:“张广太小辈,不可这样无礼!拿呀!拿呀!”张三大人一见人多,心中害怕,料想今晚不能逃生,慌忙叫:“姜玉,你快快的走,不可小小的年岁死在贼中!”姜爷一听,说:“三叔,你不必多牵挂!我今天万不能舍去了三叔,我自己回衙门。人活百岁终须死,何必贪生落骂名!我不过是一条性命,能值多少?跟三叔不能杀贼,齐死在福建会馆之中。”说罢,抡刀就望下剁,与贼人难分高低与输赢。姜小爷累的浑身是汗,张三大人也不成。老龙神喝令:“众人齐动手,务要生擒活捉他二人!今天夜晚,在福建会馆杀了张广太,也算替侯会总报仇雪恨,我的气才平和。”群贼答应说:“我等尊命!”   活阎王马刚用棍照着张三大人就是一棍,广太望旁边一闪,那边的飞抓赶到,就把张广太给抓住啦,栽倒就地。张三大人说:“姜玉,急速回去吧!”姜玉见张三大人被人拿住,他又听说叫他逃走,他想到:“三叔你被人家拿住,为何叫我走哪?”姜玉年青,自己想错了。张三大人叫他逃走,是叫他回去调了兵来,给他报仇雪恨。他不肯走,与贼人动手。他如何是众人的对手?工夫一大了,姜玉被人家用飞抓抓住了,也栽倒就地,被贼人捆上。马凤山说:“先把他二人捆在天棚柱上,用凉水淋头,开膛摘心,祭奠飞刀大会总侯起龙就是了。”群贼说:“遵令!”把广太二人捆在东边天棚柱子上,面向西,又去了一个人,到后边取出一张图影,上画的是飞刀会总侯起龙的真像。又取出来一个大木盆,里边放着一盆水,过来了一个人:有四十来岁,花毛儿秃子,身穿深蓝布小褂,青洋绉中衣,薄底抓地虎快靴;手持明晃晃的一把牛耳尖刀,来到广太面前,把刀嘴里一横,把张广太的衣服分开。姜玉在那边捆着,直骂说:“奴贼呀!你这些个邪教匪贼,先把我开膛,我不瞧着我三叔死,我先在鬼门关上挂号,魂簿帐上除名!”又叫三大人说:“三叔,我死了不要紧,惟有三叔你死不的,白发的高堂,绿鬓妻子,你老人家一死,真可惨!欸!我也不说了。”张广太一听此言,不由心中一阵难受,说:“欸!姜玉,你不必如此说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己虽然口中这样说,心内想起生身的老母,说:“你老人家只知孩儿在外边居官,不想今天死在此处。若要母子相逢,等待鼓打三更,在梦寐之间,大概我未必准有这样灵验。”想到此处,不由心内如同刀剜肺腑、剑刺了心肝一样,强忍英雄之泪,自己把眼一闭等死。姜小爷破口大骂。   只见群贼吩咐:“凉水淋头!急速把张广太的人心取出来。祭奠侯会总!”过来了一个,手拿着一桶水,照着广太就是一泼。那个花毛秃子手持着牛耳尖刀,把广太的衣服望左右一分,照定前心,刀尖儿对准了心口,后手一按劲,只听“噗哧”的一声,红光崩冒,鲜血直流。张广太倒没死,杀人的那个花毛秃子死了,把众会总唬了一跳。原来自暗中飞来了一瓦,把花毛秃子王熊给打坏了,正中后脑海,没杀成人,自己死了,把刀也扔了。众贼人望房上一看,并不见有一人,齐说:“怪道啊怪道!是哪里来的?”众人正嚷之际,又过来了一个贼说:“你们不必瞎嚷,待我先把他刺死再说。”说罢,用刀照着广太前胸又是一刀。又从北上房飞下来一瓦,只听北房上一声喊嚷说:“你等这一干贼人休要杀人,吾来也!”西房上也是一声喊骂:“八卦教匪休得无礼,我来结果你等的性命!”东房一声喊骂:“叛贼休要害人!”这三边齐望下跳,先用刀将张三爷绳子剁开,又把姜玉救下来。群贼一个冷不防,齐拿兵刃来把他们三个人围住。不知救张广太的三位英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山东马夜入福建馆 活阎罗巧遇旧冤家   词曰:吾生有志,喜乐林泉。栽松种竹,随分随缘。一不望声名振地,一不望富贵擎天;一不望一言定国,一不望七步成篇。愿只愿草桔林漫,钓鱼河湾;樽无乏酒,厨不断烟。一生无荣无辱,不敢妄贪。香焚宝鼎,答谢龙天。话说救了张广太与姜玉那三个人,是倭侯爷、张大虎、马梦太。他三个人是从何处而来?只因张广太把那封书信交与了李贵,他回到外边厅房之内,倒下了要睡,睡不着,起来喝酒。到了定更以后,想着怕明天起来的晚,“我何不先把这一封信送到倭侯爷那里去?”自己叫外面的马,自己带着书信,到外边上马,到了倭侯爷那里下马,把书投进去,自己回衙门。   侯爷正与马成龙、张大虎说着闲话。原来是张大虎同马成龙到了侯府,进里边去,到了书房之内,见梦太在那里与侯爷闲话呢。一见成龙进来,侯爷说:“我方才进派人找你去,不想你回来了。那是何人?”山东马说:“张大贤弟过来,这就是倭侯爷,那是我拜弟马梦太,你们哥儿三个多亲多近。他叫张忠。”倭侯爷等四个人施礼落座,问说:“张忠自何处至此?你二人在哪里见的?”张大虎把在对河居之事说了一遍,又从怀内取出了一封信,交与侯爷。侯爷一看,上写:“恩兄顾老爷文启。”顾爷方要拆看,门上的又拿了一封信,是协台张三大人的。侯爷方才听张忠所说之事,就要细问;又见来了一封信,就先把先前那封信儿收在书阁内,把这封信拆开一看,上写:“倭侯爷台览。”拆开一看,大吃一惊,说:“唔呀,不好哉!弗好哉!”念给成龙等听:焕章仁兄足下:久未畅叙,实深怅甚。兹启者,近闻福建会馆看馆之人乃是邪教匪徒,弟今轻身前往,探访真实确情。弟前去两三日之内不回,必有杀身之惨,望兄台念在金兰至契,前来与弟报仇雪恨,则弟为国捐躯,亦含笑九泉矣!其余家舍间诸事,大丈夫视死如生,勿须琐叙。种种各情,均祈心照为感,此留。即请升安!   如弟张广太顿首侯爷看罢,说:“了不得了!张大兄弟与马老兄弟,你二人跟我去到福建会馆走走!”成龙说:“我也去!侯爷说:“你不成,你又不会飞檐走壁,如何能去?吾带着他二人,去去就来。到那里见机而作,瞧事作事。”说罢,收拾齐整,三人出离了上房,跃身蹿上房去,直奔福建会馆而来。   到了会馆房上,只见张广太与姜小爷在那里,叫贼人捆在东边天棚柱子上,方要开膛。西房上是张大虎,拿了一片瓦,正打在那王熊的后脑海,登时身死。只见那边又过来了一个贼,又被北房上的倭侯爷给打坏了。东房上的梦太也跳下来,三人把张三大人与姜玉救下来。张广太二人拣起刀来动手。众贼人一见,说:“众位英雄,大家动手,拿获他们这几个人,不准放他等逃走,务必把他们拿住!”一声喊嚷,齐摆兵刃,与五位英雄动手,直杀的有三更时分。张广太累的人困腿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又不能走,心中说:“众位朋友为我张广太前来,我焉有逃走之理,我死在这里也不走!”姜玉也是累乏了的人,心内说:“众位在此与贼人拚命,我一个年幼的人,焉能逃走?我死在这里也不能逃走!”侯爷一瞧众人都累乏了,“大概难以取胜,自己又不能先走,怕叫众朋友瞧着不是。再者说,张忠是一个生朋友,他还能与贼人拚命,我万不能走,死在此处也不走!”马梦太也想:“别人为我师弟尚且拚命,与群贼动手,我万也不能走了。”张大虎也想:“我当年与张广太在上海道衙之内结为生死之交,至今我虽死在这里也不能先走!”众位谁也不张罗先走,为想与贼人动手。   那为首的贼人马凤山与任山、张宝任、任凤蛟、活阎罗马刚、白面判官马强、鸳鸯太岁曹太、金枪太保侯胜英、金刀太保侯胜杰、侯得山、侯宝山九位会总,带着一千多天地会八卦教的贼人,围了好几层院子。书中交代,这一座福建会馆,能有这么些个贼吗?他等是此处卧底,定在今年八月中秋他们起首造反。有他们的八路督会总派人三路进兵苏州聚齐。今天一动手,故此他们都有胆量,就把五位英雄困在当中,不能动转。各个累的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天有三更三点之时,五位英雄心中说:“吾等是不行了,大概今天死在贼人之手。”贼 人越杀越勇,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正在酣斗之际,听得外面声音一片,说:“会总爷呀,了不得了!那个山东马来了!快出去人,把他拦住,不准放他进来!”众贼一听,大吃一惊。书中交代,成龙见侯爷三个人上房,口中说:“上福建会馆,去救张广太”,他又把那书信瞧了一瞧,自带上大环金丝宝刀,来到外面说,叫门上的给他开门。众人问:“大人上哪里去?”成龙说:“我上福建会馆,你们跟了我去。”众人说:“我们不敢去,你老人家自己去吧。”成龙说:“不去就罢,我自己去。”说罢,出离大门,一直望西走,到对河居门首,心中想道:“这福建会馆在哪里?我把跑堂的何不叫来问他一问,就知道了。”站在门口叫说话。跑堂的里面正串柜哪,听见有人叫,出来一瞧,是白天同张大人在这里的马爷。跑堂的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呀?里边坐。”成龙说:“我不坐着,我与你打听打听,有个福建会馆在哪里?”跑堂的说:“从这里奔南关,出南门,走二之遥,有一座三官庙,前头往西有一条大道,望西去有一个山口,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路南有一座福建会馆,上面有匾。我今天铺子有事,要没事,我就带着你前去啦。”成龙说:“我自己去吧。”一直扑奔南关,走了有一里之遥,天色皆黑,不辨东西南北。只见从对面来了一头驴,上面骑着一个老头儿,自乡下要帐回来,天晚了骑在驴上,唱山西梆子腔。成龙说:“借光!上福建会馆往哪里走?”那人说:“自这望西,进了山口不远就是。”山东马听罢,一直进了山口,只听前面杀声一片。走到福建会馆门首,又见馆门已上闩锁,听得里面杀声震耳。自己又进不去,又不会上房,心中甚是着急,顺着福建会馆的墙,绕了一个大弯。天有二更以后,自己实在无法,低头一想,计上心头,说:“我自己改变声音叫门。”心中说:“我学一个妇人说话,那贼人一贪便宜,他们把门一开,我拿大环金丝宝刀,把贼人杀个干干净净。大概侯爷大哥等都在里面哪。”想罢,来到会馆门首,捏着鼻子学妇人的声音,说:“开门来,开门来!”里面看守的贼人一听,说:“众位二哥们,你听听,外面是谁叫门?”山东马故作妇人之声说:“是我,今天晚上走迷路径了,鞋弓袜小,我实在是累了,求众住方便方便吧!”里面有一位色大爷说:“你是个妇人哪,多大岁数了?”成龙说:“奴家二十二岁。我们当家的死啦,我去上坟去了,因此迷失路径。求众位开门,我到里面暂住一宿,明日早行。”这几个看门的一听,说:“平常也没这个便宜事。今天里面有大事,又有个小寡妇叫门。咱们给他开开门,叫他进来,到门房里等着,完了事,咱们大家追欢取乐。”说罢,就要开门。   旁边有一个上年的说:“不可这佯,我上房去瞧瞧,若果是个小寡妇,你就把他叫进来;若不是,恐怕奸细前来诈门,那时还了得!”说罢,蹬着梯子上房。到了房上望外边下面一看,他认识是山东马成龙,赶紧嚷道:“别开门!别开门!是马成龙在外头!”那众贼人又上了一道门闩,说:“好一个山东马!你装那妇人说话,冤我们来了。你不用打算进来,我也知道你是不会飞檐走壁。”山东马在外边一听,急的乱嚷怪叫,心里说道:“我何不用我这口宝刀,把他这门给开个小门?”说罢,把宝刀望门上一插,只听“咯”一声响,山东马用手一按劲,望下一按,又把宝刀拉出来,一连几刀,开了一个小门,一脚踢开。吓得贼人直嚷说:“了不得了!山东马把门给旋了一人小门!”贼人胆子大的都跑了,胆子小的吓了个骨软筋酥,不能动转。马成龙进了大门,抡手中宝刀,照定贼人就剁,直杀得死尸东倒西歪。   山东马望里面走,方到二门,只见从里面跑出鸳鸯太岁曹太,带着活阎王马刚,白面判官马强,三个人带着一百多名贼人,手拿长枪、大刀、短剑、阔斧,齐在二门以里,分两旁站定。只见鸳鸯太岁曹太说:“马成龙,今天你不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顾焕章与张广太等五个人,都叫我们各会总给杀了,正要派人前去拿你,不想你自来送死!”马成龙一听侯爷跟广太死了,就急了,抡手中宝刀,照定曹太就是一刀,说:“好一个曹太!我拿住你,与张广太、顾大哥报仇!”曹太举棍相迎,只听“咯”一响,把曹太这条棍也削为两段,转身要望二门里头跑,山东马至背后一刀,“呵哧”一声,曹太腰断两截,当时身死。   那边怒恼了活阎王,吩咐手下一百多人:“不准出走,俱都在二门里头等候,等我前去拿他!”举手中四棱镔铁冲,蹿到二门以外,说:“马成龙,你还认得我吗?你我当年在宁夏府黄酒糟坊变目动手,我回马家寨要调齐了人前去拿你,不想被我家会总用白牌将我调到孽龙沟。我今天在此遇见你,咱们两个人真是冤家对头!今天将你拿获,以报当年之仇!”说罢,二人动手,不分高低上下。马强在那边一瞧,怕是哥哥受伤,大嚷一声说:“儿等跟我出去,我要将这姓马的生擒活捉。”群贼答言,把马成龙围住。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巡抚怒斩张广太 会匪闻惊反苏州   诗曰:匣中宝剑休要磨,厨下干柴莫堆多。   僧道尼姑休来往,堂前少叫卖花婆。   炉中有火须添炭。后门谨锁莫通河。   诸公且记六桩事,家门清泰福寿多。   群贼把马成龙围住,山东马真急啦,一摆大环金丝宝刀,指东杀西,也有把刀给削折了的,也有把人头砍掉了的。活阎罗马刚一抡镔铁冲,照着成龙打去。成龙刀望外一推,把铁冲削为两段,趁势一刀,将马刚杀死。马强赶过来,要替他哥哥报仇,亦被成龙杀死。群贼大乱。成龙宝刀一摆,碰着就死,挨着就亡,招着一下,筋断骨头伤。直杀得高处人头滚滚,低处血水横流。成龙杀进第二重门,但只见众位朋友都在那里,心中这才放心,才知道曹太所说的是诈语。众会总见成龙一到,甚是勇猛,大家望后倒退,马凤山等六家会总由上房屋中地道逃走去了。余贼被六位英雄杀散,直至天色大亮。侯爷说:“广太,这件事应该如何办理?”张广太说:“我去回禀巡抚,奏明圣上,不过是剿灭教匪,还许得点功劳。无奈此事关系重大,非得亲身见巡抚不成。众位走,到人衙门去。”侯爷说:“我们要回家歇着去了。三弟,你自己办公事吧。”众人离了福建会馆,方到山口,只见李贵,邹忠带五十马队前来,寻找张广太。广太一瞧,说:“福建会馆正没有人看守,你二人带官兵前去看守,等地面官验看。”说罢,众人分手。   广太回自己衙门,换好了衣服,吩咐马,带着姜玉直奔巡抚衙门。在道路之上,与姜玉说:“昨夜晚之事,好险哪,好险!若非侯爷等赶到,你我此时早为泉下人了。”说着话,来到巡抚衙门号房挂号,投进手本进去。少时,戈什哈传张广太进去。   巡抚大人姓吴,名德,福建人,一榜举人,倒是幼年发科,在广西作幕。因福建、台湾康熙三十六年有叛逆朱一贵作乱,这是有名的贼人,手下有二三十万贼。两广总督满保带兵征剿,吴德随行营粮台,运筹帷幄,不到二年,保升了川东道,平贼之后,又屡得保举,这几年他升到江苏巡抚任上。到任之后,他少年游学,所到的地方,他那些个旧日的亲朋与同乡就全来了,在他衙门内一住。自此,外面有点什么事,他就知道。今天张广太来到里面,他正坐着大堂呢,与此处陆路镇台胡德胡大人在那里说公事哪。两旁刀斧手、众亲军、护卫差官戈什哈,都在两边站定。   张广太过来行礼,说:“副将张广太请大人安!”巡抚说:“你来此何事?”张三大人说:“卑职昨晚带兵丁,查拿盗贼,至福建会馆,有天地会八卦教的贼人夜聚明散。卑职进去剿拿,贼人敢拒捕,都是天地会八卦教的贼匪,擅敢与卑职动手,杀死贼人有三百余名,特意前来禀报大人知道。”巡抚说:“怎样得知是天地会八卦教贼人?”广太说:“是卑职等与他动手,杀死贼人,才知道他等头上俱有顶记,内中还有穿着邪教匪贼的衣服,戴三角白绫巾的,带白鹅翎的。”巡抚说:“你是一个水师营的武官,为何管我们地面上之事?我知道你们是素有挟嫌,因此怀仇,故以官长杀伤人命三百之众。倘若你逼反了本地商贾,那时间谁能担待?分明你是倚官欺压平民,妄杀无辜。论王法,也该凌迟处死!”吩咐左右武军官:“把张广太的帽子给我摘下来!给我赴杀场,枭首示众!以压本地商贾之心,那时再作道理。”左右把张三大人好。有镇台胡大人给广太求情,巡抚大人甚是嗔怒,定要杀张广太不可。吓得姜玉慌忙望外就走,直奔侯府。来到府门,未叫人通禀,自已望里就走,到了外边厅房。   侯爷与成龙等四人正在净面吃茶,提说昨夜晚在会馆之事,问马成龙如何能自己找到那里。成龙说:“有对河居的跑堂的告诉我找了去的。不知广太今天该当怎样办理呢?”正说之际,只见小姜玉跑进书房来,说:“侯爷,不好了!江苏巡抚要杀我三叔张广太,你老人家快去给讲个人情吧!”众人一听,说:“因什么杀张广太?”姜玉说:“我不知道,就见我三叔进去,就把我三叔出来了。我一瞧就来了。侯爷,你赶快跟我走吧!”侯爷吩咐马,成龙说:“我同你去,当跟班的去吧,到那里见机而作。”倭侯爷说:“甚好,”外边好了三骑马,一直飞奔巡抚衙门。   到了抚衙,通禀进去,此时,藩、臬两司与江苏兵备道、本处知府,都来给张广太求情。巡抚大人怒气未息,外边侯爷已到,说要求见。吴巡抚退至花厅儿之内,吩咐家人出去:“你就说本院衣冠不整,书房恭候。”少时,家人出去,到了外边说:“请侯爷进里边书房。”吴巡抚降阶相迎。成龙在后跟着,也是借侯府的跟班的衣服。他身材又高,自己戴着一个纬帽,脑袋大,帽子小,戴着像个耍狗熊的,身穿一件葛巾袍儿,开气直露出肚脐眼儿来,又小又瘦,高腰袜子,山东鞋,手内拿着侯爷的烟袋荷包。他是真高,侯爷是真矮。山东马把倭侯爷的那根烟袋杆,他给换了一根秤杆,为是拿着方便。方一进书房门,巡抚说:“侯爷,今天如何这样清闲?里边请坐。”侯爷说:“大人公事不忙?我一来拜访,二则要问问大人,是为何要杀张广太?此人乃是圣上钦放来至此处水师营。他又不曾造反,这是为何?”巡抚说:“侯爷不必多问。他是倚官欺压平民,妄杀无辜,我才要按王法处治于他。”侯爷说:“他虽然是杀了三百多人,都是些天地会,头上俱有顶记可证。也是武官分内之事,理应清净地面才是。再者说,康熙圣主有旨意:无论官民人等,头上有顶记者,就可以杀死不论。此事张副将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再者说,他也是国家三品大员,也不能说杀就杀。此事也得会议,奏明圣上,再作道理。”说罢,叫人:“来!给我装一袋烟。”   成龙在侯爷身背后站着,瞧吴德身高九尺,面如黄姜;头戴纬帽,身穿天青纱袍子,腰系丝带,薄底官靴,全分活计;年约五十以内,黄焦焦的胡子,瞪着眼睛与侯爷分辩。成龙听说侯爷要烟,他把烟倒装好了,无奈他把烟袋杆给换了,递给侯爷,他在一旁站着给点着了。侯爷一抽,抽不着;细一瞧,是一个秤杆,自己也不抽了。成龙还在吴巡抚的身背后,他心中说:“这个东西,大概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我今天给他一巴掌,叫他知道知道。再把他的脑袋我夹过来,分开头发我一瞧,就知道他有顶记没有。”自己想罢,他从身背后就望前挪,挪到吴德的跟前,他一伸手,说:“好一个八卦教匪,你往那里走!我今天非得结果你的性命!无缘无故的你要杀张广太,明明你是贼党!”成龙他方一伸手,吴巡抚的跟人给拦住,说:“好一个刺客,你往哪里走!来人,拿贼!”   吴德他本是一个八卦教八路督会总的一家的兄弟,封他为一字并肩王。   他未得巡抚之时,他就归了天地会啦。这福建会馆,是他一个人的大头目。定于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中秋大家起叛,由四川、湖北、福建三处起兵。不想我朝圣主洪福齐天,今天马成龙一说破了,他是贼人胆虚,早就站起来逃走,出离了上房,直奔东配房。侯爷一瞧,说:“唔呀!别叫他走!我把你这一个混帐东西拿住,望哪里走!我必要拿获于你!”随同成龙一直的追到了东房,并不见有一人。   但见当中迎面有一张八仙桌儿,底下直动。二人把桌儿挪开一瞧,原来是一个地道。倭侯爷说:“马大贤弟,你在这儿站定,我下去一看,便知这个东西哪里去了。”说罢,把地板一掀,钻身下去,追了不远,瞧见那边有一件衣服,自己又望北追,越走越黑,直追到望上有一条道,方才把石板一托,上边有人说:“会总爷来了?甚好!”只见侯爷上来,是一间屋子,里边有四个人在那坐定,被侯爷用点穴法,全把他们拿住。问说:“巡抚吴德望哪里去了?你等急速快说实话!如要不然,我定然结果你等性命!”只听的那几个人说:“侯爷饶命!我等都认得你老人家是倭侯爷。巡抚吴德方才逃走,嘱咐我们不可离了此处。”侯爷说:“他往哪里去了?”那四个人说:“不知他望哪里去了。”侯爷说:“这是哪里?”那个人说:“此处前院是土地庙,离巡抚衙门不过二里之遥。我叫王忠,是巡抚雇的,叫我入天地会八卦教。我说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自专。后来他屡次催我,我口中许了他,心中未能愿意。求侯爷饶命。”侯爷说:“我把你们放开,你们跟我走吧,到了巡抚衙门再作道理。”随即用手一推,把四个人推起来,都能行动,带着奔巡抚衙门。那四个人求侯爷饶命,说:“我等跟你去。”侯爷把他们给治过来带着走。   方一到巡抚衙门里面,只见成龙说:“大哥,先把张广太放下来,然后请藩、臬两司众文武官员。”大家齐集大堂。侯爷把追跑了巡抚大人吴德之事说了一遍。大家说:“他必是一个天地会八卦教了。”张广太自己穿好了衣服,说:“此事该当如何办理?”众人默默无言,一个个也没有主意。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外边一阵大乱。少时,有人来报说:“了不得!城内街市之上已乱,都说巡抚反了!”唬得众人一阵发怔。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马成龙苏州挂帅 倭侯爷北京请兵   诗曰:心花开处笔花生,落纸须臾幻影成。   三尺荒坟听鬼唱,千年华表识狐烹。   蜃楼海市能寻迹,牛鬼蛇神浪托名。   姑妄言之姑妄听,信非于理信于情。   倭侯爷与众大人在那巡抚衙门大堂议论大事,人报:“本处市面买卖俱都上门,也有逃走的,都说是巡抚反了。”藩司慧安、臬司骆承文,大家俱没有主意。先派人去到县衙,叫弹压本地面,不准逃走。少时,外边有人禀说:“有瘦马马梦太与张大虎来找侯爷。”侯爷说:“叫他们进来。”少时,二人来到里边,见了众位大人,又与侯爷说:“这一封书字,是我给送来的。”侯爷一瞧,是昨夜晚的未瞧的那封字儿。   原来是侯爷同成龙走后,梦太甚不放心,派了一个家人去打听打听。不多一时,家人来报说:“巡抚被倭侯爷追跑了,城内街市上大乱,都说反了,不知所因何故。”张大虎说:“了不得啦!因昨夜晚上我也没得与侯爷说话,在福建会馆闹了一夜,我送来那一封字儿,侯爷也没瞧。马老哥,你我出来,咱们哥两个给送了去,叫侯爷一瞧,就知道里边有些个关系重大之事。”梦太拿出信来,二人出侯府,一直到巡抚衙门,进里边把那封字递给倭侯爷。拆开一看,上写:久违芝范,时切驰思。指山川其何远,天教先颁;愧笔墨之久疏,寸柬少寄。兹际荷香送暑,蝉韵鸣秋,遐想焕章师兄仁大人,升祉集吉,福履绥和,所以为颂。前次接到华函,祷悉种种。弟久处海岛,建树毫无,惟顽躯托庇“平安”两字,差堪慰远耳。敬启者,弟风闻会匪贼党于八月中秋在江苏有起兵之议,既为金兰至交,弟安敢袖手?是以特具寸柬,奉知阁下。或择迁善地,抑或远避他乡,统计钧裁,是所深盼。专此,即请升安!余维鉴照不宣。   同门愚弟王勇顿首侯爷看罢,与众位大人们议论:“先递折子,奏明了康熙圣主。”又说:“今天是七月初旬,离中秋不远,倘若会匪造反,该当如何防守此城?”内中文武地面官默默无言。马成龙在旁边微然含笑,说:“你等都是些个无能之辈。这点小事,你等都办不了!”众文武官一听,内中有本江苏陆营协台、白面瘟神神枪王绪祖,此人当年是行伍出身,跟着神力王征过王金川、小金川,征过云南,智勇又全,他带着有五百白马队,是七星旗,贼人闻名丧胆,望影心惊,因此人称神枪无敌。其性如烈火,升任此处协台。先年此处有马贼,他一到打败了有几次,因此人地面相熟,此处百姓都信服他。今天一听马成龙之言,他就有些个不服,把眼睛一瞪,说:“你一个跟班的,我们与众位大人在此议论军机大事,你也敢这样无礼!”张广太说:“不可,王大人过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是在兴顺镖店救驾的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现任京营协镇马大人。”又对成龙说:“这是本处协镇、白面瘟神王绪祖王大人。你们二位多亲多近。”王绪祖说:“原来是马兄台,小弟不知,多有冒犯!”成龙说:“王大人担待我嘴冷!”二人说些个闲话。   众人都说:“马大人有什么高明主意,你说说我听。”马成龙说:“咱们这里有多少官兵?”藩司说:“有六千官军。”成龙说:“我有一个主意,此事如奏明圣上,必须耽延日子。倭侯爷大哥,你带着我们的那个赶车的曹六,坐船到了王家营,那里有车,坐着入都见神力王,奏请大兵,急速前来救护。这里派几位守城的,派一个带兵在城外防堵,那里如有贼来,也可支延几日。”   大众一听,说:“此事非你不可。暂把巡抚的印请出来,作为帅印,就请尊兄暂握帅印,以防会匪。城内有我等众人办筹款,招募勇丁,设计守城。事不宜迟,就请拜印。”大家齐说有理。给成龙换了官服,请出巡抚印来。成龙拜印,在当中落座,说:“既蒙众位台爱,我暂且不能推托,一则为国出力,二则以救此急。我只有一句话说:“自今日为始,我在此处防城一百天,无论贼势浩大,一百天之内绝失不了江苏城;一百天之外,我可不能保守。”侯爷说:“那是自然。我此一去入都,大概等不了百日,我就请兵来了。众位大人要紧守城。”大家说:“不劳侯爷嘱咐,我等俱是职司防守,请马大人分派,该当如何办理,我等大家遵命!”   成龙说:“先派人把吴德的余党拿获。”张广太带着手下人,前后一搜,并无一人。他家口俱皆逃走,就把倭侯爷拿获的那四个交县枭首示众。又派本地城守营,按四门设立巡防处,以备捉拿奸细。又把水陆两营的兵,俱皆调齐,务于明日辰刻在巡抚衙门点名,如不到者枭首示众。又派人到福建会馆,将所有贼人等对象俱皆抄来寄库,以备军务之用。将所杀的死尸俱皆掩埋。唤李贵、邹忠,带本队兵归伍。诸事办理完毕,行文调下江总兵吕庆。侯爷一瞧,办的甚好,说:“吾今天就要起身,众位大人多多分心,我要去也。”站起身来,回归侯府,带曹六雇船起身。这且不提。   且说马成龙与张大虎、马梦太,就在巡抚衙门中用晚饭安歇。次日天明,司道首府、首县俱皆来到,请成龙升大堂,把武营的花名册交给成龙,众人议论公事。少时,外面大队俱齐:有总兵胡德、副将王绪祖,带着本营游击张杰,参将吕杰,都司张化,守备李成、王善,千总景德胜、戴德彪,把总戚文远、贺景龙;有下江总兵飞天豹吕庆亦到,齐至大堂。马成龙按册点名,拨一千兵交胡总兵,与藩、臬两司守城,四门已闭;自带五千兵,在苏州正南二十里路有一泥金岗,在那里安营。此处三面是水,正南是旱路,直通白龙滩,安下粮台。分三个大寨:左营是王绪祖,带一千马步队,立一个大寨;右营张广太,带一千马步队,立一个大寨;自己中营,带三千人,亦立一个大寨。派吕庆管理粮台事务。马成龙出离大寨,又往各处瞧瞧,回帐把张广太叫过来,附耳如此如此。在中军帐前安了十二个小账房,广太带人看管,不准放一个人进去,如有人偷视,按军法示众。   自己又出了一张告示:钦加二品衔、斐凌阿巴图鲁京营协镇、办理江苏军务、统领马步队军马,为晓谕事,照得本营官军人等一体知悉。如有: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退,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之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至,动乖帅律,此之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误,号声不鸣,此之谓惰军,犯者斩之;其四,多出怨言,怒欺主将,不听约束,跋扈难治,此之谓横军,犯者斩之;其五,扬声号语,蔑视禁约,驰笑军门,此之谓轻军。犯者斩之;其六,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之谓欺军,犯者斩之;其七,谣言诡语,造捏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心,此之谓妖军,犯者斩之;其八,奸舌利口,妄论是非,挑拨军士,令其不和,此之谓谤军,犯者斩之;其九,所到之地,欺压百姓,逼淫妇女,此之谓奸军,犯者斩之;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之谓盗军,犯者斩之;其十一,军中议事,私自进帐,探听军机,此之谓探军,犯者斩之;其十二,或问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知之,此之谓背军,犯者斩之;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之谓怕军,犯者斩之;其十四,出起行伍,蹿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之谓乱军,犯者斩之;其十五,托伤诈病,以避征伐,带伤假死,惧而逃避,此之谓诈军,犯者斩之;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士卒结怨,此之谓干军,犯者斩之;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贱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之谓误军,犯者斩之。   此上禁令,一体遵行毋违,特示。   众文武官军一瞧,心中佩服。马成龙果然智勇兼全,文武精通,都有畏惧之心。先前他等大家都不信服他,都知道他是一个泥瓦匠出身,今天见他条条有法。大家又想:“古来的英雄豪杰出于微末之中: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后来官拜三齐王。”   马成龙又升坐大帐,派守备王善买棺材五百口,不拘大小,三天交齐。   又派人各处哨探。王善在苏州城内,在各棺材铺定了棺材,是日齐运至大营之内,见成龙交令。马成龙又派人买漆,都用漆漆好了棺材,头前画了一个红月光儿,摆在大营的前头,一个个都齐摆开。在营内众兵丁说道:“咱们大帅买这五百口棺材,所为作什么用的?”内中有人说:“我知道。这是大帅给咱们一盼望:咱们死了,一个人一口棺材,大家都有一个安身之处。”内中又有一个兵丁说道:“你别胡闹啦!死了还指望棺材里装。咱们在军营里打军需的人,有命的可以高升,无命的死在乱军之中,并无葬身之地。”大家说了会子闲话。   只听中军帐鼓响,大帅升帐,查点军装器械,众人齐聚大帐。成龙方才点名,只见流星探马前来禀报说:“报!由白龙滩下船,有二百多辆小车,俱扮作难民的模样的,有八百多人直奔苏州而来。请大帅定夺!”成龙说:“再探!”又派副将王绪祖:“带五百步队,奔白龙滩大路,把那逃难之人拿来,听候本帅发落!”王绪祖说:“得令!”随带本队兵去了。成龙这里将军装点完。少时,只见探马来报说:“王副将有望江岗与这些逃难之人交兵,那些逃难之人俱是贼人改扮的。”成龙又派吕杰带五百马队,前去接应。直至次日天明,王绪祖、吕杰回营交令,“拿获十七名为首之贼人,听候大帅发落。”成龙吩咐军政司将他二人功劳记上,又叫将贼人带上来。   两旁武军官下去,上十七名贼人,听口音俱是福建人。成龙问说:“你们都是大清国百姓,自定鼎以来,省刑罚,薄税敛,并无亏负你等之处,你等为何造反?为首之人叫作何名?”内中有一个人答言说:“我叫郭明,本是江苏人,别号人称霹雳鬼。奉我家会总爷之命,由湖北洞庭湖扮作逃难之人,来到江苏取城。后边大兵随后就到,量你这江苏省城不过弹丸之地,你所统不过是乌合之众,急速把会总爷放开,那时还可以饶你性命,保全你等一干的生灵。如若不然,那时我家太平公安会总兵到,必要替我扫仇雪恨。”要是胆小之人听郭明这些话,就给吓傻了。成龙一听,气望上一撞,吩咐左右武军官:“把这几个贼人带至营门,枭首号令!”武军官将十七名贼人下去,枭首号令。只见流星探马前来禀报:“有数万贼人从大江中杀奔苏州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安天寿进兵苏州城 马成龙大战泥金岗   诗曰:花影衣香记胜游,章江九月不知秋。   千行罗绮围银烛,几曲笙歌拥画楼。   词客醉吟金盏落,佳人笑坠玉搔头。   今宵得预豪华饮,散尽尘襟万斛愁。   马成龙正在发放军情之际,探马来报说:“有数万贼人顺大江而来,杀奔截江渡口。”成龙吩咐:“再探!”少时,又有二次探马来报说:“群贼啸聚在截江渡口,安下粮台,立下行营,水路船只都在长江。”马成龙又吩咐:“再探!”这一次探马下去,少时,又有三次探马前来禀报说:“为首之贼,姓安,名天寿,带数万贼众,由湖北洞庭湖起首,直奔江苏而来,俱从水路至此。调马步军队前来,离此有三十里之遥。”马成龙吩咐:“左营调五百马队,派王绪祖带领,在左边扎定;右营派张广太带五百马队,左右边扎定;自领中军二千步队,旗幡招展,出离泥金岗,山口以外扎住。只见正南上杀气腾腾,遮满了半边天。又见那贼人前边的流星探马,也来望这边来探。只见正南上,遍地都是贼人,俱是八卦旗、蜈蚣幡儿,雕幡当中,按“干、坎、艮、震、巽、离、坤、的八卦旗,真是无边无岸。成龙一瞧,心中说:“真乃怪道!未见外省的惊报,这些贼人是从何处而起呀?”书中交代,原来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八路督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屡次得报:他们教中人也有被官兵剿灭,也有被杀的。四川总督派四川提督兵伐峨嵋山。他一想:一不作,二不休,就传下一道令去,天下各省是他教中人,都调齐,北五省的是:山东、山西、河南、直隶、奉天,都在河南汝宁府会兵;广西、福建、浙江、湖南、湖北,都定在江苏八月中秋会兵,取苏州;他自家杀败了四川提督,知会广东、云南,带兵也望北杀来。   此时取苏州北路大兵,是金眼魔王安天寿,在湖广洞庭湖啸聚,有四五万贼,先进取苏州,第二路,是急先锋萧可龙,由福建南台湾会齐,进取苏州。第三路,是神棍将军李天一,由广西进兵,定于八月中秋,江苏省城会齐。妖道吴恩自带群贼,是从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起兵,先取湖北、襄阳、汉阳、武陵、黄州、贵阳、长沙、武昌、荆州、江夏,随后接应前三路大兵。北五省另有头目,以待来年才起兵,为是作为接应。   这安天寿是由水路进发,他想别处自有他等攻取,江苏乃名胜之地,山川秀丽,财帛、美女必多于别处,故此他兼路进兵。七月初旬,他就到白龙滩了,安下老营。探马回禀说:“江苏咱们本会中人俱皆逃走,大事已泄。一字并肩王吴德逃奔四川去了。”原来江苏巡抚吴德,他与吴恩两个人,认作一家弟兄,在会匪中,是一字并肩王。他定于会匪一到,他就献城。他一逃走,福建会馆之内的人也走了。安天寿就楞了。又探得江苏省四门已闭,马成龙带着人马,扎在泥金岗。安天寿传令:“派铁锤将卜龙,带五千飞骑马队,前去取泥金岗,郝大龙、郝大彪、郝大豹、郝大虎四个人,各带三千步队,前去接应。本营留下巡风会总蒋仲元、管粮会总陶进、后军会总谢春、五军都会总鲍天庆四位大帅守营。”他带着华家八彪,自带三万大军,浩荡荡的直杀奔泥金岗而来。   头队邪教贼人,是卜龙马队,离泥金岗不远,见正北有三千人马;左边是五百白旗,马队当中是江苏协镇王绪祖。右边有红旗,马队五百,是水师营的协镇张广太。当中有一匹黑马,马上驮着一人,头戴青泥得胜盔,二品顶戴,大花翎,灰色贵州绸的单箭袖袍,外罩红青跨马服,腰中佩着大环金丝宝刀;面如紫玉,环眉大眼,身后有一杆大旗,当中一个“马”字,上面两旁是“临敌无惧”、“勇冠三军”,那杆旗被风一吹,背后露出一个“帅”字来。身背后两旁,高高矮矮的英雄不少。卜龙一瞧,把队扎住,催马直奔当场,口中说:“对面的马成龙出来,会总爷要拿获于你!”清营众英雄一瞧,见这贼人头戴三角白绫巾,金抹额,迎门菇叶,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身穿蓝绫子箭缎袍儿,腰系英雄带,足登薄底快靴,面如瓦兽,就彷佛是砖瓦之色,怀中抱着一对镔铁轧油锤;两道环眉,一双大眼,黑眼珠滴溜溜乱转,白眼珠真白,瞪着双睛,口中大嚷说:“马成龙,你过来!我今天必要与你较量三合两趟!”马大人派王绪祖出去捉拿此贼。   王副将自己一带马,直奔战场而来。后跟着一杆大旗,是白旗,上绣着黑七星。王绪祖头戴着青泥得胜盔,三品顶戴花翎,蓝箭袖袍,黄马褂,座下骑白马,鞍辔鲜明;面如白纸,细眉阔目,手捻长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口中大骂说:“贼人好大胆!我来也!拿获你这叛贼!”铁锤将卜龙大怒,说:“你这个匹夫,好大胆!焉敢破口伤人,我来拿你!”王绪祖拧枪就刺,卜龙用锤相迎。二人在战场之上,杀了一个棋逢对手,不分上下。王绪祖是江苏有名的豪杰,自己一想,说:“我今天要赢不了这个贼人,我万不能善罢干休!”想罢,用枪照着贼人面门一刺,贼人用锤相迎,王绪祖望后一撤,卜龙的锤就迎空了。王绪祖趁势一枪,正刺在贼人前胸,只听“哎哟”一声,红光崩冒,鲜血直流,登时贼人死尸栽于马下。   贼队中一声喊说:“好一个小辈!休要伤我家会总,我来也!”两员步将齐声吶喊,直奔王绪祖而来,头前的那个也是三角白绫巾,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蓝绸子箭袖袍,大红绸子底衣,薄底快靴,手中举棍,就望下打。后边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打扮,手中使一口双手岱的大刀,齐声说:“王绪祖休得逞能,何荣来也!”后边那个自通名说:“我乃管队会总何祥是也!”这两个是跟着卜龙带队大头领,今天要给卜龙报仇雪恨。王副将未走三合,一枪一个,俱皆刺死于马下,登时身死。后队有郝大龙与郝大虎,二人带兵赶到,听说卜龙阵亡身死,二人催马前来,把队伍扎住,自出了本队,说:“那个前来?敢与会总爷较量!”王绪祖一瞧,见又有六千大队,为首的两个贼头目:头一个坐骑一匹青马,身高八尺,面如晚霞;头戴三角白绫巾,银抹额,迎门菇叶,鬓边双插白鹅翎儿,身穿紫缎箭袖袍,品蓝绸子底衣,薄底快靴。第二个坐骑黄骠驹,鞍辔鲜明,也是头戴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粉红缎箭袖袍,薄底快靴;面如姜黄,长眉大眼,手使三尖两刃刀。头一个手使月牙开山斧。二人催马,扑奔王绪祖而来。王大人杀得性起,挥枪杀奔过去,口中大骂说:“你这一干叛国贼,望哪里走?我结果你的性命!”座下马横冲竖撞,手中枪上下翻飞。郝大龙难以招架,郝大虎刀法迟慢。两边是战鼓齐鸣,杀声一片。贼的后队安天寿已到此处,带着无数贼将,齐声喊杀,日色无光。王绪祖又战败了两个贼将。成龙吩咐鸣金收军。王大人回归本队说:“大帅,为何鸣金?我正要拿获贼人。”马成龙说:“这就是大人你的奇功。我叫张广太出去,到那里把贼人拿获就是。你先歇歇就是。”遂派张广太前去,务要把贼人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