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 第 19 页/共 38 页
又议崇女真诸位仙师徽号:第一位曼陀尼,大乘微妙自在神通卫国大禅师尊者;第二位鲍道姥,太上玄元至神至化护国大仙师天尊;第三位聂隐娘,通神入化飞剑祛魔镇国大仙师;第四位公孙大娘,神威震远灵剑诛邪辅国大仙师;第五位素英,玄真清化通灵妙道仙师;第六位寒簧,玄微冲化通神妙道仙师;范飞娘、满释奴、女金刚,皆封女冠军仙使;女秀才、老梅、回雪、柳烟,女宣军侍使。
又议褒崇诸位显神徽号:文曲星景清,封为显威讨逆佑国公,立庙;都城隍铁铉,封为显灵靖逆福国公;开封府城隍唐夔,封为忠正直亮顺天安民化逆侯;皂旗将军,封为显威荡寇伯。
又议尊崇孔子曰:“参天赞化、建中立极、至诚至圣、百世帝王师。”
疏上,月君韪之。于建文九年春正月,择吉释菜于国学,月君冕旒衮裳,一如弟子拜师之礼。又遴委宋和、卓孝为使,赍建文帝诏,至曲阜县阙里圣庙,恭上夫子徽号。时当仲春之候,月君发手敕一道,谕大宗伯云:“建文四年,孤家所救殉难忠臣之女,今皆待字。已令司天监择定吉日,拟将忠臣之女,配合忠臣之子。贮名玉瓶,令其拈著自取,方为天作之合。卿其召齐诸忠臣子率赴阙下,并选郎官二员,入廷赞礼。”又发手敕一道,令女秀才往召诸忠臣之女。
至期咸集,月君御东殿。先是大宗伯王班同赞礼郎官及诸忠臣之子朝谒,次系诸夫人与小姐辈,皆行礼已毕。殿中设龙案,上列七宝红玉瓶,赞礼官备写忠臣子之姓名,贮于瓶内,旁设玉著一双。范飞娘遍请诸位小姐,次第将玉著自向瓶中挟取,在阄天缘。
第一是铁兵部公讳铉之长女絪娘,阄得金都御史景公讳清之子,名星,字丽天。第二是谢御史讳升之女,阄得金都御史周公讳璿之子,阿蛮儿,名小处。第三是户部侍郎郭公讳任之长女,阄得司金都讳中之子,名韬,字天策。第四是郭公之次女,阄得姚太守讳善之子,名襄,又名勤王。第五是董御史讳镛之女,问得大理寺卿胡公讳闰之子,名传福。
却说第六是铁公之季女柔娘,与伊姊附耳私语,追巡不前。
飞娘与絪娘掖之到龙案前,勉强将王著向瓶中挟起叠成同心方胜红绫一撸絪娘代为展看,递与柔娘。可霎作怪,殿上忽起阵旋风,刮到柔娘身边,卷得绣裙乱涨。柔娘将纤纤玉指,去掩衣袂,脱下手中方胜,被风刮将起来,在殿中盘旋荡漾,宛如一片明霞,轻轻的飘出殿外,飞向空中,不知何方去了。月君道:“奇哉!”问是谁名字?柔娘含羞不语,范飞娘代奏:“是刘超。”月君道:“此非姻缘也。”随问絪娘:“孤家看尔妹光景,必有隐情,可速奏闻。”柔娘把辣絪娘衣襟一扯,是要姐姐不说之意。絪娘道:“帝师之恩,同于父母,岂可隐而不告?”
遂向前奏道:“妾妹于上元诞日,偶得一梦,于杏花下遇一书生,两情相慕,年亦十五岁,系同时诞生,拜为夫妇。又订三年后中了探花,方行亲迎之礼。妹子向妾云:”若不得此书生,则终身不嫁,愿随帝师学道。‘“月君曰:”此必有其人也。“即传旨,令人分头向文武诸臣家内,问有公子十五岁者,即刻召来。
那时刘超因母亲年周六十,于旧岁从临清接至济南邸第。
超之侄儿名炎,也随祖母而来,得了谕旨,如飞趋至阙下。时公子纷纷来者,共有二十余人。月君召人殿内,令满释奴逐个引向柔娘面前,好像官府点名,从东至西过去。落后方是刘炎,柔娘凝眸一视,两脸微红,双鬟略侧,羞涩之中,带有思慕之致。刘炎却呆呆的站住,端详一会,方走过去。月君随问刘超:“汝侄儿年岁几何?何月、日生的?”刘起应道:“是十五岁,正月十五日亥时。”月君道:“汝去问:今正月间有无梦兆?可据实奏来。”刘炎随自趋向前,把梦中曾与此小姐结为姻缘,备陈一遍,与絪娘所言无异。月君道:“汝说三年后中探花一语,是何解说?”刘正道:“这个连小子也不知,大约是梦中呓语了。”月君道:“不然,将来亦必有应者。”
随令移到御案六张,案上都摆列着龙凤金花烛六对。有旨:景星督师沂州,除铁铉长女娘不行礼外,余皆交拜成婚;并赐合甘御酒三卮。于是五位公子向上谢恩。范飞娘扶了谢小姐,女秀才扶了董小姐,满释奴、老梅婢扶了郭侍郎两位小姐,各立在公子下首。惟柳烟、回雪二人扶柔娘小姐,不肯那步。月君道:“孤已知之,今与汝二人先应佳梦,待三年后中探花,然后结禴可耳。”于是柔娘含羞向前,与刘炎并立,共成五对。
赞礼官赞礼,齐齐交拜已毕。司韬、姚襄、蛮儿、胡传福与四位小姐,各饮了合卺御酒。月君命撤龙凤烛、并宫锦灯笼各十二对,香车四乘,公子、小姐同坐于内,送归邸第。其刘炎与柔娘,不饮合卺,分送回家。真个过了三年,刘炎十八岁,中了第三名进士,方娶柔娘成亲。因其大小登科,先有异梦,人遂目为“探花郎”。自宋朝设科以来,但有殿元之称,其余皆名进士。“探花”之称,自刘炎始。
看书者要知道:刘姓与铁氏,原有秦、晋之缘,所以阄着刘超,被风刮去,牵引他侄子出来。此乃天成的一段佳话,别的传奇,兹不复叙,且演下回。第四十七回 幸蒲台五庙追尊 登日观诸臣联韵
建文九年春三月,大宗伯行文与沂州开府,景星接看,内开:“原任兵部尚书铁铉长女,配与原任佥都御史景清之子。
奉旨云云。“景星大喜,望阙谢恩毕,即令整备香车宝马、锦绣旗帜与笙萧器乐,前往济南迎娶。都宪御史铁鼎亦盛具奁仪,启知帝师送去。
月君谓鲍、曼二师曰:“此已完局,可以稍慰忠臣于地下。
但自起兵以来,倏忽五年,我未得省坟墓,反不能慰先父母于冥冥之中。为人子者于心忍乎?“鲍师曰:”向者国事纷纭,我亦未经道及。汝未弥月时,哭母甚哀,我说:“儿勿啼,姑待日后封赠母亲罢。‘今不但拜祭,且须酌议此礼。前者敕封是为成神,却算不得追远之意。”曼师道:“月君起义讨逆,威加海内而回故乡,乃尊人未有徽号,与庶民享祭何异耶?”月君恍然泪下,曰:“我为帝师,非为帝主,此语不可出自己意。”
遂作手敕一道,宣示六卿,略曰:孤自勤王以来,历今五载。虽建阙中原,而帝位未复。日夕靡宁,永怀曷已。近者频遭灾祸,暂息干戈,又念及祖宗考妣先茔,向缺祭扫。荆榛不前,隧道久矣荒凉;狐兔谁驱,幽宫定然颓坏。今寒食将临,孤欲亲往祭祀。卿等其议礼,请奏施行。
于是两军师与诸文武大臣等,都集建文皇帝阙下会议。高咸宁曰:“帝师为国讨贼五年,不暇省墓。今若銮驾到时,满目荒凉,能不痛心!自当褒崇徽号,建造寝园,方是崇德报功之典。去岁大议褒封,何以反不及帝师之父母耶?”诸大臣齐声应曰:“总为敕封了府神,便自忽略过去。今须另议徽号。”
吕师贞道:“某之愚见,即用前‘忠正直亮顺天安民’之下,添入‘太上帝师’四字,何如?”诸臣赞和曰:“此不易之论也。”于是定议追崇:始祖唐讳介,为文献清忠抒谟显烈太上帝师;考讳夔,为忠正直亮顺天安民太上帝师;妣黄氏,为仁孝淑顺端懿慈惠太上神妃;祖讳遵晦,为忠宣文靖抱道崇学太上帝师;妣姜氏,为仁明庄敬端纯肃穆太上灵妃。
其高、曾以上不知名讳,又启请帝师敕示。月君批答云:“曾王父讳维寅,高王父讳允恭,坟拢远在楚之江陵。作何设主、祭祖?一并议奏。”诸臣又议:“建立五庙于蒲台县之太白山,安设神主,四时谛礻合,悉遵帝王仪制。曾祖、高祖俱追尊为太上帝师。廷议佥同矣。
吕师贞曰:“某尚有愚见:今且不必上闻帝师,径先启奏建文皇帝,请摄政相府,特颁蜚书下蒲台县,褒崇徽号。何如?”
众皆称善。疏上,李希颜大喜,乃遣少宗伯梁良玉。司业卢敏政赍捧玉音五道,到蒲台宣读徽号。并敕令知县速建寝园太庙,安设五位太上帝师神主。然后诸臣连名奏闻帝师:“暂缓春蒸之礼,统俟寝园太庙成日,恭请銮舆举秋尝之大典,庶上慰皇帝之心,下谢臣等之罪。”月君览疏毕,即命驾诣陶谒谢。将至阙,李希颜等率诸文武大臣固请驾回,“容臣等代谢。”月君乃止。
建文九年秋七月,蒲台县上书政府,言寝园、太庙各工程,俱已告竣。赵天泰、王琎先议:遣梁良玉、刘璟恭代建文皇帝告祭,方奏请帝师驾幸蒲台。月君敕谕云:敕建园陵者,帝主之鸿施;省祭坟墓者,人子之私义。今国事频繁,边圉严警,孤家虽身往蒲台,心悬象阙。百尔臣工,其恪共乃职。一切军机,惟副军师高咸宁是任。大司马吕律与学士方经、都御史铁鼎、大司成周辕、都谏邹希轲、大将军董彦杲、刘超、瞿雕儿、先锋使小皂旗等扈从前行。余并留守阀下,慎哉毋忽。
司天监王之臣择八月初二日,请帝师銮驾启行。
月君别了鲍、曼二师,止带素英、寒簧、满释奴、范飞娘、老梅婢、柳烟儿及女真等二十名,自备供应,前往蒲台。刘超、小皂旗为前队,满释奴、范飞娘为二队,然后是月君銮驾,吕军师等扈从为第四队,董彦杲、翟雕儿拥护在后,为第五队。
初六日人蒲台县界。先是梁良玉、刘璟前来迎驾,随后是县令督率士民数万叩接,皆两行俯伏,并不拥挤喧哗,月君甚喜。
当晚驻驾于郊外。黎明,先至城南玄女道院,见钟篬不改,庙貌如故。时翠云、秋涛已害干血病死了,唯有春蕊,红香二女真形容惨澹,向月君拜了四拜,凄然泪下。月君抚慰了几句,徐步到公子神位之前,命老梅婢:“代孤家行礼!”柳烟、春蕊、红香三人陪拜。老婢是不肯拜公子的,不得已,勉强拜了,心中不忿,乃吟诗两句云:公子为殇鬼,夫人作帝王。
柳烟亦信口接下两句云:谁知柳市女,得侍衮龙裳。
月君大惊,曰:“柳烟、柳烟,此二句乃汝之佳谶也!向者鲍、曼二师与刹魔公主,皆言汝有三十年风流之福。诗本性情,机括已见。”柳烟双膝跪下,硬咽诉云:“婢子久已身如槁木,心似死灰。若萌邪念,明神殛之。只因身受莫大之恩,所以信口道出。今帝师见疑,婢子当尽命于此。”言讫,便欲以头触柱。老梅、春蕊、红香三人竟挟持之。月君道:“我久知汝心,所以令汝常侍左右,反谓有疑于汝耶!运数来时,圣贤不能强。汝勿短见,孤乃戏言耳。”柳烟方拜谢了。素英请道:“我父亲不知近日如何,求帝师差人一问,稍尽为女之心。”
月君道:“不但令尊,凡亲戚、故旧,都要访问。”
次日入城,监御公署,诸臣朝谒毕。时合县百姓,在外执香顶礼。月君令沈珂:“凡年五十以上,给赏二两;六十以上,递年加增一两。并全免建文十年赋税。”随召知县张参人见。
谕道:“昨日父老迎驾有体,具见汝之材干。优升为别驾,仍知蒲台县事。”张参叩首谢恩。月君即命去访本宗及外戚诸家,张参启奏道:“臣留心已久,不须访得。帝师本宗,就在勤王那年,尽迁回湖广江陵;国舅同御弟,随亦迁住荆州。此地田园,尽皆撇下,微臣已拨人玄女道院;原宅现今封锁,不敢擅动。再有姚秀才、柏秀才,皆已身故。其子始而挚家远馆,随后亦迁远方,这个访问不的。”月君帐然有感,信笔题五言四韵以示臣工。诗曰:盖世女英雄,威生四海风。
五年还故里,万事等衰蓬。
辽海无归鹤,秋冥有逸鸿。
何当诸父老,谓与汉高同。
诸臣传视已毕,咸赞帝师仙才,非《大风歌》可比。蒲令张参即请勒石,月君道:“一时之感,卿等得无誉之大过耶!”
又谕张参:“孤家故宅一区,汝可改为养老堂,岁留赋税十分之半,为供亿之需,以示孤优恤之意。传与诸父老知悉。”
其时銮舆仍返道院,命春蕊、红香:随向太白山祭扫。于次日清辰启行,满城面姓,多追至中途,顿领哭泣如失父母;月君亦为凄然。第二日,已到太白山。行有数里,俄见茂林之内,巍然五座庙宇,甚是齐整。有词为证:侵云,鸳鸯麇露。如星如矢,规模无异鲁宫;若囷着盘,制度不殊丰庙。殿角斜飞,上蹲着诸般彩兽;檐牙高啄,尖衔着万颗金星。五龙桥下,新波初展碧罗纹;双凤阙前,香气乍飘金粟子。鳞鳞碧瓦,依稀十二琼楼;郁郁芳林,环绕三千琪树。时有神灵来护卫,更无麋鹿与逍遥。
月君瞻望了一回,下令先到寝园。行及数里,早见长松翠柏,真好佳城也。亦有词为证:丹垣环地,华表插天。丹垣环地抱群山,宛若龙皤虎踞;华表插天拱紫极,常来鹤迹笙音。石马虽灵,不学昭陵战败;石人如活,难同晋国能言。飨殿虚明,可列三千珠履;幽宫深蓬,应栖十人银克。前日芳草坡中,一抔荒土;今朝红云影里,十仞佳城。要知作君兼以作师尊,始信生男不如生女好。
看看到了华表阙前,月君下了九龙沈香舆,缓款步入,直到陵前,先拜四拜;随后素英、寒簧、满释奴、范飞娘、老梅、春蕊、红香众女真等皆拜;文武诸臣在飨堂下各叩首毕。月君随御偏殿,谕诸大臣云:“自古圣贤帝王,难保百年之身,更难保百世之陵寝。孤家起于草茅,纠义勤王,至今大勋未集,何当先受殊恩,荣及宗祖?而且僭越仪制,中心未安。应改各庙制式,如公侯之礼。”少宗伯梁良玉奏云:“自古以来,无论臣民,凡有大造于国家者,咸得晋封王爵,追荣先代。何况帝师以上界金仙,偶临下土,适当国贼篡逆、乘舆颠越之日,手提三尺剑而起于徒步,奄定中原,为故主建宫阙、存位号,不啻日月之光于万古。所以诸大臣公议追远盛典,稍答帝师勤劳,尚在抱歉,曷尝越制?”刘璟又接奏云:“臣闻蒲台百姓,感激帝师圣恩,如子来趋父事,以此落成甚易。而耆老绅士,犹谓朝廷简陋。今若复行改制,不惟众大臣决难遵行,即百姓亦断不肯从命。”吕军师亦奏:“梁良玉、刘璟之言皆是。伏愿帝师勿毁成功以动人疑。”月君道:“虽然,孤以坤体凉德,不足以当之。”随谕诸臣:“翌日先飨始祖太庙,次高、曾,次祖陵。
第五日中秋,适逢孤家诞日,乃祭考陵。一切礼仪,宜简毋丰。“
诸臣遵旨自去整备。
建文九年八月十一日黎明,月君祭享始祖太庙。冕冠珠旒,电裙云履。服天孙开辟朝衣,执日南火玉朱圭。诸文武奔走趋跄,分班助祭。舞设八佾,乐奏九成。笾豆簠簋、潘萧灌鬯,一如古礼。自高、曾以下三庙,逐日次第享祭,不必絮烦。
十四日下午,命驾至考陵。行至半途,忽山岩震天一声响,毂辘辘滚下一只班斓大虎,头碎脑裂,正堕在月君銮舆之侧。
有两个汉子,一瞎左眼,一瞎右目,各手执铁锤,从岩际飞步而来,大呼:“丁奇目、彭独眼迎接帝师圣驾。”董彦杲与刘超恐是歹人,两骑马飞向岩前,将手中军器逼住,道:“汝辈是何人?敢来取死!”那两汉撇下双锤,叉手道:“我父指挥彭聚,他父平安将军部下前铎丁良,与燕兵战没,流落在泰安州,雇作猎户。皆系不识字之人。无由谒见帝师,两日借这捕虎,在此等候。不期那林子内,适有大虫拦路,我二人就奋力打杀了他。恰遇帝师驾至,此虎乃我辈有功之虎也。”彦杲等大笑,随回马启奏。月君即刻召见,奖慰一番,令彦杲暂收为副将。
当晚宿于陵上。
次日是八月十五望日。月君五更起来,梳洗冠带已毕,命素英、寒簧:“今日孤家享祭父、母,汝二人为予之妹,礼得与祭。宜分左右行礼。”又谕柳烟、春蕊、红香道:“公子虽无神主,然三尺之坟幸亦在寝园之内,尔三人可代朕祭拜。”分命甫毕,诸臣早已各服命服,齐候在五龙桥畔。月君随临享殿,少宗伯梁良玉亲自赞礼,诸臣俱在殿外助祭。奏的是武功之乐,设的是太牢玄酒之仪。九阙已终,九献既毕,百官略退片刻,然后来朝贺帝师圣诞。满释奴宣谕曰:“帝师以母难之辰,心怀凄侧;况在寝园,尤不宜行朝贺之礼。”军师等遵旨各散。
时有泰安州知州蒋星聚,疏请帝师巡幸泰岱,举行封禅之典。月君一览,批示云:虞帝东巡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所以祭岳渎神灵,此圣王之大典也。其后始皇夸称盛德,始有玉函金简之文,名曰“封禅”,其足法乎?孤以女子之身,讨逆戡乱,志在迎复建文,申千古君臣之大义,非定霸称王,自取天下。蒋星聚之一疏,不亦愚昧之至哉?然孤家曾遨游八表,遍历嵩、衡二峰,今泰山属在宇内,亦不可不一登览。但不祀天齐,竟升日观耳。
远近州邑,皆毋得趋迎。有旷职守,自取谴责。
疏下,诸臣莫不心服。月君随于次日遣女健婢二名,送春蕊、红香仍归玄女道院。乃命驾离了太白山,从大路进发。
不几日,已到泰山之麓。适值天阴,下雨起来,诸臣皆请暂止而下。月君道:“雨师不欲孤家登岱岳耶?”乃掣袖中神剑,望空一挥,顷刻浮云散尽,太阳倍明。遂登山,缓缓而行。
至于山腰,时有云气出于石罅,拂面沾衣,若香烟缭绕。以手揽之,缥缈不断。或至浓蔚之时,则连人与马,卷裹而行,前不能睹后,右不能见左。俄而半隐半现,时藏时显,霎然微风一拂,卷舒澹荡,摇曳长空。真胜观也!自山麓四十里方至日观。天色已瞑,月君止于观内,诸臣皆驻下房。晚餐已毕,各自安息。
约有更余,忽闻得远远喝殿之声,月君隔垣一照,见仪从甚盛,乃是岳庭夫人碧霞元君。前踏已进日观阙下,元君香舆渐近,冉冉升起。素英、寒簧启牖相迎;月君执了元君玉手,彼此逊谢一番,然后行礼。元君尊月君上坐,月君笑道:“元君以小妹为尘埃中富贵人耶?”乃分宾主坐定。元君欠身而言:“小童今辰赴玄女娘娘之召,有失候驾。”月君道:“诚恐烦动震帝起居,所以不敢趋谒。”又言及“冻土既罹兵燹,又遭灾荒,颠连已甚,尚须震帝垂悯。”元君笑道:“帝师得慈航之力,救拔一半,拗数而行,上帝亦有嘉赖。若五岳职掌,都遵帝旨,小数或可更移,大数岂能干预耶?然既承明谕,敢不尽心,仰慰慈衷?”月君随命素英等速具酒肴上来,元君立起身,道:“此非宴会之所。小童暂别,候驾返时送于道左。兹有仪仗全副,稍异人间,挚带在此,唯望帝师赐纳。”便令侍女呼唤神吏送上。月君看时,是:凤磨铜锣两面,霓旌一对,绛节二枝,彩斿六对,九节珠幢一对,天狐尾旌一对,羽葆一副,霞旆四竿,锦旐二对,销金赤帜八根,鸮居鸟羽旗一对,针神绣幡四面,鲛绡旗八对,汉玉花尊一对,水银侵古铜炉一对,鸾犡翠盖一柄,柄系生成九曲藤枝。龙女织成山河掌扇二把。柄系旃檀香琢就。
月君谢道:“辱承明赐,权且收下。愚妹谢尘世之日,仍当奉壁。”元君道:“不然,正要帝师于旋跸广寒之日,以为前导。折取天香一枝,下报小童可耳。”月君乃拜受,再三珍重而别。元君升了香舆,便有万道彩元,缭绕腾于空中;执事神吏等皆乘风雾而去。
时方半夜,太阳已升海底。月君在正阁凭栏而坐,命诸臣等悉到东边小阁中观看。诸文武于夜间都在窗隙窥觑神明过往,总未睡觉,闻召即至。却见阁周回摆设着多少仪仗,即适所窥觑之物,各人猜想不定。看着太阳的心,到只有一二分。
月君忽问诸臣曰:“海有底乎?”方经对曰:“无。”月君曰:“然则诸岛皆浮于海上者乎?”方经不能对。月君又问:“日从海底转乎?”梁良玉对曰:“然。”月君曰:“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不知海底将何所照乎?”良玉亦不能答。月君又问:“究竟日出何处?日入何所乎?”吕律对曰:“儒家言:”日入虞渊,日出阳谷。‘经天之道,皆能言之。至于既没以后,未出以前,从不论及。至佛氏有须弥山半旋转之说,尤非凡材所能测识。求帝师玉音开示愚蒙,群臣幸甚!“
月君谕曰:“世界一大须弥山,而四海为之脉络;日月循环,转于山腰。古圣人皆能知之,但不肯以耳目智虑所不及者,示人以疑耳。夫岂有日月而行于海底地下者乎?诸书所云,天有天柱,地有地轴,六鳌戴峰,日出入处,海水为焦,皆后人诞妄之说也。”诸臣叩谢,奏道:“臣等双目,无异萤光,所照者几何?孔子见老子,尚云某之道其犹醯鸡,何况臣等对扬帝师之命哉?”月君道:“孔子与老子学问,如登泰岱,均造绝顶,而时日略有先后;及一接见,则二圣人之睿知,如以镜照镜,各自了然。孔子以三纲五常教天下,止就当身而论,不欲人远求过去未来之事,所以季路问到死生神鬼,不答其所以然之故,非不知也。‘醯鸡’之言,亦是后人造出,非圣人真有此语。”
吕律又奏:“臣尚欲请问日月交食之故,求帝师指示。”月君道:“日为正阳,罗星则阳之邪氛;月为太阴,孛星则阴之邪气。无始以来,有正即有邪,邪来攻正,所以掩其光而谓之蚀也。《诗经》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岂非天道之应于人事者乎?诸儒言:月本无光,借日始明;相对则望,交会则食;以月掩日则日无光,以日亢月则月如晦。夫使月固无光而掩其日,尚或可解说;若月食而谓日亢其月,则是太阳于月食之时,必返在东方,乃可相亢,有是理乎?珠生于蜃,属阴,尚有光华;岂以太阴之精,而谓墨黑如顽铁者乎?其有圆缺者,比不得太阳全体光明,若镜之有背,转侧而观,则成晦望耳。“诸臣听罢皆悚然,奏道:”臣等空诵几行儒书,从未与闻天道。今蒙圣谕,抑何幸甚!“月君又谕:”天道虽微,悉在儒书之内,卿等特未尽心参透耳。“诸臣又各愧谢。
吕律奏道:“伏羲画卦,天道始泄其机。然尼圣五十学《易》,自非臣等所能造诣。”月君道:“卿言良是。”命赐诸臣早膳。曰:“今日之游,不可无诗。孤爱与卿等联句以志胜概。”随手题首二句于浣花笺,以示诸臣;次第联成十一韵,诗曰:一登天下小,气压太阳低。月君云树分吴楚,山河辨鲁齐。吕律神州归掌握,涨海出天倪。梁良玉亦有龟蒙辅,如将凫绎携。铁鼎观凌一炁外,殿耸五云西。方经翠盖回虚嶂,霓旌绕碧溪。刘璟秦松人欲折,汉柏鸟空啼。周辕雷在层岩伏,云生下界迷。邹希轲当年封玉检,何处秘金泥。刘超有几君王幸,曾将泰岱题。周小处嵩呼闻万岁,凤辇下云梯。沈珂诸臣奏上月君,月君看了,递与素英等。老梅婢一看,说:“这诗比我们联的,不过多着几句,也不见得有甚奇处。”寒簧笑道:“只恐还不及些。”老梅正色道:“除了帝师、军师二联,余外的都不服。”众女真莫不含笑。梁良玉等启请勒石,昭示来兹。月君遂令释奴发出,并谕:“明日卯雨,未刻乃霁。
诸臣暂退,銮舆尚须再宿。“
当夜天鸡初鸣,月君即起,唯素英、寒簧、非云、柳烟待于左右。见太阳从海中升出,其色绛赤,其光炫赫,大若五里之城,炫目夺神,不能久视。海水涌沸,超腾日轮者数次,倒像太阳上而复下,下而复上的光景。有顷,山腰吐出云雾,溟溟蒙蒙,遍满世界。时老梅婢方起,走至阁前,大惊曰:“海浪已到山半,此混沌之象也。咦,我晓得帝师弄道术耍我哩。”
月君亟召诸臣登阁。凭阑一望,但见白茫茫一片皆水,直接大海,莫不惊异。谛视久之,方知是云气布满。太阳在其上,光华照耀,初如银汉之波,旋若黄河之浪,翻腾活泼,虚灵变幻,莫可端倪。真从所未睹者。
吕律奏:“臣闻歙之黄山有云海,无由得造。惟少时曾登嵩岳,则所见与今日同。以此推之,诸岳皆有云海,黄山独擅其名,臣不能解。”月君道:“瀑布以太行为胜,而庐山独著;石以寿山为美,而青田独表;洞以黄围为奇,而桃源独传;松以峨眉为古,而岱岳之大夫独显。譬如才人学士之文章,或见知,或不见知;或能传,或不能传:固不在乎优劣,特有幸有不幸耳。”
有顷,太阳行至中天,云气益加浓密,半截泰山,宛然浸在洪波之内。参差怪石奇峰,偃蹇短松矮柏,历历可数。老梅忽发笑道:“其雨其雨,杲杲日出。”素英道:“梅姐谓帝师之言不验耶?唐诗云:”下方雷雨上方晴。‘你看山巅,全无草木,虽有松柏,离奇屈曲,不盈三尺,非雨露在山半之下,不在山半之上耶?“又过片时,云气渐渐解散。萧萧断雨,尚在飘零,平畴大陆,沟浍皆盈;乔木疏林,青翠欲滴。老梅谓众女真道:”毕竟素英有些仙气,我一时悟不到也。“素英道:”毕竟梅姐有些书呆,我一时看不出也。“
月君亦为之破颜。随谕诸臣:“前夕岳庭夫人送孤家仪仗,明日回銮,须往一谢。独是天齐坐于前殿,作何行礼?卿等有能任其事者,明早先往候驾。”吕律道:“臣不才,前去整理。”
诸臣方省仪仗来由。正不知典礼如何,便都随着军师,同至岳庭阙下。军师闲坐清谈,并不议及行礼一事。至辰刻,前队报帝师驾到,军师疾忙拱请诸臣避入大门之内,令道士火速掩上。
月君驾至,见阙门已闭,即命回銮前行。军师等乃进圣殿,礼拜而出。共相矜,诗勒岱宗,远胜七十君王封禅去;谁能料,疫流海表,更烦两三仙子剪蓑来。下回演出。第四十八回 炼神针八蜡咸诛 剪仙蓑万氓全活
建文九年秋九月,月君自泰山返跸济南。见各处庄稼只好五、六分收成;蔀屋茆檐,童叟多有菜色,心甚悯之。途间便下敕旨,仍命周文献、张彤为巡荒御史,分巡各府。州、县,凡歉收之处,即在本地方为发仓库赈济。
次日,月君返驾进城,先赴皇帝阙下谒谢。早有李希彦、王琎、高咸宁、冯傕、胡传福等在阙外伺候,共请回銮,“臣等代谢。”月君又加慰劳,方自加官。与鲍、曼二师略述巡游诸事。鲍师忾叹道:“月君一人为国,三党皆逃。”说未竟,曼师忽大笑道:“此为天下者不顾家。”适老梅婢在旁,把手来一摊,冷冷的说道:“帝师这样快活,只可惜老相公与太太不能一见,空生了好女儿呢!”月君愀然而散。未几,吕军师请以姚襄署佥宪御史,仍兼中营左监军;沈珂署监察御史,仍兼中营右参军。又请以彭独眼、丁奇目发往司开府标下,监理青、莱诸郡屯田。又请以董彦杲、宾鸿为羽林左右大将军,金山保、小咬住为羽林左右先锋使,以董翥、雷一震代彦杲、宾鸿之缺。
月君皆允之。
是年冬,天气温燥,绝无冰雪,往往大风拔木,二麦皆不能长养。至来春,是建文十年,从正月朔日起,阴雾弥弥,直至二月、三月,亦希见太阳之面,而又并无大雨。一交四月,日赤如火,烦燥之气,不异三仗。五月间,涔涔霉雨数日,甚觉阴寒;及朱曦一出,蒸蒸湿热,更为薅恼。如是阴晴、冷热两三次,那些禾苗中,就生出无数虫来。请问那几种?有个名色的么?是:螟,特,蟊,贼,蝗,蝻,螽,蜡,名曰“八蜡”。
有啮根者,有食叶者,有啖心者,有嚼苗者,有口赞节者。
满田之内,跳跃飞腾。百姓号哭迩野。
月君亟命取绣花针三千,送进宫内,尽吞入腹,用炼剑之法,在丹田内炼了十二个时辰。即传百官赴阙,随驾至上清观行香。月君朝见玉帝,不服兖冕,仍用瑶台妆束。怎见得?
青丝重叠,俨若堆云;素带飘飖,宛然流电。婆罗叶,一片翠冠,并非高髻;海螺纹,双簪白燕,不是低鬟。织女天衣,含万道霞光缭绕;湘皇水珮,带千春花气氤氲。裙濯银河之水,波痕犹在;履沾玉井之烟,花瓣如新。冰肌工骨,生来只有六铢轻;踏雾乘风,飞处无过三岛远。
是日不排銮驾,只御小辇。满释奴、范飞娘乘马为前导,素英、寨簧乘车随后,文武大小官员皆扈从至上清观阙下。月君下辇步入,升殿行九拜礼;百官在墀下陪拜。礼毕,月君出露台东隅,南向坐定,命满释奴于车中取出一湘妃竹方朱盒儿,令两行文武揭看,认是何物。诸臣看遍,不敢轻对,唯周恕奏道:“看是五彩丝缕。但寸寸截断,不识有何妙用?”月君道:“是丝也,卿等试探手取一把来。”周恕随舒右手向盒内一抓,急得攒眉放下,五指多刺出血来,诸臣皆含着微笑。月君谕道:“此三千绣花针也,朕在丹田炼成如丝。能刺入咽喉,贯穿肠胃而死;若抛向百万军中,立时可歼。但有干天怒,必遭殛罚,永劫沉沦,不可儿戏。今唯用以杀戮害苗之虫,一针可杀数千,三千神针,可杀无量恒河沙之虫矣。朕志在救民,虽有谴责,亦所甘受。”诸臣等皆叩道,咸称:“灾者,民生劫数,天地不能自挽。仰赖帝师道力维持,即上帝好生之心也,与天合德,国家幸甚。”
月君乃步至院中,仰天一看,道:“必须高台,方可行法。”
随在素英手中取过一幅五彩鲛绡帕,望空一掷,云腾霞涌,忽尔现出一座九仞危台。月君冉冉而升,立于台端,几南又拜九拜。素英双手捧着朱盒,喝声:“起!”那盒儿端端正正,悬空起在月君面前。遂将左手一齐抓下,向着四面八方,分匀洒去。
彩丝万道,如日芒射目,不能仰视。月君喝令:“神将随着,俟虫灭尽收缴。”那三千绣花针,都飞向各处有虫的所在去了。
随收了法术,谕令京尹高不危:“行文晓示百姓知悉,不消两个时辰,诸虫杀荆然已经受灾,也只好救得大半。”月君还宫之后,又下诏:“蠲免税粮三分之一。”
至建文十一年正月朔,百官朝贺元旦,月君廷谕诸臣:“历年灾荒,今岁青黄不接,小民何以为生?卿等其敷陈良策,以济时艰。”大臣方欲奏时,早有弱冠六人,整整齐齐,同跪在丹陛下奏道:“臣等不揣无知,公具一疏,是为灾荒的意,伏乞帝师圣鉴。”月君视之,却是开设三科以来所取的进士,已经除授紫薇省学士之职:一、殉国户部尚书陈迪之子,名鹤山;一、殉国都御史茅大方之孙,名添生;一、殉节给事中黄钺之子,名瓒;一、殉难青州教谕刘固之孙,名炎。即刘超之侄。以上四人,皆向在国学读书,从前两科及第,均授为侍读及撰文学士之职。一、殉国漳郡教授陈思贤之子,名略;一、殉难漳郡庠生吕贤之弟,名儒。以上二人,同来应试,近科取中,已授侍讲兼修史学士之职。
当下范飞娘接上疏章,月君披览一过,是敬陈救荒等饷之末议事,大意说:朝鲜国历岁大稔,斗米三分,可以各籴;又日本、红毛、琉球诸国,丰富甲于海南,可以借饷。一则使之知圣天行宫已定,一则使之知燕逆覆巢有日,一则使之知帝师威灵无远弗届。将见诸蛮必相率来朝,奉表纳贡,凛遵正朔。
其告籴借饷细事,奚待言哉?月君即以疏示诸大臣,并谕道:“凡殉难忠臣,皆天地之正气,所以后嗣莫不英秀骏发。这疏大为有理。”大臣看毕,奏道:“但恐隔海辽远,既不能应我之需;而且蛮性劣蹶,又未必通遵我之令。古来班超、傅介子立功异域,岂可轻言?”高咸宁奏:“臣观诸小学士,既能具疏,必能出使。海道虽遥,风顺亦驶,似不必豫虑及此。”诸学士齐声应道:“臣等实愿身任使事,方敢具疏,岂有托诸空言的理?”大臣等又奏:“他国无妨。若日本倭奴,为我歼灭者十万,彼既挟此大忿,恐难乎为使。”吕律进言道:“大臣所虑,岂不周至?然从来遐方荒服,不率王化,必经挞伐而后来庭。
今以畏威之后,而示以怀柔之义,臣科倭酋稽颡向阙无疑者。“
月君道:“大臣老成持重,两军师果断明决,诸学士又皆才气超群,正宜使于四方。”遂面谕:吕儒、黄瓒为日本国使,陈鹤山、茅添生为红毛国使,刘炎、陈略为琉球国使。又谕高咸宁道:“若朝鲜国使,非卿与仝然不可,”咸宁遂与诸学士皆顿首遵命。时仝然参军登州,又加衔为黄门侍郎以重使事,自有该衙门行文去讫。到初六日,月君发下玺书,高咸宁、吕儒等接受了,拜辞阙廷,取路向登州进发。时日本国遗下海鳅船最为稳当,各天使拣了一只,同出海洋,全凭南针所指而行。
余皆按下,先说朝鲜,即高丽国也,在辽之南境,而辽左与山东隔海相对,路为至近,不几日早到。高司马、仝黄门随下驿馆,有通事人先来禀候,高咸宁朗声晓谕道:“大明天子有诏,可速传报国王出城来接。”通事疾忙报知国王。国王李钧即刻排驾,率文武诸臣直到馆驿,接了天朝诏书。高司马、仝侍郎捧诏先行,国王与众陪臣在后,至正殿上,开读诏书。
国王执圭,陪臣等皆执笏,跪听。诏曰:朕以元孙而承高庙之祚,正祖德洪麻、皇威遐畅之日,四海熙然,兆民胥悦。岂意庶孽跳梁,乘舆迁播。幸赖女真人帝师戮力勤王。旌旗所指,山岳震叠,忠臣义士,向慕景从。今已定鼎济南,不日归膺大宝。扫清燕蓟,翘足可待。只为迩来荒旱频仍,虫灾洊至,暂释兵戈,国饷虽曰无虞,黎民间有菜色。闻尔朝鲜外邦,历岁阜成,十文斗米,兹特遣正使少司马高咸宁、副使黄门侍郎仝然,赍银五千,易谷十万。尔王素守臣恭,谅无遏籴之政;夙敦邻谊,定怀将伯之心。誓指河山,永为藩辅。钦哉毋忽。
建文十一年正月宣读诏书已毕。国王听了,心甚疑惑,暂请天使出宿公廨。
次日,国王与廷臣先行商妥,然后请宴于正殿。让二位天使南向而坐,王北面相陪,大臣四员从旁侧席。乐奏三阙,酒行九巡,有王之宗室李煌,素有威望,先启问曰:“旧年诏到称永乐七年,今岁玺书称建文十一年,中国其有二主乎?”高咸宁早已料有舌战之事,朗然答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圣人之言也。然时有互变,势有相扼,则九州之内,常有数王,岂止二主?然虽有数主,而其实则一王也。如周末有七国而夫子尊周,汉末三分而朱子王蜀。历代皆有正统,余则为闰。若同姓相争,如梁元帝之与湘东王,其为王为寇,事迹甚明,安在为二王也?”又一臣曰魏宣,向称博赡而有才辩,接口应道:“天使高论,自合至理。但为寇为王,皆实有其主。今则徒设虚位,而谓之曰帝,下民何所瞻仰?青史何所考证乎?”咸宁厉声对曰:“此无君之言也!唐中宗播迁在外,《纲目》大书某年帝在某处,此时连虚位皆无,何晦庵以行在与之?尔之言,真无君者也。”魏宣愧赧不能答。
国王见二臣已屈,莫有启齿者,乃从容豫色而言曰:“从来乾刚坤顺,阳长阴消。中国兴复帝位,岂无斡旋造化之男子,而以一妇人为帝师乎?寡人不解,敢以相问?”高咸宁正容对曰:“周家肇基王迹,推本姜源;文王政行江汉,首化关雄;武王乱臣,邑姜亦在其内。故孔子曰:”有妇人焉。‘推之二氏,则大士为诸佛之师,玄女为天仙之长,斗姥为列宿之尊,即汉之班昭,尚且为六宫之师,何况天朝帝师,道统三才,德崇千劫者乎?“仝然大声抗言曰:”朝鲜国王听者,若论我帝师之道,则上媲唐虞;帝师之德,则远俟邹鲁;兵法阵略,虽孙、吴、管、葛,仅堪为弟子;文章诗赋,即李、杜、欧、苏,不足当衙官。至于神通广大,能使乾旋坤转,海立山飞,呼气而日月倒行。挥手而鲛龙遁伏,真开辟以来无上之神圣。岂以人世之帝师为荣?不过欲复建文之位,申大义于千秋耳。今不佞观国王气色,于三日内半夜,后宫当有火灾,烧死宫女两名,焚毁宫殿廿间。幸得王之爱妃福大,火得以熄,而反有大喜之兆。如此等事,我帝师于万里之外,慧照所及,皆已豫知也。“
国王矍然,心中半信半疑。沉吟了一会,高咸宁、仝然遂辞谢而出。
国王李钧谋于群臣,皆言:“俟三日后,其言不验,彼自羞惭,臣等可以折服他矣。”国王即下令后宫:“三日之内,夜间不许点灯,西刻便睡。违者斩首。”到第三夜,国王幸爱妃凤氏宫内,秉烛清谈,竟欲坐至五更,看火灾何自而起。到了亥刻,觉神思有些困倦,乃呼小监取本日奏章来看。只有二疏,片时间完,写了批语,心中私喜道:已过半夜了。随手揭下疏尾浮签,爱妃取来向烛煤上毁之,霍地卷起,飞到梁间,拉拉杂杂的烧将起来。顷刻,烈焰轰天,风火交织。国王抱了爱妃,疾忙奔出。火势大了,宫中沸乱。内监人等只顾得引了后妃逃避,没有个来救火的。直烧到西边一宫,忽有红光冲起,火势遂灭。原来此宫是国王第二个爱妃金氏所居,正在分娩。PG地一声,宫人随报火已熄了,金氏大喜。一者世子原是一国之主,福量也大;二者被临盆血腥一冲,无论天仙神将,沾着些气味就不得复归班位,所以火神遁去。内监报知国王,国王又惊又喜。
时百官闻宫中失火,皆在外廷。天已将明,国王随命排驾,亲到天使公廨;高司马、仝黄门疾忙出迎。国王握了仝然之手,太息道:“先生真神人也!前言一些不谬。且喜后宫得子,敢请天使屈留三日,过了汤饼会,寡人亲送起身。”说完,匆匆忙忙的回宫去了。咸宁等到免不得一番庆贺。国王邀请汤饼宴,后又复设宴送行。五千白金厘毫不收,输谷十万石,差人随天使送至登州交割。先附谢表一道,仍约至来岁进贡。咸宁等谢别了国王,共是十一个海船,乘着风便,星夜进发。二月初旬,已到登郡,打发来使自回,遂到济南复命,把前事备奏一番。
月君慰劳道:“可谓不辱君命。”遂下敕旨:“将十万谷石,只拣有灾地方,委员发赈。”黎民欢声载道,渐有起色。
不意五、六月间。瘟疫大行。凡患者昏昏冥冥,但觉头脑胀闷,旋大加斗,少则七日,多则九日,裂出黄水而死。京尹高不危亟为奏闻。月君与鲍、曼二师商议,曼尼道:“鲍道长向有灵艾,一灸即愈,何不取来普施?”鲍师道:“你又来了!
我那灵艾,只治外症,不治内疾,亦且没有得存了。“曼尼说:”我知道毕竟是龙女有恙,然后肯授与人去医好了,成为夫妇,可以索谢。如今是穷百姓。便舍不得哩。“鲍师道:”这个老尼,害失心疯了,倒在光头上烧一炷儿,先治你一治。“剑仙等皆笑。
忽女金刚传进京尹高不危密疏,言“有一道姑曰何来女,身穿棕蓑衣,手持小金剪,在市井游衍。见患疫病者,随剪棕针与之,不过寸许。初病止用一茎,病至五、六日者,亦止三茎,煎汤服下,遍身汗出而愈。今现止于臣府衙门之前,小民来求棕针者,不可以数”云云。月君道:“异哉!何来此仙真也?”忽又传进吕军师摺奏,亦言“何来女治疫神效,百姓都说是帝师化身,来救我们性命,要向阙下叩谢”云云。月君谓鲍、曼二师曰:“此仙真隐匿姓名,致使庶民归德于我,岂可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即当亲往谢之。”鲍师道:“且缓,彼必变化而来,待我也变化而去,看他一看,确是何仙,先为帝师致意,然后去谢,何如?”月君道:“如此,就烦师太太一行。”
鲍姑即变了个老婆子,隐出宫门,走至府前,见无数人围绕着一个老道姑,纷纷扰扰,在那里求取棕针。给了的,都跪在地,口呼帝师圣号,磕头而去。鲍姑遂钻人人丛中,注目一看,认得是何仙姑化身。那道姑一见老婆子,也识得是鲍仙姑,即化道清风而去。只留下竹杖一根,插在地内,顶上挂着棕蓑衣并小金剪,中间悬着一扇纸牌,上写着:“何来女治大头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