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13 页/共 354 页

阎王看见来迎接,南海来了个活观音。”   熊、桂二氏说:“人可要霉杀得!把我们比作妖精,把王氏比作观音。我们不是鬼,你修道倒像个鬼哩!你两个哥哥在朝纲里做官,轿子一动,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喇叭涨号;八抬八,像抬个活菩萨。”“啊,嫂嫂你可晓得,官高必显,道高则稳;官高官高,终结没得好的收梢。臣伴君王,犹如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难,羊伴虎狼必身亡。 将军不离阵上死,猛虎也难逃陷阱塘。”   金三公子问熊氏:“嫂嫂,我这话你可懂?”“我不懂。”“不懂,我讲给你听听——如同老虎和羊在一起,老虎一饱和羊子合得蛮好;老虎一饿,羊的个子不大,被它一口一个。两个哥哥在朝纲做官也是这样,桩桩事情好,君王不恼;一桩事情弄不好,君王就要大发脾气。 天子眉头皱一皱,御笔在手勾一勾。 两个哥哥纵然不挨杀,天牢里也要把他收。 摘下官帽革去职,你们凤冠霞帔一齐丢。” 妯娌二人听到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熊氏大怒:“还不曾见这种人,这样不习上!二婶婶,我们走,随他去做鬼做人!”王氏说:“二位嫂嫂等我。”熊、桂二氏说:“你到哪里去?他念《三官经》,你要替我们念保佑经,保佑两个哥哥得太平。 保住你两个哥哥平平安安回家门,万事全休总不论。 倘若出了讹误事,一本脏账算不清。”   王氏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三少爷呀,你恶言恶语对我总不关事,说了两个嫂嫂要多心。 三少爷呀,你若再不转心意,我决不回转绣楼门。   熊、桂二氏说:“三婶婶,不要这样了。我们既然一同来,还是一同走吧。我们劝不醒他,也许有人能劝得醒他的。” 妯娌三个站起身,禀告婆婆老大人。   妯娌三个来到暖阁楼,拜见婆婆。钱太夫人见三个媳妇一到,眉开眼笑:“媳妇,冤家可肯回心?”“婆婆呀! 三叔叔非但不回心,反而奚落一家门。”   钱夫人问:“冤家他说底高?”“他说官高必显,道高则稳。官高官高,早晚没得好收梢。他说臣伴君王,犹如羊伴虎狼。臣伴君王终有难,羊伴虎口必身亡。他还说大少爷和二少爷—— 有朝一日犯王法,御笔一勾坐天牢。 摘下官帽革去职,我们凤冠霞帔戴不成。”   钱太夫人说:“媳妇,他不是金口玉言,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熊、桂二氏又说—— 婆婆呀,他说了大二少爷总不关事,可知道,公公也在朝纲里伴君王。 打破水缸印破壁,连累我家公公老大人。   钱氏一听,大发雷霆:“好哇!冤家不肯回心转意,我们就写封书信进京,把老太师请回来对他教训教训!” 冤家修道劝不改,把家堂老爷请出来。   熊氏一听,浑身来劲。随手拿纸折迹,磨墨掭笔:“婆婆,我先写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您老膝下三个子,两个跟你在朝门。 三弟在家不习上,懒读诗书做道人。 伏望公公回家转,训他改正念诗文。”   熊氏写完,笔对下一搁。桂氏说:“让我也来写上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你在朝中做大臣, 赚到银子动秤称。 用斗对家量, 簸箕对家畚。 出到一个‘好子孙’,懒读诗书诵经文。 万望公公回家转,训诲三弟早成人。”   桂氏写完,笔对下一搁。王氏说:“让我也来写上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准定王门招嗣婿,你仗势将我娶过门。 容量儿子来修道,害了我媳妇王慈贞。”   钱氏夫人接过手一看:“嘿嘿,你们这样写法,不是请老太师,是怪老太师,骂老太师,等我老身亲自来写。”钱氏夫人拿笔写道—— 门清静度日月,太师万福受皇恩。 你我所生三个子,倒有两子在朝门。 三子在家没出息,懒读诗书做道人。 妾身年老难处治,伏望太师转家门。   三位媳妇一看:“唔,倒底婆婆才高识广,写得彬彬有礼,道道地地。”熊、桂二氏说:“请将不如激将,何不再添上几笔。”下写—— 顿首顿首再顿首,拜上公公老大人: 如果见书回家转,家中息事又宁神。 如果见信不回转,婆媳四个要上皇城。 一封家书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钱氏夫人忙唤金龙、金凤二位得力家佣,用过早餐点心,将书信打进包袱,急速赶路。又嘱咐家佣要日不停留,夜不住宿,日夜兼程。金龙、金凤说:“钱太夫人,日间好走,夜不可行,有关口要查问的。”钱氏夫人说:“你们不必担心。你家太师进京金字灯笼不曾带去,现在正好用上。 你把金字灯笼带随身,铜关铁卡照样行。 路上有人来盘问,就说是相府的家书进皇城。”   这遭,金龙、金凤把马鞍备好,草料喂饱。 飞身甩上银鬃马,直奔天子午朝门。 家佣急急行,一路不稍停。 为了家书事,连夜赶进京。 出门一去二三里,经过烟村四五家。 看见亭台六七座,哪管八九十枝花。   慢走如同云推月,快走如同过天星,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问浅和深。 路上行走数天整,望见天子外罗城。   金龙和金凤就讲了:“金凤弟,人人都说皇城好,话不虚传确是真。” 无心观看皇城景,闯进天子里罗城。   金龙说:“金凤弟,我们第一次进京,还不知老太师的朝房在哪里?”这时,有个巡街御史手杖一戳,在街边走踱。金龙、金凤下马离鞍,上前深深一礼:“老者在上,请问金丞相的朝房在哪方?”“啊,二位免礼。金太师朝房从这向东,转弯向右,有白玉石铺街的就是。” 二位家佣动身走,太师朝房面前呈。   金龙、金凤跨马下鞍,马对旗杆上一系,随用指头敲门。管门安童问曰:“何人也?”“我是宾州相府里金龙、金凤送家书到此。”管门安童开门一看:“啊,是你们二位哥哥。 你且门外等一等,我速报太师老大人。”   金老太师得知家书来到。随即吩咐安童大开朝房正门,迎接老太夫人家书。 安童急忙站起身,迎接家书进府门。   老太师接过家书,吩咐金龙、金凤:“你们长途跋涉,吃辛受苦,到厨房用膳去吧?” 家佣到厨房用点心,太师将家书看分明。   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这不是他的肚皮大到好撑船,而是说他见多识广,事事胸有成竹。他看看家书,倒跟家书对起话来了:“托福、托福。”“不是的、不是的。”“正是、正是。”……安童对那一撑,接耳听声,说:“太师,你跟哪个讲话?”老太师说:“太夫人书信上写‘门清静度日月,太师万福受皇恩’,我答她是‘托福、托福’;‘我你所生三个子,倒有两个在朝廷’,所以我说‘正是、正是’,‘三子在家没出息,懒读诗书做道人’,我认为‘不是的、不是的’。这大概是我多时不曾回家,她们借此为名,要我回转故里张看张看。 金龙呀,可叹山遥路又远,老夫不能插翅飞。”   金龙说:“老太师,你再对下看,下面还有哩!”老太师不看犹可,一看呀—— 气得脸上青云生,鞋线蹬断两三针。   “安童,替我到大夫衙门把我大儿子唤来!” 小小安童奉主令,不敢耽搁片时辰。   安童来到金大夫衙门,禀上老太师旨意。众位,金大夫在平常辰光人家来请,总要带拜帖,备八人大轿才出门。今天听是老太师唤见,不敢耽搁,立即乘一顶小轿动身。 穿街过巷来得快,直奔高厅见父亲。   大夫来到高厅,双膝俱跪。口称:“父亲万福,唤儿有何吩咐?”老太师说:“只因你母有家书一封到此,你观看明白。”金大夫接过家书,从头至尾,上下观看到底。 家书上下看完成,跟手拂落地埃尘。   老太师胡子一翘,眼睛一暴:“你这畜生还了得! 拂落家书非小可,忤逆你生身老母亲。 我五更当皇报一本,你违母逆父罪不轻。”   金大夫见老太师不理会他的心情,两滴眼泪倒落下来了。 父亲呀,拂落家书非为别,只恨三弟要修行。   老太师说:“儿呀,既是如此,你不要哭,我们来商议商议。你看我回转呢,还是不回转?”“父亲,你一定要回转。如果不回转,让他们婆媳四个赶到京城,叫文武百官一看,你的面子要失落一半。 婆媳四个上皇城,要笑坏朝纲武共文。”   老太师说:“儿,我朝纲事情多端,怎得回转?”金龙、金凤就说了:“当今做官之人回家有几种回法。有的告老回家,有的告病回家,也有的被革职回家。我家老太师可以告病回家。 老太师就称身有病,告病回家养精神。”   老太师说:“你信嘴一塌,不从实情出发。我脸上红泼泼,身上胖突突,伤风咳嗽总没得,怎好告病?你们要晓得,我如告病不准,乌纱就不稳。”金龙说:“太师,这不要紧。你到参药铺买栀子三钱,荷叶三片,用槐花擦耳,荷叶水洗脸,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就可变成面黄肌瘦,病腔就出来的。”老太师随手用散碎银子叫安童到参药铺买三两槐花,三钱栀子,三片荷叶,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用青铜镜一照,哈哈大笑—— 怪不得金家要发财,麻利军师总到我家来。   金大夫一看:“父亲,妥了,妥了。你真的面黄肌瘦,病腔出来了。 爹爹呀,你脸色如同裱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看你毛病很不轻,告病回家定能成。”   金大夫将父亲的告病本章写好,等皇上五更早朝,面见皇上:“万岁,微臣之父有告病本章一折,伏乞我主龙目观看。”天子一看:“哦,金爱卿贵体失调,你把他扶上殿来见我!”金大夫想:“阿弥陀佛,好了装病,不然就怕命也送掉!”金大夫随手来到父亲朝房:“恭喜父亲,皇上等你验病准本,不过你要装重点,说话声小点,要有病腔啊。”这遭,老太师扶住金大夫的肩头,金大夫抱住老太师的夹肘—— 金大夫将父亲歪歪斜斜扶上金銮殿, 他脚一蹬,手一松,金丞相一个踉跄跌倒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