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16 页/共 354 页
金三公子一听:“啊呀,这是一个字谜呀!——青山绿沉沉,哎,山是绿的;山傍一人 ,哎,是仙字;腹中无一口,哎,他晓得我肚子里三天总不曾有一口汤水进去;哎,不对,福应该是我金福的福。福中无一口,只剩示和田了;田中农夫一直行,是个神字。呵呵,我师父来了!诗中我知神仙到,师父连连叫几声。
师父哎,我在这里遭磨难,快来搭救落难人。”
玉清真人说:“师弟,我不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师兄,师父叫我来度你的。”“师兄,我有枷锁在身,不能开门。”玉清说:“我有四句佛言,你只要能对得出来马房门自然会开的。”三公子问:“哪四句佛言?”玉清说:“你修行好比栽棵稻,你晓得这稻是何时报的芽,何时开的花,何时结的籽,何时可归家?”三公子回答说——
三清寺得经稻报芽,木香棚苦修稻开花。
马房遭难稻结籽,师父度我稻归家。
三公子答出这一声,玉清打开马房门。
三公子问:“师兄,你来度我,可曾带干粮?”玉清真人说:“师弟,不要说干面,子总不曾带。”“师兄,你不要开玩笑,我饿得心里发慌,站总站不住,问你可曾带干粮!”“啊,干粮啊?师父有点东西给我带来的。”“底高东西?”“有半粒豌豆 ,带把你充充饥。”“啊呀,你真是小人做事不大,大人做事不小,这半粒豌豆够我做底高?还不够塞牙齿缝哩。”“师弟,你不晓得。
豌豆半个红来半个青,费了师父多少心。
五百年时间长一粒,带到马房来度善人。”
公子拿起来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酥松松,甜滋滋:“吾所欲也!”“师弟,你可饿啦?”“师兄,不饱不饿,真正好过。”这叫——
天赐灵丹药,凡人不知闻。
欲修成正果,自有度难人。
玉清说:“师弟,我们走哇。”“师兄,我身上有枷锁,叫我怎得走?”“啊,不难,我来念开脱咒:‘天开锁,地开锁,神开锁,鬼开锁,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一个“敕”字非小可,枷锁脱落地埃尘。
三公子说:“师兄,我金相府前门关的,后门闩的,围墙又高,又没梯,倒要插翅飞哩!”“哎,就是要插翅飞。师弟,你背住我的肩头,我背住你衣袖,你眼睛一闭,不要吸气。”玉清真人用拨金关一道——
把公子拨到云端里,飘飘荡荡就动身。
玉清一想:我不能一次就度他到终南山。不让他遭点烦,他也不知修道难。主意已定,真人将云头一收,把他对荒地一丢。公子抬头一见,前不靠村,后不着店。
师兄哎,一片荒地草萋萋,叫我修道往哪里?
玉清在空中叫道:“左手为东,右手为西,面为南,背为北,你速往甘肃,从特道州转个弯,径往终南山!
路在口边逢人问,寻访高山办修行。”
卷四 上终南山
苦尽头,难方休。神州度,任遨游。
修身历尽千般苦,苦到尽头难方休。
神州三官解厄运,极乐仙山任遨游。
上册之文方才讲到玉清真人把金三公子度到中途,把他对荒山野地一丢,告诉他终南山在甘肃特道州。金三公子直奔北方而行。他走过一里又一里,行了一程又一程,只觉衣衫单薄,疲乏难忍。玉清真人故意同他作难,用丝棉纸在手中一搓,仙气一呵,顿时天上黄橙橙,乌昏昏,北风呼号,大雪纷飞,三公子冻得牙齿敲铛当,浑身像筛糠。叫声:“师兄哎,
修道之人运气低,出门遇到大雪飞。
早知今日要落雪,怎不叫我带寒衣?”
玉清真人随手用灵芝仙草一变,变作雨伞一把,蓑衣一件,丢到金三公子面前。金福走近一看,前无人影,后无足迹。他想,一定是师兄送来搭救我的。
该应我修道又出家,师兄在云端里送袈裟。
他把雨伞拿到手,又吟偈文一首——
雨伞生来亮堂堂,山竹做柄篾做簧。
寒冬腊月挡风雪,夏日炎炎遮太阳。
蓑衣雨伞随身带,哪怕它雪重风又狂。
公子朝前奔,想起他父母两个人。
双亲呀,我已不在马房里,寻访高山去修行。
公子朝前奔,又想到妻子王慈贞。
贤妻呀,你在沉香阁享洪福,我在狂风大雪中。
玉清在空中一听,心上一惊:师弟,你思念父母出于孝心;思量王氏,莫非是起了邪念?既出邪念,不访让我来试他一试。玉清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绝色美女模样。看见公子一到,连忙对雪坑里一跳,嘴里就喊:“行路君子,过往客商,做做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想:人到难中须搭救,见死不救罪孽深。随即问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玉清说:“如字没得口,安无宝盖头。”公子一想:如字没口,安无宝盖头,总是“女”字。就说:“啊呀,你是个女子,我不可救,男女授受不亲,少陪了。”公子越走越远,女子越喊越响:“欲知心肠狠,当数吃素人。
人落雪坑总不救,你枉到高山去修行。
歪心也能修成正,佛国里蹲不下许多人。”
公子一想:这话不错,如果我不去救 ,修到点道功,不要挨她咒骂掉?随即退回雪坑,把雨伞柄伸过去:“来,背住我的伞柄,好拉你上来。”
公子修道心意诚,伞柄搭救落难人。
公子前头走,女子后面跟。公子问:“女子,你上哪去?”“我上终南山。公子,你上哪去?”“我也上终南山。”“啊,原来你是修道之人,这样我和你是同路。”公子想这就讨嫌了,弄个女子跟在身边,多不便呀。就撒谎说:“喂,你不要跟我走,我不上终南山。”“你上哪去?”“我上天。”“呃,你上天,我跟你上玉皇家去烧香。”公子一听,赶紧就溜。女子说——
恩人腾云前头走,我好驾雾后头跟。
公子说:“当真哦,我又不是神仙,怎得上天?我去投海死哩!”“哦,我原要上海龙王家去看看水晶宫哩!”
恩人要去投海死,我要跟你到水晶宫。
“当真哩,我上马房去受罪,你可去呀?”“我怎不去?”
恩人呀,你上马房去受罪,我就替你来看门。
公子说:“你这个女子,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
我家有王氏四品太守女,哪个喜欢你歪心邪念人。
女子说:“恩人啊,你有王氏大娘,那再好也没有了。
我们两女合一夫,她做正来我做偏。
我早上起身快一点,洗脸水送到她床头边。
她睡被子我给她牵,她吃菜么我给她搛。
嘴么学得乖巧点,叫么叫她大娘娘。
生到男来育到女,好替我们三人接香烟。”
公子听了一肚子气:“你这个女子多没得道理,我救了你倒不是了?”“这叫我怎说呢?救倒救我上来了。”“怎说?你有夫家回夫家,有娘家回娘家。”“啊呀,恩人啊,说我命苦,好像盐卤!
从小父母就丧生,叔伯抚养我长成人。
长到二八十六岁,嫁个油头小光棍。
到了夫家三天整,死掉公婆两个人。
丈夫他朝朝夜夜不归家,吃酒赌钱瞎胡混。
连三管他上正路,一命呜呼送残生。
蹲在他家没依靠,半夜三更逃出门。
衣单薄,天寒冷,多亏恩公救我出雪坑。
靠张靠李靠不到,靠你恩人配为婚。”
公子说:“不要胡说,我吃素修行,不来那一套。你就像蚂蟥叮住螺蛳脚——死总不脱身。”“啊呀,恩人啊,你既然不要我嘛,索性不要救我,我蹲在雪坑里,倒是五面着实,只有一面冒风。”“算你会说,东南西北只有四面,你怎说出六面来?”“喔唷,上头一面,底下一面,加起来不是六面?”“好的好的,既然天气寒冷,我这件衣裳是我师兄送把我的,我就把你吧。”随手把袈裟脱下来把她。女子把袈裟对身上一穿:“啊呀,我倒上你个大当,你这个袈裟领大,上面落雪都朝下灌!”“格么,我雨伞也把你。”伞也把了她。公子说:“小弟子好有一比。
雪里赠衣人间少,雨中送伞世上稀。”
女子拿了袈裟、雨伞:“恩人啊,你叫我对此一站,站到明朝中,不把膝馒头站腾空?你真正不要我么,还把我推到雪坑里去。”公子说:“人真邪哩,好人做不得!”公子急得没法——
就狠狠心肠把女子推到雪坑里, 口念弥陀往前行。
玉清真人一阵仙风,上了天空。三公子回过头来一望,影迹无踪。叫声——
师兄啊,你不要三番五次来试我,师弟丝毫没邪心 。
公子走啊走啊,越走岔路越多,心里倒急起来了——
师兄啊,日在东来月在西,不知终南高山在哪里?
玉清真人连忙叫当方土地去带路。土地说:“真人啊,我道功小哇,就怕度不到。”“哎,你去度度看嘛。”这下土地一变二变,变做樵柴汉子模样,带了绳索扁担,一路哼哼唱唱——
大雪落了一天天,片片盖在扁担上。
读书公子识不得,疑是青锋白玉剑。
三少爷一听:嗯,樵夫总出口成章,我不还他一首,算不得相家之子——
雪花飘东又飘西,落到地上盖土泥。
天赐银装裹山谷,地结玉毯衬马蹄。
土地问:“哪个?”“我,修道人。樵夫哥哥,你到哪块去樵柴?”“我到终南高山去樵柴。”三公子想:恐怕离终南山不远了。就问:“樵夫哥哥,这里到终南高山还有多远?”樵夫说——
你要问我几路程,三千八百十五里不差半毫分。
公子说:“啊喂,这么远的路去樵柴,你准备几个月家来?”“几个月,你倒不说几年!
杨木扁担软绵绵,樵担松柴白相相。
半途之中歇一歇,担到家中才出太阳。”
公子说:“这样快?”“快?还有快的不曾说给你听哩!
寅时起身把门开,终南高山樵担柴。
杭州城里卖一卖,不到卯时就转来。”
公子说:“你这种快法子,挣的钱多哩!”“嘿,挣钱?
樵柴汉子心高命不好,逐日樵柴逐日烧。”
公子问:“可以带我去呀?”“带你去?带你去可以,你脚头子倒要放快点。”公子说:“你年纪大,我年纪小,追你总归追得到。”土地菩萨走前面,公子走后面,看他跑得不快,公子放趟子也追不到。土地菩萨越跑越高,跑到九霄,遇到玉清真人:“啊呀,我原说道功小度不到哩。”玉清真人说:“也好,度一段算一段。你丢下来我再去。”玉清真人摇身一变,变做放牛牧童。仙风一散,对地下一站。嘴里哼哼唱唱——
水满池塘草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公子一听:“嗯,放牛童子,出口成章,我不还他一首,算不得相家之子。
笛子生来两头空,千歌万曲在其中。
宫商角羽配成调,调调都吹《喜相逢》。”
牧童问:“哪个?”“我,修道人。牧童,你到哪块去放牛啊?”“我上终南高山去放牛。”公子想:这遭大概离终南山不远了,刚才那樵夫是说昏话的。就问:“牧童啊,离终南高山还有多远呀?”牧童说——
你要问我几路程,三千八百十二不差半毫分。
公子想:啊唷,刚才年纪大的说三千八百十五,才间讲讲说说跑了三里差不多。“牧童啊,外面底高时候了?”牧童说——
东方发白晓星高,大庙和尚把钟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