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学士集 - 第 88 页/共 98 页

送秦君用引   朝廷爵人非一涂,入粟拜官,未可槩以易视也。凡厚徳者虽居殷富,不荡焉以肆,不泰焉以侈。好礼乐善,心存乎济物,乃君子操行。假之以名器,非幸也。   秦氏故饶于资,君用肆儒书,谦恭节俭,有祖父风。吾甞以为秦积徳数世,其子孙宁有不显哉。君用果以入粟受苏溪巡检。苏溪附寳庆之新化县,其地介长沙零陵间,其俗虽参百粤,其人则贵信,而喜直恶欺,而弗奢。然尚气恃险,不可以威制,而可以徳懐。茍诱谕抚驯,不咈其心,虽黠慝可以革面。若夫修武偹,防奸暴,辑宁境内,是则君用知之矣。昔周元公摄守是邦,后因卜居。至今有濓泉、大贤,余烈遗化,炳炳具存。访求其迹,致髙山景行之思,循其道以资于用异时,将如张释之、卜式㈠,跻于郎选,尚可易视之哉。   旁批:张释之、卜式均以纳赀入仕。      送严明卿引   西江儒流严明卿客芜湖累年,文学受徒,资脯修以给晨夕。其为人也方,不专执,和不诡同,记闻该洽,言论援据。姑孰郡庠留执簿书,周旋堂戺之间,奔走笾豆之下,仪文伟然。   太守髙侯子明图新孔庙,恢拓基构,明卿克遵约束,趍事董工,靡惮劬勚。俄而礼殿崇丽,翼以修庑,塑从祀像,髙闳辉焕,神庖外列,先贤有祀,悉中矩度。髙侯致政去,仍恊力以毕余役。又议复久没产,验旧籍,辨于有司,未竟而考满,终归故额。頼其倡谋于前也。   明卿虽班下吏,实则儒流,効劳圣门,弗为卑贬。渉艰难而无怨尤,尤人所难者。抑独不见夫良材乎?隠于丛蔚,霜鏖雪酷,岁月屡经,干益修,操益坚,一旦见知工师,则登诸栋梁之用,安知世无知子者?尚其培养深固,庸俟所需哉。      罗君礼送行引   严陵罗君礼为行台书讼者词牒,期岁而代,循常典也。行台统江南十道,政令刑罚,为时仪凖。由大夫中丞而下,以至御史掾曹,持礼蹈规,彬雅清严。君礼趍跄其间,耳所聆者多嘉谟,目所觌者多美行,心所养者无非僻之私。故于词牒,明以询其隠,公以核其情,使疑者彰,寃者释,贪悖者伏辜,其能不可泯也。台评嘉赏,檄补吏于郡,佥以其恪慎恭抑,无纎芥吏奸。歌咏以侈其行,而属余为引。   吾闻龙骧万斛之舟,徃来江河,稳如夷涂。一旦浮游巨海,茫无津涯,长风疾驱,波涛呑天,灵怪百出,其势莫测。卒能载重渉逺,恬然以济,及复入江河,则视若沼沚,熈熈无惊危之忧。由所歴者大,故不难施于小耳。君礼既亲台察,出至郡署,何以异于是。然常情于事,以大为难处。故兢畏而获安。以小为可忽,故怠豫而萌变。君礼知此道,惟善是圗,乃克有终哉。      陈生送行引   五年前余自京师南归,四方士从游益众。姑孰城东一舍有灵墟山,山口着姓曰陈氏,遣子良器字君用者来从余游。时生未弱冠,神清气完,誾誾渊渊,有老成风度。自是奋志,精搜强记,聴余论羲文之心,演洙泗之旨,若有契悟。操觚成章,蔚可观采。纔踰岁,所进骎骎㈠逼人。   后余贡京师,而生亦以亲迎还灵墟。每闲暇时思昔从游之士,于生尤惓惓。及来金陵长明道精舍,及门旧友时有来省者。生亦不惮劳而至,其意亦勤矣。居无何,请一言而去。嗟夫,求道必自近始,孝友周于家,行义昭于乡,彬彬然为君子矣。由乎近而致逺,使徳崇而业茂,广誉之美,克符其实。庻其遂吾之心哉。   旁批:㈠骎骎,《诗小雅四牡》:“载骤骎骎”。《玉篇》:“骎骎,马行疾貌”。      魏典史诗引   理民之司县,负郭为最劳。典史位居幕属,裁决簿书,政事出入,资其始谋。禄轻而责重,视他职难为也。当涂疆域,左湖右江,为徃来之冲,郡府控临,纎悉取给于县。小不及意,督责立至,视他县难为也。于难为之县,居难为之职,将恐迎送趍走唯日不足,奚文词之暇务?唯优于才者,兼而能之也。   魏徳瞻典当涂县史,奨善斥奸,处事无壅,长贰待以宾礼,郡府亦善遇之。昔焉难为者,为之无难矣。予友蒋茂功出示与徳瞻倡和诸诗,知其优游文翰,陶写性情,超然丛杂喧嚣之表,庶为优于才者,岂泛常幕属所可拟伦哉。茂功俾予叙其槩,且用其韵,系诗二章。   秋蟾皎碧霄,襟抱共清髙。刀笔精三尺,纲维捴六曹。   红莲宾幕丽,白髪世途劳。简牍有余暇,溪山付浊醪。   老气薄层霄,官卑足养髙。平生无吏习,雅会有吾曹。   驴背新诗穏,牛毛细事劳。每探经史味,心醉胜芳醪。      姚江类钞畧引   《姚江类钞畧》者,姑孰陶安氏之文也。安字主敬,早治科举业,以为不足为,遂攻古文。既读韩柳欧曾等集,又自《史》《汉》《左传》泝而求之四代之书,粗能成章。然根据于性命道徳,非鲁邹濓洛考亭遗旨不道也。不知者輙以文士见称,而有识者则以理学归之。但平昔之作,不得已而应酬,为性疎慵,多不留藁。近岁诸生追求散澷之文,得序记铭诗杂着,彚次成巻,题曰《辞达类钞》,谓能达意而已。每出外方,不欲携以自随,以其文有未善,不敢以示人也。   至正癸巳秋来姚江,儒者赵养直求视所为文,茫然无以应命,从子旻发行李出其私藏,纔三十篇,散乱不属。因令叙次誊写,就正于有道,作《姚江类钞畧》。      ●钦定四库全书陶学士集巻十六(明)陶安 撰      ○记   勖斋记   予友刘彦琬名其读书之室曰勖斋,所以加勉于身心,致力乎学也。《书》曰:“勖哉夫子“,《礼》曰:“勖帅以敬誓师”,醮子㈠谆谆为勖,而况士之力学乎。彦琬学优,非予敢勖,聊诵所闻而告焉。   夫勖合冒力而成文,勉其事,冒犯而为之也。尧舜生知,无假于勖。仲尼生知,自述好学,以勖人学,知者率勉焉。而冒犯其难驯,是以往为圣为贤,危微精一,禹有待于勖也。懋昭胜怠,汤武有待于勖也。克己主敬,颜冉有待于勖也。心自圣矣,自贤矣,不此之由,欲觊学有成功,无之。且阴阳流行,理赋诸物,秘全体于寸心,何其微也。显妙用于万事,何其赜也。学之者茫若望洋,重以气蔀欲梏,恶能识夫光大中正之域,精奥深玄之阃,信矣学之为难哉。畏难而沮其进,将昏怠自弃。苟务于勉,冒犯其难,奋毅而勤励,察之以明,行之以决,孶孶循循,罔有亏间,养性情于静虚,端一以酬酢万变,子焉勖于孝,臣焉勖于忠,言焉勖于诚,行焉勖于愼,触类措诸天下,举无遗理。学固多术,莫切于斯,譬之操干戈而勖其勇,敌虽勍可期于克也。持耒耜而勖其耕,土虽瘠可期于获也。乘舟车而勖其往,地虽逺可期于至也。勖在我尔,在人乎哉?勉之乆斯熟矣,难之终斯易矣。将从容乎道,无所致其力矣。若乃穷纂辑以佐词华之美,稽名物以矜闻见之多,苦心劳力,非勖之要也。   彦琬与予交甚善,别甚乆,假道姑孰,访予道故旧,甚欢。因俾记其斋之扁,而告之如此,尚思所以为勖哉。   旁批:㈠醮子,《礼记昏义》:“父亲醮子而命之迎”。谓尊者对卑者酌酒,卑者尽饮,不需回敬。      方寸堂记   夫宰制乎大者,不于大而于小,天体周匝九十余万里,极居乎中,主其运行,以天视极,能几何哉?在人亦然。七尺之躯所主者心,其方仅寸许,若是其小也。然众理真纯,包容有余,不以方寸之小而或遗。庶务纷糅,酬酢无穷,不以方寸之小而不周。以其统治百骸也则曰天君。以其至妙不测也则曰神舍。以其知觉善应也则曰灵台。《荀子》言:“口耳之间,纔四寸尔”《史》《汉》言:“三寸舌㈠”。累寸至于三四,惟方寸能管摄之,况天下之事不止是而已。使累寸而成尺,积尺而成丈,伸丈而为引,由是加其倍蓰缕缕,极于十百千万,又极而穷天地,亘古今,其所以会之有要者,亦莫外于方寸之小也。惟其小也,易于昏蔽。内私交其町畦,外诱乘其罅隙,扰扰营营,莫知所定。方寸之地,荆榛芜秽。当是时也,无毫厘丝忽之存,何寸之可得哉?故善养心者,操之使不失,正之使不偏。念虑端洁,镜空衡平,全体昭廓,大用流通,于是方寸莹朗,有以宰制乎七尺之躯,何异天之有极乎。   鄱阳儒家余氏以方寸名堂,托余同年友洪仲方来征文,而余同舍友彭伯诚亦俾为之言。窃惟心学自尧舜禹汤文武传之孔子,而曽孟所言尤悉。寥寥数千载,人固知方寸者心之形也,得其旨归者寡矣。逮乎考亭,上接遗绪,其曰“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咸备”㈡,明夫心之本体也。其曰:“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㈢,示夫功之所先也。西山真氏继兴,其赞《心经》“谓敛之方寸,太极在躬”,非存乎己者然与?其箴勿斋谓“方寸盎然,无物不春”,非推之物者然与?惟堂之主人周旋登降于兹,游身正大高明之境,则其方寸将内省而无疵,充满本然之量,勿使有方寸乱矣之云可也。余嘉余氏有求于心学也,且重二君之命也,遂为记。   旁批:㈠三寸舌,《史记留侯世家》:“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   ㈡引朱子《大学或问》。   ㈢同上。      处安堂记   新安故家程伯固以处安名所居之室,托其族人子昭来请记。或引古语安处善为据,但安处善与乐循理对,谓安于处善,安犹夫乐也,变其文曰处,安去本意逺矣。余观《大学》言:“静而后能安”,解者曰谓所处而安,此止善之功也。《孟子》言:“自得之,则居之安㈠”,解者曰所以处之者安。固而不揺,此深造之方也。旨虽不同,均为处之安尔。   自止善之功,言真知所止,则事有定理,心静而弗妄动,随其所处,不择地而皆安。处于闲暇平易之际,身固安也。处于卒遽颠危之顷,身亦安也。处富贵而安,不骄盈以荡其志。处贫贱而安,不窘戚以挠其节。故于应务㈡思虑精审,斯得所止之善矣。自深造之方言,君子进学优游,厌饫黙识,而自得于己,则居处者乃安。未能有得,固无可安之所,急廹而得者,虽有所居,不获所安。惟自然有得,则义理融会,悉有以居之,犹人安于居室。动作食息,咸适所便。眷焉而不离于是,处无不安,可以资深逢原矣。夫学而不能止善,无以尽事理之极,其所重者,在乎处而安也。学而不能深造,无以循进为之序,其所欲者在乎居之安也,二者可以相有,不可以相无。茍为不然,吾见其所处不能一息以自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