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学士集 - 第 85 页/共 98 页
送汪教授序
汪氏为神明之胄,居新安七百余年。族属蕃衍,复多贤秀。其福泽流被,虽久益深。而又有若处谦先生者出,君子谓积善之庆,果有余也㈠。
先生之歴儒官也,始谕长洲,调长清献书院,升嘉定州教授,凡三仕皆久任。最后典教姑孰。姑孰学校,东南称第三,匹休于漳明㈡。士风淳厚,称小邹鲁。先生视事似不能言,若不胜衣者。及其登讲座,进诸生,导诱谆恳。羽翼纲常,表章道义,使先王遗教之懿入耳而着心。甞与郡侯大兴堂试,仿科举式,所选多髦俊,文风乃振。其接物和易,至于不可则义形于色,志莫能夺,又人之所难也。甫岁余即引退,士子惊愕,相与议曰:“先生偹天下之达尊㈢,神气强徤,才学精核。乃髙举而去,弗克尽摅所能,曷有以为贤者之留“?遂相与力请,而其意不俞㈣矣。
仆等出入泮林,望其表仪而起敬。知其长育文献之邦,父兄师友渐陶有素,故见闻异常人,虽老犹不自足。视世之茍利禄者,徃徃以去官为戚,而印绶不忍去手,其所为何如也。先生由此佐大府,宰巨邑,推善教之心以施于政,则功恵及民,如春阳时雨,涵煦无穷,余将侧耳以闻嘉声,亦有以慰此心云尔。
旁批:㈠积善之庆,果有余也。《易经坤卦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㈡漳明,漳州、四明。
㈢达尊,《孟子公孙丑下》:“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
㈣俞通渝。
送医官黄与任序
歴代陈迹去今悬逺矣。论及汉唐全盛时,犹使人欣快于百世下,况当海宇混一,而文明隆熈之治,与覆载无极,虽汉唐全盛之天下不能比其什一。士生斯世,身亲遇,目亲覩,凡徳学技艺,充足于己,度可济用者,愿効力行志,自拔众中,奋袂振筞,趋集京都。星拱云合,不特受官可以为荣,得禄可以为养,而且水浮陆辗,经阅万里,遐邈如周旋堂室间。乔岳巨镇之竒,大河清济之雄,皆在指顾,又得仰瞻宫阙神丽。以至庙廊列司之崇贵,车马人物之繁华,常纷纭而日接,此黄君与任,所以两入京都,意有在于兹欤?
君儒而医者也。意气动当道,因为医官,歴长林、右郧、乐平,升太平路医学教授。使其在京师,擢置长选,累资级以践清华,则兴事树功,将无不可。仅官于医,志若未就然。而逺游胜歴,见汉唐全盛之所无,居其职又足专卫生活物之寄,其亦可矣。
黄氏家新喻,其业儒,医传已七世。君从祖晓峯官奉训大夫,临政州县,利泽及民,寿几百龄。诗文成编,于轩岐㈠而下,诸家之书,领悟要旨,秘方灵剂,世未知者,悉授与任㈡。自其来肘㈢教印,郡府官僚,寓公多士,及闾阎庶民,恃以为命。切脉视证,究极根源,丛草木、玉石、昆虫诸品,适君臣佐使之宜,或相助以全其性,或相制以成其用,易呼号为欢欣,起沈笃为康裕。然郡官、寓公、士民所产之地有北庭焉,有西域焉,燕魏齐鲁焉,江淮荆粤焉,禀气异而致疾不同,君随类应,其服饵无温凉寒燥之偏,乃家传之有征也。今将别去,医家者流群谒文以为赠。
余惟黄君以仁名其斋,以同仁名其堂。天地生物,一元妙化,运行无间。全体皆仁,人具是理。恻隠慈爱之真,随在呈露。医者功用最近于仁,视人疾痛痒痾皆切于己,矧君讲求儒术,茍克治存养,使仁之性纯乎内,拯疗恵济。使仁之道周乎外,由教一郡等而上之,其仁流浃益逺。京都熟路,遄复驰驱,则异时之所遭,异乎曩时之所逰也。
旁批:㈠轩岐,轩辕、岐伯,医祖。
㈡与任,继任。
㈢肘,医者常挟箧于肘后,葛洪着《肘后方》,后常谓医为肘。陶安此处肘字当作主持解,用字未妥。
送黄尚明序
凡邃于学而丰于文,必以极致为归宿之地,所由得者有二焉:沈潜乎幽寂,以畜其才也。经渉乎广逺,以充其气也。方其阖戸深居,稽经绎传,隽嚼六艺,罗络百家。灯钞曙阅,手不辍披,口不絶诵,固能沈潜乎幽寂矣。然而天地之髙广也,川岳之雄竒也,南北疆域之大也,逺近文物之至美而繁也,非寡交罕出者所能悉知而徧覩。于是行四方,则视于目者非其所常见。听于耳者,非其所常闻。贤可尊而师也,善可亲而友也。经渉既久,其气有不充矣乎?
余甞间闗浪澷,喜与豪儁伍。得其类此者,多西江之朋也。近归姑孰,识黄尚明,临江人。较余所得西江之朋,则又敛焉而容敬,薫焉而徳和。盖其蚤岁修省于家,有沈潜之功,不遽以自足。操舟东渡,歴吴之郡邑,因留姑孰。时嵩溪马侯新建义塾,招徕学子,议选髦士,聘为塾师。众以尚明荐,遂登讲席,教事乃振。暇则与客蹑乔峰,俯洪流,访前贤遗迹,追逐云月,调啸于物表。今又思维扬为四冲之会,将浮游淮海,其经渉者益逺矣。傥回翔而西,则乡之人士见其学之邃,文之丰有加于昔也,寜不改容而敬叹也耶。
送黎仲良序
友人王克明以上党黎仲良来谒,且曰黎本潞之名族,仲良在京师奏名为胄监生,受郑州学正。精风鉴术。蚤有藴负,自视欿焉㈠。于是历燕赵之疆,东至齐鲁,南游于荆楚吴越,将务富其学而充其才,遂以益斋自号。若其鉴人穷达寿夭,竒验缕㈡出,特余事焉尔。今其来也,闻子有素,而请见。恶得靳一辞以贲㈢之哉?
余闻克明言,因取仲良斋扁之义而告曰:“伯益谓谦受益,仲尼以迁善改过为益。徳无盛乎谦。尊光而卑不踰,其益为何如也?君子迁善则过必寡,改过则善必増。相资交助,其为益又何如也”?
上党隶平阳,民俗刚劲而任气。仲良仪恭礼和,惴惴如不能言,有谦之心哉。意其亲贤取友于四方,得迁善改过之道,故无负益斋之名也。世之挟技术,涉江湖,观貌听言,辨气察色,臆度祸福,妄期荣富,以徼利于一时。俾庸躁之徒生觊觎侥幸之想,芒芒㈣满路而未已,不徒无益,反致损焉。合伯益仲尼之言而加警者,仲良所以益已也。即风鉴以持正论,使人知力善吉而悖徳凶,所谓相形不如相心者,仲良所以益人也。今将官于郑,积其岁月,受命升职,又当推其益于时,未可以技术自待也。仲良宜知所择哉。
旁批:㈠自视欿焉,《孟子尽心上》:“其自视欿然,则过人远矣”。
㈡缕通屡。
㈢贲,《广雅》:“贲,美也”。
㈣芒芒,《文选束晳补亡诗》:“芒芒其稼,参参其穑”。李善注:“芒芒,多貌”。
送马仲云序
隆平之时,有台察以肃宪纲。征伐之际,有将相以统兵政。奉承于将相台察,能不失职,保有令善,则于佐理一邑又何难哉?马仲云世为荐绅家,结髪事刀笔,甞为吏金陵郡台察,莅焉天子耳目。大臣坐镇尊严,聮宩列居,霆轰而鹗鸷,乃周旋其下,仪度整闲,接物无忤。郡幙缺僚,拔君摄其事,处置有方,羣吏慑服。及掌官廪,出纳田赋,数十万悉称其平。余在金陵见其劳绩,喜吾邦有人,行志于大府,受知于崇台也。考满归姑孰,除长洲幕官。适淮甸兵起,姑孰滨江,迎送供亿,日不暇给。郡府委君赞画当涂。未几,三省行台官皆以宰执领大将治师江上,军需浩繁,责办于旦夕,陵轹摧撼,寝食不遑。仲云应变神捷,当路咸喜其能,不唯免过而已。
今将赴长洲,虽剧县。刑名之轇轕,钱谷之富穣,倍蓰他处。然于台察将相,既亲歴其难,而其才有为,则佐邑无难矣。古谓遇盘错而别利噐,仲云有焉。余惟姑苏为东南财赋甲区,比岁民力凋弊,盖地产有限,而横敛无穷。或有谋筞,彻㈠在上之听。推以矜恻之心,济以恵利之泽,使赤子乐其有生,亦吏治之光华也。
旁批:㈠彻,《说文》:“彻,通也”。
送张文泰序
士所愿者,有文学以美其身,有名爵以行其志。天下文学所萃者,辟廱也。天下名爵所出者,朝省也。张君文泰则隶业于辟廱,知名于朝省者也。
徃年乡试东平,众谓其当擢大科,乃弗如志。居京师,执经听乐,趍跄胄子之列,不自满而遽止。一旦去燕,历齐鲁,浮大河而下,渉淮泝江,游观于吴楚。至正庚寅秋,余与之邂逅京口,同舟抵金陵。君览六朝故都,时与贤俊伍。既而访旧姑孰。明年余归而相遇。言论意气视昔有加,所至弟子归向。故居有庐,食有鱼,门有长者之车,虽羇旅万里而觞咏自娱。今北上为卒业计,吾意太学先生及诸公卿皆将叩逺逰之所得,君可黙而不言乎?
今徐豫荆扬之域,亡郡县百余。兵火萧条,黎元涂炭,江河淮济,天地血脉,贵乎流通,乃至分截。海上攘夺,阻塞粮道。拥重师者未明戡定之方,有民人者不先抚绥之术。财用耗费,公私罄竭。力役愈横,贿赂公行。文武才略,可以立邦家太平之基者岂无其人哉?或者任之而未至,取之而未尽尔。文泰以身歴目击者,发忠谠之议,耸枢要之闻,宜有济时长筞,以副当代渇贤之想。由是以文学取名爵,盖非幸而致也。
送许经历序
至正辛卯春,喻川许君来长姑孰郡幕。时承平既久,官事民俗一皆简静,以吏文赞政而有余。值兵起淮西,连破州县。姑孰并江相望孔迩,城堞久废,军伍寡弱。君谓难于守御,大募民兵。明年,武昌陷,饶信徽广皆不守。行御史台中丞、江南三省平章并领大将以姑孰居要会,挂印开府,招勇悍,集辎重。府官多以差遣去,故长幕者不克少休。董造兵噐,动以千万计。巨艘良马,武偹赫张。出师之日,强弓精铠,虎旅云趋。金鼓震发,旗纛蔽空。许君亦与有劳焉。筑城役兴,时进善筞,上官听纳。大军征讨,假道不絶,君出入锋刄间,供给不避艰苦。暴兵犯宁国界,及据溧水。四境日迫,勤议拒守之计。又明年春,淮南省平章将兵来援,驻札城郭,供给益繁,士马饱刍粟。于是据溧水者溃,境内胁从悉降。自君到官未久,羽檄遄至,不得从容坐幕中。昼夜奔驰,寝食弗安。家累隔数千里,音问顿絶,曽无私忧形于言色,唯思尽忠王事而已。
观君神仪萧散。世当无事,谦抑逡巡,似不能任劳剧。及军兴随机应务,虽纷扰仓卒,意度闲雅,何其能也。然数十年来,南人不得仕省台院部,仅补逺道宪史。君因以吏役历海北两广宪司。除恵州路照磨,升从仕郎、太平路经歴。向使累朝股肱耳目之臣,祗率世祖蕉章,南北人才视之无间,俾其君子彚进,小人爱戴,而致治之美埀衍无疆,夫何妄生区别于一统之朝,日益猜忌懐愤。诸人亦以摈弃不録,构衅引类,发于长淮数千里间,蔓延江左,干戈烂漫,亦有以致之也。比者悔过,复国初之制,产自吴楚者得与中原人等,则许君秩满,铨司考绩,非复向时之待南人者比。予故因其行以卜世道云尔。
送程子舟序
人有同室而异心,异乡而同道者,其故何哉?彼异心者重利轻义,易进难退,已絶而益附,已去而复留,虽甞同室,不害其为异心也。此同道者爱恶之公正,议论之谠直,毅而能和,通而有制,虽出于异乡,而实为同道也。
仆得纳交于程君子舟,盖异乡而同道焉。君世居婺源,族人仕姑孰,因来视,有荐其文学于郡府者,遂聘为泮斋之师。适仆归自金陵,同时分教,而自贺其得友也。
列居垆亭,罄欬相应。书㈠则茗饮而集,暮则袂属而归。每闻君语,心用开悟,源源清济之贯浊河也。其为人也不可以势屈,不可以利诱义之,所在汲汲趋从。至于正色斥邪,据理折傲,卒使公道昭明,而异心者不得以同室矣。逺近向风,簦屦云翕。君得以阐扬经术,虽扰扰危急之秋,教养不辍,学校光采,冠于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