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131 页/共 256 页

鄙见谓人生意不诚,心不正,患莫大焉,则恬然无忧;至于名之未闻,身之未达,则昼夜焦然其不宁。可谓知重轻乎,此之谓失其本心矣!      答曰:「人之生也直。直,生理也。意不诚、心不正则不直,不直则丧其生理矣![丧]生理者,岂非可忧之甚乎!孟子:『忧之何如?如舜而已!』吾犹以为说得尚缓。吾契知忧及此,充是心也,则不及人不为忧矣!」       鄙见谓精气为物,言精气聚而成人也;游魂为变,言魂气散而为鬼也,得鬼神之情状矣!呜呼!庶几者其延陵季子乎!吾于旅葬之言有取焉!虽然,独人乎哉!物皆然。故尝以为一言而可以尽万物之理,曰:「聚散而已!」未知是否?      答曰:「虽是,然亦有不聚不散者,如前章之说是也。又须实见得乃可,测度终不济事。人物鬼神元是一理,初无别理,不若且于体认天理上用功,则人道明,而万物鬼神之道不言而喻矣!故圣门之学只切问而近思。」       鄙见谓学者所以学圣人也,人何可无志!故孟子曰:「有为若是」。又曰:「人皆可为尧舜。」故志虽不可不立,然希圣之功正不容以易言也。若不能纯一无伪,尽性命之理,而徒以声音、笑貌、言语、文字,曰「圣人」云云,祗见其妄而已矣!愚病学者好高自大而不务实也。      答曰:「正是如此!今之人不是志不立,即是矜夸自大。然总而言之,只在不立志。若立志,则自不容自夸大矣!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盖吾之所谓立志者,异乎人之所谓立志。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志者,即孔子所谓『志于道,志于学』,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大抵古人说志字不虚说,如春秋传曰:『吾志其目。』言欲射其目也。若今言志者,如求仙者只想仙,不做为仙功夫。又如临渊羡鱼,不去结网。」       鄙见谓曾子承一贯之旨而应之速,盖真知夫子矣!观其因门人何谓之问,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可见。尝怪释之者谓一贯之道,妙而难言,故借忠恕之事,显而易见以明之,非本旨矣!盖曾子谓夫子一理贯通万事,不过以忠实之心流□恕之德,故施之无穷。      夫子平生之道尽于此矣!所谓一贯者如此,非谓借忠恕以明之也。不然,他日夫子因子贡一言终身之问,何以曰「其恕乎?」因樊迟之问,何以曰「与人忠」乎?则忠恕二字未可易言,亦未可谓其不足为圣人事矣!      答曰:「正如所疑。忠恕即是一贯,忠恕者,一贯之别名。言夫子之所谓一贯者乃忠恕也,故忠恕贯天下之道矣!尝细看论语中所言的说话,章章皆是一贯道理,皆是内外心事体用动静合一,但此只于曾子、子贡发出以启其问耳。曾子即不待问而唯之,子贡便不能问,以其无曾子功夫也。」       鄙见谓孔子所谓恶利口之覆邦家,真万世至要之论。有人于此,言论便捷,巧发奇中,井然条理,则虽有聪明贤俊,鲜不惑矣!以其足以动人故也。夫常人之情胶于形气,圣人之心通乎显微,故夫子为司寇之七日而正卯诛,帝舜绍帝统之始年而四凶放。盖夫若是之人而万一用之,必至变乱是非而倾人家国故也。舜亦曰「朕疾谗说」,他日,夫子又曰「巧言乱德」,学者合而察之,思过半矣!      答曰:「利口皆原于心之不仁,固可恶亦可怜!」       愚尝坐食东轩,见所畜鸭群卧喘息,与自家之呼吸一同,默喜而叹,见天地万物真与吾一体。推斯义也,虽欲自私得乎?然则先生所谓「随处体认」,不识此亦一事否乎?      答曰:「吾所谓体认天理者,体认此而已矣!能将此身与天地万物作一体看,即痛痒相关便是仁,便是天理也。如是涵养!」       近见当世评韩昌黎与王河汾,乃谓昌黎为文人之雄,谓仲淹则曰儒之贤者,虽其各有攸取,然待韩者恐大削矣!夫以昌黎之排老佛,论者至谓其功齐孟子而力倍之,而谓文人之雄而已乎?且东坡他日尊之,亦有道济天下之溺之语,而谓文人之雄而已乎?虽然,仲淹续经,志在希孔,贤矣;昌黎如彼,而亦何可少哉?若究其志,则宰相之书、太颠之友,亦细故耳!愚恐学者不察古人之未可遽忽之也。未知是否?      答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上宰相之书、太颠之友,岂是细故?盖理无大小故也。昌黎有文,河汾有行,皆窥大概;言于圣学,皆未有见。昌黎排佛是矣!至潮州失志时,又过尊太颠。盖平日未曾由圣学体认天理上用功,所以未能亲见佛之所以非处,徒以迹而排之,到见太颠便失错了。见太颠尚失错,又焉能辟佛比孟子?可见人不可不知学也。」       鄙见谓三皇如日之方升,五帝如日之将午,三王如日之既午,五伯如日之既暮。故观夫方升之日而可以见三皇气象矣!观夫将午之日而可以见五帝气象矣!观既午之日而可以见三王气象矣!观既暮之日而可以见五伯气象矣!人之少、壮、老、死,大率一日亦可观焉。      答曰:「以予观之,五伯当作夜矣!若非天理,即属阴,故三王没,万古如长夜。人若一有伯心,即是阴险小人,即不可以入皇帝三王之道。五伯不可三王并列,此是邵子?处。」       鄙见谓天生贤圣,所以发天地人之至妙至妙也。故凡圣贤之有言,皆畏天而悲人,非得已而不已焉者也。昔晦翁学自延平,甘泉学自白沙,其致一也。然二夫子皆未尝著书,何也?无乃以身教乎?抑亦如尼父之无言,使学者自体察乎?玄天幽默,千载寂寥,因痛白沙之卒老于行,而又幸崇庆之窃续于甘泉也。有口号识焉:「大道虞唐日已远,支离末学转堪哀。白沙夫子今何在?摇落江门想钓台。」      答曰:「圣贤之言,盖有不得已也。伊川云:『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理缺焉!如彼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理未备。今之言,有之无所益,无之无所缺,乃无用之虚言也!』夫如此,则语默各有其时。今之时人皆如醉如梦,大声而疾呼之犹不醒。痛痒相关者,能恝然忘言乎?使人皆如颜子默识,则孔子可无言矣!」       鄙见谓学者聪明才辨不为不多,然任情使才、轻人傲物者,亦何可胜计!故吾尝叹一遇得志,与略知门路者,(辙)[辄]敢扬扬轻议古先人物,曰「某如何」曰「某如何」,而曾无一毫惮旦忌焉!及考其行,曾又弗若也,独何心!昔程子见人议前辈,曰:「汝辈且取其长处。」此其气象如何?然则今之议前辈,何加损焉!祗见其自昧良心,不知分量耳!      答曰:「若肯切己用功,惟日不足,何暇点检他人耶?」       鄙见谓国朝人物多矣!姑勿泛论,如宋景濂事载国史,有不必赘,观其徒方孝孺以节概重一时,亦伟男子矣!则濂可知也。孺之言曰:「公之量可以包天下,而天下不能容公之一身;公之识可以鉴一世,而举世不能知公之为人。」可谓名宗矣!然世且传孺之不遇,谓杀蛇之报。呜呼!妄哉!愚以是表出之。      答曰:「二公固国朝伟人,惜乎未讲于圣学,终只在文章节气上立命耳!杀蛇之事,怪诞不可信。」       鄙见谓毁誉者,爱憎之常情。死生者,聚散之常理。知此,则处之各顺其常,而心自安矣!人惟罹之而不加察,故誉则不胜其忻,毁则不胜其戚,不知原无加损也。父母兄弟之丧,妻妾儿女之没,哀之情也;然或有时而过,而遂因以伤其生,不知生死者数,理之恒无而有,有而无者也。吾痛夫吾尚困于是而未之脱然也。      答曰:「须知无加损者何物。若未见得这物,只在躯壳上起念,是以不能不动于毁誉死生也。若见得,则死生毁誉元不相乾涉,其要只在体认。」       鄙见谓本朝薛文清纯正清毅,亦一时之伟儒矣!其推尊许鲁斋者甚至,于吴先生草庐则未见如何。要之许与吴不害其为同,而心术隐微之间,与其事业德性之际,容亦有少异者,然非后人所敢轻论也。虽然,鲁斋劝元,谓天生孔子,所以代天教人,自是元遂知尊敬吾儒。只此一事,其功已自弘博矣!况其没也,朝野痛悼,以为斯民之不幸乎?则其人品不俟评矣!先生谓如何?      答曰:「许、吴出处不同,鲁斋笃实,草庐更聪明过于鲁斋。要之,悟入亦要聪明见识,非聪明睿智不足以达天德,极在涵养。」       鄙见谓梁武帝寿年最高,世俗以为奉佛之效,不知乃梁武自奉俭素中来耳!故尝谓人亦不可不俭素。盖俭素则气清而神完,寿之道也!然亦有不俭素而寿,与虽尝俭素而不寿者,此又理之变耳![君]子道常不道变也。未知是否?      答曰:「学贵闻道,如闻道,则虽八珍九鼎,己无与焉;不闻道,则虽长年如武帝何益?素俭如武帝何益?气清神完何益?古今僧佛持戒入定者多矣,其不知道一也,岂但武帝哉!」       鄙见谓人之恒情,责己不如责人之详,信贤不如信谤之笃,此其故何哉?愿夫子明以告我。      答曰:「皆出于私耳!私故刻而?。若心公者,见人有过,闻人说人之过,惕然如疾痛在身,何忍口道而耳闻之乎!」       鄙见谓圣贤之所学,理性情而已。天下之性情理,则天下平矣!典章刑政之类,可不必复用。然天下之人不能皆圣贤也,于是乎始有五教、五刑、五礼、六乐等制出矣!圣人不得已而为之者也,未知是否?      答曰:「所云:『圣贤之学,理性情而已。』一句甚好,但谓天下之性情理,可无典章刑政之类,似未安。盖圣人典章刑政之设,乃所以理天下之性情也,舍此则又何所从理乎!」       鄙见谓中国之有夷狄,理自如此,大段无如自治。夫惟自治,而后可以为御戎上策。考亭亦尝谓「其本不在边鄙而在朝廷,其实不在兵食而在纲纪」,至言矣!然所谓在朝廷、在纪纲,正自治云耳。曰不在兵食、不在边鄙,谓不专恃乎此。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边鄙、朝廷、兵食、纪纲,均之不可偏废。孔、孟论治亦自切实,足食、足兵,而后民信;五亩之宅、百亩之田,然后可[申]庠序之教。兵食岂可后乎?」       鄙见谓老子、荀子、庄子、列子、杨子、文中子,世所谓六子者也。今其书固在,虽其流品各异,非圣贤至正之比,然天地间道理本自广大,况言亦无微可略,从而究之,亦格物之一事。故考亭尝评庄子为大秀才,因取其「嗜欲深天机浅」之言,而先儒亦谓老子得易之体,如此类甚多。至于文中子之续经希孔,事虽类妄,亦似有志。此愚所以不敢自隐而必以告先生也。先生谓如何?      答曰:「道只是一个道,更无二道,二之者皆异端也,虽[异端]之言,时有一句[二]句偶中者,其大指则亦无取。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至谓老子得易之体,尤无义理,此是康节不见道处,岂有得体而无用者?体用一原,此不易之论也,更不须惑志。」       鄙见谓人生必先有性命,而后可以为人,然知之者鲜矣!故尝谓人能真知性之本体,则无时、无处、无事、无物,皆有以见其流行不息之妙,而未尝有二。譬之人知水之本体,则不问大而江淮河汉,小而沟渠池塘,同一水而已矣!观水之一,则知性之一,此崇庆年来所意见者,不知何如?      答曰:「性即心之生理,即人之生理。若顷刻失之,则顷刻非人矣!须是实见得,则活泼泼地。若强探力索,即非实见也。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可深体认之。」       鄙见谓古者寓兵于农,此法、此意俱善。后世析兵农而二之,于是乎兵民始两困矣!然后世破坏古法,不独兵农,但据所见言耳。崇庆甲申在云中备官守巡,尝见边兵最贫且苦,马既多死,无复补养,食且多缺,不复运输,加之统[御者]又从而巧取之,而欲国威宣、边鄙宁,如之何其可得也?盖尝叹息无已,而力不能救。上下方且因循,日就颓靡,遂成不可破之疾。恐诸边类然。呜呼!此亦吾儒济用之学所不可忘情者也。先生谓如何?      答曰:「三代之政出于一,所以治;后世之政出于二,所以不治。三代之学出于一,所以明;后世之学出于二,所以不明。吾观于治理学问,无一而非合一矣!岂独兵农也哉!所见良是。」       鄙见谓易有太极,言造化变易之中而有至极之理。夫惟此理至极,是以天地万物万化万变因而生焉。濂溪更加无极二字,涉于费辞矣!及观考亭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释之,又若未尝以其说为病者,则虽与孔子所谓太极之言,两存可也。先生谓其说或为道家流所附,愚切疑之。敢请!      答曰:「太极者,言其理之至极也,理又何形?理既无形,何须无极,若以太极为有形之物,则加无极可也;若谓无形,加之何用?此理甚明。」       鄙见谓同年吕仲木以十三事自劾,出判解州,读书尽职,育蒙格俗,日见充裕,嚣然自乐,无异在史馆时,其学之有得者乎!昔者庆也尝见先生告仲木曰:「明德者通,进德者弘。」仲木果几此矣!敢不为门下庆。[庆近]以书投仲木,有「直己守道者,士之经;乐天知命者,圣之实;持盈以谦者,德之盛;遇险而顺者,仁之成」等语,仲木亦滥以其言为[近理],然而欲自寡其过,未也。因虑人生非隆师取友,终恐无成耳。南望建康,西望三晋,实劳我心。惟先生时复教之。      答曰:「仲木别后困处解州,处困而亨,进德之地必有新德,非复旧仲木矣!但吾累有书,未见报,不知进修之次第何如耳!学以涵养为主,以变化为贵,以闻道为至。」       鄙见谓天降时雨,山川出云,亦可以见天地交之理。盖天雨则阳乘阴而下于地,地出云则阴乘阳而升诸天。夫天地交者,二气和也,其道通也。若乃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则闭塞而成冬矣!否之道也。惟人亦然,本乎天者上,则气有升升之理;本乎地者下,则血有降降之理。养生者谓心火欲下,肾水欲上,其亦何可谓无稽者哉!然恐推是说而流于异也。      答曰:「天地间只有『感应』二字,有相为感应者,有自感自应者,是以有屈伸消长之理生焉,是谓道,如云雨升降亦其一也。外家各窃一端以为说,然公私大不侔矣!学在知言。」       鄙见谓天地间理气而已!薛文清谓理气不可分先后,尝伫立庭阶,仰见太空浮云往来流动如水,倏忽万状,因窃会造化之妙,机缄未尝有一息之停,此庄生所谓野马野马者与!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囿于气也,胶于形也,然其理即此而在矣!故理气不可分先后也。先生谓何如?      答曰:「理气亦是合一,故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个形字,便可见其合一。孟子曰:『形色天性也。』甚为直截,后儒说得太分别了,所以愈流于支离。」       鄙见谓宋太祖以仁厚立国,精神命脉在能用文武上居多。观其闻窦仪辨镜之后,谓宰相须用读书人,自是遂注向儒臣矣!观貂裘赐全彬而将士感泣,自是遂杯酒释兵权矣!三百年来作兴鼓舞,谁谓有过此者?呜呼!是宜乎大臣得一文山,大将得一武穆,周、程、朱、张诸君子不俟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