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 第 94 页/共 114 页

近有解物为物欲,格为格去者,颇合明明德之旨。而物有本末一句,又不贯通,物欲安 得有本末耶。且穷理之时,是非分明,积久功深,物欲何处潜伏?格去之意,已在穷理之中矣。余 反复紬绎,朱子之说终不可易也。或曰.八条各自为目,难以牵合」。又曰,「致知者,致吾之良 知于事事物物」。又曰,「知之所在卽是物」。物卽性也.善也,率皆明儒之说。余所不解者,第就 白文读之。物有本末,天下国家身心意知皆物也。事有终始,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皆事也。本末始 终,当身体认,随事措施,此知行合一之学,学之所以大也。 寻孔颜乐处解 孔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怨天,不尤人。」从何寻?曰「下学」。 颜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迁怒,不贰过。」从何寻?曰「克己」。 思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援上,不陵下。」从何寻?曰「居易」。 孟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仰不愧.俯不怍。」从何寻?曰「集义」。 寻孔颜乐处一语,先儒言之,后学闻之,其深造而自得者多矣。予,浅学也。窃谓舍功而问 效,如舍舟而渡水,舍梯而登屋,终日寻之不能得。否则。讲说高妙,动涉禅机,茫无把捉也。 不若溯流穷源,直从切实下手处寻去,水到渠成,自有乐地。由孔、颜而推及思、孟,大抵同然。 由孔、颜、思、孟而推及此心,宁有异乎?请质之高明。 七夕解 世传七夕鹊桥事,有信者,有疑者,有辨其非而嗤其诞者。以事论之,余亦曰非也,诞 也。按其言之所由来,出于古人。夫岂无故?盖古人立言,所以垂教也。 七夕鹊桥事,或亦借以教天下后世之骂女子者也。女子生长闺门,既不可不教以妇道, 又不可遽教以妇道,故托物比兴.取牵牛、织女二星,夫妇之义存焉耳。原其系曰天孙.不可谓 不贵矣,正其名 曰「织女」,不可谓不巧矣,乃下嫁于牵牛。以至贵而匹至贱,以至巧而配至拙,未尝不竞竞 然执妇道以相夫子也。且躬亲纺绩,终日不辍,言其勤也。支机仅一石,而金玉宝钏,举非所尚。 言其俭也。与郎君一年一会,有琴瑟之好,无衾枕之恋,言其静也。勤俭且静,庶平贤哉。所更 异者,相隔仅盈盈一河水,宁不可朝航而夕渡,必言七夕,何也?将谓秋风荐爽,万宝告成,蚕事 已完,农工渐毕,问织则天孙应,问耕则牵牛应,此其时矣。区区儿女情,暇蚤计乎。且牵牛之 贤,亦不在织女下。阔别经年,岂无月孛诸妖越度而淫惑者,牵牛独得性情之正,不为动也。至 于阁道诸星,丽于天门者,不知凡几。以上帝之命临之,何求不偶?而独牵牛耶? 意天之上下,男耕女织,皆属本务。若衣扑食,事正相当。富贵炎炎,必有不足取者矣。 不然,牵牛之嫁,果何取也?彼世之传其事而教其女者,每于七夕节穿针乞巧,共谈银河故事,俾 晓然知夫妇之义,上应星辰。其贵如此,其巧如此,其勤如此,其俭如此,其静如此。而相夫之 贤,得婿之正,又如此。卽言在疑信间,亦当与家人之卦,关雎之诗,并存千古,洵闰门一大懿 范也。又乌得而非之、妄之哉,故曰:「古人立言,所以垂教也。」 跋 六君子帖跋 正人者,国之元气也。元气削,则国运衰。余读六君子手迹,而重有感也。当明之初,国运 方兴, 正人在列。一时缙绅大夫,率以忠孝廉节相尚,而文章次之。师师济济,蹇蹇谔谔,如太 和元气.流布朝端之上,猗欤盛哉。迨至晚季,权奸用事,炀灶蔽明.谄媚成风,廉耻近火。虽 有二三正人,卓立班行,维持国是,动为羣小所忌,横遭倾陷,祸多不测。说者日:「东林之门户 太峻致之也。」究竟忠言谠论,大节高风,舆日月争光者,东林也。乃或死或戍,或去或廷杖,臣 分毕矣,其如国运何, 窃闻当日有真定梁氏大金吾,保全善类,世有贤声。慎可先生时值瑞孽.恐君子道消, 社稷多故,往往于洪涛烈焰中,委曲调护,欲为国家留一日之元气。虽缇骑在前,爱书在后,弗 恤也,海内重之久矣。今观诸君子往来报书,仅尺幅耳。忠孝廉节之性,直透纸背,读之尚凛凛 有生气。卽文章之彦,终老着书,力勉文事,亦硕果也。先生之取友乐如此。传至葵石年友,克 绍家学,特表而出之。题曰:六君子帖。六君子者,趟忠毅、杨忠烈、黄石斋、朱平涵、倪文正 及钱口口也。 保泰十二策跋 保泰十二策,此忠君爱国,深忧远虑之所为作也。历观古来治乱安危之敷,莫不始于几 微而戍于积渐。惟以小心图之,安不忘危,自治不复乱耳。方今圣主在上,敬天爱民,典学勤政, 保泰之道,孰大于此?而其最急者,讲生聚,抚疮痍,以培元气也。守险要,控边海,以壮神气也。 核兵饷,裁虚糜,以足国用也。兴教化,抑奢僭,以重国体也。由此而民有鸡犬桑麻矣,则父兄 妻子可保也。士有礼义廉耻矣,则纪纲法度可立也。盗贼虽多。.可以潜消。刑狱虽繁,可以衰息。 推之而水旱之沴,天不为灾矣。 江河之行,地不为害矣。凡此者,盖由上有保泰之君,而下又有保泰之臣也。 以今观之,圣心如天,无满、漠之偏,而臣子存心,可无满、汉之偏否?圣心如日,无宫 府之私,而臣子存心,可无宫府之私否。圣心崇节俭,辨等威,而臣子之车马服食,田宅仆婢河 如也?圣心尚清操,黜贪墨,而臣子之结纳夤缘,贿赂嘱托,何如也?臣子不能以君父之心为心, 而欲使天下之士民,化其偏私,去其欺罔,回心而向道,一德而同风,必不得之数也。揆厥所由, 本原之地在朝廷,朝廷之政在人才。人才之效,在皇上知之明,用之当而已矣。 今者皇上用一人,其难其慎,何尝不以皋、夔、稷、契待之。而其人返之清夜。问之衾 影,验之言行,质之友朋,汗淫淫下曰:「我不为皋、夔、稷、契,上何以对尧舜之君.下何以对 尧舜之民耶,.」持此心也,可以愧天下之为臣而不皐、夔、稷、契者矣。所谓保泰之臣,其在斯 乎?何虑不公忠体国,而秉心塞渊也。何虑不正色立朝,而面折廷争也。何虑不正己率属,而造福 万姓也。何虑不推心置腹,而嘉惠残黎也。不恃此也,可以推贤让能,有内不避亲、外不避仇之 风焉。可以摅忠报国,有刀锯在前、鼎镒在后之节焉。卽或任劳任怨,多危多疑,不幸而为法受 过,亦有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之义焉,此保泰之臣之实效乎。以言道学,则躬行实践,真道学也。 以言经济。则建功立业,真经济也。俾天下知一代人才之盛,上下交而志同有如此。君臣并美, 泰运重新,岂不休哉。因读十二策,以志其后。 书申鳬盟遗笔后 余交鳬盟,垂三十年。初以端愍公奉旨谘察旌表,时鳬盟从淫霖涨水中,徒步入都,志 在伏阙上书,以明殉难始末,余知其为孝子也,遂定交。日夕谈诗,互相倡和,言归以后,诗筒 往来不绝,余知其为诗人也。嗣余陈情养母,十载家居,与鳬盟相隔颇远,问得音问,有书而无 诗。其所论皆理学,所著皆格言也,非复昔日诗人矣。余既被召来京,因晤乃弟随叔,细询动定, 又知鳬盟杜门不出,潜心修证也。沂水春风之意,余方欲商确吾道,砥砺晚年,未几而鳬盟已作 古人矣。 嗟乎,鳬盟不死,其所诣宁敢量耶。今展阅遗笔,鳬盟宛在。而生平孝友之德,以及诗赋之 才,一时名公巨卿多慕之。乃足迹不至炎途,尺牍不枉当道,躬行实践,不失儒者气象,不坠端 愍家风。鳬盟真吾友哉。因述三十年交谊,识于册末,付其后人藏之。 评 汉儒新语新书新序新论评馆课 论古人之行断以心,读古人之书断以义,学术有醇驳,不在累牍连篇也。本源有得失, 亦不在片言只字也。持此以上下古今,知其人可读其书矣。尝读汉史,见陆贾,贾谊与刘向、桓 谭辈并称儒者, 心窃疑之. 及考其著述,贾有新语十二篇,固汉高时一奏一称善者。先儒惇以为快书,喜其洋洋纚纚, 颇涤战国习,忌其在干戈初定之时为之也。或曰「齐、梁好事者为之也」。夫齐文病缓,读中论者 盖言之,至捕亡治生开塞诸家,大抵皆梁人险而少恩。贾岂为司空城旦书乎?贾,知士也,称天子 而折尉佗..画吕氏而交平、勃,每以智辨事其君。卽汉高尊礼圣人,亦为马上数言所动耳。贾之 智辨,非无功于汉者,而帝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我所以得天下者。」道基、思务诸篇, 卒未尝条上成败之因,其未免滑稽者耶?独其书理弱而不可益,词富而不可删,其流奕耸高帝之听, 而朴厚安醇,遂冠冕两汉文章之先。所不尽者,儒术尔。其非古帝臣王佐之畧也,明矣。 继是年少如洛阳贾谊者,诚未可屈指数也。谊之言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 参之人事,察治乱之理,审权势之归。」真通达国体者,治安一策。统出新书七十二篇,刘向删为 五十八篇,治道、国体、经学、胎教皆能贯天人之精微,洞万物之荣悴,究刑政之得失,畅仁义 之奥空。三淮南并建而有言,言七国也。四子列侯而有言,言戾园、燕王旦也。因服疑僭警跸, 因盗铸议盐铁。至于推恩之为众建也,纳栗之为积贮也,诱致马邑之为三表五饵也,求海上不死 药之为四寿五寿也,而非也。此自晁、袁、桑、孔、主父偃、王恢、乐大之所欲言,断然一轨于 正迹,其所以深着其意者,皆汉家相为成败之故,顾用之有得失尔。庐陵谓孝文畧施其术,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