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 第 66 页/共 114 页
昨谬论康斋拟之蔡邕、相如,盖谓不幸而为权幸所荐耳,惜也,非责也。古今人之额此
者,岂少哉。文中身当隋陪之际,表章洙泗,厥功不小。诚然,庐陵本论朋党论诸作,既有辟邪
崇正之功,又有扶阳抑阴之志,倦倦为世道人心计。夫二子者,若以一节之责责之,则后之学人
不足齿于圣门者多矣。至于性非
所先一语,先生责之也甚力,而枢解之也甚平,是非可否,并惟详示。宋儒于性理之中见文
章,而庐陵于文章之中见性理,欧阳而外,更有几人。先生谓其粗知义理,未离词章,非枢之所
敢知也。司马文正公是有宋一大人物,而道统遗之,枢意断不及此。且枢庸斋祀文正者谓何,宁
不为退谷先生一助高深耶。湛甘泉随处体认天理:所学不差,因先生未见全集,或难评定,谨以
儒言录一册奉览。其甲乙去取,可概见也。整庵困知记,率皆辩佛,词繁而不简,当如何纂辑,
未得要领。譬如治癫狂病者,只与讲正经话头,其病自愈,若随其狂语,而节节辨之,上天下地,
彼将无所不说矣。先生正在披阅,示枢以的,幸甚。
枢与先生共肩斯道,会晤难期,笔舌难尽,况枢之笔舌甚钝,问不详而答不备,且平日
于序跋碑记寿贺志铭等文,从未涉笔。前谓大集序非退谷允生不可,业以情告久矣。再承专委,
不敢固辞,勉构一跋,缀之剳记之末,尚乞笔削,勿使见笑大方,则先生盛德事也。立雪集不吝
裁答,直抒胸隐,谨受教矣。内有一二条在疑信间者,仍希开牖,集名易以「问途」,遵台命也。
剳记庄诵数遇,字字会心,圣学得传,千秋大事。枢诚虑一言未确,有负虚怀,竭其一念之诚,
罄其一得之见,宁为先生割爱,不敢为先生阙疑。但造诣原分浅深,立言各有本末,枢之妄删者,
先生不妨复存之,总期归于至当而止,是又枢之所为切祷者也。
续有所请,附于问途集后,并近稿一册,皆触类而及之者者,先生点掷回,以志手教。
吕泾野先生内篇六册,藉手呈阅,幸加丹铅,大集领畧名言,不敢草率。盛怦淹留半月,临笔窜
乞恕不一。
与刁蒙吉先生书
朔日拜覆明教,计达左右矣。先生至诚爱人,倦倦无已,示以成书,属以底稿,或问而
后答,或答而复问,尽脱讲学之习套,实究日用之庸行,实获我心,乌得不感。若拙手素未作序,
俚语不文,无足表章著述之万一。倘拾而梓之,瓦缶在前,何以法今而传后。卽附在札记之末,
犹可藏拙,然而枢之抱愧者已多矣。.
割札一编,皆先生躬行心得而出之,枢以蠡测海,妄度高深,至今思之,种种无当,虽
仰体虚怀,诚不自量耳。在先生之意,以修己者训人,惟恐其不详。枢窃谓善学者得其一二语,
可用之不尽,而不善学者必有数字之弹驳,恐失立言之本意也,征诸往事,大可鉴矣。枢愿此书
一出,俾孔孟如线之脉,不至中断,关于世道人心不小,君子慎言,慎此而已。故一偏主见,不
敢自欺,高明亦毋因愚说而自阻,枢乃可以无憾也。
更有疑焉者,盖因「持敬」是学者第一义,主一无适,是「敬」字第一解。而梁溪反之
曰.心无一事之谓敬」,枢窃疑其似禅也。尹和靖云:「其心收敛,不容一物。」夫主一而不容一物,
可也;主一而无一事,可乎?梁溪立身行道,卓然大儒,识力在白沙之上。白沙静中养出端倪,自
无而有也,世且讹之曰「禅」。梁溪「心无一事之谓敬」,自有而无也,此言视白沙又何如也。一
疑也。
枢谓「求放心」而归于仁义者,盖剥后之复也,危中之微也,狂时之圣也。故程注云:
「下学而上
违也。」夫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天理非仁义乎。枢闻人主言曰「释之徒有入定,老之徒
有调息」,此时似「求放心矣于。人事天理,有何干涉,亦可谓学问之道乎?吾儒舍人事而「求放
心」,谓知「放心」,心便在,然不过摄念云尔,何翠、何问、何道,不几与释老之徒等乎:又一
疑也。
道学家有事事不假安排之说,枢前问及此,先生解之曰:无容心耳。」且日:「不思得,
不勉中,岂有待于安排哉。」夫圣如孔子,固不思,不勉矣。自及门以至邦君大夫隐逸华,必矫其
偏而针砭之,所以施教也。枢每思孔子一片苦心,如父兄之爱子弟,时时刻刻贴到心上来,安得
谓之无容心。卽如先生着斯文止统一书,为吾道计至深远矣,其于人品学术去取,前后之间,曾
一容心否乎?世间学问修持,无容心焉而可乎,又一疑也。
枢至愚极陋,闻见无多,第举目前切近者商量如此,再以圣贤之言质之,如三愆、三戒、
三畏、九思,以及四勿三省士一反、五教之类。推之视观察之知人,直谅多闻之取友,谲戆直讽
之度主,岂尽无容心而能之乎。枢之疑也滋甚矣。惟先生明以牍我,是非可否,以人事断之,斯
于心身有裨耳。先生大畧赐答,以慰悬望。闰夏望前三日。
答刁蒙吉先生书
读斯文正知统为古今来大文章,然缎有收之未尽者,再续二一卷则天壤同寿矣。儒宗止
收粹语,亦若不能尽搜,益服先生之用心也,陈克庵、吴康斋、蔡虚斋、刘念台诸先生语录,俱
未入目。即康斋
荐,出石亨,幸而不幸。蔡邕之与董卓,相如之与狗监,大抵然也,康斋其奈何哉。若以学
论之名儒之列,谁曰「不宜」?亦可以不必辩,不必苛矣。何、邵尔先生,枢正因闻见之未及,故
详之,非夺之也。如确有征验,似宜与王文中并分羽翼一席者,不知退谷先生明辩録已梓否也。
湛甘泉先生,枢读其全集矣,随处体认天理,此求仁主敬之实学也。且事业表表,确不可易,明
岁脱稿,统上先生订之。枢每读先生名言,奉为药石,只以不获躬侍函丈为憾。前者瓜李之间,
盖因自爱,而爱先生,并爱栢乡也。先是致有一函,敢呈原稿正之,庸言辱过许,中心藏之矣。
退谷所云,「刻书宜慎」,良是。枢亦因明辩录诸儒传中,多避忌字句,曾切致之,或照前人所刻
书,用口之意可耳,烦先生再致声焉。拜受大集,领畧
过半,甫抄录而台使至矣,不敢再留,遵命完上。
大都先生之学,孔孟为规,程朱为矩,忠老为绳墨,醇乎其醇,吾无间然。然欲效他山
之石,不得不有一二字之商,苟无可商,先生畧之可也。集、甲见先生羡梁溪之直抒胸臆,而美
端文之光大高明,兹以后进之狂言,指而诲之,则梁溪亦或待枢矣。惟赐批答为望。用六潜室诸
集仍望先生广其传,俾大道昭于日星,其功不在朱子下。枢薄助刻费十两,愿以书十部见酬何如?
若序文,非退谷先生不可,先生其慎求之。承教为熊侯称觞诗,越在邻封,分不敢与,但熊侯果
能知先生,枢卽为熊侯下拜矣,又曷敢吝一言,敬如命。吕泾野先生四书因问六册,奉先生尊览。
凡入选者笔记之,当为枢儒宗一指南也。凭使一候兴居,便中致意沧州先生。不尽。
答刁蒙吉先生书
不相闻问,又经一年,时时念先生起居著述,每切裁候,妄希教言。祇因枢菽水未尽,
致老母自二月抱病至今,卧床八阅月矣。初则腰痛,继而胃痛,遍体浮肿,腹胀如鼓,日吃水块
十数碗以代饮食。说者谓年高宜补,愈补愈剧。不得已而攻以泻之,二十日内利下百次,则饮食
大进,肿胀渐消矣。此枢所以喜惧交集,诸事俱废也。目今虽未霍然,可以无恙,纔修一言,拟
十月初六七日,端侯左右,路引已便,不意蘧使先至矣。偶然之举,何相值之奇耶。
再拜开函,如闻提命,方喜慰问,知贵体亦有违和,又以鼠牙雀角,重扰潜室。昔人所
谓道高毁来,德修谤至,兹于先生益信矣。幸而当事素知品行,心窃重之,亦安能为盛德之累哉。
然横逆虽由外加,工夫惟在自反,以先生学力之坚定,无庸赘言者。若枢近时攻苦,专读医书,
以补人子知医不精之憾,课士范俗,俱不暇及,卽小儿功课,未尝过而问焉。精神如醉,髭鬓添
霜,不复梦见退谷先生矣。
所问昔日神交数语,录稿请正。所谓夜梦验工夫,固学者事,难乎免于康斋之诮也,何
如,何如。东林之学,绝响久矣,后有作者先生,岂过诩乎,幸善诱焉。
枢也,鄙陋之人,数劳开牖,不敢信其力行与否,然而鹦鹉能言,则有深戒也,愿与先
生共为之。寄来烈女一序,天地间真文章,真烈女,足称双绝。枢何人斯,亦附不朽。泾野先生
文集,收入老母初度,概谢亲知,病榻非庆祝时也。过辱高谊,当于古人中求之,镯傀不克祗承
耳,谨此致谢。附具不腆,为
太母献康宁之喜,与物俱将矣。
答刁蒙吉先生书
先生不弃庸阁,重惠斯文正统一书。纔阅目次,知天下文章莫大乎是,洵六经、四子之宗子
功臣也,敢不服膺。大稿六册,敬存案头,容卒业另报。
儒言录与斯文五经翼,原不可以一例观,盖儒言以语录为主,取其词简而义该,或为二
书之阶梯,未可知也。陈克庵语录缺,而姓氏亦畧,王龙溪姓氏具,而语录无多,自先生论之始
定矣。俟脱稿呈教。名儒以下,止存姓氏备考,非宗也。高邑固不偷,卽康斋荐出权幸,亦心少
之。刘念台先生语录与本传俱无征,每欲置一席而无由也。明辫録不无未议,何淑邱、邵二泉,
枢浅学从未闻见,然何以诗文传,邵以高于许耳,羽翼当必有说耶。更疑者,湛甘泉之折衷慈湖
也,曰「禅宗」、曰「真禅学」、曰「何曾望见二程脚板」、曰「不知学之头脑」、曰「贼夫人之甚」,
其辟慈湖不谓不严,顾与慈湖列别传,且宦辙所至,毁佛寺为儒祠,学问何等光明,而别之耶。
凡此皆枢之请于退谷先生者,惟先生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