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 第 62 页/共 114 页
重修蔚州东岳庙碑记
东岳之为祠也,义何防乎,世主人弗察也。其以神道祠之乎,抑以人道祠之乎?如以神道
祠之,神不享非礼,礼之所制举,非入主所得而祠也,不然者,非僭则渎。如以人道祠之,古者
扫地而祭,于礼尽然,祖宗不血食,孝子慈孙有闻而恫焉者,而岳不与焉。呜呼,世主人何弗察
也。按礼冬至祭始祖,程子曰:「此厥初生民之祖也。」冬至为一阳之始,故象其类而祭之,求之
洪蒙胚胎之中。凡困类致报者,窃附于尊所自出之义,而不为过。
泰山位峙东土,天地生气,从此舆焉。盖自冬而春,负气成形,于义为父母,祠所由昉
也、读大雅之诗,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蔚地故属边塞岂无名世之产,寄我圣朝之藩翰者。卽甫中伟业,代不常有。至间出而为
忠为孝,为狂为狷,近邹鲁之门、接濂洛、关闽之派者!亦不乏人。下而氲读之子,耕鉴之俦,介
胄之夫,坐作贸易之辇,身际太平,遇岁时伏腊、习蜡社诸故事稔矣。巍巍岳祠,岂办香而忘之。
虽然.先王以神道设教,所以教天下后世之孝子慈孙者,讵如斯而已乎。
夫人之生也,由父母而推之以至于始祖,远矣;一呼吸而近焉。由始祖而推之以至于天,
尤远矣,
一呼吸而近焉。世之人有亏体而辱亲,违心而害礼者,祖父之罪人,卽天之罪人,而天犹有
享之者哉。孔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顾往往以负罪之身之心,操楮币纷然走祠下,余不
知岱宗有灵,其果享之乎否也。曩为里人进此说,惜未有明其义者。时父老某以庙貌倾圮,募金
重茸,一旦作新。是举也,为祠之义,亦可以察矣。因其间记,遂书以勒石。孜旧碣创建于明
万历四十年,重修至今始,殿庑门楹,俱罔增置,故不悉载。厥工兴落,则康熙元年壬寅岁云。
蔚州曹侯去思碑记
郡大夫曹侯,刺蔚三年,擢粤西浔江府悴去。去之日,蔚民贤者执爵,愚者攀辕,爱侯
如慈母,盖侯治蔚有循良风云。既去十阅月,父老忽以去思碑文请,余起而应之曰:「世之颂德政
者多矣,大抵任则颂,不任则不颂。」颂以任而胁也,思者百无一焉。尝闻颂羊叔子之文,远者悦
观;赞狄梁公之碑,不获见者憾焉。无他,情在其中也。今者父老言之而余记之,(四)夫亦何所
胁而为之者,甚矣。
我侯之贤,而民之思之者,其情至也。衣不深练,食不重豆,我侯之俭,以爱吾民也,
民思之。不用勾摄,不扰车牛,不受饮酰投缳诳词,以长轻生之习,我侯之严,以爱吾民也,民
思之。革赎锾,绝请托,我侯之正,以爱吾民也,民思之。修学宫以课士,饬保甲以缉盗贼,我
侯之勤,以爱吾民也,民思之。禁私派,惩健讼,听讼不加严刑,而两造俱服,我侯之明,以爱
吾民也,民思之。夫民有情而无文,其丐余者文也。
余文曷能文,文而不及情焉,勿文可也。聊采众之所言者书于石,以志蔚民之情如此。
前之去此土者,可以知蔚民之情矣。后之官此土者,亦可以知蔚民主情矣。曹侯名士琦,号韩伯,
辽东人,由贡士,顺治十年任,十三年去位。
梦记告魏石生先生
余梦中得句曰:「天地何功,功在乾坤之后,鬼神何事,事在性命之先。」应作何解,以
告石生。石生曰:「此乃先圣之微指,造化之奥义,未易以言语形容也。然既蒙下询,敢不臆测以
对。夫天地者,乾坤之郛廓,乾坤者,天地之实理,其实一也。天地以阴阳生生万物.功莫大焉。
然天地自然而成化,不有其功,易曰:『干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故凡言功者,
已落乾坤之后矣。鬼神者,性命之枢纽,性命者,鬼神之体用也。易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
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既成变化,岂能无事。然其事虽推衍无穷,而其理
则无声无臭,岂非性命之先乎。人能于性命之
内,时常戒慎恐惧,得其所谓性命之先者,是濂溪所谓太极而无极也,则能与鬼神合其用,
与天地合其体,何事与功之不化乎。鄙见如此,希更进而详之。」此汇月八日梦、九日解也。
余读至戒慎恐惧数语,意先贤所云,「观未发时气象,亡夫只一个静字」。离却静字,便
涉后天学问。微危之界,人禽之关,于兹判矣。越十日,为燕九节,同诸友过白云观中,余因而
乞梦,梦长春告曰念静则恶息,一念动则善生」。觉时,如冷水浇背,猛然可省,始知君子戒慎恐
惧,兼乎动静以为功也.
若兀坐一室,塞耳闭目,毕竟可静不可动耳,高明以为何如。
梦谒孔庙记
枢行年四十有二,未尝一至鲁邦,瞻仰允师庙貌。顺治戊戌岁之仲冬,太原友人讲孟子
「尽今知性」章,于立命有异解,枢不敢闻,曰「此异端之说,非孟子意也」力辨之,直至二鼓,
散去就寝。是夜梦青衣儒绦高巾者二人,导入庙,立殿门阈内,令跪拜兼古今仪。先师命赐饭一
盂,谢毕,二人.导谒四贤祠,颜子、曾子,同龛并坐,子思子降一独龛坐,孟子别宠侧坐,呼
枢名.语者再。二人复导之出。觉、遂记之。
归里,如前梦置木主,祀于授经堂,朝夕对越,规模宛然,殆所谓羹墙寤寐者非耶。呜
呼,先师不梦见周公,自叹其衰。枢梦见先师暨诸贤,幸而未衰,究恐虚生浪死,为孔门罪人,
是梦在宫墙之中,巾酿在宫墙之外也。枢之为记,得无梦寐乎?
梦易记与王允升广文
壬寅十一月二十六日,夜梦与一长者讲易。余问曰:六十四卦之外,仍有卦否?」长者曰:
有。」余曰;「从何起。」长者曰:「从寅字。」余曰:「取河象。」长者日:「执象而忘象。」先父亟来
语之曰:「欲仁而仁至。」
夫梦,幻境耳。古人常以验学力,况言理言事,有裨身心者.虽幻亦真,必达一而记之.今
夜讲易一梦,问答分明,尤不可忘也。良者之数语,固非常谈。先君之一言,实为特训。足下易
学精切,苜蓿齐中.默会而详解之,勿讶说梦也。王君步阶解之曰:「梦之说不一。有所谓真梦者,
如圣人周公之梦,是」也。圣人生六百年后,精神上注于六百年前,始于梦寐问,恍惚晤对,是
卽心成象,殆所谓梦寐通之耶。」
晚谓尊梦亦然,想梦中论易之人,即生平持敬所学之人也。佩敬久,而象因以生焉。门、
六十川卦之外有卦否」,日「有」。夫卦诚不尽于六十四也,引件触类之说,已见于系辞。故焦氏
之易四千九十六卦之繇辞所由来也。问曰「从何起」,曰「从寅字起」。噫,寅之时义大矣哉。天
地生生不已之心,至寅而始动,造化阴阳之气,至寅而始舒,昼以寅为始,人以寅而与。故康节
先生元会运世之数,开物于寅,闭物于戌也。寅于卦为艮,系辞云,「艮,东北之卦也,蔑物之所
成终而所成始也」。皇极内篇亦云,「东北万物之所出也」,亦卽太极图所谓继诤而动之候也。统观
之,寅乃动之始也,始悟朱了所云「稽实待虚、存体应用」,或在宣之前也。筮法,九六为老,七
八为少。老极而变,少守其常。十有八变之后,奇偶动而变生,九六兴而卦立,从寅字起者,或
此之谓欤。问曰「取何象」,曰「执象而忘象」。夫忘象之说,未易易也。夫易假象以明理,诚静
反乎理之原。卽象而理固在,不必象而理亦无不在仕也。盖着眼须在象先也,况形而下者有象,
形而上者并无象之可执乎。上古圣人,立象以尽意;后之圣人,得意而忘象。故学易君子居安乐
玩,以身心体之,诚以非深于易者,未足以语此也。后太老先生亟语之,曰「欲仁而仁至」,是点
醒语。若谓欲论易,而易之理已至,欲传易之人,而傅易之人已至。如以道纶道,
至忘象而道已至,如以学论学,至忘象而学已至也。夫论易而及道与学者,何也。盖寅者,
敬也。从寅字起者,或仍示以持敬为入门也。道与学,舍持敬工夫,曷以几忘象之境乎,未知孰
是。惟先生夙夜兢兢,务以持敬为下手工夫,思上卽曾孟之传,下明伊洛之学,真积力久,纯一
无间,自有梦寐之通,恍惚晤对,此卽性地灵觉之神悟也。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或此之谓欤。
宜与圣人周公之梦同一精神之感召,似未得以梦说而概忽之也.晚之管见若然,不知果有当否。
传
邹子传
邹子讳森,字渐斋,明嘉靖辛卯科举人,未仕而卒。蔚州义民铭之孙也。按义民素行着
于乡,祠乡贤尝积书累万卷,每卷题曰卖者不仁,买者不义」。巳曰,吾子孙或有能读者」。后梦
谒孔子,命弟子某读其书,遂育邹子。邹子生而清慧,体不胜衣,弱冠以仲尼徒自许。诸子避席
不敢近,下帷数年,积书凡再读。每究心阴阳、象数,鬼神、礼乐之故,独与尹先生商订之,走
一蒙者往来傅诵、数千言无舛谬。尹撰两镇三关志,以百卷计,摭陶唐迄今,故实且备。邹子校
譬足多焉。会志成作序,尹属稿诣邹所,邹亦属稿,两人各出袖中,指率同,相视而笑。邹子所
著观心约若干篇,未及传不起。先是病初笃,家人恐,
询后事,邹子曰「某卷好书,某卷好书」。别无答者,人谓「书魔云
邹子与尹少年同乡举,尹举壬辰追士,官至河间府知府,或云终佥事。谪戍卒。邹子负
异才。读异书,未竟厥施亦卒,蔚人惜之。观心约垂百年,湮没不可考,询故老无复识者。余友
武承之素以占学自勖,雅志表章,尝就缙绅家力索不得,偶从市上敝纸中见原稿,鬻得之,如获
拱璧。甲乍秋,策蹇入都,属余为传。又二年,卫澹足水部,梓而传之。尹先生讳耕,字子莘,
来驭仲州,守为之传颇悉,着有两镇三关志、乡约、塞语、朔野山人集诸卷,皆行世,蒙者亦一
时异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