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 第 57 页/共 114 页
先生襄事思陵,书明怀宗梓宫,诗曰「开队愚忠留碣石,依墙血泪滴铜肝』。慷慨悲壮,声泪不磨,
生平之文章经济,于此尽,卽有明三百年之风雅于此终焉。
噫,先生至性过人远奂。今荷圣天子俞解组之请,归老苏山,囊惟一砚,读书教子,清
白传家,抚松菊而寄兴,策鸠杖以夷犹,出对乡里故老,浑是太和元气,充满洋溢。人可传,诗
更以人传。惟先生始而爱某、器某,抑某、望某,而且谓某可教,不远数千里,独问某叙。葢既
以忠、孝、廉、节之义知某,卒以忠、孝、廉、节主义教某也。某不才,讵忍负先生教哉。
率庵草序
杏怀无父母伯叔之乐,育于祖以有其名。名成而祖不逮,哀伤愁苦,托之乎诗以系思。
诗不一其思,流行散徙,放之于无止,大抵皆哀伤愁苦之所为托也.夫人可乐之物,可乐之人之
事,恒多于哀伤愁苦。哀伤愁苦勿得而移之,葢有托焉尔。以我七孔四支之所发,托于箫鼓、琴
筑、登木、执楫、持筐之所歌,輙泫然不乐之数物者,不能使人不乐,亦久矣。中有诚,乃通于
情,虽介然之守,唯然之音,草木鱼虫,妩不动焉,况诗以系思者乎。
灵运思祖其诗乐,杏怀思祖其诗哀,锺嵘谓谢诗风流媚趣,不以哀伤愁苦易其乐,所托
异也。若一人之身,而备有其哀伤愁苦,名不成何乐,名成何乐,且名多有所不乐也。往年举孝
廉、成进士,有名当世之巨公伟人,相与饮酒说扭,观宫阙图书巷市,记所遇高山大河,可乐之
物,可乐之人之事众矣。众人且乐,为足以得乐之情。苟人与事物之可乐,果不足以得乐之情,
则乐将安在乎。
今杏怀行行九达之衢,待一官未卽予,身鲜父母伯叔之乐,郁郁然欲讳穷,穷卒不免。
匡坐旅邸
中,倚槁梧而吟,或怀古,或悼亡,或言志,或感遇放歌,固无异尔祖膝下也。曹家之像,
范家之砚,泪摇潘至踵,岂直太息而言思哉。余读其诗,平厚似栗里,简远似苏州,多感慨似香
山,自然似元次山,大抵皆哀伤愁苦之所托也。人舆事物之可乐,非所托尔。古言灵运才力弱,
务为清淡,无淝水霜戈电戟,已变太元之气。杏怀诗激壮,殆共祖烈士风耶。嗟乎,前有贤者声,
无谓众人不乐也。
胡东瓯诗集序
昔人非穷愁不着书,穷愁亦何负于人哉。今人处穷愁时,抑郁无聊,愤懑不平之气,辙
形歌咏间去风人温厚和平远甚。欲其垂世立教,志在千秋,葢臻道德文章之极境,益戛戛乎难之
矣。
余同年胡束瓯家世为上谷名族,负才不凡,少年登甲第,恂恂如处女。初宰豫章,卽值
金逆之变,似乎造物者挫抑之,不欲竞其才,穷愁逼人固尔也。人为东瓯惜,余曰:「否否,造物
主成就东瓯在此矣。」夫人方为诸生,习举手业,竞尚华缛,以博一售,其于圣贤之理,未暇讲究
大源。及取科第后,又谓圣贤之理,迂阔不近事情,率堕于游燕逸荡而不顾,甚且说空说幻,学
出世法,避而逃焉者比比,其于圣贤之理,愈驰愈远,回绝不啻霄壤矣。若东瓯者,日处穷愁中,
了无抑郁愤懑意,求不负造物之成就
者,意有在也。今闻共归田后,绝意仕进,闭户矻矻,读古今书,不尽不止。所著诗文,沉
挚奥博,而大要根于温厚和平,不屑屑字句为工,亦不斤斤形貌为法。故自评云,「字后于诗,诗
后于古文词」。岂欺我哉。东俨年齿方壮,学力渐深,名山之业,究不可量。余性不善谀,思有以
助其高深而不能得,惟期
着书立言,发明圣贤之理,俾道德文章,不愧为垂世立教者足矣,穷愁亦何负于人哉。余不
敏,勉自奋励,异日愿与王子近微及君,鼎峙宣.云之间,不知其许我乎不也。
宋紫庭诗集序
周礼,大史陈诗以观民风,故十五国之贞淫正变,得上輶车,非若近代浮华佻佚,字栉
句比,无一可献者。风雅而降,唐杜甫诗犹近古。共长篇短句,悉出忠孝,为得性情之正,后世
特称曰「诗史」。其自开元迄大暦,凡天巡、人事、物情,一一了如指掌,三百篇之遗意存焉。介
尝执此以论诗,于海内之牛耳吟坛者,未敢「某某少凌、少陵云,然而志在少陵久矣。
山中颇近灵邱,余谬以文字交宋侯,因出居山、塞外诗凡两帙,示余。卒业,如宫叶商,
如珀引芥。其舆余旷然相感者,直在气格声光之外。顾以博雅如公,过名山,历大都,足迹几半
天下,乃无地不诗,且系之记,大抵察风土之变迁,稽形势之险易,辨物理之淳浇,问民生之疾
苦。所在耳而目之者,輙留连不忍去,往往从野老田父断碣残碑得一二语,遂收奚囊,不欲使见
之、闻之,歌之、咏之者,失实而无据。或亦少陵之信以传信,欲使后世读之,所称为「诗史」
者非耶。异日輶车之上,采而献之,将勒金石,奏郊庙,永之千百世,传之学士大夫之口,则翩
翩风雅,是岂浮华佻佚字栉句比之侈于近代者哉。
太史李长文序公塞外集曰;「以公才处馆阁一席,为天子黻黼太平盛典,如汉迁、固,唐燕、
许故事,庶称其长。」知言哉。蕞尔山邑,呜琴而治,亦何足见其一斑也。,
澹明野啸序
诗之自得于心,与依傍蹊径者有辨,风云月露,点染凑泊,岂有道者所宜言哉。太原裴
晋卿先生,究心性命之学久矣,燕邸每相过从,輙抵掌谈所学诗与文,曾未尝一语旁及之者。丁
酉冬,余候补无事,闭户抄书,光上携澹明杂俎文集,属余论定。余唯唯,谢不敏去。迨戊戌之
秋,又出诗草名澹明野啸者问余序。
余作而叹曰:「先生才高而立身也静,学富而着书也晚。其为诗也,必有自得于心者,而
后发孺篇章,于修词立诚之道合焉,扬挖顾不难耶。」既而卒业先生之诗,见其浑然以涵者,海岳
之气也;湛然以清者,冰玉之质也,铿然以和者,金石之声也,卓然以大者,台阁之象也。持此
四者,以验其中之所得,直灯影之取耳。
如一登临也,江水、湖山,岳庙、海市之什,臣壑在胸,化工在手,诗中有画矣。一
纪述也,土门、华宅,长平、京师之咏,上下古今,慷慨悲壮,诗中有史矣。一寄兴也,漳水、
迷楼,闻蛙、昆鹞之句,嘻笑怒骂,无非文章,诗中有刺矣。一赠送也,寂寞懿侯、榆林中丞、
怀宁野泽、歙令海若诸作,大义微言?肝胆相照,诗中有诤矣。一歌哭也,司寇、别驾之篇,指
剑光而泣下,招提、风木之赋,盼云影以肠回。令人不忍读,不忍不读,读之而终不成声者,诗
中有泪矣。呜乎,情至矣。惟光生从静中体认,不斤斤依傍蹊径,又复晚年沉郁,而出之忠孝,
隐约之旨居多焉。摩诘而后,此道在太原者,属之先生无疑。况
诗言志,志者,发于一日,而信之天下后世者也。诚顾名而思澹明之义,先生之修词立诚,
无一非性命之学矣。余固知先生之诗有所得也,野啸云乎哉。
止斋文集序
世之为文有二:有儒者之文,有文人之文。文人之文,俪花偶叶,雕虫绣悦.如好鸟之
娱耳,时花之悦目。其文无关于世道,无轻重于人心,存之以为游艺之一助可也。儒者之文,扶
名教,正人心,着经权,约旁者以正,迪幽者以明。葢将与日星河岳,同其久远,仅仅语言文字
云乎哉。且厉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又非可以虚气承当,空言领畧,必实能以天地之心为心,
生民之命为命。不则支离涣隔,漠不相关,天地自天地,生民自生民,吾人自吾人,比而合之,
非谬则妄。余养母林居,垂二十年,常静中较勘,慨此学之不易,而吾道之甚孤危也。
岁壬子秋,奉召入都,卽次十日得读安邑马玉笋先生止斋文集。忆余向同先生立朝,先
生议论严正,操履坚白,其学以明伦反己为工夫。伦安所出,乃天地之自然,伦安所行,乃生民
之同然。己安所始,天地之全理,己安所成,生民之正性也。是「明伦反己」四字,卽「通天通
地,通人通己」,古今圣贤之学,有踰此者乎。先生由水部调铨曹,清正不阿,考功敷载,侃侃持
正,朝野重之。都门与余比邻,数晨夕,每过从先生,见素几萧然,壁上但书「事必告天,心惟
向日二语。平日着书,大抵以忠、孝、廉、节,立身行道为根本。使卫则孙锺元先生,居乡则吕
见斋先生,以道义相切劘,学不少懈。终养时,与余笔札
往来,商立身行己之道。余尝窃幸斯道之大明于世,共在先生乎。惜也,其养未终而逝矣。
先生有子四人,服先生家学,治丧一禀文公礼。既竣,乃搜辑遗文,弟子景君、象纬千
里荷、书至.乞余序。余读之,不觉涕之无从也。夫以入之存亡,系吾道之盛衰,则文人之微彰,
亦关吾道之明晦.余又敢以不文辞,不为表而山之哉。三晋自文清后,有真予先生衍其传,先生
又接真子先生之传,先生于吾道可谓有功矣,词组单词皆堪宝惜也。至其奏议之剀切,誓词之真
挚,诗文之淡雅,讲训之醇正,读者反复求之,如见先生危冠匡坐而论学矣。呜呼,此世祖皇帝
培养之人才,开国元气之所钟也,而今长往,不可作矣。诸子能世先业,读其遗书,益勉强焉。
取其言行而光大之,勿以文人自画,见天地生民,为吾人分内事,则玉笋先生不死矣。
云门全集序
文以人传。人传而文可勿闸,大约忠孝质直,笔墨之根抵托于斯。卽布衣终厥志,娱亲
以老,允不愧名流。况乎励秘枕之勤,研风雅之细,著作伙够,所谓文行克副,隐显一致,获信
于知己,举所生平得力者,同人珍重而传之,斯岂易得也哉。
平城徐云门,余之道义交也。云门未冠失怙,所业未就,惟好自古命,崛起塞上,自成
一家言。有所撰着,輙为名卿士大夫赏识。然而蓬户尚友,孳孳乎若不遑也。里选待年之期,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