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校释 - 第 16 页/共 25 页

孙诒让曰:案「兑」当读为「隧」,二字古通用。襄二十三年左传「杞植、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礼记檀弓郑注引之云:「隧或为兑。」晏子春秋内篇问下篇又作「兹于兑」,是其证也。广雅释室云:「隧,道也。」左传文元年杜注云:「隧,径也。」「塞其兑」,亦谓塞其道径也。   谦之案:俞说是也。「兑」者通之处,「兑」假借为「阅」,实为穴为窍,耳目鼻口是也。易说卦:「兑为口。」老子「塞其兑」,河上注:「兑,目也。」庄子德充符「通而不失于兑」,亦指耳目而言。淮南道应训「太公曰『塞民于兑』」,高诱注:「兑,耳目鼻口也。老子曰:『塞其兑。』」是也。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谦之案:「开其兑」,遂州本「兑」作「门」,景褔本作「锐」。「终身不救」与「终身不勤」二语相对成文,而用意相反。「勤」借为「瘽」。说文曰:「瘽,病也。」(马叙伦说)「救」借为「逑」。说文曰:「逑,聚敛也。」(罗运贤说不逑即无得之意)塞其兑,闭其门,夫唯病病,是以终身不病。开其兑,济其事,咎莫大于欲得,而终身无得。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   谦之案:罗卷「小」下有「是」字,误。景褔本、吴澄本「曰」并作「日」,柰卷、河上下句作「日」。吴曰:「日或作曰,传写之误。」案文例与五十五章同应作「曰」,诸王本皆作「曰」,淮南道应训引亦作「曰」,作「日」误。武内义雄谓「见小曰明」之「小」字,为「常」字之坏体,以五十五章「知常曰明」为证。此说甚辨。惟淮南兵略云「见人之所不可见谓之明」,则「见小曰明」之说更为可通。又「守柔曰强」,敦煌本「守」作「用」,又强本荣注引经文云:「用柔曰强。」盖皆涉下文「用」字而误。 用其光,复归其明,   谦之案:淮南道应训引二句上有「是故」二字,牟子理惑论引三句「用其光,复其明,无遗身殃」,无「归」字。又「复归其明」,高翿作「于明」。 无遗身殃,是谓习常。   严可均曰:「习常」,御注、高翿作「袭常」。   武内义雄曰:敦、遂二本作「袭常」,「习」、「袭」同音相通。   谦之案:景福、柰卷、顾欢、诸河上、王本均作「习常」。邢玄、楼正、磻溪、严、彭、傅、范、王羲之、赵孟俯作「袭常」,「袭」「习」古通。文选任彦升萧公行状注引尚书金滕「习」作「袭」,云:「习、袭通。」周礼地官胥师注云:「故书袭为习。」皆其例证。又「常」,说文:「下也,从巾,尚声,或从衣。」盖「常」即古「裳」字。释名:「裳,障也;所以自障蔽也。」此云「袭常」,与二十七章「是谓袭明」,同有韬光匿明之意。「袭」,玉篇:「左衽袍也,入也,重衣也。」意即重衣下,所以自障蔽也。又「习常」之「常」,叶梦得本正作「裳」。惟老子书中,「光」与「明」异义(大田晴轩说)。十六章「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五十五章「知和曰常,知常曰明」,三十三章「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五十二章「见小曰明」,二十二章「不自见故明」,二十四章「自见不明」,言「明」皆就内在之智慧而言。五十八章「光而不耀」,四章、五十 六章「和其光」,五十二章「用其光,复归其明」,言「光」皆就外表之智慧而言。盖和光同尘,光而不耀,是韬藏其光,亦即庄子齐物论所谓「葆光」,此之谓「袭裳」也。不自见故明,明道若昧(四十一章),则是韬藏其明,「是谓微明」(三十六章),「是谓袭明」(二十七章)。盖袭明之与袭常,似同而实异也。   【音韵】此章江氏韵读:始、母、母、子、母、殆韵(之部),门、勤韵(文部),事、救韵(之、幽通韵、事协士瘦反),明、强、光、明、殃、常韵(阳部)。谦之案:事,之部,救,幽部,之、幽通韵。奚侗同。奚曰:「母读若每。事、救为韵。鹖冠子世兵篇以、之韵游、邮,亦其例。」  顾炎武唐韵正卷十四十五厚:「母」,古音满以反,引老子此章及「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以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邓廷桢曰:事、救为韵。事为之部之去声,救为幽部之去声,非韵而以为韵者,犹之诗丝衣以「俅」韵「○」、「基」、「牛」、「鼒」也。   右景龙碑本七十二字,敦煌本、河上、王本同,傅本七十三字,范本七十二字。河上本题「归元第五十二」,王本题「五十二章」,范本题「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丁仲祜曰:介,微也,一切经音义十五引易刘瓛注,列子杨朱篇「无介然之虑者」释文。列子仲尼篇:「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宋林希逸曰:「介然之有,言一介可见之微也。」又介然,坚固貌,荀子修身篇「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注。张充与王俭书:「介然之志,峭耸霜崖,确乎之情,峰横海岸。」   王念孙曰:王弼曰「唯施为之是畏也」,河上公注略同。念孙案二家以「施为」释「施」字,非也。「施」读为「迤」,迤,邪也。言行于大道之中,唯惧其入于邪道也。下文云「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河上公注:「径,邪不正也。」是其证矣。(案径即上文所谓施也。邪道足以惑人,故曰唯施是畏。王注曰:「言大道荡然正平,而民犹尚舍之而不由,好从邪径,况复施为以塞大道之中乎!」于正文之外,又增一义,非是。)说文「迤,邪行也」,引禹贡:「东迤北会于汇。」孟子离娄篇「施从良人之所之」,赵注曰:「施者,邪施而行。」丁公着音迤。淮南齐俗篇「去非者,非批邪施也」,高注曰:「施,微曲也。」要略篇「接径直施」,高注曰:「施,邪也。」是「施」与「迤」通。史记贾生传「庚子日施兮」,汉书「施」作「斜」,斜亦邪也。韩非解老篇释此章之义曰:「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此尤其明证矣。   刘师培曰:案王说是。惟韩非子解老篇曰:「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据此文观之,则「唯施」古本作「貌施」,或「貌施」之上有「唯」字。国语晋语云:「夫貌,情之华也。」广雅释诂:「貌,巧也。」是「貌」字之义与夸饰同,故与「施」同为邪道。 大道甚夷,而人好俓。   严可均曰:「而人好径」,御注、高翿作「民其好径」,河上、王弼作「而民」。   罗振玉曰:「而」,敦煌本作「其」。   谦之案:「夷」,范本作「○」。范曰:「○,古本如此,说文云:『行平易也。』」又「径」字,严本作「径」,景龙、御注、宋刊河上本皆作「俓」。意林卷一引经「而民好俓」,注引河上公「俓,邪不平正也」,是马总所见本作「俓」。玉篇人部:「『俓』,牛耕、牛燕二切,急也。」作「俓」恐非。「而人」,高翿、磻溪、楼正、范、赵均作「民甚」。   刘师培曰:「俓」字之下当有「大」字。四十一章「大笑之」,王念孙谓当作「大而笑之」。「大」与「迂」同,王以迂义解彼文「大」字,义虽稍曲,然此文「径大」,大实训迂。汉书郊祀志「怪迂」,颜注:「迂谓回远也。」是「迂」与「径」同,故此文「径」「大」并言。谦之案:刘说本韩非子,虽辨而曲。王先慎曰:「德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河上公云:『径,邪不平正也。』此『大』字衍。」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马叙伦曰:「朝甚除」,「除」借为「污」,犹「杇」之作「涂」也,诸家以除治解之,非也。   武内义雄曰:敦、遂二本「芜」作「苗」。   谦之案:法京敦丁本作「苗」,罗卷作「芜」。说文:「苗,艹生于田者。」公羊传桓四年注:「苗,毛也。」此亦「芜」之假借。「芜」,说文:「秽也。」周语「田畴荒芜」,注:「秽也。」「田甚芜」,谓土地芜秽不治也。又「除」,高本汉本一作「持」,误。 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   严可均曰:「服文彩」,御注、高翿作「彩」。「厌饮食」,御注作「厌」,高翿作「冒」。   罗振玉曰:「彩」,广明本作「丝」。「厌」,敦煌本作「餍」。「财」,敦煌本作「资」。   武内义雄曰:敦、遂二本作「资货」,与韩非喻老合。   谦之案:「彩」,严、彭、范、磻溪、楼正作「采」。「彩」与「采」同,说文:「从纟,采声。」一切经音义引尚书云:「五彩彰施于五色。」考正记云:「五彩备者谓之绣。」陈景元注引傅奕云:「采乃古文绣字。」宇惠曰:「『服文彩』,林本彩作采,韩非子同。一本作绣。」又「财货」,傅、范作「货财」,王羲之、赵、彭作「资财」,顾作「资货」。「饮食」,殿本作「饫食」。 是谓盗○。非道也哉!   严可均曰:王弼「盗夸」下复有「盗夸」二字,释文引河上本同。   谦之案:道藏宋张太守汇刻四家注引弼注:「夸而不以其道得之,盗夸也;贵而不以其道得之,窃位也。故举非道以明,非道则皆盗夸也。」知王本读夸为夸。武内敦乙本与罗卷均作「盗夸」,下复有「盗夸」二字,想王本亦同。惟武内敦乙本有「也哉」二字,罗卷无。又严、彭、王羲之、磻溪、楼正均作「盗夸」,范本作「盗○」。   杨慎曰:「是谓盗夸」,诸本皆作「夸」。柳子厚诗亦押盗夸,盖韵之故。今据韩非解老篇改作「竽」。   非之解曰:「竽为众乐之倡,一竽唱而众乐和。大盗倡而小盗和,故曰盗竽。」其说既有证,又与「余」字韵协,且韩去老不远,当得其真,故宜从之,虽使老子复生,不能易此字也。又柳子厚押韵,林萧翁、刘会孟解训,皆作「夸」,盖不考之过。河上公注亦作「夸」,岂有如此低神仙乎?   俞樾曰:按「夸」字无义。韩非子解老篇作「盗竽」,其解曰:「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锺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货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盖古本如此,当从之。   顾炎武曰:「夸」,古音枯。老子「朝甚除」至「是谓盗夸」,说文:「夸,从大,于声。」又洿、刳、刳、字皆从夸得声。杨慎据韩非子改老子「盗夸」为「盗竽」,恐非(唐韵正卷四)。又曰:「是谓盗夸」,杨慎改为「盗竽」,谓本之韩非子,而不知古人读夸为刳,正与「除」为韵也(答李子德书)。   于省吾曰:按「盗」应读作「诞」,盗、诞双声,并定母字。敦煌本「夸」作「夸」,「盗夸」即「诞夸」。说文:「夸,从大,于声。」景龙本「夸」作「○」。韩非子解老作「盗竽」,「盗竽」即「诞迂」,「迂」「竽」并「夸」之借字,韩非子解竽为乐器,误矣。吕览本生「非夸以名也」,注:「夸,虚也。」荀子荣辱「岂不迂乎哉」,注:「迂」,失也。」失与虚义相因。汉书五行志「叔迂季伐」,注:「迂,夸诞也。」上言「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皆诞夸之事,上下文义,适相连接。「诞夸」、「诞迂」乃古人謰语,亦作「夸诞」、「迂诞」。荀子不苟:「夸诞生惑。」儒效:「夸诞则虚。」抱朴子袪惑:「浅薄之徒,率多夸诞。」史记孝武本纪:「事如迂诞。」汉书艺文志:「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语例并同。自读「盗」如字,而「盗夸」二字遂不可解诂。   谦之案:作「盗○」是也。夏竦古文四声韵卷二引古老子作夸,与碑本合。御注、赵孟俯本同此。范本作「○」,疑与「○」字通。○,说文:「所以惊人也。从大从○。一曰:俗语以盗不止为○,读若瓠。」   【音韵】此章江氏韵读无韵。姚文田:除、芜、虚、余、竽韵(十二鱼平声)。邓廷桢、奚侗。「竽」作「夸」。高本汉:除、芜、虚、余、竽(一作「夸」)与采、食、哉相间为韵。武内义雄:畏、夷、径为韵。谦之案:畏、夷皆脂部,「径」字非韵。  江永古韵标准卷一九麻「夸」,引老子「朝甚除」至「是谓盗夸」。   右景龙碑本五十二字,敦煌本、王、范本同,河上本五十一字,傅本五十四字。河上本题「益证第五十三」,王本题「五十三章」,范本题「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严可均曰:「子孙祭祀不辍」,王弼「子孙」下有「以」字,韩非子有是「以其」「世世」四字。   罗振玉曰:敦煌本无「者」字,景龙本、敦煌本无「以」字。「祀」,敦煌本作「祠」。   谦之案:顾欢本第一句亦无「者」字。傅本「抱」作「袌」,范本「脱」作「捝」。严遵、河上、御注、磻溪、楼正、顾、赵、傅、范、高均无「以」字。又周易集解「屯」下虞翻引第一句同此石。淮南主术训引「善建者不拔」,注:「言建之无形也。」王念孙云:「此六字乃正文,非注文也。『故善建者不拔』者,引老子语也。『言建之无形也』者,释其义也。文子正作『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无形也』。」案老子古谊如此。   又韩非喻老「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顾广圻曰:「德经无『以其』『世世』四字。」又解老引「不拔」、「不脱」、「祭祀不绝」,则「辍」亦作「绝」,「辍」「绝」义同。武内敦本作「醊」,罗卷作「啜」,均非。 修之身,其乃德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严可均曰:「修之身」,河上、王弼「修之」下有「于」字,下「修之家」、「修之乡」亦然。御注、高翿五句皆无「于」字。「其德有余」,众本作「乃余」,御注作「其德能有余」,韩非子与此同。「修之于国」,韩非子作「于邦」,与丰协韵,今沿汉避讳改也。   罗振玉曰:景福本无「之」字,下同。景龙、御注、敦煌三本均无「于」,下四句同。又敦煌本「乃」作「能」,下四句「乃」字同。御注「真」作「○」。「其德乃余」,景龙、景福二本「乃」作「有」,敦煌本「余」上有「有」字。武内义雄曰:敦、遂二本「乃」皆作「能」。   谦之案:彭、赵、傅、范、楼正、高翿亦无五「于」字,室町本「有」字上有「乃」字,无上四「于」字。严本无「其德乃真」句,「其德有余」句与河上、柰卷同此石。又傅、范「国」作「邦」,傅「普」作「溥」。范曰:「『邦』字,韩非与古本同。」   顾广圻曰:傅本「普」作「溥」,案「普」「溥」同字也。   易顺鼎曰:按周易集解虞氏注引老子曰:「修之身,德乃真。」诗序正义曰:「老子云:『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邦,其德乃丰。』」皆无「于」字。虞所引并无「其」字矣。   焦竑曰:「邦」,一作「国」,汉人避高帝讳改之,于韵不协,今从韩非本。   洪颐烜曰:「修之于国,其德乃丰」,案「国」当为「邦」。上下文身、真、家、余、乡、长、下、普皆为韵,此以邦、丰为韵。韩非子解老篇「修之邦,其德乃丰」,又云「以邦观邦」,字尚未改。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严可均曰:「天下之然」,河上作「之然哉」,王弼作「然哉」,无「之」字。   罗振玉曰:景龙、御注、敦煌三本均作「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谦之案:景福、磻溪、楼正、室町、柰卷、顾、彭、傅、范、高「然」下均有「哉」字。严本「天下」二字作「其」,傅、范「何」作「奚」,韩非子解老引亦作「奚」。顾广圻曰:「今德经『奚』作『何』,非。傅本作『奚』,与此合。」   【音韵】此章江氏韵读:拔、脱、辍韵(祭部,拔音蹩,脱,他厥反)。身、真韵(真部),家、余韵(鱼部,家音姑),乡、长韵(阳部),邦,丰韵(东部,邦,博工反,原作「修之国」,今从韩非子解老篇所引改)。下、普韵(鱼部)。邓廷桢:拔、脱、辍韵,云:「祭部之入声也。」  顾炎武唐韵正四江:「邦」,古音博工反。引老子:「修之邦,其德乃丰。」又九麻「家」,古音姑,引老子:「修之家,其德乃余。」  毛奇龄古今通韵曰:向疑老子「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当是丰与乡协,即东、阳之通。既得易林功、国之协,始知乡、长、丰、国各自为协,乃辘轳押法,犹未敢遽信也。最后读常武诗,则「父」与「士」协,「国」与「我」协,旷若发曚。盖「国」隶职部,为蒸之入声,东、蒸本相通,故取为协。然则协自有踪迹,非偶然也(卷一)。谦之案:毛说非也。柴绍炳古韵通卷一东部旁通诸韵,引老子此章「国音公」,其误竟同。盖皆不知「邦」今为「国」,乃汉避讳所改,韩非作「邦」,其明证也。  江永古韵标准入声第六部曰:老子「修之于邦,其德乃丰」,别本「邦」作「国」,或是汉人避讳所改。易林「后稷农功,富利我国」,「国」亦是「邦」字。今人韵书引此协国古红切,误甚。  孔广森诗声类(四)曰:案说文解字:「邦,从邑,丰声。」释名曰:「邦,封也,封有功于是也。」邦音曰封明矣。老子「修之于国,其德乃丰」,韩非解老引作「修之邦」,故与「丰」合韵。今本承汉避高帝讳而改耳。毛氏古今通韵乃谓国有工音,疏谬至此,则其它支离之说,亦何足置辨!  江有诰曰:汉人往往避讳改古书,如老子「修之邦」与下「丰」韵,「邦」改为「国」,避高帝讳也。史记「启」字悉改为「开」,避景帝讳也。然则古韵间有不合,未必非汉人所改(古韵总论)。  李赓芸曰:老子德经「修之于身,其德乃真」,此八句四易韵。「国」本「邦」字,与「丰」协。又管子牧民篇:「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国」亦「邦」字,与「从」协也。汉人避高祖讳,改为「国」,后人不知更正,沿之至今。  邓廷桢曰:「国」,一本作「邦」,按作「邦」者是也。邦之为言封也。书序云「邦康叔,邦诸侯」,邦康叔者,封康叔也。论语云「且在邦域之中矣」,邦域者,封域也。古音东、冬、锺、江同部,「邦」音薄工切,正与本句「丰」字为韵。   右景龙碑本八十七字,敦煌本八十四字(字数照武内,罗卷无),河上本九十字,王本九十一字,傅、范本八十六字。河上本题「修观第五十四」,王本题「五十四章」,范本题「善建者不拔章第五十四。」    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谦之案:傅本「含德之厚者,比之于赤子也」,范本无「之」字,河上公、王弼无「者」「之」「也」三字。又列子天瑞篇张湛注引并同此石。此云「赤子」,案汉书贾谊传刘奉世注曰:「婴儿体色赤,故曰赤子耳。」 毒○不螫,   严可均曰:御注、河上、高翿作「毒虫不螫」,王弼作「蜂虿虺蛇不蛰」。按「○」「虺」两通,作「虫」者误。谦之案:遂州、景福同此石。磻溪、楼正、柰卷、严、顾、彭、赵同御注,范同王弼。傅本作「蜂虿不螫」。   毕沅曰:依字「虿」应作「○」,「蜂」应作「」。汉书「蝮手则斩手,足则斩足」,即螫之谓也。说文解字「」作「○」,云:「螫也。」知两字声义近矣。   谦之案:「虫」,玉篇:「一名蝮,此古文虺字。」「虺,今以注鸣者,亦为蝮虫也。」「蜂」当作「」。字林:「,飞虫螫人者。」「螫,虫行毒也。」「虺蛇」二字,在此无义,当从碑本。   俞樾曰:按河上公本作「毒虫不螫」,注云:「蜂虿蛇虺不螫。」是此六字乃河上公注也。王弼本亦当作「毒虫不螫」,后人以河上注羼入之。   蒋锡昌曰:王注「赤子无求无欲,不犯众物,故毒虫之物,无犯于人也」,是王作「毒虫」。顾本成疏「毒虫,虺蛇类也」,强本荣注「是以毒虫不得流其毒」,则成、荣并作「毒虫」。「蜂虿虺蛇」当改「毒虫」,以复古本之真,俞说是也。 猛兽不据,玃鸟不搏。   武内义雄曰:此二句敦本作「攫鸟猛狩不搏」,遂本同敦本,唯「狩」字作「兽」。   谦之案:范本同遂本,惟「猛兽」在「攫鸟」前,均无「不据」二字。严遵本作「攫鸟不搏,猛兽不据」,二句颠倒。   马叙伦曰:此文当作「猛兽不攫,鸷鸟不搏」。淮南齐俗训曰「鸟穷则搏,兽穷则攫」,礼记儒行篇曰「鸷虫攫搏」,并「搏」「攫」连文,可证。「据」「攫」形似而误,又夺「鸷」字耳。成疏曰:「攫鸟,鹰鹯类也。」鹰鹯,正鸷鸟也。说苑修文篇曰「天地阴阳盛长之时,猛兽不攫,骜鸟不搏,蝮虿不螫」,疑本此文,亦「猛兽」「鸷鸟」相对,「攫」「搏」相对,尤可为例证也。潘正作「猛兽不攫,鸷鸟不搏」。   谦之案:潘静观本改「据」为「攫」,与敦、遂、范本无「不据」二字,均非。案「攫」字,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经疏、李约、李道纯、杜道坚、强思齐、宋刊河上本均作「玃」,乃「攫」之别构。傅本作「攫」是。说文:「攫,爪持也。」一切经音义引仓颉篇:「攫,搏也。」并引淮南子云:「兽穷则攫。」高诱注:「攫,撮也。」皆合爪持之义。攫鸟,鹰鹯之类,罗卷作「○鸟」,遂州本作「○鸟」,皆俗字。夏竦古文四声韵卷五有「攫」字,引古老子作○;卷五有「据」字,引古老子作○。「据」字作两虎相挶状,是故书。按王念孙读书杂志卷二:「战国策楚策:『楚与秦构难,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引之曰:太平御览兵部引此『搏』作『据』,『据』字是也。『据』读若戟,谓两虎相挶持也……文选江淹杂诗『幽、并逢虎据』,李善注引此策『两虎相据』,尤其明证矣。史记张仪传载此文,当亦作『两虎相据』,集解引徐广『音戟』,正是『据』之音……。老子曰『猛兽不据,攫鸟不搏』,盐铁论击之篇曰『虎兕相拒,而蝼蚁得志』,皆其证也。今本史记作『两虎相搏』,盖后人多闻『搏』,少闻『据』,故改『据』为『搏』。」知史记、战国策可改「据」为「搏」,则淮南、说苑亦可改「据」为「攫」明矣。此宜从碑本,作「据」是也。 骨弱○柔而握固。   谦之案:「○」,当从各本作「筋」。说文:「筋,从力,象筋也。」田潜曰:「力,筋也,象人筋之形;竹为物之多筋者,从力象其形。」今按「筋」,景龙、敦煌、景福三本作「○」,御注、河上、王羲之、赵孟俯作「」,皆俗字。陆德明曰:「者俗。」九经字样曰:「作『』讹俗,又作『觔』,误。」 未知牝牡之合而囗作,精之至。   严可均曰:「而○作」,王弼作「而全作」。释文引河上作「○」,本一作「脧」。「精之至」,河上、王弼「至」下有「也」字,下句亦然。   魏稼孙曰:「而作」,「而」下原空一格,严臆增「○」字,御注泐。   罗振玉曰:敦煌本、景福本亦作「○」。「精之至也」,景龙、御注、敦煌三本均无「也」字,下「和之至也」同。   谦之案:遂州、磻溪、楼正、柰卷、严、顾、彭、王羲之、赵孟俯诸本并作「○」,傅、范作「朘」,高翿作「○」。范应元曰:「『脧』,傅奕与古本同,今诸本多作『○』。玉篇『朘』字注亦作『○』、『○』,系三字通用,并子雷切,赤子阴也。」   俞樾曰:按「而全作」,「全」字之义未详。王注:「作,长也,无物损其身,故能全长也。」说殊未安。河上本「全」作「○」,而其注曰:「赤子未知男女之合会,而阴作怒者,由精气多之所致也。」是以「阴」字释「○」字。玉篇肉部:「朘,赤子阴也。」「○」即「朘」也。疑王氏所据本作「全」者,乃「○」字之误。「○」者,「阴」之本字……老子古本,盖从古文作「○」,而隶书或为「○」,武梁祠堂画象「阴」字左旁作「○」是也。「○」字阙坏,止存上半,则与「全」字相似,因误为「全」矣。是故作「○」者老子之原文,作「全」者「○」之误字,作「○」者其别本也。王氏据误本作注,不能订正,遂使老子原文不可复见,惜之。   易顺鼎曰:按释文云:「河上本一作脧。」又引说文:「脧,赤子阴也。」说文无「脧」字,据此则唐本有之。玉篇亦云「脧,赤子阴也」,即本说文之义。是说文本收「朘」字,盖即出于老子。「朘」「全」音近,故或假「全」为之。王注之误,在于望文生义,不知「全」为「朘」之假借。   洪颐烜曰:按说文无「朘」字。玉篇:「朘,赤子阴也。亦作○,声类又作○。」说文亦无「○」字,「○」疑「○」字之讹。说文「○,盖也,象皮包覆,下有两臂,而夕在下,读若范。」素问六节藏象论「诸髓者皆属于脑」,与下文「精之至也」,义亦相合。   章炳麟曰:老子「未知牝牡之合而○作」,释文:「○,赤子阴也,子垂反。」三州谓赤子阴曰「○」(岭外三州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