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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曰:此帝用贾谊之言也。夫谊通达国体者也,岂不知背本趋求之故欤。任民所耕,不限多寡,遂致豪右兼并,贫民逐末,此探本之论也。末技游食之民,非不欲归耕也,无立锥之地,则何所措乎足耶。有国者可不务变通乎。谊尝劝立汉制,更秦法,言而无益,故就帝之所及语之。而帝爱民之性出於天也,其亲耕以率天下,而赐民田租之半,岂非千古之美谈欤。然不知自识者观之,只以为豪右劝耳,而小民亦不过为有力者所使,非三代劝农之道也。
十二年春,诏曰:道民之路,在於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忧,将何以劝焉。其赐农民今年田租之半。
录曰:此帝用晁错之言也。夫错刻薄寡恩之人也,犹能知务农贵粟之道。其募民入粟拜爵,曾未瓮何,而边食可支五岁,郡县可支一岁,遂再赐民田租之半。后世募民入果二频岁屡行,未能若是。何也。盖文帝之募民以为民也。复世之募民以为己也。彼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而此以有限之财,恣无穷之用。此其所以异也。
十三年六月,韶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尘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谓本末者无以异也。其於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赐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数。
录曰:自是年为始,不收民租者,十有余岁,岂非千古之罕俦欤。盖上躬修玄默,而将相少文多质,是以史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寝息。然则帝之富庶皆自己,损之於民,无所益也。夫豪强占田瑜多,算收太半,官除田租不赋,而私家铃取赢焉。虽尧舜不能‘有所益也。故君恩重於三代,而民问酷於亡秦。皆当时君臣不能深本,而只以资富(硕□强也。可惜哉。
十六年春三月,韶曰:问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宁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飨,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废,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会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无乃百姓之从事於末,以害农者蕃,为酒嘐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间焉者众与。细大之意,吾未能得其中。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也。
录曰:文帝之为民,无以加诸也。何以曰:愚而未明乎。夫相,人君所以备顾问,指迷解惑也。有如张苍者,水土之不辨,何以责其率意远思哉。夫一言以蔽之,曰:不息寡而息不均。苟有均民之心,以度田则给,以计。则益,何息古有余而今不足哉。徒知反躬,而不知所以反;徒首过咎,而不知所以过;徒与丞相列侯史二千石博士议,而不知所以议。孟子不云乎: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读是而后下绍,爻有达其咎者。
孝景皇帝元年五月,复收民田租三十而税一。
录曰:责文帝者,春秋之义也。录景帝者,善善之心也。景之於文,不自嫌矣。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不可谓孝乎。东汉光武六年诏,收见田租三十而税一,如旧制。制者,元年之制也。文景之泽,其长矣乎。后二年夏四月,韶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源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集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臧大官,省县赋,欲天下务农。蠢素有畜积,以备灾害。疆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
录曰:以文景之时,而乃有诈伪之吏,货路渔夺,无以异於为盗者,何不责之辅相,而独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乎。盖自萧曹画一之后,陈平问钱谷不对,反加称善;丙吉不问道傍死人,以为知体;王陵一以正对,则谢罢之;亚夫奉帝如约,则又罢之;而陶青、刘舍、卫绾皆碌碌庸人,何以责其裁成辅相,以左右民哉。故终汉之世,无一相业可称。为君者恣己之所施,如摘植冥行,亦安敢望其县丞长吏之皆得其人哉。
三年春正月,诏曰: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问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脏为盗。
录曰:景帝不作雕文刻镂,锦绣纂组。及禁探黄金珠玉,与文帝之敦朴无以异也。二帝之所以致殷富之本,正在於此。夫弛于民者有限,而费于上者无穷。苟弛其一而用其二,虽有弛之之名,其奖正如景帝之所戒者,故铃有坐脏为盗之令,而后有带牛佩犊之风。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汉书食货志》:汉兴,自天子不得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盖藏。天下己平,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孝惠高后时,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地,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漕转山束栗,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继以孝文、孝景清争恭俭,安养天下。七十余年之问,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凛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犊牝者槟而不可聚会,守闻阎者食梁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1,
#2也;虽然有高明光大之董子、无以易好大喜功之世宗,而少年才美之贾生,安能胜多质少文之绛灌乎。此伊周遇主,汤文共济,咸有一德之难再也。
《西汉循吏传》:景帝时,文翕为蜀郡太守,仁爱好教化。蜀地辟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千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数岁,蜀生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官有至郡守刺史者。又修起学官於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子弟,为除更县,高者以补郡县吏。为孝弟力田,常选学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每出行县,益从学官诸生明经饬行者,与倪使传教,令出入闺合,县邑吏民见而荣之,数年争欲为学官弟子,富人至出钱以求之,县是大化,比齐鲁焉。至武帝时,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自文翁为之始。后终於蜀,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录曰:翁之力行,有由然哉,有由然哉。夫馑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乃王政之本也。文景之鸿业,惜乎独少此耳。天乃笃生此翁,虽不当路於汉,继世因之,郡国皆立学官,以至于今。不但为王者师,亦可为后世法矣。立祠而祀之,非偶然也。
越尉佗自立为帝,召贵佗兄弟,以德怀之,佗遂称臣,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入,盗命边备,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昊王诈病不智,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僭纳用焉。张武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魄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思於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又曰:孔子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之俊而軏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问,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录曰:详读二赞,未尝不抚然叹息,见先王之遗恩焉。故备录之。或曰:然则可比於三代之君否。《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中庸》曰:其次致曲。性之不可以已也。如此夫,刚柔未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之谓和。其次则叉自其发见之偏者而克之,以极于天命之本然。《洪范》所谓建用皇极,又用三德是已。是以古之圣王抚世酬物,因时制真,阳以舒之,阴以敛之,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故能纳天下於皇极。帝之天资,回进於是,乃不能穷致事物之理,推极本体之性,博求元圣与之同,内以朝夕纳诲,启心天心。故其功用止於一待,固无以进于三伐。
黄霸明察内敏,温良有让。自武帝用法深,昭帝遵之,以刑罚痛绳群下俗吏。上严酷,而霸独宽和为名。宣帝垂意,恩泽诏数下,吏不奉宣,霸为太守,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鳏寡贫穷者。然后为条教帅伍长,班行之於民问,之意。及务耕桑,养,去食谷马米灵靡密,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见者察绎问它阴伏以相参考。尝欲有所司择长年廉吏遣行,属令周密,吏出不敢舍邮亭食於道傍居,所问毫座不敢有所隐。有死无以葬者,乡部书言处。某所大木可以为棺,以祭,吏往皆如言。其识事聪明如此吏民不知所出,咸称神明。奸人去,宅郡,盗贼曰少,乡化孝子弟弟,以赡,置父老师,劝以为善防奸节用殖财,种树畜初若烦碎,然纽阁次寻,以霸具知其起鳏寡孤独霸具为区某亭堵子可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之,以是得吏民心,岁增,治为天下第一下诏曰:颖川太守霸真妇顺孙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天子以其治行宣布诏令,百姓,曰以众多,养视鳏寡贫穷。或八年亡重罪囚户口,赡助吏民乡于教化,兴於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
录曰:孔子告哀公:以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孟子告齐梁之君,皆悻惮鸡豚狗竞之畜,鳏寡孤独之养。诸君皆莫能行。至汉而后,黄霸力能任之。可见圣贤之言,有同日月;人心之天,无问古今。政本蒲卢之易,民无秦越之分。惜乎限於颖川,不能褊于天下,蚓独长於治民,劣於辅相。此治非三代,效非圣贤,所由分也。
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宣帝在位久之。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遂为渤海太守,时年七十余。宣帝谓曰:渤海废乱,朕甚忧之。君何以息其盗贼。遂对曰:海濒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於饥寒,而吏不恤,故使赤子弄兵於演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上闻遂对甚说,因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使宜从事。上许焉。郡闻新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属县,悉罢逐捕吏,诸持姐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单车至府,郡中翕然,盗贼亦皆罢,漱海又多劫掠,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钦组。於是悉平,民安土乐业,乃开仓凛,假贫民,选用良吏,尉安牧养焉。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令口种一树,榆百本,鳄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氦五鸡。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春夏不得不趋田亩,秋冬课收敛益,畜果实菱芦,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吏民富实,狱讼止息。
录曰:龚遂之对,古今之名言也。帝称信赏铃罚,吏称民安,乃此之类矣。有如一实百虚,何以言中兴伴德商周乎。呜呼。龚遂往矣,钩钮刀剑,竞牛鸡犊,不与俱往,惟吾善怀而已。有如户鸡家竞,带牛佩犊,犹息不治,而口刀舌剑,挥戈露刃,遂使良民胥为寇仇,独何心欤,独何心欤。
召信臣以明经甲科,视民如子,所居见称。迁南阳太守,为人勤力,有方略,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躬劝耕农,出入阡陌,止舍乡亭,稀有安居,时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关,凡数十处,以广溉灌。岁岁增加,多至三万顷,民得其利,畜积有余。信臣为民作均水约,束刻石於田畔,以防分争。禁止嫁娶送终奢靡,务出於俭约。府县吏家子弟好游放,不以田作为事,辄斥罢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视好恶。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归之,户口增倍,盗贼狱讼衰止,吏民亲爱,号曰召父。
杜诗少有才能,建武中为侍御史,安集洛阳。复使之河束,诛降逆贼,拜成皋令。视事三岁,举政尤异,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於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田土,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於召信臣。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录曰:《诗》云: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至是而始见焉。岂非千古之一快乎。
束汉张堪志美行厉,年十六受业长安,诸儒号曰:圣童。世祖时,征拜骑都尉,后领票骑将军。杜茂营击破匈奴於高柳,拜渔阳太守。捕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匈奴当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击,大破之,郡界以静。乃於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视事分年,匈奴不敢犯塞。帝闻,召见诸郡计吏,问其风土,及前后守令能否。蜀郡计橡樊显进曰:渔阳大守张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讨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而堪去职之曰,乘拆辕之车,布波囊而已。
录曰:汉文帝有言曰:吾得廉颇、李牧而以为将,吾岂忧匈奴哉。古之渔阳,今京兆近郊之地也。嘉靖中,数产瑞麦。如堪之所歌,已有之矣,如堪之所志,世岂无其人乎。行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然则金宝山积,何如麦穗两枝耶。君子可以自助矣。
卓茂宽仁恭爱,乡党故旧,虽行能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迁密令,劳心谆谆,视人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人亲爱,不忍欺之。人常有言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问之曰:亭长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曰:往遗之耳。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曰:窃闻贤朋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遗之。吏既卒受,故来言耳。茂曰:汝为蔽人矣。凡人所以贵於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汝独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问耶。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且归念之。於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教化大行,道不拾遗。光武初访求茂,诏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执节淳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
录曰:晔论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扰,斯固倥惚不暇给之曰,卓茂断断小宰,无他庸能,而首加聘命,优辞重礼,其与周武式闲表位何以异哉。然则虽以茂之醇德,实上之至仁。光武於是乎,不可及矣。
鲁恭拜中牟令,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讼人许伯等争田累,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大牙绿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橡肥亲往廉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然而起,与恭诀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迩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乌兽,此二异也。坚子有仁心,此三异也。还府具以状白安。是岁嘉禾生,恭便坐廷平。安因上书言状,帝异之。
录曰:自汉至今,千五百有余年,龚黄早鲁之名,未常泯灭,不但生荣死哀,而实超今迈古也。乎选矣。唐、不以后,难乎远矣。
弘道录卷之二竟
#1后文有缺。查《汉书□食货志》载后文为『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块辱焉。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於奢侈,室庐车服借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2前文有缺。
弘道录卷之三
仁
君臣之仁
《唐书□ 食货志》曰: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盖其畜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虽不及三代之盛时,然亦可以为经常之法也。
录曰:唐之太宗,未可班於古之帝王也。而录之以贤者,不能无遗憾也。董仲舒常建议曰: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买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小民安得不困苦。井田之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时武帝方兴功利,竟不能用。哀帝时,师丹复言,累世承平,豪富史民訾数巨万,而贫弱愈困,宜略为限。时贵近未便,亦不行也。乃俾王莽假王田之名,增乱长祸,则何益哉。普武平吴之后,虽有占田七十亩之制,未几五胡之乱,至魏孝文始纳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齐周隋因之。呜呼。孰忆大汉四百余年之
问,大贤建议屡言而不足;而区区六朝之际,李安世一言而有余,逮於有唐毅然行之,愚安能已於跃然之喜耶。
唐制度田以步,其阔一步,其长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为顷。凡民始生为黄,四岁为小,下六为中,一十一为丁,六十为老。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永业之田,树榆枣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数。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少者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其地有薄厚,岁一易者倍授之,宽乡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宽乡臧半,狭乡不给。凡庶人徙乡,及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田。自狭乡而徙宽乡者,得并卖口分田。己卖者不复授,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凡收授,皆以岁十月,授田先贫及有课役者。凡乡田有余#1以给比乡,县有余以给比县,州有余以给近州。
录曰:此唐授田之法也。盖自五胡云扰之后,民之耕农者无几。后魏因之,各以露田授民。露田者,荒田无主,不栽树者也。诸桑田不在所授之限。桑田者,民之永业,所常治者也。唐世因之,遂有世业口分之分。意者其初亦非公收在官,而授无田之民。祗因桑田不在所授之限者,而名为世业;因露田原授於民者,而限为口分。不然,若世业既官为,树以桑枣所宜之木,何以仍得买卖分。既随其老幼之差殊,口力之众寡,乡田之宽狭,而官为收授之。然则但令食其所出,不令擅其所有,何以又得并卖之乎。古之立法最禁徙常。《王制》曰:井里不常。孟子曰:死徒无出乡。今令庶人各地迁移,自狭乡徒宽乡,又得并卖其口分田,惟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如此则民安得不徒之,又安得不亡之,又安得所收之田而以授人乎。此皆施行矛盾,不知作史者之误耶,抑为政之误耶。夫自秦而下千四百有余年之问,而能行授田之法者,自唐伊始,固足以见其难矣。而其制不能无可疑。至永徽以后,始禁民不得买卖,买者还地而罚之。抑后矣。无惑乎,鱼并之如故也。
凡授田者,丁岁输绢二斛,稻三斛,谓之租。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拖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寞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用人之力,岁二十曰,闰加二曰,不役者曰为绢三尺,谓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曰者免调,三十曰者租调皆免,通正役不过五十曰。
录曰:此唐征科之数也。所以谓租庸调者,以人丁为本。而调之云者,犹其曰;调停之调。盖以土产各有所宜,如绢绞施,随宜赋其一丈,非谓各二丈为六丈也,布麻亦然。今志岁输绢二疋,縿訑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桑乡则输银十四两,疑此反重於常算矣。观者要当以《通典》,及《会要》所载为正。《会要》:丁随乡所出,岁输绢绞绞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二两,输布者,麻三斤,以为调。
自王公以下,皆有永业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总麻以上,亲内命妇一品以上,亲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职事勋官三品以上,有封者若县男父子,国子太学四门学生博士,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同籍者,皆免税课役。凡主户内有课口者,为课户。若老,及男废疾笃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视九品以上,官不课。凡里有手实,岁终具民之年与地阔陋为乡帐,乡成於县,县成於州,州成於户部。又有计帐,具来岁课役,以报度支,国有所须,先奏而敛之,数书于县门村坊,与众知之。水旱霜蝗耗十四者,免其租,桑麻尽者免其调,田耗十之六者免租调,耗亡者诸役皆免。
录曰:此唐镯复之政也。自王公以至於庶人,皆有品节限量,使其子孙能世守之,何以不能久致太平乎。奈何,不旋踵而失之也。故愚尝谓,
汉子孙能守三十税一之法,而其祖宗不能创什一中正之规,唐祖宗能设科条禁令之目,而其子孙不能存节用爱民之心。均之无能及於三代也。
太宗方锐意於治,官吏考课,以鳏寡少者进。考如增户法失劝道者,以臧户论配。
录曰:此唐殿最之法也。使京官五品以上,各举守令一人,是重之於始也。考课以鳏寡少者进,失劝导者退,是重之於终也。究其着实举行,莫者诸州剌史。奈何自贞观以来,重内官而轻州县,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帝虽锐意於治,其能身率天下乎。此唐之良史所以不若汉世之多也。
租以敛获早晚险易远近为差用,调输以八月,发以九月。同时输者先远,民皆自盘量。州府岁市,土所出为贡,其价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疋。异物滋味,狗马鹰犬,非有诏不献。有加配,则以代租赋。
录曰:此唐转输之政也。至两税,而后夏输六月,秋输十一月。此政废矣。是时太宗方锐意於民,绝嗜禁欲,黜所玩好,且未举封禅征伐之事,故州府岁市所贡,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疋,有加配,则以代租赋。此何等气象也。贞观以后,渐不如矣。
其凶荒,则有社仓赈给,不足,则徒民就食诸州。尚书左丞戴冑建议:自王公以下计垦田,秋熟所在为义仓,岁凶以给民。太宗善之,乃诏亩税二升,粟麦杭稻随土地所宜,宽乡敛以所种,狭乡据青苗薄而督之,田耗十四者兔其半,耗十七者皆免之。商贾无田者,以其户为九等,出粟自五石至於五斗为差。下下户,及夷撩,不取焉。岁不登,则以赈民。或货为种子,则至秋而偿。其后洛、相、幽、徐、齐、并、秦、蒲州又置常平仓,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湿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着于令。
录曰:此唐救荒之政也。太宗方重守令之选,刺史县令皆得其人。故以社仓则足以赈,以义仓则足以给,以常平仓则足以储。无守令之贤,欲自王公以下计垦田而敛之,则增一禁厉矣。此又为上者所当知也。
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绢一疋,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钱,外户不闭者岁月,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责粮,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万人。是岁天下断狱,死罪者二十九人,号称太平。
上之即位也,常与群臣语及教化,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征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上深然之,封德彝不以为然,上卒从征言。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束至于海,南至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责粮,取给于道路焉。帝谓君臣曰:此魏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录曰:《易》之《大过》曰:拣挠,利有攸往,亨。九二曰:枯杨生梯,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夫太宗真有大过人之资,而鲜天德王道以为之本。栋之挠也。杨之枯也。幸而贞观之治,又得房杜王魏诸贤以为之辅,老夫得其女妻也。故虽有楝挠枯杨之象,而亦有亨道焉,有利道焉。君子故不之拒也。
《宋纪》: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天性仁孝宽裕,喜愠不形於色。初封寿春郡王,讲学于资善堂。天禧元年兼中书令,明年进封升王,九月丁卯册为皇太子。
录曰:自史册以来数千百年,未有直镒为仁者,帝可谓仅见矣。故以徽号存其大略,将以为君人者致意焉。夫蒙以养正圣功也。方是时,帝之至性浑然,正人皆可以为尧舜之时,开资善堂以讲学养之,於正不以私冒干之,乃作圣之功用,而宋朝家法过汉唐者也。
以参知政事李迪为太子宾客。
遵尧录曰:李迪等常侍燕束官,见帝容止端庄,虽优戏在前,亦不甚顾。他曰因奏事言之,真宗曰:平时居内中,亦未尝妄言笑也。录曰:迪之风烈颇闻,而辞太傅不已过乎。夫公孤以辅佐天子,师保以储养束官,亘古以来之成法。初不因太宗之时,立而有,不立而无也。自宋专任宰相,天子无公孤以诏左右,则太子无师保以相前后矣。此其立法不如成周者也。
四年诏太傅监国,五曰一开资善堂,太子秉质南面立,辅臣参庾诸司事,听其议论,谓之曰:但尽公道则善矣。
录曰:帝之於己也不妄言笑,於人也务尽公道。此何等粹白也。《蒙》之九五曰:童蒙,吉。其斯帝之谓乎。
乾兴元年二月戊午,遗诏太子即皇帝位。
录曰:是时帝年十三,如龙之方蜕未就云雨也,如麟之方趾未就践履也。故《易》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岂非以其施之未
达,性之未固哉。苟有如伊尹周公以辅之於外,太姒邑姜以成之於内,则太甲成王尚有暂德不足媲矣。惜乎。刘后专制于内,丁谓之徒交结于外,苟不得王曾正色立朝倚以为重,乌能成九二志应之功哉。观圣人作《易》之意,则知仁宗初政之所以分矣。
明道元年诏曰:朕猥以眇躬,纂於洪绪,既绝畋游之好,又无台榭之营,十载于兹,未尝暇敢。不意掖庭之内,火禁非严,一夕延墦,褊於八殿。缅思降做,逸息省循。其今内外臣僚直言朝廷阙失,毋有所隐,副朕意焉。
录曰:帝时春秋房盛,未有失德,而所称绝游畋之好,乏台榭之营,又非空言,则天灾何由政乎。夫掖庭房阐之地,八殿老阴之数,章献之称制将谢矣。此其除旧布新之先见者欤。
一年三月,帝始亲政,罢修创寺观,裁抑侥幸,召宋绶、范仲淹,而黜内侍罗崇勋等,中外大悦。
录曰:仁之亲政,与哲之亲政,大不幸也。仁之亲政,罢修寺观;哲之亲政,创修新法。仁之亲政,裁抑侥幸;哲之亲政,召用凶邪。故一则中外大悦,一则忠良丧气,得失之分较然见矣。
先是皇太后刘氏称制,晚年任宦者罗崇勋、江德明等访外事,崇勋由此势倾中外。
录曰:以母后临朝,而宦官窃势,此何等时也。范祖禹所谓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机,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帝之盛德可少訾哉。呜呼。一黜罗崇勋,而中外拭目,咸瞻盛德;一召刘缓等,而人情汕汕,已蹈覆亡。万世之下,初政之君不可以不察也。
帝见章圣束封西祀,及修玉清昭、应景灵,土木之役,极天下之巧,过为奢侈,谓辅臣曰:此虽太平盛事,然亦过度。当时执政大臣不得不任其责,吕夷简曰:府库一空,至今不充实者,职此之由。帝曰:如此之事,朕当戒之。
录曰:此帝之所以罢修建也。孔子曰:三年无改於父之道。释之者曰:三年无改,亦谓在於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先儒恐其失旨,而以有过之举,既往之愆为咎,故剖折而言。夫束封西祀,土木兴作,不过废天下之财。若乃青苗免役,剖克敛怨,将以失天下之心。诿於安石,犹可言也,笃於君亲,不可言也。其知者以为继还,不知者以为擅改。然不知只皆彰亲之过,而与克盖前愆者大不伴矣。呜呼。此宣仁祀饭之顷,异於章献撒帘之曰也欤。
初太平曰久,仕进者皆依托权要,以希进用,奔竞成风。仁宗尝谓辅臣曰:比来臣寮请对,其欲进者多,求退者少,何也。王曾曰:七人食兼,系时之用舍。惟朝廷抑奔竞,崇静退,则庶几有难进之风。帝然之。
录曰:此帝之所以抑侥幸也。夫侥幸之人,行险者也。其始也,依阿取容,谗馅面谈,无所不为,其终也,吮瘫舐痔,逢君之恶,同所不至。故人君叉深恶而痛绝之。然非至公以存心,至明以烛物,未有不以小康信其大节,而假以欲退之意,遂其躁进之心。故曰:清心知人。又曰:知人则哲。阙一不可。
景佑二年,王曾同平章事。曾性资端厚,在朝廷进止皆有常,处平居寡言笑,人不敢干以私,进退十人,莫有知者。范仲淹常问曰:明扬士类,宰相之任。公之盛德,独少此耳。徐应之曰:夫执政而欲使恩归己,怨将谁归。仲淹服其言。帝之初即位也,太后将有专制之患,曾正色危言以立于朝,由是宦官近习不敢窥觎,而帝德曰就,太后亦全令名。
录曰:自此以后,可以见当时君臣之气象矣。夫曾褒然称许为大臣者也,则其於士不犹造化之於物乎,其心叉欲人人而尽其才。然亦有或不能尽者,惟反之。至公至诚,在我无愧而已。若孜孜以效用为恩,舍置为怨,则大臣者日益不足哉。故曰:断断兮,无他技。若吕许公未免有慷於此。此其收恩避怨与危言正色之所以不同也。
庆历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於南郊大赦,自西方用师,帝为肝食。知谏院张方平言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大豕豺狼较乎。愿因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书,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录曰:蒙正亟称夷简有宰相之村,其此之谓乎。夫仁者铃有勇,此西事之当竞也。然而君子不之竞者,岂徒广人自新之路哉。出则无敌国外息,国怛亡,其诸引咎示信之微意欤。
时章得象、晏殊、贾昌朝、韩琦、范仲淹、富弼、杜衍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夏练既罢,石介喜曰:此盛德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曰:於惟庆历,三年三月,皇帝龙兴,徐出门阔,大声讽飒,震播六合,如乾之动,如雷
之发。初闻皇帝蹙然言曰:子祖予父,付予大业,子恐失坠,实赖辅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昌朝儒者,学问该洽,与予论政,传以经术。惟汝仲淹,汝诚予察,为予司谏,正予门阐,为予京兆,壁予才说,贼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曰,大冬积雪,汝寒汝暑,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悦。以道辅予,弼言深切,予不尧舜,弼自笞罚。谏官一年,疏奏满筐。契丹忘义,敢侮大国,弼将予命,不畏不怯,沙碛万里,死生一节。视弼之肤,霜剥风裂,观弼之心,炼金锻铁。惟仲淹、弼,一夔一契,曰衍汝来。汝予黄发,事予二纪。毛秃齿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长枢府,兵政无蹶。予不识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其人浑朴,可属大事,敦厚如鼓,以汝副衍,知人予哲,惟修惟靖。立朝辙辙,言论碟码,忠诚特达。万里归来,刚气不折。素相之后,含忠履洁。昔为御史,几叩予榻。襄虽小官,名闻予彻,亦尝献言,箴予之失,刚守粹殷,与修俦疋。皇帝圣明,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魅。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
录曰:当时有传《庆历盛德诗》於蜀中者,其人欲识之。虽然岂惟当时,今人谁不欲识之哉。执政谏官,国之元气,朝之命豚也。帝有包荒之德,而诸贤又能奋其刚断之勇。此正泰之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者,宜乎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矣。然所谓朋亡者,何也。夫君子之同道美矣。小人岂能志情。既已交章论罢,而又形之诗,章亦已甚矣。故有石介之颂,而叉有女奴之书;有如茅之作,而铃有似叶之叹。此介祸之所由始,亦党论之所由兴也。圣人之垂戒深哉。
五月戊子,两辅臣称贺,帝曰:天久不雨,将害民田。朕每焚香上梼於天。昨夕寝殿中,忽闻微雷遽起,冠带露立殿下,须臾雨至,衣皆沾湿,移刻雨霁,再拜以谢,方敢升阶。自此尚冀稿苗可救也。比欲下诏罪己,彻乐臧膳。又恐近於崇肴虚文,不若夙夜精心密祷为佳尔。
录曰:夫析祷,古人之所不废,至有以身代牺牲者,以蝗吞口中者,何以药乎未之录也。曰:此崇饰虚文之谓也。古者一德格天,而后有六事自责,苟无其实,而下诏罪己,彻乐喊膳,则亦徒然而已。此帝所以不若精心密祷之为佳也。
范仲淹参知政事,帝方锐意太平,数问当世事。又为之开天章合,引辅臣入对,给以笔礼俾条,陈其所欲为者。仲淹惶恐,退而上十事曰:明黜陆,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臧榣役。天子方信向仲淹,悉用之。
录曰:文正之立心,以老成忠厚为主,先忧后乐为事。此其人品之高,如青天白曰,不可掩也。仁宗之锐意,以得贤安民为宝,祯祥朕兆为末。此其治化之盛,如曰升月怛,不可量也。夫汉文一问,天下钱谷决狱几何,平勃不能答而遂已,而况开天章合以延之入,给笔剧以诱之言乎。如此而不惶恐者鲜矣。然而不如古者。皋陶曰:允迪厥德,模明弼谐。帝之延问有余,而言蹈不足,是以谟虽讦而命未定,意虽锐而功未成,比后世之怛患,而尧舜终不可及也。
时二府合班奏事,韩琦为枢密副使,虽事属中书,亦必尽言。或指其过失,同列不悦。帝独识之曰:韩琦性直。琦条所宜先行者七事曰:清政本,念边计,擢材贤,备河北,固河束,收民心,营洛邑。继又陈救弊八事,曰: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充食。帝嘉纳之。又陈四策,以为:今当以和好为权宜,战守为实务,请缮甲厉兵,营修洛都,密定讨伐之计。
录曰:传称惟仁者能受尽言,琦不遇帝,安能独识之哉。是故治平之末,琦尝尽言矣,神宗漫然不应。熙宁之初,亦尝尽言矣,非惟终以为疑,至条折其不然,刊石讼之天下。呜呼,同是一琦也,前无侵官卖直之名,后有彰播流传之责,岂其陈力之不同哉,受与不受之间而已矣。故观神宗之过,可以知仁宗之仁也。
皇佑二年夏六月诏:州郡自今勿得献瑞物。知无为军茹孝标献芝草三百五十本,帝曰:朕以丰年为瑞,贤臣为宝,至於草木虫鱼之异,保足尚哉。兔孝标罪,戒天下勿献。
录曰:汉文帝、宋仁宗未可以优劣也,何以进坦平,免孝标之不同也。孔子谓:善人虽不叉践旧逵,而自不为恶,然皆未能入圣人之室者。是故汉文帝却之,却之留於他岐,然而不为也,非不能也。宋仁宗思之,思之殆于不勉,然而不能也,非不为也。此君之所以分也。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犹未下,翰林学士张方平言於帝曰:河北再榷盐,何也。帝惊曰:始立法,非再也。方平曰:周世宗榷河北盐,犯辄处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盥课均之。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帝大悟曰:卿语宰相,立罢之。方平曰:诏虽未下,民已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帝大喜,命方平密撰手诏罢之。河朔父老相率拜逆於澶州,为佛老会者七日,以报上恩,且刻诏书北京,过其下者稽首流涕。
录曰:化宗之世所以事秘可称者,以德意存乎其问也。故一闻人之议,始而惊,中而悟,终乃立罢而后已焉。视彼说而不绎,从不改者,相去何天渊乎。此其德足以感动人心,而报之者无所不用其极也。
王拱辰言於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金帛之数,厚夷狄,而弊中国尔。仁宗曰:不然。朕所爱者,土宇人民,财非所惜也。拱辰曰:财非出於民邪。仁宗曰:国家经费,取之非一曰之积,岁出以赐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兴调发,岁出不赀,非若今之缓取也。拱辰曰:犬戎无厌,好窥中国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万一欲求和亲,则如何。仁宗悯然色动曰:苟利社稷,朕亦何爱一女邪。拱辰言塞遽曰:臣不知陛下屈己爱民如此,尧舜之主也。洒泣再拜而去。
录曰:愚观王拱辰之言,即钦若孤注之说也。非惟漫润之不行,且虽屈己而无憾。帝至是真如天之无不覆也,地之无不载也。以为尧舜之主,诚哉是言矣。
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帝尝问置相於王素,素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可克其选。帝曰:如是则富弼尔。至是与彦博同召至郊,诏百官迎之。范镇曰: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陛下用两人为相,举朝皆谓得人。然近制,两制不得诣宰相居弟,百官不得闻见,是不推之以诚也。愿罢郊迎,而除谒禁,则於御臣之术为两得矣。及宣制,士大夫相庆於朝。帝遣小黄门岘知之,语翰林学士欧阳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诸梦卜。今朕用相,人情如此,岂不贤於梦卜哉。
录曰:本朝置相,岂尽殉於宦官官妾哉。然而仁宗之世,纷纷皆君子,而李迪、王曾、范仲淹、文彦博、富弼、韩琦尤所着闻。推原其故,正以公天下之情,而非出于一己之私也。岂惟贤於梦卜,实可传於后世。故录汉文之仁者存其言,录宋帝之仁者存其相。呜呼,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初河北京束大水,民流就食青州。富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凛,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呕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赋以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凛之,仍书其劳约,他曰为奏请受赏。每五曰趣遣人持酒肉饭馥慰藉,出於至诚,人人为尽力。山林川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听民擅取。及麦大熟,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千余万人,募为兵者万计。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为粥食之蒸,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数曰不得粥而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弼立法简便,周尽天下,传以为式。帝闻遣使褒劳,加礼部侍郎。
又益利路饥,韩琦为体量安抚使,镯臧税以募人入粟,招募壮者刺以为厢禁军,一人充军,数口之家得以全活,檄剑门关,民流移而欲束者勿禁。简州艰食为甚,明道中以灾伤尝劝诱纳粟,后耀钱十六万余归於常平。琦曰:是钱乃赈济之余,非官缙也。发库尽以给四等以下户,逐贪残不职吏能冗役七百六十人为谊粥,活饥人一百九十余万。复知杨州,徒定州,兼安抚使,赈活饥民数百万。玺书褒激,邻道视以为准。
录曰:以帝之忧民,而弼与琦尽心荒政,譬则万华之国而值制锦者,体裁之工也,良玉之肆而遇善冶者,追琢之美也。天非不欲常煦也,流行之度,难保其无寒,恃吾有以御之,则但温矣。民非不欲常饱也,适逢之数,未叉其无饥,赖吾有以处之,则无息矣。虽然弼所活五千余万人,而琦所活亦数百万,苟非真心实意,视民之溺犹己溺之,视民之饥犹己饥之,至诚感动於上下公私之问焉,能人人尽如己哉。呜呼。法可
传,而心不可传,能尽心於无我,则能尽心於二公之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