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广圣义 - 第 23 页/共 33 页
疏:夫代之尊荣者,必由君爵命然后为尊。今道之所以尊、德之所以贵,盖以生成之功被物,故物尊贵之,非假爵命而常自然尊贵尔。
义曰:人之处世,上以事君,其有材器也,君举而用之,然后爵之而尊,宠之而贵。而此尊贵有穷极之时。今道以生物,为物所尊,德以畜物,为物所贵。生生不绝,故生物之功常尊;成成不穷,故成物之功不极。则常尊常贵,岂有穷极之期乎?其次於此者,则孔子以文教,五常之道,垂於万世百王之尊。太公以武教,七德之训,传於万世,百王贵之。颜闵以德行,夷齐以仁义,十哲以四科,贻则於后世,历代仰而行之。此固非当代之君爵命所及,而其德常尊常贵。但玄功广大,不阶於太上玄元之道德耳。夫爵命者,人君尊贤任士所重也。古者帝王以万汇之殷,四方之大,不可一人以理之,故设官命爵,长之於民。爵者,禄位也。命者,名品也。正则官不滥,官不滥则各当其材。如此,则人理矣。官者,管辖之谓也,亦犹网之有纲,衣之有领,举纲领则物自理矣。故大昊以龙纪官,神农以火纪官,黄帝以云纪官,少昊以鸟纪官,各以其瑞为其官矣。从少昊以条,德不及远,不能以他物命官,以民为纪,皆佐天子以理四海也。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居方以理俗,策名以叙功,所以爵禄以尊之,威权以重之,使万物瞻仰而遵行其教令。圣人在上,贤以为佐,如鱼水相须,不可阙也。爵之大者,有皇,有帝,有后,有王,有君。其次者,公侯伯子男,列五等之国。是以帝王之域,四面各五百里为甸服,方千里也。千里之内所纳有五等,百里纳禾稿二百里纳穗。三百里纳秸稿,四百里纳粟,五百里纳米。甸服之外五百里为侯服,分为三等。百里为采,供王事而已。二百里男邦男任也,任王事也。三百里诸侯,侯为斥候也,以卫於王。此合三为一名也。侯服之外五百里为绥服。绥,安也,服王之政教而己。亦有二等,三百里揆文教,揆度王之文教而行之,一百里奋武卫,天下所以安之。绥服之外五百里为要服。要,约也。要约束以安文教也。亦有二等,三百里夷。夷,平也。守平常之教,事王者而已。又外二百里蔡。蔡,法也,差简而已。要服之外五百里为荒服,言其简略而远也。亦有二等,三百里蛮,以文德蛮来之,不制以法也。二百里流,言流移也,政教所及,随其俗而已。五服相距五千里,分一十四等,远近不同也。又《王制》公侯之国,地方百里;方伯之国,地方七十里;子男之国,地方五十里。此古之设官命爵,差以等级,佐於帝王,共理天下,古之制也。禀帝王之爵命,而长於民矣。
故道生之畜之,
疏:此覆结初章道生之义。始之为生,养之为畜。
义曰:初言道生德畜,今只云道生之畜之,然德为道之用,生畜於物,皆道之动用功尔,故不复言德。
长之育之,
疏:增进曰长,抚字曰育。
义曰:万物既生,则阴阳之候,寒暑之势,增进抚字之,非人之功,亦道之力也。
成之熟之,
疏:辅相曰成,遂终曰熟。
义曰:道既生万物,秋成冬熟,亦道运四时之气而成熟之也。辅相者,辅助也,相佐也。《周易》泰卦云辅相天地之宜,以佐佑民是也。
养之覆之。
注:是以人莫不尊道贵德也。
疏:资给曰养,阴庇曰覆,八者皆道德功用之谓,所以万物尊之而贵之。
义曰:生畜长育成熟养覆,八者以利於物,皆道德之玄功也。故天人万物,含识有情,至於蛸翘动植,未有不资道化功用而有其生也,得不尊之贵之,宗於妙本乎?
生而不有,
疏:道生万物,不见其有生之可生。忘生之功,结上道生之义也。
义曰:道能生物,不恃为有,而物禀道之功,道亦不矜其力。
为而不恃,
疏:德之为养,不见有物之可为。不恃其功,结上德畜之之功也。
义曰:德以养物,不矜其功,而物禀道之力,道亦不恃其有。
长而不宰。
疏:以道德忘生育之功,故虽居万物之长,长育成熟,不为主宰,责望於物。言此者,欲令人君法道生育而忘其功尔。
义曰:道生物而不为有,德畜物而不为功,道德长於物而不为主,故能常为物所尊贵。人君化育万物,不伐其能,施及四海,不求其报,泽普天下,不矜其恩,让德於天,推功於物,超然其心,不以九重为贵,故保其社稷,享福无穷矣。
是谓玄德。
注:具如载营魄章所释。彼章明人修如道。此章明道用同人尔。
疏:此叹忘功之德也。玄者,深远不测之名。大道虽能生能畜,而终不恃不宰,德施周普,而名迹不彰。岂非深远不测之德乎?
义曰:道德之功,不恃不宰,可谓深玄矣。圣人之德,不恃不矜,可谓广大矣。道德玄深,故常为万物尊贵。圣功广大,固能克永宗桃。修道之士积德而不居,阴功而不恃,享寿弥远,而证道登真可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疏:前章明道生德畜,不宰有自然之贵。此章明守母存子,归明无遗身之殃。首七句标能生之本,劝令守母存子。次六句示绝欲之戒,开塞对明。后六句叹美修证之功,结成袭常之行。○义曰:道化既彰,天下有始,道为物母,含孕群生。理国之君,修道之士,睹万有之毕备,知妙本之所生,守道而居,用道而理,则国无危殆,身保宁长也。夫守道之要,收聪闭视,缄口静身,察微抱柔,韬光返照,常所服守,至道可阶。若衒明矜功,道去远矣。此其旨也。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注:始者,冲气也。言此冲气生成万物,有茂养之德,可以为天下母。
疏:资气曰始,资生曰母。言道能以冲和妙气,生成万物。物得以生如母之生子,故云以为天下母。始母虽殊於道气,布化常一,故上经云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言此者,欲令人知源识本,守母而存子也。
义曰:资,禀也。物禀道生,道为物本,仰含育之德,同母养之慈,当须睹流识源,鉴柔知本。用道守道。理国理人,可以泰宁矣。冲,中也。无名天地始者,上经第一章之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注:万物既得冲气茂养,以知其身是冲气之子。
疏:言人既得冲和之气茂养为母,当知其身是冲气之子。
义曰:道为身母,有生成茂养之恩。身为道子,识茂养生成之本,能知此道当体用於中和,以全其身也。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注:既知身是冲气之子,当守此冲和妙气,不令离散,则终殁其身长无危殆。
疏:言人既知身是道气之子,从道气而生,常守道清净,不染妄尘,爱气养神,使不离散。人从道生,望道为本。今却归道守母,故云复守尔。殁身不殆者,言人常能无欲以归道,则可以终竟天年,而无危殆也。
义曰:既知身之所禀,道生我身,即洗心返神,复守其道,无是非之惑,绝声利之尘,终身行之,道可得矣。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注:兑,爱悦也。目悦色,耳悦声,六根各有所悦,踪则生患,是故塞之。不纵六根爱悦,则祸患之门闭矣,故终身不勤劳矣。
疏:此明绝欲守母之行也。兑,悦也。谓耳目爱悦声色,鼻口爱悦香味,六根各有所悦。门以出入为义,言诸根色尘之所由也。若塞其爱悦之视听,则祸患之门闭矣。祸患之门闭,则终身无有勤劳也。
义曰:惟道集虚,惟神集无,灰心灭智,道自归之。不视之见,与天同明;不听之闻,与天同聪,不为之事,与天同功。六根不染,行与玄通;六欲不起,与道相同。身安物顺,而终身不勤矣。《易》曰兑之言乎悦也,又以兑为目,门为口,亦以戒其闭绝祸患尔。《西升经》云鼻口所嬉香味是怨是也。此言六情嗜欲相因为用,眼见耳闻,心则运动。心既所悦,口则兴言,口为祸患之门。心为爱悦之主,故可塞而闭之。夫此祸患,用之於国则政乱,行之於身则道亏。闭塞得宜,则身国俱理矣。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注:开张六根,纵其视听,以成济其爱悦之事,则常有祸患,故终身不救。
疏:此明失道之行也。开其视听之门,济其爱悦之事,则祸益患增。故终身不能救理也。
义曰:道不欲烦,力视损其明;道不欲谊,力听损其聪。心智竞挠,道不可留。耽声冒色,贪利悦名,万虑滋起,众患并兴,动贻悔吝,坐陷灾蒙,神明不能佑,造化不能生者,以其纵欲害身。故终身不能救。
见小曰明,
注:人能於事微小见而改行,可谓明矣。
疏:此示防患之源也。恶兆将兴,细微必察,故忧悔吝之时则存乎纤介,令守母之人防萌杜渐,理之於未乱。能如此者,可谓之明。
义曰:守道之人,理国之主,防微於未兆,虑患於未萌。杜邪佞之门,贤良进用,闭嗜欲之键,朴素日臻矣。忧悔吝者,《易□系辞》云:辩吉凶者存乎辞,忧悔吝者存乎纤介。言吉凶悔吝之来,虽纤介之微不可慢也。防,备豫也。杜,闭塞也。萌,微兆也,渐小至大也。理於未乱者,此经第六十三章之词也。《尚书》云: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皆防其萌渐也。夫萌者如草木甲坼,先有萌芽,渐者善恶之来,非一朝一夕,必由其渐。故要杜而塞之,勿使滋芟,蔓难图也。
守柔曰强。
注:守柔弱则人不能加,可谓强矣。
疏:守柔弱之行者,处不竞之地,人不能加,同道之用。能如此者,可谓之强。
义曰:力强者人折之,智强者人害之,势强者人谋之,气强者人制之,德强者人伏之。守弱体柔,不犯於物,其德如此,可谓之强。如道之用,孰敢害之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注:见小则明,守柔则强。若矜明用强,将失守柔见小之义。故当用光外照,复归守内明,则长无患累矣。
疏:光者,外照而常动。明者,内照而常静。由见小守柔为明为强,不矜明而用强,故虽用先外照还归内明,此转释见小守柔之义,使息外归内,故曰复归其明。
义曰:外明者,其照有极,谓五里之
外牛马不辩也。内明者,其照无穷,谓一心密照则远近皆察也。所以外则万境所牵,劳神伤性,内则重玄默悟,造静归根。复其内明,几乎道矣。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注:遗,与也。言还守内明,则无与身为殃咎者。如此,是为密用真常之道。
疏:遗,与也。殃,咎也。言用光照物,於物无着,还守内明,不自矜耀,守母存子,反照本源,自无殃咎。是谓袭常者,密用曰袭,能察微远害,守柔含明,如是等行者是谓知子守母,密用真常之道。
义曰:既了复明内照之理,故无殃累及身。殃累不侵,真常密契矣。理国若矜其外照,察察绳非,其政益烦而人益乱。复能见微防患,谦己守柔,晦智含辉,任贤垂拱,三五之理,夫何远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七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八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疏:前章明守母存子,故归明无遗身殃。此章明介然用知则行道,有唯施之畏。初三句明有知则乖道,次两句示道正而人邪,又七句明有知之生弊,后两句叹盗夸之非道而以为戒尔。○义曰:前以归明袭常为所修之至要。此举有知行道,所施畏有所伤,而大道坦夷,人趋邪径,虽庭华服侈,且田废凛虚,处位者食厌财丰,在下者家空力竭。以此为理,识谓盗夸,欲使斥彼淫奢,节其剑服,勤三农之稼穑,使万井之丰禳,国其永宁,人不为盗。修身者约己,窒欲务道,疏财介然,独修可俟飞翥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注:老君言若使我耿介然於其有知,欲行大道。既与道不合,故惟所施为,是皆所可畏也。
疏:使我者,老君假设之词也。介然,谓耿介然有知之貌。夫道非知法,而代人欲以有知行道。故老君患其蔽蒙,昌言曰使我耿介然矜其有知,欲行无为大道於天下者,有知则与道相乖,而失无为清静之化,唯所施为,将害於物。故可畏惧也。
义曰:至道之君,勤行之士,不以多智而为道,不以博识而探真。道不可知,知之益远矣。《庄子□智北游篇》曰:智游於玄水之上,问无为谓曰: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不答,非不答,不知答也。智返於白水之南,以问狂屈。狂屈曰:唉,余知之矣。欲言而忘其所言。智又返於黄帝之宫,以问黄帝。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智谓黄帝曰:我与汝知之,无为谓、狂屈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曰: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此谓道离有说而非说能明,故知之者与道远矣。此欲使帝王行不言之教,不欲介然而知也。又泰清问於无穷曰:知道乎?曰:不知。又问无为,曰:知之。道也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可以散。泰清以此言问於无始曰:无穷与无为两者孰是?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不知内矣,知之外矣。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此则介然有知,欲行於道,既乖道矣,能无畏乎?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
注:大道平易,是畏有知。而人多故,欲心求捷,如彼行人,好从邪径。邪径之弊,其如下文。
疏:夷,平也。径,邪捷之道,言大道坦然平易,而人好从邪径。且大道之化,贵夫无为。无为则平易,而代之从事不能息智於无欲,将役心以应务。始虽好径而求捷,终则失道而焚和。故云人甚好径。
义曰:道本坦夷,无为即可致。人好邪径,涉迹则乖真。邪捷则行之者多,平夷则好之者寡。其故何哉?邪教顺俗,率下士之易从,大道澹然,非上智而难守。故造邪径者多也。孔子弟子有澹台灭明字子羽,居武城,行不由径,乐道安贫,为儒教之所重。况修真参道而溺於邪径者,过莫大焉。理国者在於去奸邪,崇正直,进忠谠,黜佞人,然后至理可期,太平可致尔。焚和者,《庄子□外物篇》云:阴阳错行,天地大骇。水中有火,乃焚大槐。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言害生於欲,欲火焚其真性,而伤天和也。
朝甚除,
注:尚贤矜智生巧伪。除,理也。
疏:除,理也。言好径之君不尚无为之化,但以有为为理。虽云甚除,有为则伤巧诈,故注云尚贤矜智生巧伪。又解云:朝廷修理,峻宇雕墙,故云甚除。
义曰:上即进智巧之人,矜朝廷之理,次则竭生灵之力,壮华侈之居。用巧智则朝虽崇严,下民困弊,华侈则君迷隆盛,百姓崩离,岂若茅屋采椽,垂衣致理。修身者被褐怀玉,无徇繁奢以伤其行也。峻宇雕墙者,《尚书□五子之歌》 词也。夏启之子太康嗣位,乐于盘游,兄弟五人作歌曰:外作禽荒,内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峻宇者,宫殿崇高也。雕墙者,垣墙雕丽也。
田甚芜,
注:浮食堕业,废农事也。
疏:草长曰芜。淫巧浮食,则农事茺芜。既阙嘉生之报,何望如坏之积?
义曰:智巧在朝,邪佞居位,尚浮华则堕业,重雕峻则伤农。田亩蒿莱,人力疲疗,何以致人安国霸乎?《诗》曰: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夫士农工商,各守其业,则无堕游冗食之人矣。既废农尚诈,则浮食者多,国力困矣。如炫者,积土曰坏,言丰年稼穑所积如京如坏,多也,京,大也。
仓甚虚。
注;南亩不收,无储积也。
疏:年登则廪实,农废则仓虚,自然之理也。
义曰:肆邪任智,害政伤农,浮冗既多,仓廪不实。理固然矣。欲使君慕清虚,臣怀端殷,奸邪径塞,正直门开,无华字崇台,绝浮游冗食,劝农则廪实,静理则人安。至於澡雪修真,洗心守道。於身於国,何莫由斯也。
服文彩,
注:刻雕绮绣害工利。
疏:青赤为文,色丝为彩。言贱质而贵文也。
义曰:朝既除理,君尚浮华,文彩饰装,理无爽也。
带利剑,
注:文德不修尚武备。
疏:利剑者,武备也。夫文德者,理国之器用。武功者,文德之辅助,而文为本,武为末。今专事武功,是弃本而崇末也。
义曰:利剑之用,制敌所先,非理国之大器。今重而带之,是轻於文而弃於本矣。武备者,《春秋》定公十年夏,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摄行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诸侯出疆,又具官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已毕,齐使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而进,不尽一等,以公退,曰:士兵之。吾两君为好,而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於神为不祥,於德为愆义,於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顷,齐侯奏宫中之乐,倡优侏儒戏於公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疋夫而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有司速加法焉。於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既盟,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得罪於鲁君。乃归所侵鲁郸、权、龟阴之田。此文事有武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