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广圣义 - 第 19 页/共 33 页
疏:故者,仍上之辞。前明侯王因贱得贵,贵无定相。其理难明,故借数舆以况之。极舆之数,竟无舆名,乃是轮辕假合为舆之名本。以喻侯王,数侯王之贵,竟无贵名,乃是贱下假借为侯王之贵本。轮辕为舆本,当存本则有舆,无本则无舆。贱为贵本,当存本则有位,无本则无位。言此者欲戒侯王爱养下人,不弃茕独尔。
义曰:圣人说经,义有多种。或直指事理,径入法门;或假借谕辞,用符玄意。欲明侯王贵位以贱为本,轮辕众名为舆之号,意欲存轮辕则有成舆总号,存卑贱则有侯王尊名,不忘其源,不弃其本尔。所云贵无定相者,自混沦之始,逮浇季之前,变化殊方,立名着号,德有优劣,世有盛衰,民命不同,风离俗异,故有冥寂玄默,无名无称。即有鸿蒙广大而为皇,潢然沐浴而为帝,或廓然昭显而称王,或通达参错而称霸,其下则后辟公侯子男、卿相大夫元士,皆因时立名,随世兴号,纷纶等级,卑高不同,皆贵而牧人者也。既处其上,临御于人,不宜以尊极自高,抑人矜己。自高必倾覆,侮物必危身。当以谦下持心,损抑为志。故圣人立号垂戒,以孤寡茕独之义,不谷非善之名,使以为称,表其以贱为本,贵不忘贱,尊不忘卑,则可以天禄永终尔,景福者矣。违於此者,未或不忘。又与无舆字,或云车无车,亦指就车而求无车之实,但有厢毂杂号,辕轭众名,总而为车尔。《庄子□则阳篇》曰:太公调答少知曰: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立其马於前,总其百体而谓之马。此明合皮毛蹄尾则为马,总轮辕厢毂则为舆,与此义同矣。或云誉无誉者,欲尊位之人尚其质朴,不贵浮誉。此义虽异,亦戒劝之旨也。又《想尔注》云:故致数誉,俗人贪名誉也;无誉,不欲俗人无有不名誉者也。此析句分理,亦申戒劝之人,惟当恭己下心,爱人恤物,以从玄元之教也。
不欲琭琭如玉,硌硌如石。
注:琭琭,玉貌。硌硌,石貌。以贱为本。
疏:夫玉贵而石贱。如玉者,自贵也。如石者,自谦也。侯王既以贱为本,不欲琭琭如玉,而自尊贵,当硌硌如石,以守谦卑也。
义曰:夫玉与石者,所以明贵贱也。车与舆者,所以谕总众也。此两句重结侯王以贱为本之义。夫上德之君,托神太虚,隐貌玄冥,动反柔弱,静归和平,戴规履矩,镜视太清,而不以名称自尊,亢极自大也。下世德衰,君有九重之尊,万乘之贵,四海之富,六合之殷。崇高拟天地,光明配日月,出令象寒暑,震威象雷霆,不以万物为心,不以群生为念,繁奢自处,尊极自居,虽有孤、寡、不谷之言,而不达其意。洎秦始皇虎噬天下,鲸吞诸侯,并灭海内,总为一统,而鄙斥孤、寡、不谷之名,自称曰朕。朕、余、吾、我也,以此为号,失其谦光之旨,而彰尊大之名矣。自此人君矜尚浮誉,比尧舜以称荣。轻陋贱名,将瓦石而同弃。斯则辗败亡之辙,践凋落之涂,可不痛也。太上格言殷勤垂戒者,欲使冥心於玉石之间,不多不少,不贵不贱,以一为纪纲,以道为桢干,德制天下而不为有。理身之士,其志若此,则处贵而无乐,处贱而无忧,高而不殆,卑而愈泰。得不勉而修之乎?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一竟
#1泛能怀思君德:检《左传》,『泛』作『况』,於义为长。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二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疏:前章明天地得一,以戒矜执之弊。此章明权实两行,将申反经之美,不矜则全。夫贵本合义则方可与权,欲令深悟道元,所以再明冲用。○义曰:夫冲用之道妙本之元,包括有无,贯穿天地,天地得之以宁以永,万物得之以生以成。理国之君当法道化以无为,不可徇名称而矜执必矣。故戒之以贱下为基,忘元丧本,故示之以权变为用,权变以反本,合冲用於玄功矣。此章之大旨也。
反者道之动。
注:此明权也。反者,取其反经合义。反经合义者,是圣人之行权。行权者,是道之运动。故云反者道之动。
疏:反以反俗为义,动是变动之名,谓权道也。言众生矜执其生,而失於道。故圣人变动设权,令物反俗顺道尔。
义曰:夫物顺道则生,失道则死。其故何哉?道本无事无为,人尚有为有事。道本无情无欲,人尚有欲有情。故俗与道反,而去生从死也。经云动之死地,以其生生之厚。又云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所谓求生之厚者,就欲羡利,徇俗趋名,役性劳神,图功慕赏,本为养身之具,不知求非其分,反丧其生。吴子云:天地之生禽鸟也,犹衣之以毛羽,供之以虫粒,况於人乎?衣食者,虽养身之所切,亦可委心任运,岂在躁求乎?不能体道全生,委心顺命者,是谓执其生而失於道矣。若能祛躁求之妄,安顺命之怀,体彼恬愉,生可全矣。理国者任物之性,顺天之时,息苛暴以惠人,轻赋傜而育物,无拓土开疆之欲,自戢五兵,无崇台峻宇之奢,自清庶务,跻生灵於寿域。斯可谓反俗顺道乎。
疏:注云反经合义者,经,常也。义,宜也。令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有以无为用。初则乖反常情,而后顺合於道,故谓此之为运动也。
义曰:经者,常法也,垂训而不移。义者,通理也,因宜而适用。世以高贵为重,卑贱为轻,咸慕高而弃卑,舍轻而从重。经文垂教,言高因下而显,贵假贱而明,故以贱下为高贵之基。孤寡为侯王之称,使其贵不忘贱,受福於无穷,高不忘卑,保身於不殆。斯为道之动,用使反常俗之情,各复自然之道也。
疏: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道反常而难晓,故举当隶之喻,言其华反而后合,以喻权道,先逆而后顺也。
义曰:《论语□子罕篇》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此言人适於学,或得异端,未能之於道,或能之於道,未能有所立,未必能权。权者,量其轻重也。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此逸诗也。棠棣,栘也,其花先反而后合。赋此诗,意盖喻权道,先逆思后至於大顺也。思其人而不得见者,其室远也,以言思权而不得见者,其道远也。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言思者当其反,是不思所以为远,能思其反,何远之有?言权可思知,惟不知思耳,思之有次序,斯可知也。故谓权道者,为国之利器,用须得其人,得其人则反俗而合道,非其人则反而为乱矣。
弱者道之用。
注:此明实也。弱者,取其柔弱雌静。柔弱雌静者,是圣人之所实处,实道之常用,故云弱者道之用。
疏:此明实道也。人皆贱弱而贵强,是知强梁雄躁者,是俗之用也。道以和柔而胜刚,是知柔弱雌静者,是道之常用。故云弱者道之用。
义曰:道先柔弱,俗贵强梁。柔弱为保生之徒,强梁为取败之本。经云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执此以训,使人弃强守柔,舍躁归静也。夫教有权实两门,上士达识,以实教示之,自然冥合,中於道智。下士则以权教悟之,亦犹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之义耳。理国之道,务先爱民,民为国本,不可弃也。然而上古淳朴,与道相符,故以实教教之。末代浇季,奸诈互兴,则以权教教之。权教者,先以善道诱之;不从,以恩赏劝之;劝之不从,以法令齐之;齐之不从,以科律威之;威之不从,以刑辟禁之。刑辟者,所谓五刑之属也。谓刻其颡而涅之,为墨刑;截其鼻为劓刑;男子去其势、妇人幽闭,次於死也,禁其淫也,曰宫刑;刖其足,曰剕刑;处死曰大辟。五刑者,先定其两造之词。两造具备,听於五辟。五辟简字,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於五罚。言从轻也。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不应罚者,正於五过,而从赦免。五过之疵,其罪惟均,刑疑从罚,罚宜从赦。将用刑,犹当严敬天威,不可轻用刑也。故墨刑之罚百锾,劓刑二百缓,剕刑五百锾,宫刑六百锾,大辟千锾。所谓金作赎刑是也。墨劓之属各千,剕刑之属五百,宫刑之属三百,大辟之属二百,故五刑之属三千。其言锾者,黄铁为之,锾重六两。《书》云:功宜惟重,罪宜惟轻#1。虽权法以禁劝於人,而圣人哀矜之道,好生之心,亦云至矣。故劝教之所不及,而后用刑也。是故刑之使民惧,赏之使人劝,劝以趣善,惧以止恶。虽刑之及人谓为害也,而惩一劝百,被刑者寡而从善者众。如栉发焉惜而不栉,踰旬而一栉则弃者多矣,旦旦栉之,理者多矣。权教者,帝王南面之术也。理身者体柔顺之道,去刚强之心,久而勤之,长生何远乎?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注:实之於权,犹无之生有。故行权者贵反於实用。有者必资於无,然至道冲寂,离於名称,诸法性空,不相因待。若能两忘权实,双泯有无,数舆无舆,可谓超出矣。
疏:言天下有形之物,莫不以形相禅,故云生於有,穷其有体必资於无。
义曰:无者道之本,有者道之末。因本而生末,故天地万物形焉。形而相生,是生於有矣。考其所以,察其所由,皆资道而生,是万有生於妙无矣。能自有而复无者,几於道矣。若执有而不移者,趣於终矣。《庄子□知北游篇》夫子谓冉求曰:未有子而有孙,可乎?是祖父子孙世世相续,形形相生,天地万物皆形而相生者也。理身养神以存形,形可长久。劳形而役神,神将不守。神因形而生,神从道而禀。神形俱全,可以得道,形灭神游,道何求哉?理国者执法以训人,人趣善矣。人趣於善,而和气应之,国泰民和,隆昌之道也。
疏:故《列子》曰:形动不能生形而生影,无动不能生无而生有。故曰虚者天地之根,无者天地之源。言此者,欲令众生穷源识本,而悟道尔。权实亦然。故注云实之於权,犹无之生有也。
义曰:形动不能生形者,《列子□天瑞篇》曰:《黄帝书》云:形动不能生形而生影,声动不能生声而生响。此言有形必有影,有声必有响。自然而并生,俱出俱没,岂相资先后而差哉?非谓影随形生,响因声出,而立为喻,此自然相感,因待之理也。道以妙无生成万物,谓之自然。物之生物,形之生形,谓之因缘。言物之形兆,大若天地,微若昆虫,皆资自然妙道气化而成,然而因形缘类,更相生,更相成。修道者纵心虚漠,抱一复元,则能存已有之形,致无涯之寿。形与道合,反於无形,变化适其宜,死生不能累,则可谓自有而归无也。吴子曰:修道之士,道与俗反。自老而反壮,自壮而还婴,自婴而得道。此所谓舍其粗有,归其妙无,还元复本也。世人不能察道之元,穷道之本,自人於死,沦化随时,故可伤矣。圣人悯之,设以权教,使去奢从俭,去伪从真,去有欲有为,行无为无欲。徇此权教,渐阶实门,默契真修,可以得道矣。理人为政,以权实化俗,理亦然哉。
疏又云:至道冲寂,离於名称,诸法性空,不相因待者,言道至极之体,冲虚凝寂,非权亦复非实,何可称名?诸法实性理中不有,亦复不无,事绝因待。所言物生於有、有生於无者,皆是约代法而言尔。若知数舆无舆,即知数诸法无诸法,岂有权实而可言相生乎?悟斯理者,可谓了出矣。
义曰:道惟冲寂,不可名称,随代化凡,假说言教。言教者,即诸法也。法以约人,使革恶为善。垂之训俗,事有多门,故云诸法尔。因有法故得悟於道,悟既得道诸法亦无。教立权门,国垂权法。权以化俗,除其恶根。恶既已除,俗归正理。因正为善,权法亦忘。若执权实而不移,局教法而无改者,不可与言道矣。能忘权实而达道者,可谓了然明悟,出代登真者矣。《庄子□秋水篇》海若语河伯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以物害己。此言道以循理守常,权以临机制变。大人通理,谁害之焉。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疏:前章明权实两门是道之动用。此章明明道若昧,唯上士勤行。初明三士闻道信毁不同,次建言下明道德之行门,后夫.唯下结善贷之功用。○义曰:至理幽玄,非下士能晓,明道若昧,唯上智勤行。既性识之不同,彰信毁之无爽,要在设权教以善诱,俾建德之有归,不可任性识之所拘,求沉沦而无教。故下文开悟令入法门,斯谓善贷之功矣。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注:了悟故勤行。
疏:上智之士,深识洞鉴。闻道权则微明,实则柔弱,闻斯行诸,曾不懈怠。故云勤而行之。
义曰:人之生也,气有清浊,性有智愚。虽大块肇分,元精育物,富贵贫贱,寿夭妍媸,得之自然,赋以定分,皆不可移也。然道无弃物,常善救人。故当设教以诱之,垂法以训之,使启迪昏蒙,参悟真正。琢玉成器,披沙得金,斯之谓矣。按孔子所云: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下矣。此与三士事理玄同。又《论语□雍也篇》云子曰: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中人已下,不可以语上也。此谓教化之法也。《师说》云:就人之品识,大判有三,谓上中下也。细而分之,则有九品。上上品者,即是圣人。圣人自知,不劳於教。下下品者,即是愚人。愚人不移,教之不入。所可教者,谓上中以下、下中以上,凡有七品之人,可教之耳。所谓中人已上可以语上者,即以上道语於上分也,是则以孔子之道教颜回,以颜回之道教闵损,是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其中人已下不可以语上者,犹可语之以中,及语人以下。如以闵损之道可以教中品之上,此乃中人亦可以语上也。又以中品上道教中品之中,以中品之中道教中品之下,斯则中人亦可以语之中也。又以中品之下道教下品之上,斯则中人已下亦可以语中。又以下品之上道教下品之中,斯则中人已下可以语下也。此中人已下,大略言之耳。既有九品,则第五品为正中人也。其二三四为上,六七八为下,惟下下之士教而不移,闻道则笑矣。吴先生曰:上士不教而自知,下士虽教而不移。神道设教,为中士耳。夫中士者,语之以善则迁善,导之以恶则趣恶,故教之所设,为中士之人可上可下也。太上之旨诱以多方,教以善道,俾其迁革,渐脱愚迷,俾有向风进善之门。则所谓人无弃人矣。上士既悟之於自然,故勤行不怠也。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注:中士可上可下,故疑疑则若存若亡。
疏:中庸之士明昧未分,闻说妙道或信或否,谓明则若存而信奉,昧则若亡而疑或。未果决志,故谓若存若亡。
义曰:若存若亡者,可上可下之意。未果决也代俗之情,为富贵所诱、利害所牵,娱乐难忘,骄奢自恣。闻玄默之道,孰肯勤励而修之,遂乃五色瞽其明,五声聩其耳,迷情溺性,自掇败亡。苟能闻恶如探汤,慕善如不及,知过必改,见贤思齐,效上士之所修,舍中庸之所乐,皆可以蹑景浚虚矣。
下士闻道,大笑之。
注:迷而不信,故笑之。
疏:下士识不及理,闻道不信,谓为虚诞,则嗤笑之。亦犹章甫致贱於越人,和璞见遗於楚国。故庄子云曲士不可以语於道尔。
义曰:大笑者,谓愚昧之士智识昏庸,不闻圣人之言,闻亦不晓,不见先王之教,见亦不知。所谓识不及理也。闻真真之道能生成天地,孕育乾坤,包举阴阳,弥纶造化,修身则延生久视,理国则凝拱垂衣,反为虚诞,相与嗤笑。故云大笑之。章甫者,邹鲁之冠也。越人者,百越之国也。夏禹理水,极于东夷,子孙居之,遂以为国。其旧俗被发文身,至勾践平吴,方通中国。既不尚冠冕,则章甫非彼所好也,故云致贱尔。和璞者,卞和,楚人。居荆山之下,得玉璞焉,以献楚王。使玉工视之,曰石也,以为欺妄,刖一足。如此,历二王,再献之,刖其两足。和抱玉璞哭於荆山之下,楚王知而召之,使玉工琢石得玉,因而宝之。后传入赵,自赵入于秦。秦皇平天下,废诸侯为郡县,刻其玉为传国玺焉。言卞和三献其璞,方为时主所知。故云见遗於楚也。《庄子□秋水篇》海若语河伯曰:井蛙不可语於海,拘於墟也。曲士不可语於道,束於教也。所谓曲士者,执一家之偏见,滞彼有为。河伯恃秋水之滂流,不知其小。海若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止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矣。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此形於天地,受气於阴阳,计四海之在天地间,犹盘空之在大泽耳。夫虽越俗贱冠,楚人遗璞,治乎刻秦皇宝篆,袭中国衣璎,垂范后王,同轨六合,和璧章甫何贱乎?理化之端,随机设教。道之从善,引之向方。虽下士至愚,亦可以语於道矣。
不笑不足以为道。
注:不为下士所笑,不足以为玄妙至道。
疏:至道幽玄,深不可识,明而若昧,理反常情,所以致笑。若不为下士所笑,未得精微,乃是浅俗之法,不足以为道。道非代间法,故为凡愚所笑。是以为妙道也。
义曰:道惟潜还,寂默希夷,不察察以绳人,不昭昭而显状。体道之士,其行亦然。内合虚无,外混尘滓,故至明若昧,人所不知,岂惟顺俗和光,兼亦守卑处下,所以下士侮而笑之。然至人之隐身修道,不为下士所笑,未合乎大道也。理国行化,亦在乎澄澹无为,任物自化,以慈柔潜布,恩煦周行。使其民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昏昏默默不知帝力,不知其上之有君也。虽下民不知帝力,而圣德遐被,玄风普覃,所以为至化矣。
建言有之:
注:建,立也。将欲立言,明此三士於道不同也。
疏:建,立也,将立言释上士勤行之道,中士存亡之致,下士大笑之由。有之,指下明道等也。
义曰:太上将立言显道,以表三士不同之由,故有此句。
明道若昧,
疏:明,照了。昧,昏暗也。谓道德行人,以昧养明,遗形去智,而实明了。故云若昧。言上士勤行,於明若昧。下士不达,是以笑之。中士初闻明道,故若存。后闻如昧,故若亡尔。
义曰:夫大道之君,体道而处,神与化合,处於自然,万汇任真,莫有闻见。性合道之玄妙,命得一之精微,动作顺於太和,取舍合於天理,无思无虑,冥寂鸿蒙。齐日月之照,而民不以为明。均雨露之恩,而民不以为惠。其至明也而若昏默焉。上士修道,隐智藏辉,含见匿知,反视内照,而外若婴兄。此固非中士之所及,乃为下士之所嗤也。若有若亡,抑亦其冥矣。又言天之德也,虽赫赫在上,常如冥昧耳。
进道若退,
疏:进道之人,内心不起,外事都忘,功名日损,大成若缺。下士观之,似如退败。
义曰:弘道之君也,天下童蒙,四海为一,务其损而不益其事,然而不作,所为者寡,所守者约,民忠厚而敦信,世和顺而质朴。王如天地,民如草木,不以万乘为尊,不以九重为乐,谦弱撝退,恬和无欲,而其道博施,其德恢廓,此若退之道也。上士以此理身,而玄德潜施,而不矜不衒,阴功默运而不识不知,让善於人,退身度物,而其丹箓之名克着,青华之简升闻。李意期乞食於人寰,阴长生受辱於都市,侯道华寓迹於佣保,皇甫獭示疾於丘林,声子伴狂,壶公韬晦,皆卑躬损志,乃者习景冲真也。又言地之德也,虽蒸蒸在下,常如卑退也。
夷道若类。
注:上士勤行,於进若退,於夷若颣。故中士疑而下士笑。
疏:夷,平也。颣,丝之不匀者。夫识心清净,尘欲不生,坦然平易,与物无际,而外若丝之有颣。
义曰:丝之无颣,即为人所用。齐纨楚练,雾谷云罗,皆入彼化机,忘其本质,以至靡坏,不复为丝矣。人之舍道,即为俗所运驰,各竞禄滞色,耽声,流浪恶缘,迷丧真性,以至沦灭,不保其生矣。达士理身,内则夷坦,外示同尘,履苦遇乐,随时应迹,若丝之有类也。仲尼大圣之德,而伐树削迹,历聘诸邦;玄元大圣之尊,而伏柱藏书,行化绝域。此其内怀至道,外若有颣焉。又言君之德也,虽法地则天,不敢标异,常若有滞颣焉。
上德若谷。
注:虚缘而容物也。
疏:言勤行之士谓之上德,德用光备,无不含容,故云若谷。
义曰:有道之君,托神太漠,隐貌玄冥,被道含德,无不包括。万国之广,贮於胸中,不恃其有;万物自化,旷乎域中,不矜其大。岂若谷之可谕乎?又言国君含垢,如溪谷之受污也。上士体道德无不周,固亦然矣。
大白若辱,
注:纯洁而含垢也。
疏:白,纯净也。辱,尘垢也。得纯净之道者,混迹同尘,故称若辱。而实纯白,独全备尔。
义曰:尧汤之德,至明也,而时有襄陵铄石之数,民无垫溺菜色之忧。亦大白之有尘垢矣。修道之士外污若干吉托形,而齿剑惠风,示迹以沉泉,内明道功,旁混尘浊,亦斯义也。
广德若不足,
注:大成而执谦。
疏:言至人德无不被广也。守柔用谦,故常若不足。《史记》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义曰:上德之君,化被九围,不恃其德,九围自化。不知其功,固若不足尔。修道之士,功济幽显,德洽昆虫,立功不息,崇德不倦,常若不足。良贾深藏者,《史记》云:孔子与南宫敬叔适周,问礼於老君。老君曰:子之所言,其人骨已朽矣,独其言在尔。吾闻之,良贾深藏外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也。此盖责孔子以三纲五常之教汨乱於人,不尚大道,矫饰礼义,岂若善为贾贩之人,藏宝积货,外畏人知,常若虚匮之者耳。
建德若偷,
注:立功而不衒也。
疏:建,立也。偷,盗也。言建立阴德之人,潜修密行,如彼盈窃,当畏
人知,故曰若偷。
义曰:人君施德行道,潜育於人,不伐不矜,惟冲惟寂,不令天下知觉,故云若偷。上士修身,常持密行,故有若偷之义。又偷,薄也。《论语□大伯篇》孔子曰:君子笃於亲,则民兴於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包氏注云:兴,起也。君能厚於亲属,则人皆化之,起为仁厚之行,不偷薄也。此言建立阴德之人,所行之行,有功则立,不计其名,有善又行,不务其厚。吴子曰:功不在大,遇物斯拯是也。
质真若渝,
注:淳一而和光也。
疏:真,淳一也。渝,变改也。言道德行人,其德淳一而无假饰,若可渝变与物,同波而和光也。
义曰:质,素也,真,淳也。真淳质素之人,惟善是适,方圆任器,不局一隅,若可渝变尔。
大方无隅,
注:不小立圭角。
疏:方,正也。隅,角也。夫砥砺名节,以作廉隅。此为束教之人,非曰大方之士。磨而不磷,在涅不缁,大方也,而能和光同尘,不自殊异,无隅也。故曰大方无隅。
义曰:至道之君,玄德浩邈,无不包容,笼虚无而不为大,亘天地而不为远,若鸣凤之升寥廓,若神龙之逸层霄,岂隅可以围测哉?上士弘道,异夫儒术,不局名分,不拘廉隅。坦然其量也,眇若太虚。泛然其志也,杳若冥鸿。不缁不磷,有在於是矣。《论语□阳货篇》佛肸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及入也。佛肸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磷,薄也。至坚之物,磨之而不薄。缁,黑也。至白之物,涅之而不黑。喻君子虽在浊世,不能污也。圣人不为世俗所染,如至坚至白之物也。上士之行,圣人之德,固无方隅可拘矣。
大器晚成,
注:且无近功。
疏:备物之用曰器。以晚故能成大,是以上士勤行积功,而证得之於
渐,非一朝一夕,故曰晚成。
义曰:积和而成人,积功而成道。非朝夕之可就,故曰晚成。用道之君化於人也,抱无为,任因循,忽忽昧昧而不苛察,纯纯闷闷而不滋彰,任物自然,而四海之内臻於道矣。理身之士,积功累行,不其然乎?故曰功满三千,白日升天;弘道无已,自致不死。非朝行而夕至也。备物之用曰器者,《春秋》定公九年夏,阳虎归宝玉: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大弓。书之曰得,器用也。凡获器用曰得,得用曰获。故器者,备物之用也。
大音希声,
注:不饰小说。
疏:夫道能应众音,大音也;听之无声,希声也。以况圣人开演一乘
则法音广被,待感而应,故曰希声。
义曰:大音若雷,不可以四时震击;圣人微旨,不可以终日喧传。此明道不可闻也。必在灭智内求,灰心默葬,然后听之非耳,闻之以神,得无声之声,证真道矣。一乘者,大乘之道也。道贯万法,而演为三乘。初法以戒检心,以律检行,以存修静其内,以齐洁严其外。然渐进中道,习於无为,隳体黜聪,忘形绝念。而次登大乘之行,次来次灭,随念随忘,不滞有无,玄葬中道。证此道者,炼凡以登仙,超俗而度世,凌倒景之上,享无穷之龄。天地有倾沦,而真道无渝坏,法音周普,拯度群生。此圣人一乘之用也。
大象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