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诗醇 - 第 88 页/共 142 页
朝日出其东。我常坐西偏。夕日在其西。我常坐东边。当昼日在上。我在中央间。
仰视何青青。上不见纤穿。朝暮无日时。我且八九旋。濯濯晨露香。明珠何联联。
夜月来照之。茜茜自生烟。我已自顽钝。重遭五楸牵。客来尚不见。肯到权门前。
权门众所趋。有客动百千。九牛亡一毛。未在多少间。往既无可顾。不往自可怜。
原选者评。历叙东西朝暮。繁而不杀。弥有古意。
南溪始泛三首
榜舟南山下。上上不得返。幽事随去多。孰能量近远。阴沈过连树。藏昂抵横坂。
石粗肆磨砺。波恶厌牵挽。或倚偏岸渔。竟就平洲饭。点点暮雨飘。梢梢新月偃。
余年懔无几。休日怆已晚。自是病使然。非由取高蹇。
南溪亦清驶。而无檝与舟。山农惊见之。随我观不休。不惟儿童辈。或有杖白头。
馈我笼中瓜。劝我此淹留。我云以病归。此已颇自由。幸有用余俸。置居在西畴。
囷仓米谷满。未有旦夕忧。上去无得得。下来亦悠悠。但恐烦里闾。时有缓急投。
愿为同社人。鸡豚燕春秋。
足弱不能步。自宜收朝迹。羸形可舆致。佳观安可掷。即此南坂下。久闻有水石。
拕舟入其间。溪流正清激。随波吾未能。峻濑乍可刺。鹭起若导吾。前飞数十尺。
亭亭柳带沙。团团松冠壁。归时还尽夜。谁谓非事役。
原选者评。三首神似陶公。所谓。奸穷变怪得。往往造平淡。者。
。蔡宽夫诗话。曰。退之诗豪健雄放。自成一家。世特恨其深婉不足。南溪始泛。三篇。乃末年所作。独为闲远。有渊明风气。
。王直方诗话。曰。洪龟父言。山谷於退之诗。少所许可。最爱。南溪始泛。以为有诗人句律之深意。隐居诗话。曰。南溪始泛。诗。将死病中作也。句有。足弱不能步。自宜收朝迹。又云。余年懔无几。休日怆已晚。张籍。哭退之。诗略曰。去夏公请告。养病城南庄。籍时官休罢。
两月同游翔。移船入南溪。东西纵篙撑。公作游溪诗。咏唱多慨慷。又曰。偶有贾秀才。来兹亦同并。秀才谓贾岛也。
题楚昭王庙
丘坟满目衣冠尽。城阙连云草树荒。犹有国人怀旧德。一间茅屋祭昭王。
原选者评。顾嗣立曰。按公。外集。有。记宜城驿。云。驿东北有井。传是昭王井。井东北数十步。有楚昭王庙。高木万株。旧庙屋极宏盛。今惟草屋一区。然问左侧人。尚云每岁十月。
民相率聚祭其前。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题。盖与此诗同作也。
答张十一功曹
山净江空水见沙。哀猿啼处两三家。 竞长纤纤笋。踯躅闲开艳艳花。
未报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吟君诗罢看双鬓。斗觉霜毛一半加。
原选者评。任子渊曰。斗觉。诗中健语也。前辈多使。退之诗有此句。东坡诗。黄昏斗觉罗裳薄。后山诗。斗觉文字生清新。
题木居士
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
原选者评。道破世情。
张芸叟。木居士诗序。云。耒阳县北沿流二三十里鳌口寺。即退之所题木居士在焉。元丰初。以祷旱不应。为邑令析而薪之。今存者。乃僧道符更刻。
和归工部送僧约
早知皆是自拘囚。不学因循到白头。汝既出家还扰扰。何人更得死前休。
原选者评。振威一喝。三日耳聋。
入关咏马
岁老岂能充上驷。力微当自慎前程。不知何故翻骧首。牵过关门妄一鸣。木芙蓉
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采江官渡晚。搴木古祠空。
愿得勤来看。无令便逐风。
原选者评。朱子曰。此诗言荷花与木芙蓉生不同处。而色皆美。名又同。故以采江搴木二事相对言其生处。而。九歌。者。祭神之辞。故曰古祠也。
奉和库部卢四兄曹长元日朝回
天仗宵严建羽旄。春云送色晓鸡号。金炉香动螭头暗。玉佩声来雉尾高。
戎服上趋承北极。儒冠列侍映东曹。太平时节难身遇。郎署何须叹二毛。
原选者评。沈德潜曰。入贾岑倡和作中。可以伯仲。
奉和裴相公东征途经女几山下作
旗穿晓日云霞杂。山倚秋空剑戟明。敢语相公平贼后。暂携诸吏上峥嵘。
原选者评。洪兴祖曰。以我之旗。况彼云霞。以彼之山。况我剑戟。诗家谓回鸾舞凤格。
。蔡宽夫诗话。曰。退之。和裴晋公征淮西时过女几山。诗云云。而晋公之诗无见。惟。白乐天集。载其一联云。待平贼垒报天子。莫指仙山示老夫。方时意气自信不疑如此。岂容令狐楚辈沮挠乎。
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
荆山已去华山来。日出潼关四扇开。刺史莫辞迎候远。相公亲破蔡州回。
原选者评。沈德潜曰。没石饮羽之技。不必以寻常绝句法求之。
晋公破贼回重拜台司以诗示幕中宾客愈奉和
南伐旋师太华东。天书夜到册元功。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
鹓鹭欲归仙仗里。熊罴还入禁营中。长惭典午非材职。得就闲官即至公。
原选者评。严重苍浑。直逼杜陵。
。石林诗话。曰。七言难於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
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常恨无复继者。韩退之笔力最为杰出。然每苦意与语俱尽。和裴晋公破蔡州回。诗。所谓。将军旧压三司贵。
相国新兼五等崇。非不壮也。然意亦尽於此矣。不若刘禹锡。贺晋公留守东都。云。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语远而体大也。
沈德潜曰。庄重得体。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原选者评。李光地曰。佛骨一表。孤映千古。而此诗配之。尤妙在许大题目。而以。除弊事。三字了却。
晚次宣溪辱韶州张端公使君惠书叙别酬以绝句二章
韶州南去接宣溪。云水苍茫日向西。客泪数行元自落。鹧鸪休傍耳边啼。
兼金那足比清文。百首相随愧使君。俱是岭南巡管内。莫欺荒僻断知闻。
量移袁州张韶州端公以诗相贺因酬之
明时远逐事何如。遇赦移官罪未除。北望讵令随塞雁。南迁才免葬江鱼。
将经贵郡烦留客。先惠高文谢起予。暂欲系船韶石下。上宾虞舜整冠裾。
原选者评。李光地曰。末句取诸。离骚。所谓。跪敷衽以陈阝辞。者。有蒙难正志气象。
奉和兵部张侍郎酬郓州马尚书
只召途中见寄开缄之日马帅已再领郓州之作
来朝当路日。承诏改辕时。再领须句国。仍迁少昊司。暖风抽宿麦。清雨卷归旗。
赖寄新珠玉。长吟慰我思。
原选者评。石林诗话。曰。蔡天启言。尝与张文潜论韩。柳五言警句。文潜举退之。暖风抽宿麦。清风卷归旗。子厚。壁空残月曙。门掩候虫秋。皆为集中第一。
奉酬天平马十二仆射暇日言怀见寄之作
天平篇什外。政事亦无双。威令加徐土。儒风被鲁邦。清为公论重。宽得士心降。
岁晏偏相忆。长谣坐北窗。奉使镇州行次承天行营奉酬裴司空
窜逐三年海上归。逢公复此著征衣。旋吟佳句还鞭马。恨不身先去鸟飞。
原选者评。诏许迟留。而奋迅如此。仁者之勇。庶无愧焉。
。新书。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
奉和仆射裴相公感恩言志
文武成功后。居为百辟师。林园穷胜事。钟鼓乐清时。摆落遗高论。雕镌出小诗。
自然无不可。范蠡尔其谁。
原选者评。按。诗话云。庆历中。西师未解。晏元献为枢密使。会大雪。置酒西园。欧阳永叔赋诗云。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晏曰。昔韩愈亦能作言语。赴裴度会。但云。林园穷胜事。钟鼓乐清时。不曾如此作闹。夫裴度之优游绿野。乃不得已而与世浮沉。故愈诗云云。晏殊所处不同。闻永叔讽厉。正应改容谢之。顾犹怫然於中耶。
和仆射相公朝回见寄
尽瘁年将久。公今始暂闲。事随忧共减。诗与酒俱还。放意机衡外。收身矢石间。
秋台风日迥。正好看前山。
原选者评。退之与中立雅契。同涉艰危。树功业。其於当时朝局。元老苦心。有知之最深者。二诗能曲传之。讽咏殊有余味。
卷三十二
眉山苏轼诗一四十一首
诗曰杜牧以后。唐季五代纤佻薄弱。日即沦胥。宋初。杨亿。刘筠。钱惟演之徒。崇尚昆体。只是温李后尘。嗣是苏舜卿。以豪放自异。梅尧臣以高淡为宗。虽志於古矣。而神明变化之功少。未有能骖驾杜韩。卓然自成一家。而雄视百代者。必也其苏轼乎。轼之器识学问。见於政事。发於文章。史称。言足以达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为。节义足以固其有守。皆志与气为之也。惟诗亦然。地负海涵。不名一体。而核其旨要之所在。如云。我诗虽云拙。心平声韵和。此轼自评其诗者也。作诗熟读毛诗。国风。离骚。曲折尽在是。此轼自以其所得教人者也。且夫。精深华妙。则苏辙称之矣。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则黄庭坚称之矣。天才宏放。宜与日月争光。则蔡绦称之矣。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怪。终归浑雅。则敖陶孙称之矣。前之曹刘陶谢。后之李杜韩白。无所不学。亦无所不工。同时欧阳王黄。犹俱逊谢焉。洵乎独立千古。非一代一人之诗也。而陈师道顾谓其初学刘禹锡。晚学李太白。毋乃一知半解欤。但其诗气豪体大。有非后哲所易学步者。是以元好问论诗有云。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又云。苏门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诗百态新。盖非用此为讥议。乃正以见其不可模拟耳。其与轼并世之人。漫为评论者如张舜民。有。仔细检点。不无利钝。之言。而杨时至谓其不知风雅之意。后来严羽更以其自出己意。为诗之大厄。创大言以欺世。夫岂可为笃论哉。是编所录。挹菁拔萃。审择再三。殆无遗憾。其生平丰功亮节。与夫兄弟朋友过从离合之迹。及一时新法之废兴。时事之迁变。靡不因之以见。诗凡五百余首。古体则五言稍多於七言。近体则七言数倍於五言。要归本於六义之旨。亦非有成见也。
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於
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原选者评。轼与其弟辙友爱特至。时轼赴凤翔签判之任。既别而作此诗。起句突兀有意味。前叙既别之深情。后忆昔年之旧约。亦知人生要有别。转进一层。曲折遒宕。轼是时年甫二十六。而诗格老成如是。
。许诗话。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於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东坡诗云。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远绍其意。王方直诗话。曰。东坡喜韦苏州诗。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之句。故在郑别子由云。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又。初秋。子由与坡相从彭城。赋诗云。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飘泊在彭城。子由使辽。在神水馆赋诗云。夜雨从来对榻眠。兹行万里隔湖天。坡在御史狱有云。他年夜雨独伤神。在东府有云。对床定悠悠。夜雨今萧瑟。其同转对有云。对床贪听连宵雨。又曰。对床欲作连夜雨。又曰。对床老兄弟。夜雨鸣竹屋。此其兄弟所赋也。相约退休。可谓无日忘之。然竟不能成其约。其意见於。逍遥堂。诗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