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 第 63 页/共 103 页
大理寺狱
元丰元年十二月戊午,以权知审刑院、度支郎中崔台符为右谏议大夫、大理卿,屯田郎中、直史馆、权发遣江淮等路发运副使蹇周辅、太常博士、权判都水监杨汲为少卿。丞及检法官,令举官以闻。先是,上以国初废大理狱非是,以问孙洙。洙对合旨,于是中书言:『奉诏,开封府司、左右军巡院刑狱皆奉府公事,而三司、诸寺、监等,凡有禁系,并送三院,系囚猥多,难以隔讯。又盛暑疾气熏染,多致死亡。官司各执所见,吏属苦于谘禀,因缘留滞,动涉岁时,深为未便。参稽故事,宜属理官。今请复置大理狱,应三司及寺、监等公事,除本司公人杖、笞罪非追究者随处裁决,余并送大理狱结断。其应奏者并天下奏案,并令刑部、审刑院详断[6]。大理寺置卿一人,少卿二人,丞四人,专主推鞫;检法官二人,余悉罢。应合行事,委本寺详具以闻。』从之。台符等既受命作大理寺,凡十有七日而成。
二年正月戊子,手诏:『大理寺日者修举坠典,厘正职业,俾治官府狱事。前代章程,湮灭岁久,不可复知。今所图画,皆以义起,推抡规模,不少宽假,必难称办。苟官吏各怀顾忌,于驱遣之际,或至逡巡,则稽留弊害,无肯前者。其本寺丞事勘鞫,可且依推制院及御史台例,不供报纠察司断讫。徒以上,旬具犯由,申中书、枢密院刑房置司,及一年,别取旨。』其后及一年,乃复诏依开封府例供报纠察司。丁酉,置大理寺勾当公事官二员,以大小使臣充。
二月甲寅,诏大理寺官人可依御史台例,禁出谒及见宾客。
三月丁丑,上批:『大理寺长贰、丞、主簿家属既不在治所,如遇休暇,宜止各轮一员在寺,余归休沐,庶制可经久,人无惮倦。其著为令。』
九月壬午,诏:『翰林学士李清臣所撰《大理寺记》,凡朝廷修废官事之本末,小大无不该载,惟崔台符等首被选抡,考举坠典,而能剸遣滞讼[7],狱无淹囚,独不得挂名其间,尚为阙漏。宜送清臣增人。』
三年正月辛未,诏:『大理寺鞫罪人,依开封府例报纠察司。』后大理寺乞旬具徒以上事报纠察司,许之。开封官准此。仍诏:『纠察司如察访得虽非徒以上而出入不当,许索文案点检。』
六年六月。元丰间,诏大理兼鞫狱,所承内降公事,上下皆曰:『是诏狱也。』意必传重,少卿韩晋卿独持平檄实,无所观望,人以不冤。上知其才,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悉以委晋卿。
孔子庙庭配飨
熙宁七年十二月庚寅,判国子监常秩等乞立孟轲、扬雄像于孔子庙庭,仍加爵号。又乞追尊孔子以帝号。诏两制与国子监、礼院官同详定。后不果行。
翰林学士杨绘以为加帝号非是。当求绘议,附见于此。范祖禹志绘墓云:『绘言不必追尊。』
元丰二年正月己丑,京兆府学教授蒋夔言:『春秋释奠,以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先圣之樽在西,先师之樽在东。肆祭器,实牲体,盥手、濯爵、奠币、读祝、拜跪、登降、进退之节,与孔子无少异。而九人之像坐于两旁,樽酒豆肉不及。且孔子,师也。颜子虽大贤,与九人者,徒也。乞下臣议,欲礼官荐享祝献,颜子降于孔子,九人降于颜子,以正开元之失礼。』诏礼院详定。礼官言:『唐显庆二年,长孙无忌议,案永徽之令,改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汉、魏以来,取舍各异。颜回、夫子互作先师,宣父、周公迭为先圣。今看详孔子、颜子称号,历代各有据依,难辄更改。配享、正享,礼意本一;仪物祝献,亦难降杀。所乞进九人,亦在祀典,盖州县旧释奠仪,未有十哲从祀之文。检会《熙宁祀仪》,十哲皆为从祀,各设笾二、豆二、俎、簠、簋、爵各一,命官分献,一尊而止。乞自今三京及诸州文宣王庙十哲像,春秋释奠,并准《熙宁祀仪》。』从之。
七年五月壬戌,诏:『自今春秋释奠,以邹国公孟轲配食文宣王,设位于兖国公之次。荀况、扬雄、韩愈以世次从祀于二十一贤之间,并封伯爵:况兰陵,雄成都,愈昌黎。』初,晋州州学教授陆长愈言:『近封孟轲为邹国公,谓宜春秋释奠,与颜子并配。』下太常,而太常少卿叶均、博士盛陶、王古、杨杰、辛公佑以谓:『凡配享从祀,皆孔子同时之人。今以孟轲并配,非是。』礼部看详:『唐贞观二十一年诏,以汉伏胜、高堂生、晋杜预、范宁之徒二十一贤与颜子俱配享孔子庙堂,至今犹为从祀,岂必其同时之人也?孟子于孔圣之门,当在颜子之列。至于荀况、扬雄、韩愈,皆发明圣人之道,有益学者。未及配食,诚为阙典。伏请自今春秋释奠[8],以邹国公孟子配食,荀况、扬雄、韩愈并以世次先后,从祀于左邱明等二十一贤之间。案:左邱明至范宁等二十一人并封伯爵,乞荀况、扬雄、韩愈亦封伯爵。自国子监及天下至圣文宣王庙,皆塑邹国公像,其冠服同兖国公。仍画荀况等像于从祀之列,荀况在左邱明之下,扬雄在刘向之下,韩愈在范宁之下。冠服各从封爵。』均等又以为非是。礼部言:『均等援据不经,无足取者。』于是从礼部议,而有是诏。又诏学士院修撰赞文。
景灵宫绘像
治平元年三月丁酉朔[9],命入内都知任守忠、权户部副使张焘提举三司修造案勾当公事。张徽作仁宗神御殿于景灵宫西园,八月殿成,名曰孝严,别殿曰宁真[10]。焘因请图乾兴大臣于殿壁,绘像自此始。
按:景灵宫实始大中祥符,以奉祠圣祖。逮天圣初,乃易其旁之万寿殿,以为真宗馆御之所。治平建仁宗之殿其旁之万寿殿为真宗馆御之所。治平建仁宗之殿曰孝严,熙宁建英宗之殿曰英德,而宣祖、艺祖、太宗之殿曰庆基,曰开先,甲永隆;母后之殿曰隆福、重徽、彰德、广孝,皆旧寓于佛老之宫,亦在都邑,与夫郊野之外,岁时奠谒,或不克躬行,而清跸所临,动涉途巷,百工执事,疲于奔走,陟降跛倚而不恭,殆非所以致斋庄之诚,广孝钦之本也。神宗天锡圣智,超然远览,功成治定之际,乃诏有司度宫之东西,建六殿为原庙,奉祖宗之灵,设以昭、穆之次,列于左、右;又为别殿五于其北,以奉母后。其经营缔构,规模程度,靡不素定。按图即工,成不期月,观者骇异,以谓非造化融结,孰能若是之壮丽神速也!又以宣祖潜真隐耀,实基王迹,历数所钟,自□流泽[11],故名其殿曰天元;艺祖膺命造邦,拨乱反正,兵不再试,五服来享,故曰皇武;太宗亲执晋俘,混一区夏,覆载之內,莫不向方,故曰大定;真宗登封告成,文物鼎盛,珍符上瑞,应图合谍,故曰熙文;仁宗德教善政,康济天下,涵养覆露四十二年,纳斯民于仁寿之域,故曰美成;英宗诞膺景命,以绍文祖,天人和同,远迩绥靖,故曰治隆。事辞称情,名实无爽,云汉昭晰,揭诸门闳。四方搢绅传诵,于今不绝。
元丰五年九月癸卯,修定景灵宫仪注所言:『仪制令诸庙社门、宫门各二十四戟。唐太清官九门,亦设画戟。窃惟景灵宫天兴门及宫外门,本以钦奉天神,不应立戟。神御诸殿,既缘生礼以事祖宗,谓宜依仪制,令宫门之制,每门立戟二十四。』从之。
十一月己卯,详定礼文所言:『壬午景灵宫奉安辉德殿三后、衍庆殿三后,欲每殿三位同用一祝版,不特拜。』诏每后各用祝版及特拜。辛巳,奉安礼仪使宰臣王珪、蔡确、知枢密院孙固、门下侍郎章惇、中书侍郎张璪、同知枢密院韩缜、尚书右丞蒲宗孟及百官等班集英殿门上,诣蕊珠、凝华等殿祖宗神御,行告迁礼。至慈圣光献皇后、英宗皇帝坐,号恸久之,群臣莫能仰视。于是珪等奉神御升采舆,赴集英殿,有司请皇帝还内,上不听。每神御步出殿,次第导毕,始还宫。时将奉安景灵宫,至是塑像,工毕始还,坐于集英殿也。壬午质明,宰臣、百官班集英殿,礼仪使以神御采舆行,奉安于景灵宫。
十二月丁巳,诏:『景灵宫绘像臣僚,本支下、两旁以上,取无人食禄者。如俱无人食禄,或俱有人食禄均者,取最长;未均即食禄人少者,取最长。仍以子孙为次序。若子孙亦系绘像,本房见无人食禄,即更不问别房。应推恩人愿与以次及别房者听。』
六年三月辛巳,太学正马希孟为太学博士,以上批自景灵新宫成,群臣献歌颂者以十数,独希孟之文可观也。
八月乙亥,诏:『自今后执政官除拜,赴景灵宫恭谢,差閤门祗侯或看班祗侯一员、体直官一员随逐入殿,引揖祗应。』
十二月。自景灵宫十一殿成,上每行献朝之礼,凡百余拜。及继仁殿,必哀恸良久。
七年正月癸丑,吏部言:『准诏定夺绘像臣僚之家食禄人法。看详致仕停俸年七十以上、受官事故勒停无叙法,残疾不堪入仕,不理选限之官,欲并为不食禄人。』从之。
四月壬辰,朝献景灵宫。至天元殿,观芝草,宰臣王珪等称贺,仍宣从官以上赐茶。自是朝献毕,皆御斋殿赐茶。
九月戊申,户部尚书王存言:『准诏具析安守忠豫绘像因依,勘会所采臣僚勋绩,并于国史、《实录》考求事迹。据本传所载,赠太尉安守忠有战功政绩,当预绘像。其「捧曰左厢都指挥使、钦州团练使安守忠」,史册无载,即无豫绘像人数。』诏景灵宫改绘赠太尉安守忠像,并推恩其家。先是,景灵宫绘像管勾官误以「钦州团练使安守忠」充数而赠太尉,安守忠之孙自言,故命存考定,而降是诏。
修太一宫
熙宁四年十一月丁亥,遣将作监官度地修太一宫。先是,司天中官正周琮言:『据《太一经》推算,熙宁七年甲寅岁,太一阳九百六之数,至是年复元之初,故《经》言太岁有阳九之灾,太一有百六之厄,皆在入元之终或元之初。阳九、百六当癸丑、甲寅之岁,为灾厄之会,而得五福太一移入中都,可以消异为祥。窃详五福太一,自雍熙甲申岁入东南巽宫,故修东太一宫于苏村。天圣己巳岁入西南坤位,故修西太一宫于八角镇。伏望稽详故事,崇建宫宇,迎五福太一于京师。』上省其奏,乃命度地建宫于集禧观之东。
五年六月乙卯,礼院言:『中太一冠服依东、西太一,而东、西太一惟五福君綦
服[12],冠通天冠,大游以下皆冠道冠。案:《史记》天神贵者,太一之佐曰五帝。又方士言:十太一皆天尊神。伏请并用通天冠、张纱袍。』从之。
六年四月乙酉,中太一宫成,以右街都监真靖大师陈景元为宫主,景灵宫抱一大师盖善言副之,余知职散众道士,令景元博选有行业精洁之人毋过二十人,岁披戴,悉依东太一宫例。
九月辛酉,命宰臣王安石为奉安太一使,枢密使陈升之[13]、参知政事冯京、王珪、枢密副使吴充、蔡挺为前导官,龙图阁直学士孙固管勾卤簿仪仗,入内都知张茂则都大管勾。
十一月癸丑,冬至,奉安中太一神像。德音:『降天下系囚、杂犯死罪,徒、流以下释之。应诸路灾伤民户,本名税物失计,致违省限,不该检放者,监司体量检放。』先是,上以久旱,欲因冬至发德音,顺承太一之贶,手诏令辅臣相度。王安石等请如诏旨拟合施行事目进呈。上于禁中增入检放一节,盖上察于政事,恤民如此。
校勘记
[1]丁巳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二一一补。
[2]本兵 原本作『本共』,据《长编》卷二一一改。
[3]选择 原本作『还择』,据《长编》卷二一一改。
[4]丁丑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二一二补。
[5]指挥 原本脱『挥』字,据《长编》卷二一二补。
[6]审刑院 原本作『审刑部』,据《长编》卷二九五、〈宋史·职官志》改。
[7]剸遣 原本二字均作墨丁,据《长编》卷三○○补。
[8]春秋 原本脱『春』字,据《长编》卷三四五补。
[9]丁酉朔 原本无『朔』字,据《长编》卷二○○补。
[10]宁真 原本作『宁直』,据《长编》卷二○○改。
[11]自□流泽按:此节按语不见于《长编》,故不知其墨丁为何字,姑仍其旧。
[12]綦服 原本作『棋』,据《长编》卷二三四改补。
[13]枢密使 原本作『枢密院』,据《长编》卷二四七改。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三
神宗皇帝
种谔城绥州
治平四年六月,陕西转运使薛向言:『知青涧城种谔招西人朱令陵,最为横山得力酋长。已给田十顷、宅一区。乞除一班行,使夸示诸羌,诱降横山之众。』诏增给田五顷。向在英宗时,尝献《西陲利害》十五篇。去冬,又上疏陈御边五利:『一曰选将帅以制其冲,二曰亟攻伐以罢其敌,三曰省戍兵以实其力,四曰绝利源以弊其国,五曰惜经费以固其本。选才谋居要害,任权变广招置,募乡导行反间,使其君臣携贰,自相屠戮,用智而不用力,所以制其冲也。设先举之策,行浅攻之术,诸路分据地势,犄角进兵,声援相及,若首应尾,使其备东北则击西南,狃以岁月,劳于奔命,所以罢其敌也。东兵屯戍,去逸就劳,不知军情,不习地势,坐縻禀食,欲战先北。今若省之,全任土兵,减费重威,所以实其力也。罢其赐予,禁其市易,绝其盐利,设官致兵,杜衣食之源,所以弊其国也。今数道宿兵调度弦急,稍失经画,则徒困良民,而无补国用。宜鉴康定之失,蠲仓卒之暴,任公实之谋,使府库充忉而农商不残。士饱气勇,以攻则克,以守则坚,所以固其本也。』疏奏,英宗称善,尝置左右,上见而奇之。会边臣多言横山族帐可招纳者,是日辛未,召向入对,密赐金五十两。及辞去,又赐金。凡向所陈计策,上皆令勿语两府,自以手诏指挥。枢密使文彦博等皆执不可,宰相曾公亮独赞之。上先以向所上疏并《西陲利害》付文彦博,令具可否,条例录进。彦博奏陈:『观向之所陈,大要有五,上三策不待论而利害可知。所谓惜经费者,此乃方今至切之务,最要讲求。向云:自宝元初守官陕右,出入兵间,首尾七年,目睹心计,固宜详悉。然谋政料敌,老将所难。兵者大事,不可轻言之。古人论兵,至谨至重。向谋虽可采,言亦似轻,诚愿谨之重之。』
九月。先是,薛向、种谔言:『蕃部嵬名山有归附意。』及高遵裕还自夏州,又言:『若纳嵬名山,则横山之民皆可招来。』己亥,司马光上疏:『窃闻边臣言:赵谅祚部轻泥瀤侧,欲以横山之众攻谅祚,归命朝廷,许令招纳。进谋者但言其利,不言其害。为今之计,莫若收拔贤俊,随材受任,以举百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以修庶政。选择监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绝浮费,沙汰冗食,以实仓库。询谋智略,察验武勇,以选将帅。申明阶级,剪戮桀黠,以立军法。料简骁锐,罢去羸老,以练士卒。全整犀利,变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职既举,庶政既修,百姓既安,仓库既富,将帅既选,军法既立,士卒既练,器械既精,然后为陛下之所欲为,复灵、夏,取瓜、沙,平幽、蓟,收蔚、朔,无不可也。』疏奏,上责枢密使文彦博曰:『轻泥瀤侧,司马光奚由知之?』且言光忿躁,欲加重责,始有复还翰林之议。王寅,司马光对延和殿,言:『赵谅祚称臣奉贡,不当诱其叛臣,以兴边事。』上曰:『此外人妄传耳,无之。』光曰:『外人言杨定、高遵裕、薛向、王种建是策。』上曰:『数人者皆习边事,但使之安集熟户耳。』光曰:『王种多诡诈,尝嗾羌叛而招之以为功。今以其父用之,正如赵之将括耳。且陛下知薛向之为人否?』上曰:『知之。』光曰:『以为端方,以为险巧?』上曰:『固非端方士也,但以其知钱谷及边事耳。』光曰:『钱谷诚知之。河朔见钱钞,至今为利。边事则未知也!』
九月,中书、枢密院议边事多不合。赵明与西人战,中书赏功而密院降约束;郭逵修堡栅,密院方诘之,而中书已下褒诏。御史中丞滕甫言:『战守,大事也,安危所寄。今中书欲战,密院欲守,何以令天下?愿敕大臣,凡战守除帅,议同而后下。』上善之。
十月。先是六月,种谔奏:『谅祚累年用兵,人心离贰。尝欲发横山族帐尽过兴州,族帐皆怀土重迁,以故首领嵬名山者结绥、银州人数万,共谋归顺。』既已直奏,且申经略司。陆诜报谔先诺嵬名山自能捍御,夏人则受之。若欲入居塞内,则勿受也。谔言:『当今于绥、银住坐。』其七月,诏下谔奏付诜,乃诏薛向至延州,召谔赴经略司审实,密议措置以闻。诜等共画三策:使名山直取谅祚;不能取则守其地以拒之;最下乃退系两界不折地。遣张穆之入奏。诜意朝廷必不从也,已而向与穆之偕行,令穆之盛言招纳之利。寻有诏从诜等所画策,谔遂遣谍者与嵬名山约日会绥、银,不复告诜知。诜累戒谔毋深入应抵。时谔已先诺嵬名山,度诜必不许发兵,丙辰,悉以所部兵与折继世先发。戊午,会于怀宁寨。庚申,入绥州,遂兴版筑。壬戌,继世入银州,嵬名山所部族帐悉降,酋首三百,户一万五千,口四万五千一百,精兵万人,孳畜十余万,分处族帐于茭村及怀宁寨。诜始得谔状,大惊,即劾谔擅兴兵,贻书文彦博曰:『开辟以来,未有此也!』嵬名山本熟户,自幼被虏,为银、夏、绥州军司,有小帅三千余人。牙头吏史屈子者狡狯,为众贷谅祚息钱不能偿。时大饥,谅祚数点兵,屈子乃说诸小帅密谋内附,假托名山。谔即奏之,募熟户韩轻持蜡弹与名山,以诱纳之。轻独与屈子语,名山实不知也。及轻报谔,如期发兵,折继世卒会直抵名山帐,名山惊起,屈子及小帅胁之曰:『宋兵十万至矣!』名山遂降。谔初城绥州,缚毡为楼橹状。众望见,惊以为兵,始至而城守已具,若有神助,乃引去。八日之间,敌兵三至,谔辄击却之。其后,诏遣中使按边帅,召谔议事,因盛兵入寇。谔回宿怀宁,使嵬名山率其属,以百人挑战,踵以正兵。至吾祠谷,升据其险。谔曰:『彼失此利,吾胜必矣!』既而望见其中指呼,若将持突状,乃分裨将燕达、刘甫为两翼,谔居中,为三军,令:『听吾鼓声,缓则徐进,急则疾战。』又使寨中人老幼悉乘城,持梃、张布囊为疑兵。谔手剑,不介而驰之,城中上下皆鼓噪。其众方披靡惊视,三军已萃于阵中央,彼益纷乱,其腹心皆溃,我军所向冲击,追奔二十余里,斩首七百余级,获驼马、戈甲万计。绥州既城,议者以为孤城深寄北境难守,不如弃之。谔独谓:『此扼三大川口,夏人号曰李王心。古者上都,言其地形高,下视诸郡也。且其旁多沃壤,诚分处属国,置弓箭手万人,可减屯戍,省馈饷,边足以强。』因请乘势大举,尽复河南。陈五可取之策。谔寻得罪去,权发遣秦州李师中书:『夏人方入贡,叛状未明。恐彼得以藉口,徒起衅端,无益于事。』
十一月,鄜延经略司言:『夏国宥州牒蕃部嵬名山等五百户内附,折马山将兵入界招收。乞以嵬名山等还本国,及诛马山。』马山即继世,蕃名也。枢密使文彦博以为谅祚称臣奉贡,今忽袭取其地无名,请归之。御史中丞滕甫、知谏院陈荐、杨绘皆请治薛向、种谔罪,以安西夏,不听。丙戌,韩琦判相州。上喻以嵬名山事,欲令琦暂往相州,却来永兴,经抚西边,琦退而上疏曰:『臣元不知朝廷措事本末,不审投来蕃族,得其壮兵几人,种谔所领熟户又复若干?朝廷又不曾与逐路帅臣预谋,及新经优赏之后,灾旱民困之时,未有大段钱帛、粮草、兵力、战具准备,及开展兴修城,控扼要害,扦卫投汉蕃族次第。』是日(十二日丙戌),改命琦判永兴军,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赐手札,趣令治装,并封示蔡挺、李肃之所奏事。琦即奏曰:『薛向始议招诱横山一带蕃族,已而种谔擅取绥州,启此衅端,朝廷急遣向往,遂主谔议,檄诸路举兵牵制。环庆李肃之领众七千,破荡族帐,乃是举无名之师,及杀戮横山老幼,岂招诱耶?泾原蔡挺又欲合环庆兵直趋兴、灵,师臣肆意妄作,自弃誓约,取怨西北,以开祸乱之原。臣朝夕引道非难,但边事倒错如此,须禀朝廷成算。愿召二府大臣早决之。』丁亥,夏人欲执景殉来献,以易嵬名山。判延州郭逵言:『夏人诈谋不可信。若纳殉而拒名山,则弃前恩,生后怨。』朝廷乃拒之。丁酉,以嵬名山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癸卯,鄜延路经略司言:『知保安军杨定、都巡检侍其臻、顺宁寨张时庸与西人于界首议榷场事,被诱过界,并为所杀。杨定每奉使至谅祚所,常私见谅祚,称臣拜谒,许以缘边熟户归之。及种谔取绥州,谅祚以定为卖己,故并臻及时庸诱杀之。』
十二月壬子,枢密院言:『西事方兴,用兵有渐。欲预戒诸路帅凡十四条:一、协心讲求兵政,各务周知利害;二、躬训练士卒,令武艺习熟;三、熟知山川险易,道路远近,敌人情伪;四、鉴康定用兵失策;五、熟议战守之兵,各有定数,兵有定将,量力应敌;六、缘边小堡,若遇大寇,并入大寨;七、夏兵大入,赴救牵制,毋得观望及轻举动;八、精选间谍,候其动息;九、详行军赏罚,仓卒易以处分;十、爱惜边储,毋得妄用;十一、机宜官整比文书,以待缓急处制报应;十二、机宜官毋得与兵官过从结纳;十三、毋得冗占兵士,妨训练战守;十四、约束未尽,续条列利害,以闻。』从之。
是月,韩琦至长安。先是,诸将得邻帅或监司移文,即领兵入西界,纷乱无节制。琦入境,亟檄诸路:非主帅命举兵者,军法从事。诸将自是乃知纪律。初,薛向、贾逵等议,欲留绥州,令折继世统降人守之。诏琦度其可守可弃以闻。已而西人诱杀杨定等,琦即奏:『西人若此,绥州不可弃也。』请从向、逵等议。枢密院以诏旨诘之,琦复奏:『绥州川内,甚有膏腴空闲地。若令降人嵬名山与折继世等因而据之,其手下人户,皆令在绥州川内相近居处,各人知有产业,日久可自存活,自然并力以扞谅祚,似合机会。盖欲以空城付之,使数万必死之兵牵制西人,常令屯守隄备,旷日持久,自当疲弊。今已纳其降人,得城与地,而反自弃之,乃是先形自弱之势也。朝廷前降指挥,许以绥州城与嵬名山住坐,亦是全朝廷信约。若更厚抚继世、嵬名山,使过所望,则必各尽死力,以报朝廷,是以敌攻敌,于国用别无所耗。万一二人者他日不能抗而失之,亦不系国家边鄙利害,则谅祚所损,固不胜其计矣。』谅祚战数败,国中饥困,以琅挡铁锁锢杀杨定,将献之求和,未行而谅祚病死,其子秉常嗣立,乞遣使告哀。琦因奏:『当此变故,尤非弃州之时。愿且留数月,以观敌情,他日再许纳欵,犹可为议论之端。』枢密使文彦博、吕公弼恥于中变,督促弃州如初,琦亦条陈不已。上遣入内押班王昭明赍手诏访琦利害,琦复具奏,乃诏绥州如琦议。
熙宁元年二月,种谔夺四官,随州安置。初,有司奏劾谔擅兴生事,诏系长安狱。或以咎谔,谔曰:『嵬名山举众约降,既闻于朝矣。若缓以待命,事机一失,则数万之众殃于敌手,为边生事不细。吾宁坐死,以就国事!』乃悉焚当路所与简牍。置对,无一语罣人,惟自引伏。虽该陕西曲赦,终坐责。先是,枢密院以上意与郭逵毁弃绥州曰:『国家封疆万里,岂与夏人争尺寸之地?』逵未至,贾逵遂以兵驱降羌出塞外,云悉已逃去。掌机宜文字赵卨言:『绥州不可弃毁。』劝逵招集降羌,使还守绥州,不然且为边患。逵从之。及韩琦令鄜延勿给嵬名山粮,追还戍兵,若谅祚攻嵬名山,亦勿救也。逵以为不可。琦遣刘航往诘,逵固执不可,曰:『如此,则降羌无以自存,皆溃去矣!』琦从之。是月,运舟州粟以给降羌,人日三升。逵因选其强壮千余人刺为兵,余丁皆刺手为『忠勇』字,使不得逃去。又以两不耕田及绥州旁近闲田给之使耕。其初降时,并老弱凡二万余人,死于战疫及逃去,仅存万余人耳。
三月庚辰,夏国主秉常告哀使薛宗道等十三人至,命新河北转运使韩缜、陕西经略司勾当公事刘航就都亭西驿诘问所杀伤杨定等,及掳掠熟户、不遣使贺即位、降诏不承等事。宗道言:『李崇贵等见已禁锢,俟朝旨至,即拘送。』及陈夏国子母悔过、惟命是听之意。上乃令缜谕旨:『今为夏国画长策,度彼亲贵、任事首领,亦必止三五人。欲并自朝廷除官,仍于岁赐内割五万数定充所除俸给。所贵同心助国[1],效顺中国。』
五月丙戌,郭逵言:『夏国遣人奉誓表,送杀杨定人伪六宅使李崇贵、韩道喜及所掳去定子仲通,已至界首。』诏遣使臣二人监管,崇贵等乘驿赴阙。杨定等死,逵密調边吏,得杀定等首领名谍,告曰:夏人将斩杀定之人于境以谢罪。逵曰:『此特斩囚以给我[2]!』檄宥州诘人,且曰:『必执李崇贵等来。』虏曰[3]:『杀之矣。』逵曰:『崇贵等见存职任、状貌如此,何可欺也?』夏人惧,乃以实告。初,薛宗道受韩缜所议,归白秉常,秉常不许。宗道始归,逵言:『朝廷欲以官爵授秉常左右任事之人。彼主幼国疑,当不受诏,借或受之,必伪立姓名,以邀金缯。且彼既恭顺,宜开布大信,以示威灵所加,不宜诱之以利。』秉常固不受诏,如逵所言。
六月癸亥,赐知渭州蔡挺敕书奖谕,以韩琦言:『镇戎军业燮会乃控扼西界要害处,独挺能修筑堡寨。凡钱粮、材木版筑之具,皆不愆于素,而又能广招弓箭手,使不费衣禀而兵备益葺。』初,秉常遣使告哀,琦言:『西夏自诱害杨定以来,与朝廷相绝,今遽遣使来告,即见其国内饥丧,乘此危迫,故急来赴诉。此时若不直以彼国前违犯誓诏之事先行诘责,及令缚送害定等人李崇贵等归朝廷,以雪数家之冤,以正国体,俟其一一顺服然后许。苟便如此,元昊身死之初,亟行小童策命之礼,且要无事,即恐一失机会,转难控制。』遂以便宜檄挺兴役叶燮会,后赐名曰熙宁寨。
七月,以陈升之知枢密院事。初,升之与文彦博固争杨定不可使,上不听。定既被杀,上思其言,于是复召用之。时薛向贬信州,道逢升之,盛言得绥州之利。升之再入,遂言绥州不可弃,与彦博异议。
十二月庚戌,赐夏国主嗣子秉常诏曰:『朕肇膺皇历,奄宅万邦,凡抚远人,必推大信。乃顾西陲之守,实殚累世之忠。爰自近年,颇隳故矩,以至间令首领,诱害边臣,寝违宪度之常,自绝贡输之路。才行诘问,忽报凶哀。而能惩事以谢愆,沥哀而请命。今方罹于茶毒,当曲示于慰存。乃复羁送罪酋,载驰使介,愿坚诚节,规欲自新,今又奉表,及已禀从圣旨,归纳塞门、安远二寨,仍乞别进誓文,永遵臣礼。详览来请,朕甚嘉之。候誓表到日,即遣使封册,并以绥州给还。所有岁赐,自封册后,并依旧例。』薛宗道既得罪,秉常更遣都罗重进来言曰:『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而反教夏国之人叛其君,何哉?』朝廷乃罢分赐酋豪之议,止令归纳二寨,还以绥州。重进凡三往反议之,于是始奉表听从,故朝廷答秉常诏,许行封册,然犹未遣使也。丙辰,诏夏国杀杨定人李崇贵、韩道喜并免决,崇贵刺配洪州,道喜编管庐州。己未,夺杨定出身以来文字,籍没田宅;子仲通广南编管。定左右卖国,朝廷初不知。既被杀,犹赠官。及崇贵等至,事乃露,故有是命。
二年三月戊子,夏国主秉常进誓表,请给还绥州,即归塞门、安远二寨,乃以誓诏答之,候交割二寨,始还绥州。
七月己丑。上尝以西夏累世桀骜,背惠寇边,朝廷每遇罢兵,处置无法,以致悔慢,乃诏文彦博等各言边防久远备御之策,及降手诏付陕西、河东帅臣,条上便宜。至是,采合群策几十六门,奉旨裁处,又增十事,仍令择使,持所著便宜与逐路帅臣再议论审择可否,候至,则再具拟定取旨。
十月,改绥州为绥德城,其知城以下防托兵官、使臣,委郭逵选差,把截堡铺,守御兵马、器械等,并从长处置以闻。先是,韩缜与夏人议,许令纳安远、塞门二寨,还以绥州。郭逵曰:『此正商於之地六百里也。』缜诘夏人曰:『三寨之土田何知?』夏人曰:『安有遗人衣而留领袖乎?』缜信之。秉常既受封册,遣使来交二寨。逵令主管机宜文字赵卨往受之。夏人欲二寨、绥州同日交,逵使先交二寨地界,然后还绥州。夏人曰:『二寨塞基是也,何地界之有?』卨曰:『若不得地界,但得此二墙墟,安用之?』因言:『绥州与之亦用兵,不与亦用兵,边备未可弛也。』时已有诏,俾逵焚弃绥州。逵曰:『一州既失,二寨不可得。中国为夏人所卖,安用守臣为?愿以死守之。』藏其诏不出,具奏乞召卨赴阙询之。上得奏大惊,顾谓文彦博曰:『不知绥州今存否?亟问之!』彦博等皇恐,即降诏云:『某月日指挥不得。』诏至,属僚皆惊曰:『前诏云何?未之见,何也?』逵徐出示之,皆叹伏。逵乃以前诏上言绥州具存,且自劾违诏之罪。诏褒逵曰:『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于是诏城绥州,不复以易二寨。
戊戌,蕃官礼宾使折继世为忠州刺史,左监门卫将军嵬名山为供备库使,乃赐姓赵,名怀顺,以其防托绥州日久故也。己未,夏国使者罔肓讹来谢封册。王安石曰:『今既封册秉常,宜坚明约束,勿令边将生事,妄立城堡,争小利害,自作不直。』上以为然。
四年九月庚子,夏国主秉常遣使昂聂、嵬名??荣等入贡,表乞绥州城,愿依旧约。诏答曰:『所言绥州,前已降诏,更不令夏国交割塞门、安远二寨,绥州更不给还。今复何议?止令鄜延路安立绥德城界至外,其余及诸路,并依见今汉蕃住耕牧界至立封堠,掘壕堑,内外各认地分,樵牧耕种,贵彼此更无侵轶。俟定界毕,别进誓表,迴颁誓诏,恩赐如旧。』其表词曰:『臣近承边报,传及睿慈,起胜残去杀之心,示继好息民之意,人神胥悦,海宇欢呼,仰戴诚深,抃跃曷已?恭惟皇帝陛下深穷圣虑,远察边情,念兹执戟之劳,恤彼交兵之苦。岂谓一城之地,顿伤累世之盟。凯斥边吏之云为,乃是天心之恻隐。况此绥州,居族岁久,悉怀恋土之恩,构愤情深,终是争心之本。远施命令,早为拔移。得遵嗣袭之封,永奉凝严之德。伫使枕戈之士,翻成执耒之人。顿肃疆场,重清烽堠。顾惟幼嗣,敢替先盟?翘仰中宸,愿依誓约。贡献贽宝,岂惮于逾沙?向日倾心,弥坚于述职。』伪学士景殉之词也。
十二月甲寅,诏鄜延路经略司定立绥德城界,又遣官往诸路缘边封土掘壕,各认地分。知登城县范育、陕西转运司勾当公事吕大忠皆辞行。育言:『沟封之制,非今日之先务,其不可为有四。抑又有大于此者。臣闻言至不纳而天下莫之欺,德至不争而天下莫之校。前日疆场常严矣,一旦约败兵孥,斗者跌于前,耕者没于后,而封沟不足恃矣。衅动情睽,诡计百出,使人左复甲兵,右兴金缯,朝委而烽烟夕举,其约誓不足制矣。故保疆场不如立约,立约不如敦信。信定于心而已矣。臣又闻《周官·大司徒》立封沟于邦国都鄙,至于不服,则职方氏辨之而已。行人制员,而蕃国不与焉。盖圣王之于天下,嘉善而矜不能,以为号令赏罚之所。不加则责之意略尔。西人之情难知,其服未可信,其弱未可轻。臣愿陛下蒐简军实,选将属师,积谷塞下,以御其变。消患于无形,制胜于不动。凡此,今日抚绥之先务也。』大忠言:『伏闻朝廷将使立定夏国地界,此诚陛下安边息民之策恐不在此。臣辄有五不可之说。非徒五不可,又有大不可者一焉。无定河东满堂、铁笳平一带,地土最为膏腴,西人赖以为国。自修绥德城,数年不敢耕垦,极为困挠。窃闻今来愿于绥德城北退地二十里,东必止以无定河为界。如此,则安心住坐,废田可以尽开。彼之奸谋,盖出于此。若遂使得志,一旦缓急,鄜延可忧,此所谓大不可者一也。』又言:『臣等被命而行,不敢不先示以信,上全国体。万一疏虞,则朝廷如何处置?移文诘问,必谩然不报;举兵讨罪,又力所不堪。复与之和,势皆在彼。百端呼索,须至含容。挫损天威,无甚于此,不可不虑也。』王安石不以育、大忠所言为然,白上曰:『臣谓朝廷但遣育于延州立封沟,非遣育于夏州立封沟,于《周礼》有何违异?大忠言但当择帅,不当立封沟。臣谓朝廷但遣大忠立封沟,即不责大忠择帅。育与大忠,恐不可遣。』乃差刘宗杰及鲜于师中。枢密院初不欲立封沟,及议差官,先拟薛昌朝。上既不用昌朝,而育与大忠议复异。昌朝、育皆中书所斥者,故安石再疑文彦博等设意沮己云。
五年四月丙寅,诏鄜延经略使、权发遣延州赵高于绥德城界相度要便有水泉处修置堡寨。先是,禹欲乘夏人不意,占据生地筑堡塞。上问执政如何,佥以为卨不肯妄作,宜从所乞。王安石曰:『今日要与夏人绝,即明绝之;要与和,即须守信誓。既约彼商量地界,遽出不意,占据生地,非计也。兼我所以待夏人,不在数里地,不计有无。』上曰:『朕亦疑此计未善。』因令卨具析利害以闻。卨请筑堡寨于界内,乃降是诏。丁卯,诏赵卨候分画地界毕缴纳,先许便宜行事指挥。
八月壬午,夏国进表不依旧式,但谢恩而不设誓,又不言诸路商量地界事。枢密院共以为疑。上问如何,王安石曰:『中国与夏人,要以宗社殄灭为誓,非得已。今彼如此,但降答诏甚善。』文彦博曰:『如此,即今年防秋如何?』上曰:『便得誓表,如何便保彼不便为变?』彦博曰:『盟誓自古所有,要之天地神祇,尚恐其变。若更无此,如何可保?』安石曰:『若盟誓可赖,则夏国引前誓足矣。臣恐誓与不誓,皆不可保。然彼既得岁赐,必不便敢旅拒。』彦博又以为:『夏人狡猾,包藏不可知,如何便敢弛备?』安石曰:『其势可见,即其情可知,恐不足过虑。彻备无妨。』彦博又曰:『有明盟誓,则彼违盟誓,我有辞。』安石曰:『若力足以制夏国,岂患无辞?』冯京曰:『太祖得蜀人与河东蜡书曰:「我伐蜀有辞矣。」』安石曰:『太祖偶然有此语。若蜀可伐,虽无蜡书,太祖不患无辞。如太祖伐江南,岂有蜡书?但我欲行王政尔。乃擅命一方,便为可伐之罪。如夏国既称臣,未尝入觐,以此伐之,亦便有辞。臣以为不患无辞,患无力制之而已。』上以为然,乃降答诏。辛丑,权发遣延州赵卨为起居舍人,仍赐紫章服,以定绥州地界之劳也。初,夏人屡欲欵塞,每虚声摇边。上手敕问方略,卨审料形势,为破贼之策以献,遣曲珍、吕真分巡东西路,与兵千人。钤辖李容自恃宿将,谓卨儒者,不知敌情,曰:『彼岂盛夏来耶?诚遇敌,千兵何为?请罢之,以待防秋。』卨笑不答。贼方以四万众自间道欲取绥州,至鲁班崖,遇曲珍,以吾为知其谋,皇骇亟战。吕真继至,寇败走,俘斩千余。是秋,谍言夏大阅,将入寇。容惧,亟请济师,卨不听,边亦无警,坐谍者,容等惭服。夏自失绥州,怀未能已,屡测朝廷意。卨揣知其情,奏言:『夏使请和,必欲画绥州界。望今听本路经略司分画,岁赐则以通和之日复焉。』于是事定,卨谋居多,故赏之。
此据范百禄所为墓志铭。
韩琦筑甘谷城
熙宁元年七月乙亥,名秦州新筑大甘谷口寨曰甘谷城,即筚篥城也。先是,韩琦遣李立之驰奏,请修筚篥城。枢密院难曰:『筚篥城是秦州熟户地土,将来兴置一两处接连古渭,又须添屯军马,计置粮草,复如古渭之患。』琦复奏曰:『窃观后世图制匈奴,患其西兼诸国,故表河列郡,谓之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今西夏所据,盖多得匈奴故地。昔取一时之议,废弃灵州以来,因失断臂之势,故得明、元吴更无忌惮,得以吞噬西蕃,以至甘、涼、瓜、肃诸郡。至宝元初,始敢僭号,遂一向攻胁秦、渭诸蕃。近年西人复将西市城修葺,建为保泰军,去古渭寨一百二十里,去汉界之近,自前未有也。久在西陲诸知边事者,皆谓城筚篥,则可通鸡川。古渭城外御之势,隔绝得西人并吞古渭一带诸蕃,与山药、木征、肯唐等族相结之患。臣复见泾原路原州有明珠、灭藏、康奴之族,广有人力。以居处恃险,从来点集不起。后范仲淹于三族之北与西界相接处,修置清安、绥宁二寨,并空平耳、垛城二堡,其明珠三族于是不敢作过,听从点集。若谓修城之后,有积聚粮草之费,臣以为不然。盖筚篥既城,则秦川三阳、伏羌、永宁皆在近里,可以均匀抽减逐寨之兵,往彼屯泊。更有创置酒务场,课利相兼充瞻。』诏从之。初,秦凤副都总管杨文广受韩琦檄筑筚篥城。文广即饬诸将,声言城喷珠,率众至其处,日已暮,乃急趋筚篥。屯列既定,迟明,敌骑大至,知不可犯而去,遗书:『当白国主,以数万精兵逐攻。』文广遣裨将袭其后,所获甚多。或问其故,文广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必争之地。彼若知而据之,则未可图也。』文广,业之孙也。韩琦又言:『已揲秦凤路于擦珠谷筑一大堡,候毕工,乞废罢纳迷、山丹、菜园、白石、了钟五堡,使臣戍兵攃珠。』堡成,赐名通渭。
校勘记
[1]助国 原本『国』字为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三上补。
[2]斩囚 原本『囚』字为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三上补。
[3]虏曰 原本『虏』字为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三上补。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四
神宗皇帝
韩绛经略西事
熙宁三年九月乙未,工部侍郎、参知政事韩绛为陕西路安抚使,度支员外郎、直舍人院吕大防为宣抚判官。先是,绛奏以夏人寇庆州[1],陕西用兵,请出使。王安石曰:『臣于边事未尝更历,宜往。』上亦欲用安石,乃曰:『王安石未尝行边,今可出使也。』绛以为朝廷方赖安石,不宜往。安石曰:『朝廷所赖,独韩绛耳。』上卒遣绛,仍赐绛诏:『如有机事,可不待奏报,听便宜施行。』(二十四日诏,当考)甲辰,诏执政官同诣韩绛第别绛,绛以翌日西征也。吕大防与绛建攻、守二议,其一:止绝岁赐,以所费金帛及汰去疲兵衣粮分给诸师,别募奇兵骑将,伺其间择利深入,破荡城寨,招收部落。如西兵大举,众寡不敌,则勿与战,俟彼退兵散豫,约邻路间道设伏,邀其归路。其二:严为守备,西兵至则坚壁清野,退则出奇兵邀击。又言:『兵不精、将不勇,求以胜敌,自古未有。为今计,莫若选募兵将,尽其智力。汉之名将,多以良家子从军。晋马隆出救涼州,不用州郡旧兵,于京师立标简募,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余人,深入转战千里之外,遂能破敌立功,此募兵之效也。汉鲁奇以偏将军应募先登,唐娄师德以御史应募为猛士,此募将之效也。』及绛至陕西,即募彊劫贼盗及亡命罪人为奇兵,又分蕃、汉兵为七军,以行扰击牵制之策。又言:『用兵之始,诸将尚循故态,则必致误事。乞惟听宣抚司统制,则事归一体矣。』又言:『朝廷已绝岁赐,又断和市。此二者,是绝彼之大命,理须必争。我必先为之计,以挫其谋。且星居鸟散,不能常聚,点兵数千,动须累日,彼之所短也。建营立戍,一二万之众旦夕可集者,我之所长也。分路置帅,举一路将兵,除守外不满二万者,我之所短也。率数十万众专向一路,以多击寡者,彼之所长也。异时常以我之所短抗彼之所长,所以屡败。今七将并出,伺其未集,便行扰击,似是击我一处则六处牵扯制。一处坚壁,使其防救不暇。制敌之命,无出于此。然后招怀,无所不可矣。』
十一月癸巳,赵卨权同发遣提点陕西刑狱。时绛方议大发兵取横山,卨言:『大兵过山界皆砂碛,乏善水草,又无险隘可控扼,臣窃危之。若乘兵威招诱山界人户,处之生地,不先储峙,不建城寨,则难以安集。今夏国屡为西蕃攻扰,必欲乘虚破之。当先经画山界控扼之地,然后招降。不然劳师远攻,未见其利也。』乙卯,诏判延州郭逵赴阙。韩绛用种谔谋,将以兵取横山。逵曰:『谔狂生耳。朝廷以家世用之,过矣!他日败国事,必此人也。』绛与逵议出兵,逵力言其不可。使幕府与逵论难,逵曰:『此举不惟无功,恐别生他变,贻朝廷忧。』绛怒,奏逵沮军事,故有是命。命陕西宣抚使韩绛为陕西河东路宣抚使,判官吕大防为陕西河东路宣抚判官。绛时治兵鄜延,欲通道河东,故有是命。
四年正月戊子,种谔领兵次抚宁堡,夏人有迎降道旁者。左右欲收其甲,谔曰:『今为一家,即吾人也。听以自随。』己丑,次啰兀城。夏帅都啰马尾与其将四人聚兵啰兀之北与马户川,谋袭谔。谔谍知之,以轻兵三千潛出,击破之,马尾脱身遁去,复与其将三人驻兵立赏平[2]。谔遗以妇人衣三袭。明日,遣将吕真率千人,斥候大风尘起,夏人惊曰:『汉兵至矣!』皆溃而去,遂城啰兀,凡二十九日而毕。大小四战,斩首一千二百,降口一千四百。谔始出师,知横山有积粟,今民兵多辇版巩之具,往反三十五日,所将步骑二万元,食官米二斗二升、刍六束,余悉因粮于敌。
二月癸酉,西兵攻抚宁堡,陷之。上尝问宣徽南院使郭逵曰:『种谔取啰兀、抚宁二寨,或闻夏人复欲取之,当如何?』逵曰:『愿速备抚宁,则啰兀无患。』上曰:『何也?』逵曰:『昔夏人取灵武,先击清远,然后灵州失守。今抚宁地平而城小,戍兵不多,万一用前策,则必先取抚宁。抚宁破,啰兀随之矣。』上深以为然。未及往备,而抚宁已陷,遂弃啰兀。
三月癸卯[3],上问执政以啰兀存弃,王安石曰:『筑堡则致寇。今抚宁新陷之后,士气沮怯,乃于彼界中作堡,又必致寇。以沮怯之众当力争之寇,则其生变必矣。况又陕西人力疲困,难于供馈乎!』上曰:『啰兀非不可营,但举事仓猝为非。』安石曰:『三代之事,固未及论,但如李牧,犹弗肯速争小利。盖善用兵者其节短,役不再籍,粮不三载。若诚出此,则啰兀小利自不当营,非特出于举事仓卒也。今人才未练,财用未足,风俗未变,政令未行。出一令,尚患州县不肯服从,则其未能兼制西人,固宜云云。』上悦。及是,遂弃啰兀。丁未,吏部侍郎、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韩绛罢相,以本官知邓州。制词责绛云:『听用匪人,违戾初诏。统制亡状,绥怀寡谋。暴兴征师,深入荒域。卒伍骇扰,横罹转战之伤;黄丁驰驱,重疲赍饷之役。边书旁午,朝廷震惊。』翰林学士元绛辞也。初,朝廷命绛宣抚,面授攻、守二策,而枢密院不知。文彦博意绛密受上旨,恐无功,并任其责,奏请为画一以付绛,而无发兵约束。王安石亦乞不预边事,西讨方略,一以委绛。
四月癸酉,检校水部员外郎、汝州团练副使、潭州安置种谔为贺州别驾。初,王安石论谔当深责,以慰谢关辅人心,请置之广南。上曰:『须谔离陕西。』于是再责。
五年正月辛巳朔。己丑,诏:『鄜延路经略使赵卨询问降羌,如有愿归夏国者,先以名闻。诸路准此。仍牒宥州,令于逐路界口交割。』知原州种古言:『招降蕃部可用为乡导,不当问其愿归。盖汉宫多恶蕃部,恐迫胁令归,即及害恩信。』上曰:『如王广渊计,但欲遣归。盖广渊与韩绛不相能。』安石曰:『今绛已被斥,留得蕃户,陛下亦必不以此为功。纵遣去,不复加绛罪,不知广渊为此何意?』上曰:『欲表见绛所为皆非。』安石曰:『陛下但当论利害,不当探人未必然之私意。臣愚以为:方今所急,在知将帅之情,以道御之,使不敢偷惰欺慢,然后边鄙可治。人主计事,当先校利害。若利害果合如此,恐不须妄疑其人心有所挟,如此,则人人各怀形迹,孰敢复为人主尽力?非特臣所怀如此,前日执政大臣例皆如此。今日计事,陛下尚疑有倾韩绛者,则谁复敢不避形迹,为陛下计事?』上曰:『王广渊每事辙言宣抚司过失。』安石曰:『陛下不当怪广渊屡奏宣抚司过失。方庆州兵未变,广渊数为韩绛言,如此役使兵士非便。绛屡诋毁广渊,以为不忠。而陛下亦疑广渊,后果为广渊所奏,广渊反降两官。广渊岂能内无不平之心?内有不平之心,则其言自然如此。陛下以种古为晓蕃情,今令问蕃人愿归者听归[4],岂有蕃人不晓蕃情者?种古但云可为乡导,即不知如此人,乃能为贼乡导[5],今若推恩,问愿留者留,去者去,即留者皆为我所用,去者亦必怀惠。异时讨伐,固宜有为内应。报德如食秦缪骏马、盗袁盎侍儿之类,则我虽遣去,未为不得其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