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54 页/共 95 页

晚,践任觐枫大观楼约。 初八日晴。巳刻至天福堂,赴朗轩约,算结同昌账目。饭后在大德通久坐,独游厂肆,买书二部而归(《黄氏日抄》、何氏《馀冬序录》)。看《后晋纪•高祖》中卷、下卷。 初九日晴。半日会客。删改《美国历史》四卷。便衣至白庙,祝陆年伯母生日。袁、吴两师开学,晚设席请先生(作霖、吉甫、禹逊、珩甫作陪。梅叟、绶金辞未到)。杜庭珠论唐末诗人,如罗(隐)、韦(庄)、吴(融)、韩(偓),可以追配温、李,唯昭谏于激昂兀莽中时带粗率。已上三家细腻风光,含思凄惋,盖亦变风之馀波,而骚雅之别体也。评骘甚允,以拟骚雅,所见尤精。看《后晋纪•齐王》上。世皆以挑衅误国罪景延广。考契丹初次入寇,屡为晋师所败,无功而归。使非误用杜重威、张侯泽,则晋事犹未可知也。桑维翰一味主和,契丹入汴,世咸归咎于维翰之不得行其志,和局之不成。然契丹欲晋割镇定以求和,卢龙割而北方失险,胡骑所以长驱,若再割镇定,河北尽失,河南岂能自存?异日难保不有违言,一失和而马即饮河,晋祚终不能保也(除非有求必应,无辱不忍,甘心为小朝廷,或可苟延旦夕之命)。此岂可以和局了事耶?当太原乞援之时,刘知远即深以割地为非,而维翰未闻谏阻,是维翰亦主割地也。北方无险可守,谁实尸其咎乎?故论晋事者但当责所用之非人,不当责延广之主战也。 初十日晴。孟春时享庙,贝勒载润恭代行礼。毓鼎朝服陪祀,丑正即到,为时甚早,因与恩露芝同年敬瞻殿内。中列七筵(每筵设雕龙大木方椅,或二座,或三座),其中为太祖帝后,东为太宗、圣祖、高宗,西为世祖、世宗、仁宗,东壁面西设二筵,为宣宗、穆宗,西壁面东设一筵,为文宗,将来德宗祔庙,若兄弟合为一世,则东壁已无馀地,因穆宗神位之南紧接两黄案,陈列宗器,再南则近殿槛矣。殿七楹,毓鼎与露芝以步量之,纵四十六步,横一百二十八步,楹柱四人合抱不能满(吾二人亦试之),高不知其几何丈矣。中悬雕木灯二十挂,瓔珞亦以木为之,雕镂精工,似是檀木所制。卯初刻,恭代者始至,毓鼎在殿陛下与诸臣随同行礼。礼毕天已大明,集霰轻霏,貂裘尽湿。归家解长衣复寝,直至午刻始觉。 看《后晋纪•齐王》中。申刻至东城赴张振老约。易实甫观察赠《游庐山诗》一册,乃南皮相国所评点者,实甫就墨迹原本付石印,其中有五七古数篇,五言律三首,相国极赏之,誉为古今奇作,真实不虚,若实甫他作皆称是,则并世诗人不容有二矣。相国以“割爱”二字针实甫,深中其病。吾辈才多者皆犯此病,所以伤于浮浅也。今日系隆裕皇太后万寿,有旨王公百官仍服缟素及青长袍褂,不受贺。十三日皇上万寿亦然。然则臣下安可做生日,受朋友祝拜耶?亲友间往往受人祝拜,大非礼也。 十一日晴。自元旦以来,无日不风日晴和,廿馀年所未有也。半日会客。未刻赴徐花老约,为题两圣升遐挽词册引首。肴有熊掌、鹿脯,制造精美,不愧珍异味矣。趁西城而归。 看《后晋纪•齐王》下、《后汉纪•高祖》上(未终卷)。朱绩臣自皖来(又笏同年哲嗣),谈及安庆两遭变乱,而朱经田巡抚一无善后布置,祸犹未已也。朱抚以附袁建节(由知县至开府不过数年),无才略可言,恐误东南大局。 十二日晴。凌润台京尹云,西安门内西十库后(旧有十库,隶产部,今俱废,唯存硝磺一库,亦名存而实亡,尚有值班兵屋),有官地约百亩,可作农学会试验场,约今日往踏勘。饭后偕严范老诣仲鲁处,与孟黼臣会齐,偕至其处,京兆已先至,在宛平旧学堂茶憩,详度地势,极为合用。陈华甫续来,相与商论办法,日暮始散。十库地址为法教堂侵占殆尽,京兆此举颇具深意也。晚饭后偕次寅至东长安街看电影,无以异于春仙,徒劳跋涉,所费亦巨,殊不合算,唯坐位较安逸。看《后汉纪•高祖》中。 十三日晴。饭后诣编书处,删并王小东所编美史。原编廿四卷,余并为七卷。看《后汉纪•高祖》下、《隐帝》上。父子两世四年,实不足为一代(高祖以二月即位,次年正月即殂,首尾不足一年),特以时无正主,不得不数为一朝,其实当从王船山先生之说,自梁迄周五十馀年,名为后战国,或直名为十一国。陈简庄(鳣)撰《续唐书》(余有其书),以后唐、南唐纂唐之绪,而黜梁汉周。此亦从其名而姑为之续耳。究竟后唐为沙陀赐姓;南唐自称为吴王恪后,来历不明,其于高祖、太宗之血胤,俱无涉也。况天祐、同光之间,脱十馀年;清泰、升元之间,脱一年馀:叙事仍不能接续也。不过朱梁凶恶过甚,与其帝温上温,无宁帝后唐南唐耳。后唐极似刘渊。渊以匈奴自谓绍汉之统,庙祀高帝、光武,而迫上蜀后主谥号。庄宗以沙陀自谓绍唐之统,庙祀高祖、太宗,而追上昭宣帝谥号。特梁灭而晋存耳。 十四日立春节。晴。起居注同寅在松筠庵会议讲习馆章程,备便饭二席,以别于公宴,其款则出自马积生观察所寄团拜费,余写复谢公信,请诸公各自签名。散后入城,至李荫墀年丈处诊疾。看《后汉纪•隐帝》下。 十五日晴。采涧夫人生日,以在国恤百日内,尽却内外来客,祝礼皆谢之。上灯时祀先。看《后周纪•太祖》上,观周太祖、世宗规模闳远,颇异于前四代帝王所为。其所用之臣亦然(如李谷、范质、王溥、王朴、魏仁浦之类)。盖天运渐由乱趋治,其应运而生者,亦渐有大同之象矣。维时闽、楚皆已亡,南汉残虐无人理,北汉、荆南不足言,蜀仅仅自守,所能与中原抗衡者,独南唐耳,而主暗臣庸,有进取之志,而无进取之略。天下大势,渐趋于周,继以宋艺祖,遂一函夏,士生其间,固可揆理度势,望气而得之,无俟术数先知也。 十六日晴。三兄于十四日庶生一子,今日洗三,偕次寅往贺,面后闻朗轩太夫人病危,偕次寅往问。又至李荫丈处诊疾。看《后周纪•太祖》中。李子赫自津来夜谈。 十七日晴。午刻至广和居赴黄禹逊约,座中谈及谢侍御(远涵)疏劾邮传部尚书陈璧贿赂公行、浮费徇私各款。交那、孙二相国查办。陈璧青衣小帽入署诣庶务处,与心腹四五人造假账目,三日夜而后成。迨二相调查账簿,皆非本来面目矣。两相国不先严密调取,致令从容做手脚,已为失计,而沈、吴左右二侍郎不加拒绝,装聋做哑,任其蔽日瞒天,尤不可解。说者谓,两公岂畏失察之咎耶?抑亦心虚不能和盘托出耶?日本书贾中田庆在文友堂携书求售,书皆精本,价亦不甚昂,余与魏掌柜分买之。余得《渭南全集》(诗文、《南唐书》、汲古阁书、日记,六大函,初印本),徐氏《全唐诗录》(殿本初印),《通志略》(福建刻本),《王荆公诗注》,《四书辑释大成》(元倪士毅辑)。又以银三两买大本《尚书大全》八巨册。 灯下写致端、杨二帅书。又复刘心斋信。梅叟来久谈,以近作诗十馀首相质正,余为改定数处,叟欣然从之,虚怀可敬也。 十八日晴。巳刻赴铁厂,为胡怀庭署正点主。至长椿寺吊唐鄂生尚书之丧及孙孟延周年行礼。未刻至李处赴袁先生、李珩甫约,趁西城归。看《后周纪•太祖》下、《世宗》上。 革陈璧职。奸贪之人如此下场,为幸多矣。 十九日晴。早起登圊,下胶粘白冻无数。午前再圊,幸得好粪,或可不成下痢,然体气颇惫。未刻勉诣史馆,开年第一次也。因公事偕鲁卿谒鹿相,语不及私。归路问杨伯母病,危在顷刻。又至雅初处诊病。顾愚老约万福居,辞之。灯下看《后周纪•世宗》中、《世宗》下,阅《通鉴》毕。自十月至今四阅月,从唐高祖至周恭帝字字细看,首尾不遗,十年来未尝如此认真读书矣。拟更抽看东汉一朝,以收温故之功。明少室山人胡氏评史,马、班而外,范蔚宗以文胜,陈承祚以质胜。余谓二家而外,沈休文、魏伯起均以才胜(秽史二字出自怨家之口,吾辈不当拾其唾馀),欧阳永叔《五代史》以识胜,《新唐书》诸志以学识胜(纪传不足言)。夜饭后知朗轩丁忧,遣量能先往吊唁。 二十日阴,风狂如虎。痢犹未愈。据仆妇言,余患此非一日矣。全女十岁生日,斋佛吃面。未刻至樱桃斜街陈莲卿处为其太夫人点主。风沙十丈,对面不见人,事毕即归。晚,备酒肴,为次寅饯行。复徐子展先生(诸弟之业师,官山东)、何志霄信,交次寅携去。柯凤笙丈宋夜谈,专门元史之学,言之娓娓,专精之乐如是。余今年四十七矣,岁华悠忽,一事无成,读书虽多,汗漫无涘,官司所掌,多在文字间,罕簿书稽核之烦,颇思以著述自娱,遣此日月。生平于陈氏《三国志》,用功最久(自癸未年起),致力最勤,网罗贯穿,颇有所得,欲继前轨,编辑《三国会要》,以续宋徐氏《两汉会要》之书,而补钱衎石先生之佚(钱氏曾辑《三国会要》,已成书而未整理,殁后稿遂散失,仅存序例于文集中),似非徒耗心神,作为无益也。夜,风尤猛。 二十一日阴。晨风稍杀其势。德宗景皇帝几筵前三满月大祭。卯正至景山门外帐棚。 辰正二刻诣观德殿行礼。归途谒谢振贝子(曾恳贝子以次寅托袁抚台,求其位置一缺)。到家补睡一时。饭后至医学堂议事。至朗轩处行吊,送焚化车马后始返。夜间与次寅话别,抑抑无欢。闻陶斋病,发电询之。看《汉纪•孝平帝》。 二十二日晴。辰正二刻,本日孝钦显皇后三满月大祭,午初三刻恭上尊谥册宝,诣几筵前告祭(册宝以沉香木为之,奉安时藏于地宫,另制绢册、绢宝,以便焚化。其玉册、玉宝藏于太庙,俟祔庙前恭制),四品以上各官随同行礼(大学士至四品京卿均在皂极门外行礼,一律青长袍补褂摘缨),两次跪均甚久(先行三跪九叩礼,次跪听宣读册文,行一跪三叩礼,次跪听读祭文,行三跪九叩礼)。礼毕,俟绢册宝祝文捧出乃退。出城在恒裕午餐,假寐一时许。申初刻至湖广馆,赴檀斗生丈约,趁西门归。次寅已于午刻附火车回东省,今夜宿保定。余晨临歧握别,故不送也。看《汉纪•王莽》上。得陶斋复电。 二十三日阴。半日谢客静养。广莱侄自南来。饭后诣编书处,发缮土耳基、比利时、葡萄牙各史。各国历史一律告竣矣。(以次编辑历史,欧介持〔家唐〕《英史》,郭筱麓〔则澐〕、顾伯寅〔承曾〕合编《俄史》最佳,以其有条理,有剪裁也。蓝式如〔钰〕《德史》,李星乔〔哲明〕《荷兰史》,李新吾〔经畬〕《日本史》,毕口口(太昌)《土耳基史》次之。 此外,或鄙俚冗漫或草率排比,不足言矣。)闻广勉斋之子温病喉痛,为医所误,急往诊视(勉斋未敢烦余也),则已喉闭,不通滴水,危甚,恐不可救,姑予一方。复至李荫老处改方。葛振老以马车跟踪来迓,至则振老自病,诊脉畅谈而归,已夜饭后矣。看《王莽》中。 莽席汉朝全盛之业,为自来篡臣之最安逸者(此外皆得于板荡偏据之馀),使能静以守之,则国祚固矣。其人日求制作太平,既非奸邪,又非荒淫无道,直是世间一大愚妄人,不觉其可恨,唯觉其可笑耳。又思南北朝人才,北远胜于南。南尚虚文,北敦实行。南方之人文秀轻弱,北方之人坚朴劲厚。机权武略如高、字文二祖,学如王肃、游雅,才识如崔浩、杨悟、苏绰,品如高允,岂皆南朝所有,即尔朱荣亦未易才也。天下承平,则南士多于北;天下多事,则北士多于南(江淮之北皆北士也)。我朝穆庙中兴,所用皆湘皖人,此则间气所钟耳。 得笏斋书,随手作答。 二十四日晴。恩诏百官加一级,具公折递膳牌谢恩。饭后为振卿复诊。访朗轩。溧阳署令钱国选经征下忙钱粮,每洋一元,抑勒多加八十五文,一邑钱漕浮收至三万馀申。又不 收铜元,勒令折交银元。民大困,探知武、阳二县每元仅多加十五文。地方官因余曾疏劾苏抚加赋二百文,畏余更议其后也。爰公议举史君邦庆三千里走京师,乞余救解。余以一邑之事,不便疏闻,乃作二函,一致常镇道刘襄孙(燕冀),一致镇江守承瑞卿(璋),痛陈钱令浮收之罪,请其检察减收。为民请命,不敢避嫌怨也(余劾加赋疏,江苏抚藩州县甚恨余,而民间则受惠甚大,有尸而祝之者)。史君以乡人所醵资三百金为余寿,余峻却之。久闻《黄文洁日钞》之名未能读也,今年游厂始买得旧刻一部,归而读之,精审翔实,大有益于学者。 使我十五年前得此书,专心研究,所得当不浅。惜近年渎书不能专精如昔,负此书矣。前人读书札记最有益于学者,黄氏的《日钞》、王氏《困学记闻》、顾氏《日知录》、陈氏《东塾读书记》。此外记录甚多,学者浏览未始无益,然究不如此四书之精要(即如余新买何孟春《馀冬录》,陈义不免有肤浅处;阎氏《潜邱札记》,钱氏《十驾斋养新录》颇有名,然稍嫌破碎)。 二十五日阴。午后诣起居注,当众点派,各服乌布。风大起,几不成步。出城至观音院,史季超丈为其太翁作九十冥寿。看《汉纪•淮阳王光武帝》上之上。范史不为更始作本纪,《通鉴》乃以淮阳五纪年。此何也?盖以王莽纪年原属不得已之事,但使汉有所立,即当夺莽之名,况更始本系近支,天下皆尝奉其正朔,光武又借之而兴,是淮阳虽不得名为正统,亦不得视为闰位,实西京之馀分,东京之先导也。 二十六日晴。午刻诣史馆,复诣编书处。灯下草改良学制疏稿。延江西鲁夫人督课九女、一侄女、一孙女。晚,设席请师、采涧夫人为主(夫人母家姓邹,其翁口口口为余壬午同年)。看《汉纪•光武》上之中。得次寅顺德书,阅之惆怅半日。 二十七日晴。半日会客。饭后出城答拜七客,不见一人。至聂处葛处诊疾。灯下草改良学制疏脱稿。看《汉纪•光武》上之下。 二十八日晴。本日恭上德宗景皇帝尊谥册宝。巳刻,臣毓鼎在景山门外跪接,至帐棚少坐。午初三刻,四品以上各官诣观德殿行礼如廿二日(初次跪二十二分钟,第二次跪十九分钟),跪时甚久,诸臣多有腰膝不胜,手拄俯伏者。寿州相国年八十馀,挺身长跪,凝然不动,老辈禀赋保养过后生远矣。余亦幸能支拄焉。未刻约张振丈、易实甫、檀斗丈、延澄丈、陈梦丈、顾氏昆仲、何梅叟在寓便饭,上灯前皆散。夜,风。请袁先生缮折。看《汉纪•光武》中之上。吴汉虽名将,然师无纪律,频有纵兵虏掠之事,不及冯异,来歙、耿弇。光武极知兵,观其指授方略,料量胜负,高出诸将数倍。光武善视刘盆子,固是度量宏处,然王莽亦未害孺子婴,魏文帝不害献帝,晋武帝不害陈留王及蜀后主吴孙皓,毕竟是古人好处。 此端开于宋武帝,罪大恶极,而子孙即受屠戮之惨,孰谓无天道哉! 送易实甫观察分巡滇南相逢冰雪痛乌号,晚岁功名感鬓毛。残夜除书新使节(除夕奉分巡之命),南天行幰旧征袍(实甫昔曾游滇)。春归日下人偏去,诗历黔中境益高。闻道吐蕃窥六诏,安边筹略望韦皋。 (〔眉〕此诗是唐音非宋法,最忌夹杂。第六句用典而无使事之迹,所以为佳。) (实甫极誉之,谓意思密切,音节浏亮。余自负亦如此。余近年作诗宗派,于《瀛奎律髓》求格律,于《中晚叩弹集》求韵味,精思力学,庶几成家。亚蘧谓似明七子。) 二十九日晴。风后颇寒。午刻访嗣香前辈,偕至公善堂,余衣冠送开学(蒙师王口立,号如斋,宝坻人),复诣各神像前拈香行礼,在堂便饭。步行看龙树院,拟买为农工学会试验场。读壁间顾南雅先生(莼)碑记,院故松筠庵下院,闽陈璧强占之,逐僧迁佛,建屋设花厂以渔利。璧既褫职去,则收回此院以为吾直公产,固其宜也。与嗣老冒风游历一周,兼 登台以望山。入城诣编书处,归寓以奏折交王供事恭递。得陶斋密电。又得张季端同年龙江书并诗三首,书法永兴,一笔不苟,可贵也。付宝铭藏之。今日恩诏加一级。自去年十一月初九日至今,三次邀恩加三级矣。晚唐诗家俊爽若杜紫薇(牧),藻绮若温助教(庭筠),精深若李玉溪(商隐),整密若许丁卯(浑)(此四家系胡元瑞评语),凄婉若韩承旨(僱)、吴承旨(偓),悲壮若罗江东(隐),圆亮若韦浣花(庄),皆于盛唐大家之外自辟佳境,学者荟萃此八家而学之,其亦足以自娱矣。雨水节。 二月初一日晴。一夜大风,人晨未减。呈递封奏,毓鼎前衔,李学士(士轸)后衔。 前衔写恽毓鼎等,折后仍列二人衔名。辰初三刻事下,奉旨学部议奏,钦此。辰初刻皇极殿百日大祭行礼,礼毕在史馆坐至巳正,赴景山门外帐棚。又候四刻,摄政王由宫内诣观德殿,毓鼎等随行。午初一刻,百日大祭行礼,跪听读祭文。文过长,二十四分钟始读讫。大风飞扬,寒不可支,耳冻欲堕。礼毕还起居注帐棚取暖,登车归寓,稍进食即剃发(皇上未刻请发),悬挂门封。余不敢出门受风,下帷删改财政书三卷,看《汉纪•光武帝》中之下。得易实甫和诗。 初二日晴。寒甚,被薄,竟至冻颤。盆梅盛放,满室清香。午前删改财政书一卷。饭后至教育会(轮在苏学堂)。在三兄处少坐,申刻赴绶金约,两席十馀客,皆藏书好古名士也。绕正阳门归。得张香圃(荣燊)广东书件,又少朴同年书。 初三日晴。午刻诣武阳馆祭文昌帝君,祭毕午饭,同乡到者八人。三点钟诣吏馆考论《食货志》体例,请章翼山(梫)、水蕖樵(祖培)二君纂辑,赓续进呈本,自嘉庆十六年起,断自光绪三十四年。散后出城,在大德通小坐,存洋五百元。酉刻至同兴堂,赴蔡定臣约。 再送实甫万里从兹始,依依祖帐歌。绣衣唐察抚,蒟酱汉牂牁。春色随人远,江流出塞多(中国之水皆从塞外宋朝宗,唯云南金沙江独流向境外)。先公有遗爱(实甫尊人笏山年丈曾官云南),莫更叹蹉跎。(“江流”五字纯乎唐音。) 初四日晴。客来甚多。午刻至朗轩处为其太夫人题主。归寓甚倦。余每岁交春令后皆如此,唯有携一卷好书,静气读之,稍能解倦耳。删改财政书一卷,发交供事誊真。编书处编辑之书,扫数竣事矣。看《汉纪•光武帝》下。后汉君臣俱有儒者气象,故百馀年节义风俗为古今冠,后代唯宋足以继之。夜,大风。 初五日晴,风仍不止。半日会客,饭后至朗轩处行吊,出城至番禺新馆,赴梁长明比部(广照)约。长明攻诗词骈文,今之学者也。出示其友梁伯颖(志文)柬(系笏斋会试门生)。称余名重都下,为当代泰山北斗,誉过其实,深滋愧惧。趁西城归。看《汉纪•明帝》。 余欲纠合同志十数人为讲学会,专研究经史理学,以保存一线将亡之旧学,每月会一二次,或抒新得,或晰疑义。 初六日晴。饭后至三圣庵朗轩太夫人殡宫行吊,少坐即诣史馆,散后诣编书处。钱七青约福隆堂,辞之。看《汉纪•明帝》下、《章帝》上。寄延平书。向来坛庙祀典,上亲行礼,起居注官侍班。若遣王公恭代,则有陪祀而无侍班。去冬群臣恭议,皇上二幼冲,所有祀典,俱由摄政王代诣行礼,与寻常恭代者不同。余起草交起居注司官行文礼部,询起居注官应否侍班。至今不复。初四日礼部忽来文云,摄政王初七日诣中和殿看版,初八日诣社稷坛行礼,请起居注查照办理。余以来文语意不明,复起草付司官,再行文礼部,催其即日据前文核复。今日得复文,始申明摄政王代诣行礼,起居注官无庸侍班。此事乃得根据。盖侍班与侍仪不同(今改称侍礼),有此礼即应旁侍(侍礼乃总副宪之事。凡祭祀,王公大臣以 下,有御史纠仪;侍上前者,不敢斥言纠字,故名为侍仪),不因摄政王而废其事,其名上下可通。若起居注官专记皇上言动,上既不亲临,即无言动可记,断不能侍王之班而记王之言动也。礼部此议,庶几不失礼意焉。 初七日阴。大女生日。巳刻至戈景韩太守处为其先世点主(庚子因乱失之,补成三代六主)。主分内外,而内主又有孔,古人制作之意,所以备遭乱奔走时尽弃外椟外主,独携内主,以绳穿孔佩于身,以免遗失。大凡古人制礼,虽微细之事均有深意,研求极有味也。 讲新学者务欲举中国古礼而尽废之,不特五天良,亦无意识也。景林留饭。未刻出城至宗显堂,赴大兴宛平唐佩卿(则瑀)、章寿生(师程)两邑尊之约,筹议调查选举人,预备地方自治,到者十馀人,余为领袖。吾两邑地大人杂,散漫无稽,官与绅不习,绅与绅不洽,恐不能如外州县之易于筹措耳。余议先委调查于各区区官,较有头绪。归寓,桂月亭、田介臣两同年来谈。看《汉纪•章帝下》。两日又圊白冻,大孔剧痛,诊系寒结,以温药散之。前人论诗,或谓得少陵句法,或谓得黄、陈句法(少陵、山谷能萃句法之正变,他家只是一家法耳),大抵学造句自是一番功夫,未可以皮毛而忽之,即作文何独不然。《左传》、《史记》、《汉书》、昌黎文皆有句法可学。 赠番禺梁长明比部违俗存吾道,南宗得替人。江河终不废,光景固常新。对酒风帘夜,论文客馆春。 驱车成独往,惆怅隔重闉。 初八日晴。半日会客,独与少泉、俊臣畅谈。未刻出城谒寿州师商办起居注、编书处公事。至医学堂答访新聘教习周雪樵(维翰)。雪樵吾邑人,熟于泰西历史,曾撰《两史纲目》初、二编(至中古止)。申刻至福隆堂赴杨艺孙之约,冒风而归,殊不适。绶金代向日客中田买《外台秘要》四十卷二十四巨册,价洋十二元。此书刻于明末,而中国尤传本,日本延享年翻雕《千金方》全本,亦梓于日本,中国向来所见者不过陕西石刻《干金举要》耳。 二书为医学大宗,皆赖东国而传。士生今日读书,实逸于古人,不第医学为然也。书贾何姓以曹氏《宋百家诗存》求售,选录精详,为宋诗佳本,合之吴氏《宋诗钞》,两宋名家略备矣。 初九日晴。患痢甚剧,且苦寒热,一日拒客谢事,唯随意看书自遣。病躯枯卧,百念皆空。看《汉纪•和帝》上。 初十日晴。疾仍不减,延周雪樵来诊,疑为内痔。余因脓与粪分道而出,亦疑其患在肛头肠末,与内体无关,故眠食均胜常也。翰林院崇主事奉寿州师之命来谈进书分合办法。 编书处自去冬未进书,此次扫数进呈,共四大函,余拟并为一次,作一大结束,即可奏请撤局,嘱崇君向懋勤殿太监商之(向来进书费每节八十八两)。延子澄、何润夫、阔安甫三公合邀太升堂,辞之。看《汉纪•和帝》下。宝惠三年奏留赴内阁验放,奉旨准其留部(明日述旨)。草谢恩折稿,请袁先生誊真。发次寅信。 十一日晴。患仍不减,看书亦无头绪。朱竹垞先生论文以经史为根柢,而取法于宋人之文。余向持此论,颇喜暗合前贤,盖宋文如刘原父、贡父、魏了翁、叶水心、陈止斋诸家,根柢槃深,气体闳茂,实文家正宗也。 十二日晴。卯刻入内谢恩。辰正二刻事下乃行,力疾坐车,仅能支拄。延安立甘医院西医韩大夫来视,徐季龙与偕。韩君断为肛门内生疮,患处距肛三寸馀,与肠胃无涉,家人稍觉放心,定于明日携药水治之(治此种有形象证,西医实有专长)。朗轩来夜谈。 患滞下谢耿伯齐邀饮 春来成滞下,一饭矢三遗(廉颇一饭三遗矢)。名孰专扁鹊(扁鹊过邯郸,为带下医。带即古滞字,滞下今之痢疾也),污将嗀褚师(褚师挚子曰“若见之君将,嗀之”。杜注“嗀,呕吐也”。)愧虚求艾木,屡失看花期。恶湿难亲酒,从君乞上池。(题污俗诗须典雅。结二语难得面面俱到。)(〔眉〕师,古“狮”字,正可对“鹊”。此句对甚活,颇得使事之妙。) 十三日晴。圊污稍净,韩大夫复诊,以药水涤肠验之,无病。庄思缄僚婿自日本参观军操旋京。思缄素有才气,于广西南宁龙州办军务,名大著。相别十年,其识议更胜曩时。 留其午饭乃去。鲁卿亦患病,两期不到史馆,余只可力疾一行。归途又诣编书处,到家尻骨大痛。卧看《竹垞先生文集》一卷,上明史馆总裁书凡七通,不愧史识。本朝人文集,吾最喜曝书、鲒埼二集,皆长于经史掌故之学,极有实际,阅之不妄费日力精神。吾辈中年后,既少暇日,记忆力又减,看一卷书便须收一卷书之益。其泛滥因仍之籍,宜痛扫除之。看《汉纪•殇帝》、《安帝》上。殇帝即位时,生仅百馀日,古今人主无幼于帝者。就枕前为寿州师草补修记注折稿。 十四日阴。一夜狂风怒呜,振屋拔木,闻之不能安眠。上半日略减,薄暮复然,黄霾塞空,真蒙象也。圊污已净,韩大夫复来,仍以药水涤肠。一日随意看书,不成片段。曝书亭诸序跋,殊引人人胜。聂献廷太夫人七十七岁寿辰,遣宝铭代祝。梅叟来作竟夕谈,出示实南所作梅叟诗集骈文序,体兼唐宋,博赡工秀,自是才人之笔。此道在今日几成绝学矣。 梁长明赠余五古二十韵,以纨扇写之,推誉过当,殊可愧也。诗则深得古人体势。 十五日晴,大风。便污复见,烦闷殊甚。三兄新生男弥月,与采涧同车而往。午刻祀先,面后谒寿州师久谈。入城为荫墀丈令嫒诊疾。 十六日晴。韩医来。思缄来谈,午饭。汪子衡自湖南到京。看《汉纪•安帝》中、《安帝》下。 十七日晴。禹九弟自南来,畅谈南中近事。禹弟少余三岁,而下髯甚长且苍白,谈论宏阔,俨然八叔矣。袁珏生来,延入内室久话。看《汉纪•顺帝》上。北乡侯薨后,顺帝以诸侯礼葬之。而当其在位时,臣民固共帝之也。《通鉴》载孙程、江京二人语皆称曰北乡侯,恐非事实(史家以后来称号追改前说),当如崔瑗语称少帝为合。 十八日晴。便污日减,犹未净,仍卧而看书。看《四书辑释•孟子》数大章,意味殊胜。倪氏所辑各家说,颇能羽翼朱注,多所发明。得常镇道镇江府回信。 十九日晴。具折请假十日。看《汉纪•顺帝》中。 二十日阴,微雪。在家看史馆及书局书,知交过问,则卧而对谈。 二十一日晴。雪后微寒。今明两日,先后、先帝四满月大祭,臣病体不能行礼,故请假也。何梅叟、沈爱苍、顾渔溪三公过访。梅叟兼携素馔,为余解闷,可感也。看馆局书。 听涛园(爱苍别号)论诗法,极有可悟入处,真得此中三昧也。 梅叟携蔬馔邀顾渔溪、沈爱苍二公雪后见访愧无肉相管城子,幸有心交灵石翁。帘外花痕春霁雪,豆间蔬食古馀风。光阴宛转迟三月(今年二月闰),天地萧寥只数公。犹听雅音追正始,论诗挥麈小梅红。 涛园(沈爱苍别号)善论诗,深得古人三昧。余屡受其益。尝称余诗有法,不苟作。顷话及昔年与郑苏盦、林暾谷在上海,大雨,宴妓楼,宴罢即放舟。次晨达苏州。苏盦首倡一诗,暾谷继之,语甚奇。涛园最后成一绝云:“楼上笙歌彻夜阑,四围花影泥人看。人声如沸潮如酒,侵晓吴江雨作寒。”前三语力写繁华,结语冷冷七宇,化尽烟云之迹,自谓意境 超绝。后读放翁一绝云:“绕檐点滴如琴筑,支枕萧斋听始奇。记得锦城歌吹海,七年夜雨不曾知。”乃是倒戟而入,意境更高一层。无端第二句著一“始”字,令人捉摸不着。后二句写尽昏天黑地,时至今日而始泠然有悟也。涛园费力作前三句,放翁只以“歌吹海”三字括之,用笔乃透馀地。因知古名人诗,断非后人所及也。 题梅叟江亭玩月图卷子寻常见惯长安月,看到江亭月倍宽。宫阙排云金辨影,蒹葭如海碧澄澜。何人斗室方焚烛,大地秋光入倚栏。即此便成清净境,好从画理证蒲团。 伯兄去夏南行,余曾赋诗送别。今年二月,梅叟以江亭话别图为伯兄征诗。诸君子珠玉甚富,余亦补录前作,缀名其间十年宦海共浮家,搔首乾坤事可嗟。今日一麾南剑去,午风开遍蜀葵花。 绕亭葭菼添离思,醉不成欢奈酒何。莫怪临歧难制泪,中年兄弟已无多。 花砖日影驻宫门,天语犹劳问弟昆(兄京察记名召见,慈圣垂询毓鼎是兄是弟,房分亲疏若何,且有忠君爱国之褒)。誓欲从兄励名节,各将忠爱答深恩。 二十三日阴。寒甚,无异深冬。题诗两卷,书法甚为得意,颇入坡公堂室矣。经仲、新甫、新吾编书处来问余病,且言编书告成将具折请奖,传寿州师命,命余主其事且撰折稿。 三年之中,进书七百七十七卷,皆余一手督理,若非寿州深信而专任之,不能蒇事若是之速也。看《汉纪•顺帝》下、《冲帝》、《质帝》。接次寅信并抄来黄蘗禅师《烧饼歌》十馀首。 二十四日阴,大雪厚三寸许。节近春分,殊可异也。亚蘧。禹九来内室畅谈。静中细读《孟子》,以蔡氏(模。九峰次子。朱学再传)《集疏》为主(通志堂本甚精工),以倪氏《通释》为辅,时时觉有会心处,为政为学,体用兼备矣。《楞严经》有一段云:“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有人,于彼睡时捣练舂米,其人梦中闻舂捣声,别作他物,或为击鼓,或为撞钟。”此段意境奉自超妙。山谷乃用其意作《六月十七日昼寝》一绝云:“红尘席帽乌靴里,想见沧洲白鸟双。马龁枯萁喧午枕,梦成风雨浪翻江。”盖谓处尘嚣烦苦之中,深想江湖之乐。午寝就枕,适值马因草罄而龁枯槽,其声隆隆然,梦中认为风雨翻江之声,不啻身在沧洲也。脱胎之妙,不可思议。任注云:“兼想与因,遂成此梦。”二语尤有神。余昔过定州古中山国东坡曾为刺史碑,作一绝云:“雄城百雉控南畿,战国君臣亦一时。故土空留三字碣,行人竟拜大苏祠。”正从《论语》“齐景公有马千驷”一章脱胎。自谓稍窥古法也。 二十五日晴。请顾伯寅、范俊臣至编书处编前后进呈书总目。万、耆二主事来议公事。看《汉纪•桓帝》上。为梅叟写易实甫所作《灵樵山馆诗序》二叶。 大雪,亚蘧过访,谈诗甚乐东皇不肯放春妍,云冻风凝欲暮天。飞絮忽成侵鬓雪,看梅还忆泛溪船。(〔眉〕次联屡改而后得之。前人雪诗云“斜漫潘岳鬓”,本是劣句,余用来却不恶。)病夫喜暖帘慵卷,佳客贪谈茗屡煎。吾党能诗推沈顾(沈谓涛园中丞),涪翁句律到今传。 二十六日晴。痛坠又剧,遂不能着意看书。耆、广二主事来回公事。未刻,李六先生来久谈,论种树法甚详。酉刻禹九借精舍请客(佛鹤汀、陆天池、张寅生、程咏清)。 二十七日复大雪,盈三寸许。梅叟冒雪来夜谈,兴味殊可思也。写诗序一叶。看《汉 纪•桓帝》上之下。范史叙外戚宦官专权纵恣处,淋漓曲尽。叙党锢诸君子,尤激昂慷慨,千载下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蔚宗自负文过孟坚,不虚也。吾子侄辈倘能熟读《后汉书》,不特作人有志节,作文亦有韵味矣。(〔眉〕吾之期望子侄,不知如何而后满意。乃宝惠官忙,不能专心读书。宝铭大能读书,而不肯用功。自襄以下,不知果有能担荷此事者否。后顾茫茫,不禁浩叹。〔乃自不肖以次,无一能继志者,读之愧汗,无地自容。男惠注。〕)拟草一疏,俟销假日上之,乃构思稍苦,即气坠不复能耐,遂搁笔。吁!吾年未老吾气先衰,奈何!奈何!怅然者一时许。 二十八日晴。雪积过五寸,旋即融化,清润宜人,惜病躯无清兴耳。写诗序一叶。看《汉纪•桓帝》中。发福州(许篆丈)、延平二信。前买《书传大全》十巨册,系朝鲜刻印本,字大纸绵,甚可爱。此书乃明胡广等所辑,颁行学官,为功令遵守之书。以蔡传为主,而杂采诸家,训释议论相发明,于微言大义,推阐颇为详尽。《四库提要》谓永乐所修诸经大全,此为最胜。余十日中每日必细看一篇,甚有味。余于经最好卫湜《礼记集说》,《钦定周官传说汇纂》,以为世间有用之书,莫过于此。有志治之,力竟未逮。丙戌岁在上海,得钟氏文烝《穀梁传补注》,叹为孤经绝业。阮文达称孔顨轩《公羊通义》为绝学,不能如斯编之纯粹以精也。然亦竟未卒业。是三经者,时时往来于心,每一展阅,心目为之开明。不知小辈中有能补余志者否。 二十九日晴。具黄绫折恭请圣安销假,在史馆坐待事下,出地安门祝庆邸生日(昨日正日)。归寓略眠,枕上闻檐溜琤琮如雨。饭后诣编书处编定总目录三卷,批发支款单,此为最后一次矣。邓禹诸子各执一业,刘殷诸子各授一经,吾现有八子,亦欲分为八类,姑写于此,以自愉快。一治《礼记》周官,一治孔《公羊》钟《穀梁》,一治班、范两史,一治新旧《唐书》(兼彭氏《五代史注》),一治《明史》,一治马氏《通考》、王氏《续通考》,一治《朱子文集•语类》、《宋元学案》,一治国朝掌故文献各书,而《资治通鉴》、《古文辞类纂》则为普通必读之书。所举各书皆吾所景仰流连深入寤寐者也。果能如此,天下学问大宗萃于吾门矣,岂非人间极乐世界乎?三十日晴。春分。午后约绶金、思缄、三兄、六弟来寓手谈,夜深乃去。复吕康生夫人信并洋百元。前室管夫人之胞姊也。看《汉纪•桓帝》下。东京权归台阁,三公徒取充位,多用安慎圆稳之人,观史所载,前后数十人,其人大半不知姓名,不著事实。本朝雍正以后,设军机处,殿阁大学士亦几同具员,皆以年资得之。故近百馀年,枢臣始为真相耳。 己酉闰二月初一日阴。饭后力疾诣史馆。归途访葛振卿都统问病,详谈代进内大臣住班职掌,此皆向来汉人所不知者。傍晚复雪。看《汉纪•灵帝》上之上。参看《孟子集疏》、《辑释》数章。检《四库书目提要》谓蔡氏《集疏》约而赅,《日知录》亦有取于倪氏《辑释》(永乐四书大全即据《辑释》为蓝本)。则此二书固读《孟子》之秘笈矣。 初二日晴。大风撼屋,心震耳駴。天寒甚,似十一月中节气。时令不正如此!以后汉郎额传证之,勿谓五行无征也。两日疾甚剧,坐立不安,强坐订定讲习馆章程。翰林院京察保送一等二十一员,编书处纂校各员皆与焉。闷坐书室,检所藏《说文解字》,乃吾邑吴彬华过录惠定宇评本,铅朱烂然。偶观十馀叶,字学研玩极有味。余于戊子、己丑间致力金坛段氏、安邱王氏书,所得颇深。此学束阁几二十年,今日对之,如晤旧友。 初三日晴,大风。改削史馆满大臣传(永隆、福裕、富升)。近日看《孟子》“滕文公问为国”、“北宫锜问周室班爵禄”两章。制度亦当详考分明,乃能得《孟子》经国致治之精意。因取焦理堂(循)《孟子正义》对看,以考订辅义理,学问方能着实。焦氏此疏,墨守赵注,梳栉精详。国朝诸儒说经之书,征引博而有要。其说义理处,亦煞有体会,胜伪孙疏十倍,似可列诸学官,以代伪疏。梅叟来夜谈。 初四日晴。思缄、禹九均来谈。刘梅舫自奉天来,因见余请假,不解装即来存问,关切可感。未刻笏斋自大同赴太原,附京张火车到京,余派李升迎于南口,车夫迎于西直门外, 下榻寓斋。三年不见,畅谈别后事,乐而忘疾。晚,偕笏同车赴关伯衡之约。不赴夜局几一月矣。昨日都察院京察参劾科道给事中李灼华,御史俾寿、常徽,均以声名平常,回原衙门行走。今日召见三台长,复奉特谕,申邪说之戒,不知何所指也。 初五日晴。未刻至松筠庵同乡议事,英人将由开平侵据滦矿,外部梁尚书依违其间,乡人谋抵制保全之策也。张翼受英人挟制,以开平煤矿畀之。年来开平煤少利微,滦矿正在发达,故垂涎特甚。归寓与贞盦、梅叟备酒肴为笏斋洗尘,耿伯齐作陪。 初六日晴。天渐和暖,余病亦向痊。午后诣史馆,以余所定《食货志》凡例,命供事缮十馀份交承纂诸君。至那中堂处公祭。归途诣编书处取功课档,比较纂校诸员劳绩。约思缄、三兄、六弟来寓与笏斋手谈。余则赴朗轩之约,与易实甫、顾亚蘧谈诗,二君皆行家也。 初七日晴。半日习静。朗、亚来谈。李荫丈以马车延诊,顺至范俊臣处,为其母夫人诊疾。伯齐就余处请笏斋。 初八日晴。晨起送笏斋起身。缪子惠自南京来。午后杜门为两掌院拟《编书处全书告成请奖编纂诸员折》,密具应奖姓名单呈掌院。得叔权兰州书,议论足存。 题伯齐三松剪烛吟诗册即送笏斋赴太原(伯齐首倡一诗,制册征题,余为署名“三松剪烛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