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台必告录 - 第 21 页/共 37 页
呜呼!自戊申履任未久,惨闻官兵沉溺者百数十员名,商民死者尚不知凡几;旅魂渺渺,将何所归?上年六月乙酉日率属祭告后,帆樯来往多获安全。因仰赖海神好生之德,而人力所不能施者,冒险无恙;则尔众冥冥中与有力焉!夫生而正直,殁为鬼神;为王事而致身者,虽亡如存。救危济难,犹是仰体圣天子己溺之怀,为国家效力;即兵民中,岂无忠信公正、授职波臣者?谨再循旧典,复展明禋;酬已往之勤劳,冀将来之呵护。近年以来,各官兵因公沉没,同戊申秋师船溺亡者,已照例请恤;并于新修昭忠祠内诹吉附名供设,以妥幽灵。如眷恋乡井,既已名达天庭,来往自无阻滞。此外无主游魂,当牒请城隍默赐引导,护还故土,得享族类禋祀,无为此邦疵疠。呜呼!自今以往,尚无淹滞荒埔,徒蒿目于中元之羹饭也!哀哉!尚飨。
戊申晦日祭告城隍文
某年月日,某敢昭告于城隍尊神曰:
维神聪明正直,赫濯威灵;海上苍生,咸叨福庇。职服官兹土,并仰荷神庥,幸无陨越。计自视事以来,勉竭心力,惟恐贻误民生;但才短事剧,积习难移,徒滋愧悚。自秋徂冬,兵船覆溺,饷鞘沉沦;淡、兰水溢为灾,彰、鹿地震尤重。斯民劫祸难逃,究由官吏奉职无状,不能挽回天心。循省之余,益深惴惴。祗有吁乞尊神默为辅佐,俾蚩蚩者以渐自新。从此岁稔人和,闾阎安谧,刁斗无惊,洋面肃清,帆樯稳渡。职黾勉率属,矢慎矢勤,稍赎前愆,冀观后效。
本年岁试取进生员名次,备列上陈。自忿寒士出身,不敢昧心去取;有不明、无不公,当蒙神鉴。
又缮呈会同台湾镇勘定请令正法各犯,法无可宽,求其生而不得。惟惧有失入,即恐有失出;杀之者少,宥之者多。如逃显戮,伏乞冥诛!至所属各衙门,海外重地,除莠安良,有不能不变而通之,俾得便宜行事者。但因公无私,神其谅之,无任干冒悚惶之至。
谨告。
与台阳属吏书
我辈出身加民,除莠安良,原分内应为之事。如不能弭患于未萌,以致糜帑殃民,方引罪之不暇,遑曰计功。仰荷圣恩垂念海外宣劳,无不准其请奖;而或因以饰词取巧,清夜实属难安。然得之昭昭,终失之冥冥。仆阅历宦场将三十年,凡窃虚名而得快捷方式者,非徒无益,有因他案而罣误者、有别出事故者,甚至未久而身亡者,历历可征。章服,天命也,不应得而得,是谓逆天。果尔实心实力,诛锄凶暴,造福无量;朱绂方来,不期而至,是谓顺天。闽中近日升官而易者,无过陈云榖、罗子扬二君;皆台湾之官,而未及来台获犯也。夫重囚,罪有应得,原无可矜;而以彼首级换我头衔,以私心得之,终亦必亡而已。官于此者,大概为两端所误。一则以海外可便宜行事,一则以重洋可展宕多时。圜扉人满,淹禁累累。死者固求其生而不得,生者且求其死而不能;黑狱沉埋,罪未定而幽闭瘐毙者,亦不可胜计。怨气充塞,何怪天灾人祸,迭见不休?幕丁延压,咎在本官;省费有限,造孽无穷。盍于欢娱宴乐时,一抚心思之?果因公赔累,于心无憾,天亦终必佑之。呜呼!罔民犯法,而又视之如几上之肉,昭昭之律例尚可规避,冥冥之律例其能通融耶?地方治理,全在亲民官尽其力之所到、行其心之所安,必先立于无过之地,乃共安于无事之天。二者切中时弊,有则改之,助我非浅。是用忠告,书不尽言。
谕书院生童
书院之设,非徒课文词也,所以造人才、敦士品也。诸生文艺稍精者,大半皆赴省闱试;而本司道仍按课亲莅(仍课经策诗赋杂体)以训习之,无非欲尔等专精学问,以收放心,不至干预外事,闲为不习耳。且安分读书者,其容貌举止间可见。每届课期,留神察看,有面色浮躁、神气粗戾者,即知其非闭户潜修之士。夫子弟为非,他人则漠然置之;其父兄则必深恶而痛惩之。何也?爱之切,故愤之深也。其有溺爱于先,卒至不能制者,则有望于地方有司及学官矣!然子弟在外多事者,绅富之家居多;并其父兄尚不得而知之,官师或以情面所关,又岂肯董戒之?久之积惯自然,毫无忌惮,酿成大患,悔之无及!如到本司道衙门,但知执法,无可挽回。此尔父兄之教不先也,地方官教导无方也,要皆本司道一人之咎也。视尔等为百姓之子弟,则成败听之;视尔等如自己之子弟,则不能不爱之切而愤之深也。宽之,正所以害之;是与溺爱之父兄等。披枷带锁,人人指视曰:『此某某之子弟也』,尔父兄能无赧然?受刑坐牢,人人指视曰:『此考试时所取录之生徒也』,本司道能无惄然?思之慎之!
谕书吏
尔等入公门为吏,原为顾体面、保身家起见。如作奸犯科,甘蹈刑章,岂非自投法网?尔等将来考得吏员,亦将为朝廷官职;若有刑伤过犯,后悔何及?
大家要勉励做个好书吏,不要包揽词讼,不要串通衿棍,挟制官长。县官是尔等父母,不得以身充上司衙门经书,便敢藐视。
自家子弟及所居乡邻有为匪者,尔等在官知法,当劝戒之;如不听从,即密禀查究。
居乡时,遇事排解。
公门中好修行,刑房公事尤为紧要;如招详早办一时,则人证少羁候一时。
尔等亦曾读书,尔等子孙亦可成名。无心过失,不以笞杖辱之;有心作恶,立毙杖下。
本司道整饬地方,先从各衙门起。尔等不能尽解官话,是以简明晓示。既往不咎,咸与维新。慎之!
试院谕诸生(六条)
一要保身:读书上进,将来为国家出力,须要精神。若谓年力方强,任意游荡,习为佻达,即学问优良,场中精神不到,必犯规被黜。
一要敦行:家道素殷者,切勿内听妇言、外交损友,以致兄弟不和,贻父母忧。贫苦者须守分安命,果能孝友无亏,天必不负也。显亲扬名,先固根本:故曰『君子务本』。
一要积德:恃有护符,扛帮词讼、挟制官长、结交胥役,甚至与棍徒为密友,不但剥丧功名,久且身家不保。天上主司有眼,单看心田,借文章为去取。
一要养气:幸为四民之首,遇事逞忿,愚民相效,而争斗之风日甚。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能令一乡之人,皆熏其德而化为善良,排难解纷,保全多少身家性命。此莫大阴隲,天必报之。
一要笃志:实力用功,非徒求名;正心养心,终日对圣贤书,则邪僻之心自少,且无暇干预外事,而品行自端。须先穷经为根柢之学,或专治一经,务熟不务多,兼看注疏及先儒说经精义,则作文可以贯通,而二场工夫亦并及之矣。暇时兼观史书,不但为策问之学,并可增长识力;不是读几篇时文、钞几本类典,便诩通才也。
一要专心:或理家务,或教生徒,不能不分心兼顾。须自定课程:或十日内,某日读经、某日课文;或一日内,某时作诗、某时写字。当此日此时,万事撇开,尽此一刻精力,自有长进。试帖须平日讲究,场中因诗有疵黜落,可惜。且得甲科后,尤必工诗、善书。
台郡虽处海外,何地无才?今下车考试,颇有大可造就者。近年仰蒙圣恩渐被,添额中名数;尔诸生应如何奋勉报国!士习日淳,自文风日上。久之,必大有人出;处为醇儒,出为名臣。本学政有厚望焉!不欲尔曹博一领青衿为地方之蠹,贻门墙之辱也。勉之慎之(诸生言语未能尽通,手书示之)!
庚戌岁试手谕
童试功名虽小,为国家取士之始,而亦上天劝赏阴隲之权;为考官者取黜之间,鬼神鉴之。此本学政之所以每届考试,必昭告于城隍也。尝有为子弟钻谋,徼幸成名,不久或丧身败家;此逆天之报,求荣反以自害。何如安分读书,自然获隽之身名俱泰乎!今之显达者,多由先世为官清白。本学政即不为声名计,未有不为子孙计者。在内地各省历任县、府考录一秉至公,岂至海外而初心忽变乎?自戊申年四月间到任,未及一月即行开考,固未悉台地士习之不纯一至于此;合属士民,亦未知本学政居心行政究竟如何。彼时文场内不留一丁、一役,各厅、县文卷穷数日夜之劳力,亲自去取;自谓问心无愧。及新生招覆时,风闻有代替之卷;俱令当堂面试「一起讲」,尚皆通顺,是以未行革换。然事后访察,仍多浮言;密加查诘,终无实据。若故事吹求,恐读书良善者,并受牵累;非明知而故纵也。至上年科试,不料有上豪刘思中勾串刘筱园等招谣生事;幸而事前败露,行赇未成。案关考试舞弊,岂容姑息?当即发府审办,一面咨司、详院批饬严究。此案罪魁在刘筱园、刘思中二人,余人尚可照府拟枷杖。刘筱园因病委员看管,业据禀报病故;刘思中虽在逃未获,已饬县、府通详咨部斥革,获日再查明被控各案,审实并案律办。劝善罚恶,皆天理之公,并无成见也。本年又届岁试,当不至再有撞骗,亦必无受骗之人矣。前年岁试时,取进刘达元等同族三人,彼时但凭文录取;及招覆拆封,因其同姓弟兄,恐有别情,一一面试文字,均尚相符。糊名考试,原无从知其姓氏之异同;而刘思中遂以此夸耀于人,人亦受其欺惑。如果本学政于刘思中有徇私之处,何取进三人中独无其子刘锋元?此不辩而自明。何以台地之人,昏愚至此?且前案之败露,莫非天理昭彰,使隐恶得以显著;而本学政一片苦心,亦可自白;此即所谓鬼神凭之也。此外尚传闻不一,查无实证。本学政存不肯株累良善之心,而不知者或以为故从宽纵,恐仍不免以身试法。且上年科试,取进者之父兄,或仍有如刘思中者出而招谣,亦未可定;一经访出,本童之父兄、认保廪生及互结各童并干法究。本学政以忠信待士民,而言语不通,动烦文告;生童等即良莠不齐,究系读书之人,非不识字之「罗汉脚」而为匪类者之不可以理谕也。
向来考试一切关防,大张告示,皆视为具文;是以不惮烦而剀切谆谕。如有不法之徒,或顶冒枪替、或舞弄作奸;两年以来,本学政熟悉情形,断不容此鬼蜮也。凛之!特谕。
谕郊行商贾
尔等远涉重洋,贸易营生,为身家谋养赡、为子孙计长久,持筹握算,自无不精于会计者。乃昌盛者少,而衰败者多。本司道莅台一年以来,随时察访,其故有三:
一则存心以生理谋利为主,不觉流于刻薄,而稍有赢余,便为习俗所染、踵事增华也。夫农之种地也,成熟由天;士之读书也,功名有天;商贾之成家立业,独无天乎?血汗齿积,原不能不放利而行;然或以劣货欺朦远客、或以重利滚折穷人,甚至以奇技淫巧及违禁害人之物贩卖渔利,损人利己,天理何存?夫贸易曰生意;生意者,爱人之仁也。爱人则生意存,损人则生意灭;此理易晓。台郡人情浮靡,华衣美食及一切糜费无益之事,无不以侈丽为尚,各争体面;至周贫济困,所以尽睦姻任恤之道者,又或一味悭吝,不庇本根。但贻子孙以有数之金钱,而不贻子孙以无穷之阴德;不知小吃亏正是大便宜,被人欺者天必佑之。如有恃巧诈为得计,刻薄成家,理无久享,蕴利生灾;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一也。
一则知人不明、用人不当,而又不能约束子弟也。合伙之人,但取浮滑为能,不以诚信为贵;或以结纳刁劣生监、积蠹吏胥为得计,其意不过恃为护符。如果守分奉法,交易公平,何畏何惧。与若辈相亲,有损无益。稍有余资,无不望子弟读书者;而子弟愈聪明、愈易败坏,转不如不读书者尚近纯朴。其故由于家道既殷,匪人乘其在外就傅,设计相诱。台地浇风恶俗,少年渐染尤易。其父兄或远涉他方、或暂归内地、或终日专心料理店务,以为子弟自有书斋,功课自有师傅督责;其实私行游荡,甚至债累满身,而父兄尚在梦中。虽铢累寸积,辛苦数十年,不足偿其快乐一时之费用。久而品行卑污、性情浮薄,甚至剥丧短命,殊可叹也。正本之道,仍在家长。店主果尔克勤克俭,如娼赌、禁烟等事丝毫不染,心清志正,自能料理周妥,诸事稳实;店中之伙友守分小心,共事法度;家中子弟攻书明理,皆知艰难,则不教而自善。否则,外有奸伙坑骗,内有子侄消耗;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二也。
一则同伙分店或一家析产,不能深思远虑也。台地与内地不同,海洋阻隔,家在彼而店在此,领本而来、寄利而往,以及先合后分,非无账据、中见可凭;然中证不能常存,数年、数十年而后,往往复起讼争。有祖父为子孙阄分,极为周密,乃尸骨未寒,讼端已起。虽百万之富,一经诘讼,骨肉成仇,未有不废时失业,立见败亡者。刁徒蠹役从中唆拨,以真账为伪账、又以伪字为真字,故号黑白,使纠缠不了,以为取贿之地;地方官以钱债细故,账目烦扰,又不能耐心细审,任意搁延,听候调处,适中奸徒之计。如两造目不识丁,任人簸弄,累月经年;防坐诬则令妇女出头,虑笞辱或以生监代质。自残骨肉,尽饱他人;负气不平,俱伤两败:堕人计中而不知。甚至祸生不测,人命图赖,无所不至;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三也。
以上立心行事,可以自主;而讼累,则难逆料。今预为防患,莫如分伙之日、析产之初,止须一张格式呈纸,写明缘由,将所立字据及结总账单粘抄;虽至亲至切,目前毫无芥蒂,亦各赴该管地方官衙门投呈存案;或恐别生支节,即并呈道、府亦可,仍将原呈抄录收执。日后万一争讼,则以某年月日存案可据。所呈与案卷相符,皆真账也;不符者皆假账也。奸胥讼棍,伎俩俱无所施。且问官一览而知、一讯而结,不至稽延时日,责令众商会算;一家有事,众家不安矣。兹因提审多年产业积案,而望各商引为前车之鉴;故并谕之。
谕各属总理乡约
查台地向称浮动,官民一气,则日久相安。弭盗息争、缉奸除暴,全在各乡总理人等公正无私,实力任事,作官吏指臂之助,为朝廷忠义之民。去患于已然,尤当消患于未然。所管村庄内,向来为匪之人,非无畏法改悔者,特不敢遽行出头。今许其将功折罪,如愿作线缉捕,宽其已往之愆,留其自新之路。即赴附近分防衙门代为禀请明示,或径赴该管地方官及本府衙门投首,或径赴本司道衙前候拦舆叩禀;愿当差者,考其技艺,留充壮勇;愿在乡者,记其姓名,派守村庄,按名酌给口粮,俾资养赡。本司道以忠信治民,必不计诱治罪,无用疑畏。此时访察已明,何难督兵围捕?特先开一面之网,许以投生,毋得自误!尔总理人等妥为劝导,务令痛放前非,及时自首。其有始终怙恶不悛者,即率众捆拿解送,定将该总理等从优奖励。往年械斗纠抢案内,出力之举人锺桂霖、锺洪诰、武举林得时、贡生谢晋初、附生吴梦回、监生李化龙、义首林万能、林万掌、锺玉书、李朝阳、萧清华、陈登俊、王飞虎、许鸣盛、林相元、张联升、陈廷禄、张必超、林焕明、李飞龙、颜清蛟等,经本司道会同镇台连同文武员弁并官绅士民出资捐助兵费者,概行奏奖;钦奉谕旨,分别授职给衔有差。即在事出力伤毙之壮勇黄金顺,亦同受伤身故之弁兵,奉旨敕部议恤。尔等僻居海外,苟能一心急公,便可上达天庭,光耀门第。如改过自新之徒,助官兵效力,即或偶被拒伤,并可仰沐皇恩;较之凶斗丧身、犯罪正法而死者,相去何如也!无分贵贱贫富,同是父生母育,何不生为良民、殁为义民;而甘心死于斗杀、死于官刑乎?尔总理等遵照反复告戒,化邪归正,仍率同庄众守望尽力,既保身家、又邀爵赏,岂不甚善?果尔连年安静,不必定有军功,本司道亦必奏加奖励。伏读康熙六十年上谕台湾众民有曰:『朕思尔等俱系内地之民,非贼寇可比。或为饥寒所逼、或因不肖官员刻剥,遂致一、二匪类倡诱,情知罪不能免,乃妄行强抗。改恶归正,仍皆朕之赤子。朕知此事,非尔等本愿,必有不得已苦情;意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苟且偷生,因而肆行掳掠。原其致此之罪,俱在不肖官员。尔等俱系朕历年赡养良民,毋得执迷不悟,妄自取死。钦此』。尔等至今沐浴朝廷德泽百数十年矣,何至再有甘居化外,不可感格之民。尔总理等敬谨庄诵,令大众恭听;实心实力,恳切劝导,同乐太平。本司道有厚望焉!
谕兵丁
你们多是好百姓,当了兵丁,更是替国家出力的,与寻常百姓不同,要自爱自重!将弁是父母官,你们也可作到将帅、提镇地位;总要对得住天,对得住皇上,对得住官长。此时太平世界,不要衔锋打仗,安居度日,就是受皇上的恩。虽不出兵,各人练习武艺,预备出力,就是尽忠报国。你们为百姓防缉盗贼,弹压地方,为百姓尽力,就是为皇上尽力。你们不为百姓防害,倒去诈害百姓,开口便说『我是精兵,其奈我何』?百姓怕你们是皇上家的兵;你既不能尽当兵的道理,是你们不怕皇上了,百姓那理还怕你们。百姓大家与你们为仇,你们也未必能安然当兵。我奉命远涉重洋来做官,你们也是冲风冒险来当兵;论分位有尊卑,其实同甘共苦,为国家出力是一样的。你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吃了钱粮;钱粮是皇上的,还是百姓的?岂可不保护百姓?若是得了功名、封诰、荫袭,何等光荣;或舍身报国,恩赐优恤,万古留名。无论顺逆,总是有好处的。若是一时负气,把性命送掉了,岂不可惜?临阵杀贼,不出力、不大家一心,不是好汉。赌气打架,让人一步,再没人笑话你们。只因浮浪、嫖赌、吸烟、酗酒相习成风,闹得百姓恨你、官长恼你,或遭罪刑、或被责革,流为匪类,死在海外,岂不是自害一身及害了父母妻子?你想父母妻子,在家何等挂念;岂可不节省用度,满班回去,好团圆过度?你们多是年轻少壮的人,离家日久,自不能常常闷坐;偶尔游戏,亦不责怪你们,但不要生事。犯了刑法,我们要饶你们,皇上不饶我们;执法办你们,还是要你们学好。杀一个人,多少人都变好了,岂不是爱你们么?料想你们也不尽胡涂。不服本官,便是不服王法。辛苦过海来做犯法的人,却是为何?你们不胡行乱为,天地鬼神也保佑你,断不至困苦终身。即或同伙偶聚在一处,无论何地人、何营的兵,总是一家,同安乐、同患难。朋友是五伦之一,你们没有兄弟在一处,这就与亲兄弟一般,岂可逞凶闹事?民间械斗死了,还有图钱的;你们却图什么?况大家随从附和,连好人都变盗贼了;堂堂官兵,将帅根苗,岂可学作匪类伎俩?向设精兵,地方官大众出钱贴补你们;你们倒令地方官为难、担处分,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我今初到,不肯不教而诛;以后须大家听我们的话。我帮你们补官立功,你们帮我保卫地方,如家人父子一般,将来大家平安内渡,岂不甚好?如不听我话,我也不能在此做官,只可具折自奏请皇上将我治罪;看你们如何下场?慎之!此谕。
谕各社家长
查姚前道任内谕各社家长,以各庄丁口万人千人、最少数百人,贼虽多不过数十、少仅十余人;尔族丁十倍于贼,贼虽强焉敢伺夜深入?此必有与贼通者。通贼者非他,即本族、本庄贫乏人耳。若辈无业忍饥,富者不肯赡给,故怨而通贼。尔社内富家出公费若干,将社中赤贫无业而年壮者召致归社,日给饭食钱,使为壮丁。大社四十人、中社三十、小社二十,分为两班,每夜一班,巡社防守。一人执锣不鸣,一人击梆,余执大挺,不许持刀枪鸟铳;自三更起绕行社外,至五更向明而止。见贼则鸣锣大呼,一社之人群起呼喊,贼必不敢入社;一社鸣锣,则邻社皆应。不鸣锣、不逐贼者罚之。贼既走,不可远追击捕,恐穷逼拒捕伤人也。此法一行,各社贫者有以自养,皆自保其社;不但不通贼,亦不复出为外盗矣。姚前道任内各社遵行,立见安谧。
至隆冬以后,平日各须妥议章程,以期闾里益臻清静。凡子弟为非,父兄同罪;当绸缪于未雨,期任恤之可风。各社内一人兴讼,众人牵连;一家滋事,大家破费;官兵到则妻孥移散,壮勇来则鸡犬皆警,典田鬻产,为无益之虚糜;积怨深仇,遭不测之祸患。与其为难于事后,何如早筹于事前?人无愚智,各具天良;境处饥寒,易成地棍。各社内家道殷实者公议按地亩若干,各家分收近支族中贫苦孤独、单身子侄若干人,或借给粮食若干,佣工出力,按年抵扣;或支付铜钱若干,小本营生,余利归还。或祠堂公提生息,或本社捐置赡田,幼而慧者,设义塾以免游闲;壮而钝者,习技勇以防奸宄。如怙恶不悛,公请族长责惩、逐出;本支联名送官究处,不准回社。如改过自新,或保送衙门充当壮勇。尔等同心协力,庶几有安享太平之日矣。共全祖宗一脉之谊,天必报以贤子孙;免干朝廷三尺之条,我亦乐为慈父母也。此本司道前在漳郡所劝行者,着有成效。尔绅耆其各勉旃!此谕。
戒锢婢文
夏正二月,绥多士女;周官仲春,令会男女。风诗桃夭、摽梅诸篇,咏婚姻以时;生民之始、王化之基,齐家治国,其理一也。
夫正家之道,以不用婢女为最善;即使令需人,近年二十,必须及时择配。彼亦子女,不过命薄耳;一任禁锢,非所以养和气于家室、贻阴德于子孙也。且天地之气,与人心相感召,中和位育,调爕之机甚微。但以因果浅近之说验之,凡多蓄婢妪者,家道必不和顺、子孙每少繁昌,盖怨旷郁积所致也。即如风灾天患、水溢地震、灾祲疠疫,虽天地气数,究由人而兴;其理固无或爽焉。闻绅官、殷实之家,好善乐施者众;而隐造此孽,损伤实多。若由地方官查禁,恐胥役人等及奸民藉端滋扰,别生枝节;是以先行告戒,其各发恻隐之心,挽回积习。互相劝勉,公同立限,半年以内,如家有年近二十婢女,概行择配。但须令其依托得所,不得欲速见利,误其终身;倘留配奴仆家人,亦须礼以行之,明正名分。是亦杜渐防微,为保家长久之计;智者自能远虑及之,幸勿视为琐琐迂谈!强恕而行,求仁莫近,仍为自己儿女种福,此不费钱之大功德也。
附:陆稼书先生劝谕监犯文
尔等人犯,这身子也是父母生下的。当初父母生你的时节,也望你成家立业,望你养老送终,望你荣宗耀祖;谁想你今日到这个地位!这皆由你一念之差,不安生理;好吃酒、好赌钱,交结匪类,遂做出这个事来。其中也有穷极了没奈何去做的;也有家里尽可过得,道这个是好生意,不肯收心。自恃势力,无敢发觉,放胆为非,毫无忌惮;希图分得财物,大家快活。不知天理难容、王法难躲,一朝败露,披枷带锁,淹禁牢狱。在官府岂不知爱惜你一样的皮肉?只是法上去不得了,没奈何只得将刑罚加在尔身,你等遂受尽了苦楚。若强盗则尸抛旷野、头挂道旁,固不必言;就是窃盗,也有窃盗的刑罚,有何趣味?你的妻子在家里悲啼,你的父母在家里痛哭;又对人羞耻,说不出来,真可酸心。回想当初,若不是一念之差,守分安贫,听天由命,就是熬饥忍寒,强如今日受这般苦楚。如今悔也迟了。
然天地间人也没有一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等将这个心改正了,痛悔向日的不是,一心要守分安贫,如今若得出去,再不敢吃酒赌钱、再不敢交结匪类、再不敢做这样非为的事,将「天理」二字时刻在念头上转;你若有了这个心,即使今日便死,也做一个好鬼;若侥幸出去,便从新做个好人。日远一日,人只见你后来的好处,渐渐忘了你向日的丑行,依旧可以成家立业,依旧可以养老送终,依旧可以荣宗耀祖,不枉了父母生你的心。切不可说我今日已做坏了,索性做一个不好的人罢。如此,则永无出头日子了。然更有一说:你今日要将这个心改正,也不可看容易了。须要将主意拿定,方纔改得;若主意不定,旁观匪类的人将不好的话来引诱你,你被他引去了,向日不好的念头,从新发出来了。切记!切记!